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情他就是『莫剑师』!」
岳天雷牙关迸出话音道:「不错。」
「西门先生」弯腰一看「莫剑师」,只见他心口一个血洞,周围五个指头印,插胸透骨,竟把心脏捏成粉碎的肉块,不由得胡须一抖,骇道:
「原来是『白骨魔君』下的毒手!」
「白骨魔君?」
「错不了,这是他独门手法,名叫『摘心追命』。」
岳天雷虎目中顿时迸出两行热泪道:
「在下连累剑师了……。」
「这是怎麽讲?」
「我杀了『白骨魔君』的徒弟『黑夜游魂』,而且我若不来找他,那魔头也不至於寻到此地。」
「西门先生」怔了一会,悚然寒战道:
「不好,这老魔头也是『武皇』一党。」
「哦!」
「那被杀的排客,全身都被抓得粉碎如泥,不容易看出是甚麽手法害的,如今这一对照,显然也是『白骨魔君』的毒手。」
「早晚我会把他碎屍万段,替『莫剑师』和『蛇娘』报仇!」
「蛇娘!她是你的同伴?」
岳天雷悲愤至极,从怀内取出一幅衣襟,也不说话,迳自递了过去。
「西门先生」急将衣襟展开,只见上面写看十六个娟秀字迹:
小魔惊逃,
蛇娘重伤,
日後归来。
洞庭仙子留字
「西门先生」看完之後,反倒面露惊喜之色,咋咋有声道:
「贵同伴这下倒好了——。」
「好了?」
「这位『洞庭仙子』,就是『四姬』之一,功力奇高,连『白骨魔君』这样的老怪,对她而言,都只算得是小魔。因此『蛇娘』被她救去,不但伤势无碍,而且必然成为武林中高手。」
岳天雷稍为安心,长喘了一口大气,道:
「这样也好,从今後在下可以放胆去找仇人。」
「西门先生」眼神一转,道:
「既是这样,我倒有一个主意。不知老弟能否同意?」
「先生请讲。」
「你我都是要访『武皇』这批东西,我在江湖上,比较门道熟些,一路同走的话,彼此有个照应。」
「这个——。」
「我不会碍你的事,虽说同走,并不一定紧紧跟着,如果有什麽事情,彼此可以分道扬镳,不必另行交代。」
「先生的好意我明白,但是——。」
「又有什麽『但是』?」
「我从下山削剑以至现在,跟『武皇』虽没碰上,但跟他的手下已经接触多次,尤其从『白骨魔君』的事来看,他们显然在到处找我,这样太危险……。」
「你不怕危险,难道我就畏死贪生?」
「我是为了报仇,早将生死置之度外,至於贵派——既无高手失踪,那又何必。」
「西门先生」义形於色,愤然不乐道:
「老弟这样说,简直的是看人不起。」
岳天雷大为感动,连忙称谢答应,然後悲愤的抱起「莫剑师」,脚步沉凝,缓缓走出屋外。
在西门先生的协助下,一座坟墓顷刻筑好。
他大礼祭拜之後,忽又走回木屋里面,独自耽搁了片刻工夫。
「西门先生」等他出来以後,诧异的问道:
「屋子里面还有什麽未完之事吗?」
「莫剑师有两个早年的门徒住在山中,早晚必然会来,在下留着书信,请他们转告剑师後人,免得……他们罣念……。」
「岳老弟办事周到,现在天已不早。我们先去那里?」
「嗯——」
岳天雷想了一下,道:
「先去『白猿山』,拜访『神拳郑泰』。」
「那就走罢!」
话声中,身形齐飘,迳向山峰之下,如电射去。
岳天雷与「西门先生」都是轻功奇佳。
为了避免在官道上疾驰,惊世骇俗,他们宁愿穿山越岭,专走僻静地方。
这一天,看看高峰已尽,来到小山起伏的地方,曲径错综,偶而也有一两处山村茅舍。
正在专心赶路中———
忽听附近树林内面,传出一声痛极的呻吟,嗓音奇熟!
岳天雷马上心神一震,转头招呼道:
「我们看看去!」
「好!」
两人身形齐闪,犹如两颗流星,疾投入树林深处。
百来丈的距离,眨眼即达,岳天雷顺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飘入一片广约十数丈的林空,立见当中粗可三围的枯树上,钉着一位老道长。
「呀!这是『清璇道长』………。」
「西门先生」紧接赶来,也骇得倒抽一口冷气道:
「可不是武当掌门吗!」
话音未落,两人已经分立枯树左右,只见「清璇道长」半身尽是鲜血,他那枘自用长剑,竟从「巨阙穴」透背而出,把他钉牢树上,胸口只露出一个剑柄。
岳天雷惊骇至极,下意识的伸手就拔!
「拔不得!道长内功深厚,不拔还能自守一丝真元,如果拔出来,必然透风而死。」
「难道就让他这样……。」
饶是「西门先生」见多识广,一时地想不出好办法来。
但「清璇道长」却闷哼了半声,眼皮张自睁开半线,他一见岳天雷凝立身前,马上嘴唇连连掀动,但没有发出声音,倒泌出了一股腥血。
岳天雷马上附耳说道:
「道长别说话。在下先想办法救你下来。」
然後转脸对「西门先生」道:
「请你抓住剑柄,我叫拔就赶快拔——。」
「这……不行吧?」
「我有『真元对流』的功夫,能够使他真力不散……。」岳天雷一面回答,双掌已经贴住道长的「血海」和「丹田」。
随即凝神屏气,运起全付内功。把本身真元,引导着对方一线生机,小心至极的穿宫过穴,缓缓循环着。
就等对方的真元贮人丹田大穴後,他轻轻吐气开声,低喝道:「拔!」
「西门先生」早已蓄势以待,闻言右手如电翻出,五指奇准的搭住剑柄,顺势向後一抽,立将长剑拔出。
岳天雷再度喝道:
「点穴止血!」
「西门」又以「崑仑」独门手法,指影幻舞的连点一十六处经脉要路。
他们这种天衣无缝的配合手法,果然灵验如神,立见伤口渗出的血沫,完全止住。
岳天雷忙把对方平放地上,自己两只手掌,仍是贴穴运功,丝毫的不敢大意,「西门先生」更趁机掏出本门灵丹,用了加倍的份量,塞进「清璇道长」口中,不过片刻,道长喘息数声,睁开了血丝密布的双眼,他先感激的望了「西门先生」一下,然後对着岳天雷喃喃说道:「岳……岳……我找你……很久……。」
岳天雷连忙接言道:
「道长可是为了『青霓剑』?」
「是的——。」
「这剑是令师兄『清枢道长』所托,在下无心闯入玄关,以致他走火入魔,至今还很抱歉,所以我一定要照他的遗嘱,把此剑重新铸成武林之宝,希望你别误会。」
「我……都知道……。」
「道长都知道了?」
「敝师兄……临终之前,已经全部……说明。」
「那道长找我何事?」
「怕你被……别人所害,夺去……宝剑……。」
「道长放心,在下会以生命来保护它,决不让人夺去,而且……至今也没有人下手夺过。」
「清璇道长」服药颇久,精神好了许多。闻言後,面皮连搐道︰「难道……难道叛徒『清玑』……也没有来抢?可能你是没有碰到……。」
岳天雷对「清玑道长」将他打败的事情*真是记忆犹新,那「铁面人」看到宝剑发怔,「清玑」却毫不在意的情景,都在脑海中一闪而过,随即答覆道:
「在下曾与『清玑』交手,他对此剑根本没有注意。」
「决不可能!」
「为什麽?」
「两个时辰以前,他来……逼问过我……,口口声声……要问你的下落……,以便追夺……」
「他们是几个人?」
「先是两个,」
岳天雷定神一想,断定必是「铁面人」跟「清玑」一对,随即追问道:
「後来呢?」
「後来是一个。」
「一个?那刺伤道长的是谁?」
「清璇道长」马上面色激动,满脸怒意道:「先是叛徒和一个蒙面人联手,数十招後,我已经落了下风……。」
「西门先生」皱眉插话道:「道长身为武当掌门,应以全派为重,怎麽不见机而走,还去硬拚哩?」
「贫道也是这样想,但退到这颗树边,突然又来了一个蒙面人。他的身手之快,可以说无法形容,连一招未完,就夺下了我的剑……。」
「哦!他是空手夺剑,而且就用这枝剑刺伤你……?」
「不错!」
岳天雷周身一阵寒抖,急吼吼问道:
「他留下姓名没有?」
「虽然末留姓名,我也猜得出。」
「你猜是谁?」
「武皇!除了他别人无此本领。」
这句话,像一盆雪水,当头倾下——
西门先生惊得瞠目结舌,哑口无言,岳天雷更是虎目圆睁,牙根咬得出响。
因为「清璇道长」的功力已算一流,但对方能在半招之内,空手夺剑,借剑杀人,那份武功,实在是令人惊震!
「清璇道长」见状,沉痛无比的说道:
「两位不必动怒,贫道有几件事要拜托。」
他们几乎同时回答道:
「道长尽管吩咐。」
「我看『武皇』的功力,除了『武帝』之外,谁也胜他不了,可惜『武帝』还未出来,因此两位——尤其是岳少侠——在江湖上行道务必仔细。」
「西门先生」故作轻松的安慰道:
「武帝不来也不要紧,我跟衡山『法宏大师』已经提起过,准备大会正道武林,专门对付这个恶贼。」
「我看——各派聚会不是容易的事,就算成功,也不一定能胜。」
「事在人为,总不能坐以待毙。」
「先生热诚感人,可是有一点你要考虑。」
「那一点?」
「如今各派叛徒,要逼现在掌门让位,要是聚会一处,恐怕中了敌人一网打尽之计,而且本山空虚,也怕对方乘虚而入。」
「这个——我会跟各大派门商议,见机而行。道长请继续说下去。」
「敝徒『法雷』等三个,现守武当本山,希望代为转告,山中诸事都由「法雷」作主,必须紧守门户,苦练武功。」
岳天雷点头答道:「我们一定办到,将来『青霓剑』铸好之後,我立刻归还『法雷』就是——」
「不行!绝对不行!」
「那为什麽?」
「法雷功力太浅,如果叛徒上山讨剑,一定应付不来,我看少侠一别不久,功力猛进几倍,不如……。」
「清璇道长」讲到这里面有愧色,半路停住。
因为此剑已成叛徒争夺的目标,他怕自己的门徒因此受害,自然不好意思推在别人身上。
岳天雷何等聪明,立刻朗声答道:「在下绝对负责到底,一定等到适当的机会,再还给贵派门下。」
「清璇道长」感激的谢过之後,面现凄凉之色,道:「最後一件。是要请两位将我就地葬埋——。」
「道长你就是……。」
「我有辱武当声誉,再无面目去见前代师祖。」道长说到最後,已是青筋暴出,狂吼如雷,右手猛地一挣,就朝「太阳穴」上拍去!
「啪!」
「西门先生」眼见岳天雷双掌不能松开,急忙出手如风,险堪堪一记「金丝缠腕」,恰将对方脉门搭住。
但「清璇道长」急怒放心,用力过度,竟又闷吭半声,昏绝於地。
岳天雷一面加紧运功,一面说道:
「我看只有由前辈送他回山。追凶的事*在下一人去办。」
「西门先生」虽不放心*但事已如此*只好答应道:
「他的伤势太重,恐怕送不到,反正送多远算多远,如果半路不幸,我也会把这位掌门,送到他的本门安埋。」
两人趁着对方未醒,把前後伤口仔细的包紮起来,又给他服下大量丸药,然後绑在「西门先生」背上,那枝血蹟斑斑的长剑,也由他提着。
随即双方互道一声保重,那崑仑高手「西门石」脚步如飞,觅路直往武当而去。
岳天雷眼看对方去远,心事重重的只在当地徘徊。利用自己过人的嗅觉,想侦查「武皇」的去路。
但「武皇」的功力何等高张,脚步不但极轻极远,而且奇快无伦,尤其山林中地势复杂,就有气味也是难找,因此寻找了个多时辰,才隐约的查清了方向。
可是,岳天雷心坚如铁,硬是非追不可。就时走时停的循路前行,一个劲赶将下去……。
※ ※ ※ ※
满天浮云,月光掩映,照着山林树影,格外幽僻凄倞。
岳天雷飘射於山谷之间,心念潮涌的忖道:「两天两夜,越追愈没有线索,我该怎麽办呢……?」
放眼望夫,只见前面疏林掩映,是一条宽约三尺的山路,脚步一紧,隔它只剩十多丈远。
但——
寂无人迹的路上,突然人影疾闪,就像劲箭离弦的,顺着山道射来。
岳天雷心神一动,顿时虎目圆睁,锋芒陡现,想要看个分明。
不幸天公偏不作美,空际一朵浮云恰好遮住月亮,他立感眼前一暗,只看到那奇热的身形忽忙疾闪,而且不住的前後张望,彷佛後面跟来了什麽怪异人物。
岳天雷疑骇的眨了一下眼睛,身形瓢到路旁两丈,但对方早已过去。
「呀!这背影好像是『西门先生』,他怎麽来到这里?
而且行动忽忙。难道是被谁追赶不成?」
心念中,下意识的摆过头来,转向来路看去。
谁知不看还罢,一看之後,更令他周身冷战,起了无数的寒栗。
因为跟着飘来的一个身形,真是太怪异了——
那人被一件奇形大袍由头到脚的罩住,手既不动,膝盖也不弯,全身僵直,用上下跳动的姿势向前纵跃,真像僵屍出现!
而且一般人的面具,最少也要露出两只眼睛,以便看清外面。
但这个僵直怪人,偏连眼睛也不露出,碰到山路弯曲的地方,却能硬生生的及时侧转身躯,彷佛不用双眼,也能看清路线一般。
奇怪!这算是什麽邪魔外道?
如果他是人,这种隔衣见物的本领,真算得不可思议!
若说他是僵屍怪物,那又不合情理,但如果不是,怎麽会运「西门先生」也吓得惊惶逃跑——?」
就在他惊疑不定间。
这僵屍般的怪人,已像一阵旋风迳直跳去,那身後留下来的气流,直朝岳天雷面前卷来。
他下意识的吸了一口气,只觉得腥臭的血味直仲鼻观。
「呀!这是『清璇道长』的血腥,他怎麽会变成这个怪相?」
岳天雷心思像电光石火,奇快的忖道:
「清璇道长决不会追『西门先生』,除非是中了邪术!那麽,一定是有个厉害无比的魔头,才会迷住道长,惊走西门………」
他还来不及想完,来路上身影又动,再度出现了一位人物!
这时,月亮恰从乌云中钻了出来,冷光如潮,把来人照得纤毫毕露。
他——
头载束发金冠,腰系一枝长剑,满头长发顺冠垂下,分披在两个肩头,身穿杏黄大袍,颇有人中龙凤的风度。
面貌更是俊雅绝伦,年若四旬,却无半点衰老痕迹,尤其剑眉凤目之间,英气逼人,在英武之中,还来看两分神秘色彩。
这种慑人气派,使任何人只看一眼,都能断定他是武林大豪。
至於那身形不动,瞬息十几丈的轻功,更是空前所未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