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知『郑前辈』住在那里?」
「听说隐居『白猿山』——。」
「莫剑筛」话未说完,突听屈外脚步如潮,大概有十几个人围住木屋。
随听一个声如洪钟的口音,怒气冲冲的喝道:
「岳天雷出来答话!」
他不禁心头一凛。以为敌人追踪赶来,身形一旋,已经射出门外。
虎目寒芒四面疾扫一番,互见一位法相庄严的胖大老僧,巍巍然端立场心,身前是两名中年和尚,一望俱非庸手。
至於木屋周围,早由十数个佛门弟子围住,人人气定神闲,健壮威猛,每一个都佩着长剑。
岳天雷坦然的上前三步,朗声问道:
「大师法号如何称呼,宝刹那里?」
「老衲衡山掌门『法宏』——」
「哦,原来是『法宏大师』,在下失敬。」
岳天雷这样以礼相待,倒使「法宏大师」浓眉一扬,似乎很感意外。
「请问大师找我则甚?」
「你削了敝派俗家弟子『赵南山』的长剑,又在盛官殿二次将他打伤,想是有意垗斗我们衡山。」
对方口气咄咄逼人,岳天雷却因受了排帮「资江王」的嘱托,仍是客气的答道:
「关於削剑的事,在下暂时不能解释,致於灵官殿二次争斗,完全是出乎意外,决非看不起贵派。」
「嘿嘿嘿嘿!」
法宏大师怒笑几声,眼神犹似电光四射,道:
「好一张利口,你们胆敢暗中下书,叫老衲让出掌门人的位置,还说看得起我衡山!」
「大师弄错了——。」
「我错了?」
「要大师让位的是『武皇』邪党,与我无关。」
「住嘴口你明明就是『铁面人』,还敢抵赖!」
岳天雷暗叫了一声:「怪哉!看样子,他没有收到『资江王』的书信,可是怎能刚好找到这里?」
心念中,立刻开门见山的问道:
「大师,你有没有收到排帮的信?」
「当然收到了,否则我们岂能追到这里。」
「那为何还有误会?」
「法宏大师」逼上两步,沉声说道:
「资江王信申写得清楚,他证明你是『武皇』的手下。」
「哦!」
岳天雷骇得心神凛然,「资江王」决不是下流之人,怎麽会写出这样一封怪信,真正令人不解。
「法宏大师」看他神色不定,马上一声断喝道:
「觉非、觉凡听令——。」
「慢来!」
岳天雷双掌一扬,挡住两个就要动手的中年和尚,道:
「这里面另有鬼计。」
「用鬼计的就是你这小辈。」
岳天雷语音一沉,冷冷答道:「大师休要激动,动手之前,应该冷静想一想,免得亲者痛而仇者快!」
「法宏大师」深吸了一口清气,真个冷静的想了片刻工夫,说道:「你既不愿动手,或许真有原因,老衲身在佛门,也不能滥开杀孽……。」
「大师真算得深明事理。」
「但是有一件!」
「请指教。」
「你跟我同去衡山本寺。」
「有何贵干?」
「暂时留在寺中,等到『武皇』一党清除之後,再来决定你的身份!」
岳天雷忍了半天,也禁不住气往上冲,冷哂说道:
「大师这办法太过份了!」
「你不愿去?」
「事实上不可能。」
「原来你不愿动手,只是胆小。」
岳天雷轻叹一声道:
「大师疑心重重,在下只好得罪。」
「老衲决不以老欺少,只要你逃得出我衡山『弥陀剑法』,就算了事。」
双方既然决裂,场中空气顿时一冷。
但————
木屋内立刻传出「蛇娘」娇嫩的口音,道:「雷哥,本地主人请你们换个地方,而且点到就是,不要流血。」
岳天雷恐怕惊动「莫剑师」和「蛇娘」,而且他们的意思,也是提醒他不要伤了衡山人物,心念中,虎目寒芒直对「法宏大师」一闪。
「法宏」当然也听见了这句话,眼光四面一望,顺手向西戟指道:「好!我们到那边山谷去。」
岳天雷立刻一马当先,展开超绝轻功,如风飙云流,射向西旁的山谷。
「法宏大师」见他步法特异,瞬息数丈,顿时骇然一锁寿眉,打消了命令门徒出手的意思。
随即僧袍大袖一摆,率领众门徒,如影随形,紧紧赶上……。
只见这片山谷,格外清幽。
岳天雷首先到达,立刻拣了一处平坦地方。
气定神闲的扭转虎躯,泰然待敌。
「法宏大师」也已随後赶来,隔着丈余之地,手搭剑柄道:
「你先拔!」
「在下拔得很快,还是大师先请。」
「嘿嘿!老衲晓得你有此一记绝招,你尽管使出来好了!」
岳天雷於是右手微弯,缓缓的向剑柄上伸去。
顿见十几名衡山高手,个个目光不瞬,紧盯着他的腕部。
这一来,谷中空气顿形紧张。
除了山风呼啸声列,简直静得连花针坠她,也能够清晰听见。
「铮!」
死寂中,一道剑光破空直出。
「法宏大师」剑似霹雳惊虹,夹风雷隐动之势,直朝岳天雷面门刺入。
岳天雷见他这一剑,劲力如山,招法古奥,表面上似乎缓慢,实则奇快无比,也不由得心头一寒,才知「弥陀剑法」确有玄机。
於是,
沉腰卸步,翻腕斜肩,闪电似的拔出腰间长剑,便生生一剑斜出。
「叮——。」
双剑交处,声若龙吟,彼此身形一旋,俱各神色整然,再度对峙!
「法宏大师」对於岳天雷的功力大感意外,顿时引起生死相斗之心。
岳天雷也试出对方真力纯厚,丝毫的不敢大意。
双方各自暗运内功,「法宏」剑招疾动,施展「弥陀指路」的绝技,二次朝他胸腹划去。
他这一剑,乃是毕生苦练的功夫,剑锋数尺之前,寒气森森,足可穿胸洞腹。
但在岳天雷而言,他正希望对方剑走中宫,马上疾运「乾坤一煞」的劲力,一招「挑星摘月」想把大师长剑挑飞。
只见人影动处,剑芒如潮。
「法宏大师」立感剑身反被缠住,无法快速的推出,於是想也不想,本能的左掌一推,劈出无坚不摧的「须弥功劲」!
岳天雷何尝不也一样。
他觉得对方手腕如铁,不容易把剑奇快飞旋,而且在他真力猛贯之下。还能够硬生生逼进几寸,这份功力真算待空前未见。更何况劲风射处,掌影瞬至胸前!
百忙中,也将左掌圈划,把对方无形真力,便向体内一收。
「轰!」大师的掌风如怒海涛声。
「嘘!」岳天雷借力吸力,也带出一股低沉劲啸。
在这各无胜负,势均力敌的情况下。
「法宏大师」更发一声怒吼,拚出全付真元,连掌夹剑,快得连手法都看不清。
岳天雷无意死拚,冷静至极的剑招一换,展出「孤凤振翎」,那寒芒片片,笼罩丈五的剑幢,就像一朵银色的飞旋云彩。
对方的剑气掌风,紧钉着这片银云,迸射回环。
一场强攻硬打的苦斗终於展开了——
山谷中气涡乱旋,砂尘疾卷,使得一群衡山弟子,个个瞠目无言。
就在他们的怔视下,
双方剧斗到二百余招以外。
然後——俩人的身形招法逐惭慢下来了。
「法宏大师」面红如火,额头上蒸气腾腾。
岳天雷胸头起伏不停,剑幢也巳缩到八尺。
但「法宏」以一派掌门之尊,当着徒子徒孙不便罢休,岳天雷又要顾虑「蛇娘」等人,又要提防对方愤怒中一拥而上,也是无法收式。
眼见这种硬拚真力,必致死伤惨重——
果然,「法宏」在猛吸一口大气後,右剑左掌,拚出最後一击,岳天雷只好剑掌齐出,回敬一招!
「砰!」的一声闷响,双方「蹬蹬蹬」!各退几个大步,「法宏」马上哇的喷出一口热血,他却凶借力还力,震得比较轻些,但喉间一股甜腥,也感到耳鸣目眩!
那「法宏」咬牙横心,打算来个同归於尽,勉强稳住脚步,又要发掌。
同时衡山弟子,都铮铮然拔出剑来,脚步直向场心移近。
岳天雷这下气坏了,虎目中寒芒陡射,射出怨毒的光辉。
就在众人步步接近的危急关头,山巅劲喝如鹤唳猿啼,一声高叫道:
「双方住手!」
这清劲口音尚在群谷中回绕。
西面峰顶,一个小小黑点,像彗星经天般,凌空划出一个美妙的半弧,随以越来越快的速度,向着战圈中疾坠。
岳天雷虎目忽忽一扫,已经看出这是一个人。
但那山峰的高度,足有三四百丈,不管来者轻功如何之高,在这超出人类能力范围的距离下,谁也要摔得粉身碎骨。
他正在惊骇——。
可是「法宏大师」激怒中那管这套,掌势一立,又逼上了两步。
说时迟,那时快。
来人那快得看不清的身影,冲落到离地不过二十多丈,突然「蓬!」的一声。撑出一朵方圆寻丈的乌云,顿时下坠之势刹住。
然後美妙的飘摆,不偏不歪,正落在他们中间。
岳天雷马上惊噫了一声:
「西门先生!」
原来崑仑高人「西门石」,真个及时赶到。
他右手中提着一柄铁雨伞,他刚才就利用这把伞,安然抵达高山。
此时更将此伞滴溜溜的一轮,劲风呼呼中,硬将衡山诸人的来势阻住。
「法宏大师」喘咻咻的收掌喝道:
「西门何必……帮这……武林害马………」
「西门先生」收伞长揖道:
「大和尚气成这样,真是少见——。」
「你还是让开的好!」
「呃,呃!你不必打了,完全误会。」
「我误会?」
「你中了『武皇』借刀杀人,一石两鸟之计。」
「哦!」
岳天雷与「法宏大师」,几乎同时骇异出声,各退半步。
「西门先生」朗爽一笑道:「你们两位把剑收起来可好,一面歇息,一面听我细讲。」
岳天雷首先退後,把长剑向鞘里一插。
「法宏大师」愤然收剑,道:
「西门,你说得有理便罢,否则和尚还要……。」
「这事很凑巧,我是发现了排帮送信人的屍体,才晓得这桩阴谋。」
「西门先生」却一看衡山诸人,微带惊奇的问道:「大和尚,你们的『须弥功劲』天下驰名,如今都带了长剑出来,例真有点怪哉!」
「法宏大师」道:
「现在『武皇』一党都是用剑,甚至有蒙面客,还会使本派『弥陀剑法』,老衲不能不防备一点。」
「西门先生」呵呵劲笑道:
「原来如此,怪不得大和尚也学时髦。」
法宏大师寿眉.一皱,叹道:
「西门休得取笑,拿功力相等的人来说,用剑胜於用掌,而且——以你而言,崑仑『禅影奇功』素称武林一绝,可是又带铁伞,又带钢扇,还加上一把旱烟袋,比起老衲一枝剑,倒多了三倍。」
「大和尚难道不晓得,这些都是我随身日用之物。」
「少扯淡,谁要挨上任何一件,都有点吃不消兜着走。」
岳天雷在旁倾鹎,忽然心念一动,上前问道:「大师,我看贵派带剑下山。必有其他的原故。」
「岳施主的意思是——。」
「大师刚才说:『武皇』手下也有使用贵派剑法的人,不知这种剑法有多少人会?」
「内外两家弟子会的很多。」
「大师以後又说过:功力相等的人,用剑甚於用掌,那『而且』两字之後,还有下文未曾说出。」
「这个………」
「在下根据这些话,断定有个功力与大师相等的人,他不但擅於用剑,而且离开衡山多年,所以大师亲自佩剑,其目的就是为了应付他。」
「法宏大师」满面忧容,答道:
「施主猜得很准确。」
「此人是谁,能否明白见告?」
「嗯——事到如今,也没有隐瞒的必要,这位离开师门多年的,就是老衲的师兄『法广』!」
「这位大师的功力?」
「当年他是寺中『首座』,老衲是「知客」,论武功他比我强过三成以上。」
「这次来信请你退出掌门之位,想必是他署名。」
「不错,敝师兄竟会叛归『武皇』门下,真是令人痛心疾首!」大师回答之後,又是一声凄然长叹。
这一叹,叹得人人心头发冷,哑口无言。
像这种兄弟阋墙,同门争位的怪事,居然出现在正门大派之内,而且全由『武皇』在幕後操纵,而其本人却至今未曾露面。
这份神秘,阴险,直可以说是空前未见,亘古未闻了。
经过一阵无言的沉寂。
「法宏大师」终於再度合什,向岳天雷两个行礼告辞道:「老衲这次轻率下山,对寺中之事越想越不放心,现在要先走一步。」
「西门先生」恢复他那向来乐观的态度,拱手笑说道:
「大和尚不必忧心,反正大家都动起剑来,那『崆峒』,『武当』,『青城』三派惯用长剑的不必说了,如今『衡山』既然佩剑,『少林』,『峨嵋』想必也是一样,至於敝『崑仑』掌门东方玉………。」
「法宏大师」插言道:
「对呀,他跟你都是剑中高手。」
「不能算我,我是因为学剑不成,才带了这一身的小零碎。」
「何必客气,乾脆说出你的主意罢。」
「我的想法是,反正各派都已带剑下山,咱们乾脆来一次大会,也好去对付『武皇』邪党。」
「法宏大师」被对方说得豪气勃发,寿眉一轩道︰「如果各派能够合作无间,而且『武帝』能来主持,这场大会倒是很好。」
岳天雷听到这个提议,内心激动不已,独个儿凝立当地,瞑想着剑气冲霄,剑风乍地的壮烈场面。
但「西门先生」却在他的肩头轻拍一堂,说道:
「老实说,『武帝』能否出来,是个疑问,大会的事,我尽力去办,但这位岳老弟的身份,大师应该明白了………。」
「法宏大师」,马上点头道:
「老衲已然明白,岳少侠如果遇上我『法广』师兄,一定不能伤害,务要送回衡山………。」
岳天雷肃然应允,对方及手合什,随率门人如飞回去。
「西门先生」目送众人走远。转对岳天雷问道:
「岳老弟,你找到『莫剑师』没有?」
「已经找到,他就在东边山头。」
「我们同去看看可好?」
「请——。」
岳天雷应声之中,身如电出,两人一先一後。同向「莫剑师」的住处赶来。
以两人超绝的轻功,自然是瞬息而至。
他首先飘到门口。正要呼唤「蛇娘」,可是嘴一张,声言却咽住了。
原来他嗅到了一股生人气息——
阴沉沉的充满屍骨味道,令人毛发悚然。
「西门先生」为人何等世故精明,见他身形猛停,马上也悄然收步。
岳天雷头也不回,疾向身後比了一个手势,随即身形如电,毫无声音的射入木屋里面。
「西门先生」发觉事态真的严重,连忙右手拔出旱烟杆,目光如雷盯住出路。专等屋内信号。
功夫不大,只听岳天雷惊噫出声的叫道:「西门前辈快来!」
他马上一掠数丈,飘入室中。
更见岳天雷眼光充满悲痛和怨毒,怔怔的站在一位老者的屍体旁边。
「西门先生」骇得双眉一锁,道:
「赶情他就是『莫剑师』!」
岳天雷牙关迸出话音道:「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