威灵夫人连想都不想,便断然应道:“这是本座私事!”
丁浩锲而不舍地道:“后辈并非有意要探问夫人私事,只是……知道一些,见到黑儒时,比较好下说词而已!”
威灵夫人轻声一笑道:“不是为了好奇?”
丁浩暗道一声:“好厉害!”
表面上沉静如恒地道:“夫人可能误会了,后辈无此存心!”
威灵夫人一抬手,道:“话到此为止,本座有件菲物,作为见面之礼!”
丁浩欠身道:“不敢当夫人厚赐!”
威灵夫人转头一望侍立的古秋菱。
古秋菱立即自座下取出一只小巧玉碟,碟中盛着一粒猫眼大的黑色珠子,看来那是早经准备好了的。
威灵夫人又道:“这是‘擘毒珠’,据文献记载是‘独角孽龙”的内丹,带在身上,百毒不侵,如遇中毒之人,浸水而饮,即可解救!”
丁浩不由脱口道:“这是稀世之宝啊!”
古秋菱姗姗移步,走到丁浩面前,轻声软语地道:“这是夫人厚爱,少侠请收下!”
丁浩激动地站起身来,用手指捻起,然后躬身道:“谢夫人厚赐!”
“免,便殿赐宴,秋菱代本座作陪!”
丁浩突地想起赤影人当初也一样,赐宴之后,糊里糊涂睡在一座古冢前,不知自己也是同样方式出宫?
当下恭施一礼,由古秋菱前道,退出了威灵殿。
到了便殿,一桌盛宴业已排下,两名宫女执壶而待。
古秋菱肃客上坐,自己在主位相陪。
酒过三巡,丁浩忍不住道:“古姑娘,宴罢在下便要离宫了?”
古秋菱一笑,道:“是的!”
“此刻什么时辰?”
“外面正当午刻!”
“是坐轿还是……”
“坐轿,由我恭送!”
古秋菱表现得很热忱,殷殷劝饮。这一吃,直吃了半个时辰,丁浩等待着像赤影人一样,在昏沉中被送离,但意外地没有。
散席之后,有宫女捧上巾栉,丁浩略事拭面,然后由古秋菱带着,转出数重殿宇,到了入宫时下轿之徙,小轿已在伫候。
丁浩朝古秋菱微微一笑,径自入轿。
又经历了同样的时间,轿停门启,强烈的阳光,几使他睁不开眼睛,下轿之后,轿子自去,丁浩望着青天白日,苍林翠峰,深深吸了一口气,这半夜半天的经历,恍如做了一个离奇的梦。
古秋菱有些依依地道:“丁少侠,我们不久再见!”
丁浩诚挚地道:“多承姑娘关照,在下十分感激,愿不久再见!”
“少侠出山之后,准备何在?”
“南下访仇!”
“归期呢?”
“很难说!”
“我送少侠一程吧?”
“不必了,在下认得路!”
“我们…再谈谈!”
这我们两个字,使丁浩下意识地心头一动,他感觉得古秋菱与梅映雪一样的端庄,毫无一般女子的轻佻习气。一想到梅映雪,他的心便乱了。她怎会是金龙帮主的女儿呢?她为什么要在那样的环境中呢?
这一段情,结果将是什么?
心念之中,不自觉地叹了一口气。
古秋菱秀眉微微一扬,道:“少侠叹息什么?”
“触景生情吗?”妙目流波,紧紧注定了丁浩。
丁浩心头一荡,他已从眼神中看出了她的心意,暗自警惕道:“丁浩啊,你仔肩极重,大事未了,不能再牵上儿女之情!”
“不,偶有所感而已!”
“少侠贵庚?”
“虚度二十一!”
“啊!我二十五了,比你痴长五岁!”
丁治心中又是一紧,一个女子自报芳龄,这是很少有的事,也意味着有某种含蓄的东西在其中,当下不经意地道:“古姑娘可做我的大姐!”
古秋菱喜之不胜地道:“真的么?”
丁浩不由一窒,自己无心说的,她却当了真,但出口的话是收不回去的,反正这也没什么大不了,当下讪讪一笑道:“这本是事实嘛!”
古秋菱慧黠地一笑道:“那我要叫你弟弟了?”
丁浩硬起头皮道:“当然可以!”
“那你叫我姐姐?”
“这是顺理成章的事!”
“你不嫌姐姐多吗?”
丁浩不由一愕,道:“小弟我孤雏一个,那来许多姐姐?”
古秋菱神秘地一笑道:“弟弟不愿说便算了!”
丁浩暗自好笑,女人心胸窄小,是天生的,她这句话的意思,当然是指红颜女友而言,只是说得很巧妙,没有说出妹妹两字罢了,当下换了话题道:“姐姐,关于长白一枭的下落,仍无回报吗?”
古秋菱想了想,道:“我陪你到昭应寺仔细查查,怎样?”
“不能误姐姐正事吗?”
“我没事,陪你去才算是正事!”
柔情蜜意,隐约可感,丁浩略一思索道:“也好,我们就走吧!”
两人弹身并肩驰去,在这青山翠谷之间,恍若一双无邪的儿女,又似一对无忧的侠侣,如果有人看到,一定羡煞,丁浩没这念头,古秋菱可就不得而知了。
白日奔行,比夜晚方便,速度也快些,来时丁浩带着七指残煞的尸体,行动多少受些限制,此刻是空身,古秋菱的功力也不弱,是以奔山越涧,如浮云行空。
不及一个时辰,昭应寺峰顶在望。
古秋菱停了身形,道:“我先查询一下情况!”
说着,撮口发出鸟鸣暗号。
工夫不大,一名村壮少女,疾奔而至,朝古秋菱施了一礼,道:“使座有何令谕?”
“昭应寺方面情况如何?”
“毫无征兆!”
“那和尚的下落呢?”
“目前还没查出!”
“好,你去吧!”
“遵命”
那名弟子弹身没入林中,古秋菱道:“弟弟,我们登峰!”
登上峰顶,轻车熟路,直入庙中,这庙在白天看来,更形古老朽败,仅大殿附近,比较稍稍干净,但也苔痕斑斑,散布着枯枝败叶,鸟翎雀粪。
丁浩四下里望了望,道:“如何着手?”
“我们先查查有没有什么秘室窖穴!”
“好,就从殿中开始!”
于是,两人开始仔细搜索,任何可疑的地方都不放过,同时用剑鼓点,搜完了大殿,又按两厢,一无所获,然后排到了后殿。
这一殿与前殿仿佛,一样的破落,神像面目全非,缺头断臂,入目一片蛛网尘封,霉滋之味扑鼻。
突地,丁浩惊呼一声:“在这里了!”
古秋菱急趋近前,道:“弟弟发现了什么?”
“你看地上!”
“啊!脚印……本宫弟子会来此搜索过,当然会留下脚印!”
“不错,贵宫派出男弟子吗?”
“没有,宫内向来不容男人居留,弟弟别看那两名抬轿的壮汉,那是粗手大脚的女子改扮的啦……”
“这就是了,姐姐再看看脚印是否有异?”
占秋菱再一审视,惊声道:“是了,我一时没注意到,瘦小的肢印,是本宫弟子所留的,这男人的靴印,盖在原有的新印上,那是本宫弟子搜索之后,又有人来过!”
“这靴印通向神龛……”
“唔!”
丁浩定了定神,沉声发话道:“悟果,不必躲藏了,出来吧!”连叫三遍,没有任何反应。
古秋菱秀屑一蹙,道:“弟弟,不对?”
“什么不对?”
“和尚没有穿靴的,据我所知,悟果和尚一向是穿麻鞋,有时赤足,而这靴印,分明是别人所留。”
丁浩心头不由一凉,道:“贵宫弟子可能没发现有外人来此,不然刚才那位弟子必会禀报。”
古秋菱颔了颔首,道:“此人必然功力极高……”
“会不会是暗袭七指残煞的人?”
“对,这可能性极大,看来的手根本没有离山!”
“我们继续搜查!”
丁浩剑尖前探,步步为营,以防不意的突袭,七指残煞的死法,是令人惊怖的,如果凶手藏匿在此,无疑的会施猝袭。
看那靴印,绕过神龛,通向龛后的中门去了。
古秋菱从另一边搜索,不约而同地齐到了龛后的门边。
门外,全是荒草落叶,靴印到此为止,前面是三间业已全倾的房舍,一目了然,不可能藏匿有人。丁浩看了看现场,突然道:“可能遁走了!”
突地,占秋菱用手一指破屋被塌顶掩护的角落,惊声道:“弟弟,你看那是什么?”
丁浩顺着她的手指一望,只见一片衣角露了出来,不由大感振奋,一个弹身,扑了过去,沉声喝道:“那位朋友,请出来!”
没有反应,丁浩再次道:“不必再藏头露尾了!”
依然没有任何动静,古秋菱绕到侧方,从隙缝向里一张,惊呼道:“悟果和尚!”
丁浩心头一震,伏剑迫近前去,目光扫处,只见悟果和尚盘膝端然趺坐,不言不动,暗付,好魔头,你真能沉得住气,当下用剑一指,历喝道:“长白一袅!滚出来!”
依然没有反应,丁浩猛运真力,一丝剑气,从剑尖射出,直射向长白一袅,“擦!”地一声显然业已射中,但长白一袅安坐如故,恍如未觉,也不见有血流出,这可就相当骇人了?
丁浩突地想起昨晚七指残煞与长白一袅交手的经过,不禁心生寒意,七指残煞的七煞指能洞石柱,而长白一枭硬承了一击毫然无损。
这是什么邪门功力?
古秋菱在一旁看得粉面失色,栗声道:“弟弟,你闪开我用月魄剑……”
“不能杀他,我要活口!”
“用掌风请他出来……”
丁浩扬手便劈,掌风卷起,瓦砾并飞,长白一枭栽了下去,身形仍蜷曲如趺坐之势,丁浩一看这情况,不由五内皆裂,狂叫道:“他死了!”
“尸身业已僵直!”
“啊!想不到!”
丁浩几乎气得发狂,好不容易追到了凶手,正欲澄清当年血案,想不到他竟然死了,这一来昔年凶手,只剩下了“云龙三现赵元生”一个,如果仅存的一个也已不在了的话,这血案岂非永沉不白?
他的俊面在抽搐,身躯在发抖。
古秋菱见状,关切地道:“弟弟,冷静些,不要太激动!”
丁浩收起长剑,钻入塌落的屋顶下,把长白一枭的尸体抓了出来。
前车之鉴,古秋菱忙俯身检视尸体,惊呼道:“无影飞芒!”
丁浩咬牙切齿地俯下身去,果见长白一枭左“太阳穴”上,凝结了一粒碗豆大的血珠,呈紫黑之色。
古秋菱直起娇躯,皱眉道:“与下手暗袭七指残煞的同属一人!”
丁浩激颤地道:“对方杀人的目的何在呢?”
“会不会是企图灭口?”
“这毫无疑义了,能找出其他理由吗?”
“是那一方面的人下手的呢?”
丁浩勉力镇静了一下心神,默想先后所发生的事,首先,“丰都使者”死于“毒心佛”
之手,其后‘江湖恶客胡非’被‘白儒’所杀,曾一度被认定为凶手的胸前刺蟠龙怪客却是老哥柯一尧,他曾救了自己一命,也已死亡,现在,长白一枭又死了。
这是巧合,还是有计划的谋杀?
难道现在暗中下手的,也是望月堡的人物?
这说明了什么呢?
七指残煞完全与血案无关,为什么也被杀呢?
越想,越觉扑朔迷离……
“全知子”与“半半叟”南下失踪,又如何解释呢?
如果说,元凶是“南天神龙余化雨”,他派人搜杀灭口,那“丰都使者”与“江湖恶客“之死,当属意外的巧合,“长白一袅”之死,也是巧合吗?
古秋菱幽幽地道:“弟弟,这事态很严重……”
“唔!”
“这次杀劫,对本宫来说,是一项威胁,出动了这多弟子,竟然没发现下手者的踪影,此人功力之高,简直不可思议!”
丁浩深深一想道:“这下手的是否你昨夜所追的人?”
“但七指残煞是被杀于我追敌之时……”
“姐姐不是追丢了,以后又再发现吗?”
“是的!”
“时间上正合,追丢那一段时间,他来此下手杀害七指残煞!”
“那就是说,下手的是在伊川道上引走我杀害蒋光彦的人?”
“很可能,杀七指残煞是在我追问蒋光彦被杀血案之际!”
“那是灭口?”
“对了!”
“如果杀了你岂不更干脆?”
丁浩心中一动,这话有理,但随即又道:“可能对方没有把握!”
“那长白一袅之被杀呢?”
“这……一时想不透。”
“为什么?”
“因为七指残煞是金龙帮的人!”
丁浩双手互握,咬了咬牙,道:“我怀疑是望月堡的人所为!”
“根据什么作此推断?”。
“可能与‘望月堡郑三江’企图君临天下的阴谋有关,照历来一些枭雄的作为,如不能为其所用,则消除之!”
“这……也有可能!”
“照姐姐判断,凶手仍在山里吗?”
“很难说,我无从判断。”
“来的恐怕不止一人?”
“这也无从判断!”
“姐姐准备采取什么对策?”
“这得回宫请示夫人。”
丁浩心想,神秘的凶手分明已不在山中,此间事算已告一段落,没有再呆下去的必要,蒋光彦被杀的公案,只好下一步再说,心念之中,面色一正,道:“姐姐,小弟有句话不吐不快……”
古秋菱嫣然一笑道:“有话就说呀?”
“说出来姐姐别见怪,请坦诚回答……”
“好,你说。”
“小弟在庄府会答应将太医的胞妹蒋大姑,提凶手的人头去见她”
“嗯!”
“当时,一致认定姐姐是凶手……”
“这我已经知道,在泌阳客旅中,你已说过了!”
“姐姐前此对小弟说的,全是实情?”
古秋菱粉腮一寒,道:“弟弟现在还怀疑?”
丁浩诚恳地道:“不是怀疑,只讨姐姐口中一句话,小弟好放手辑凶!”
古秋菱以断然的口吻道:“那我告诉你,除了有关本宫的一些秘密之外,我没对你说过半句虚假的话!”
丁浩长揖道:“如此小弟放心了,相信姐姐这方面,也不会放过凶手,我们多联络?”
“那是当然的!”
丁浩想起威灵夫人对黑儒的一番说词,竟不知意味着什么,但这是该官的恩怨问题,问了她也不会透露,反正总有抖明的一天,当下依依地道:“小弟……想告辞出山了……”
古秋菱玉颜一黯,道:“是的,你总得走的,愿不久再见!”
“请代谢夫人的厚赐……”
“你已谢过了!”
“如此,姐姐珍重!”
“我………再送你一程?”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就此告辞算了。”
古秋菱幽幽一笑道:“你走吧!”
丁浩怕再谈下去,无以自持,古秋菱的心意,已十分显明,她已动了情怀,自己在未完全明白梅映雪情况之前,自不能另牵情债,否则将来便无法了结了,心念之中,拱手一揖,掉头迳去了。
但,他的心是沉重的,他觉得辜负了古秋菱的一片情意甚是不安。
离寺,下峰,加速奔行,这样,心头似略觉轻松了些。
奔了一程,仔细辨认了一下方向,继续驰行。
日落时分,来到一处峰脊之上,展目远眺,层峰叠岭,眼看今晚是赶不出山的了,不如寻个合适处所过夜,明天便可到枣阳。
于是,他攀到峰顶,寻了个避风的石穴,准备过夜,中午享受过一餐盛宴,肚中倒不怎样饥饿,只是心事重重,情绪十分紊乱,大事小事,要做的太多了,只有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