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他们两个的打扮,竟然不相上下。只是对方的面具不同,身材较小,腰间仅佩一柄长剑。饶是这样,外人仍然难於辨别。
「你是谁?」
那年轻人亮晶晶眼神一瞪,掀朱层,露玉齿,抢先发问。
「我是岳天雷。」他答话中,心下忖道:「大概你就是『清玑恶道』错认的那一个了……。」
「嗯,无名小辈,还是先拔剑吧!」
「你又是谁?」
「小爷就是『削剑人』,还要问吗!」
「哈!哈!唅!」
岳天雷少年心性,不由朗笑数声,道:
「如果你真是他,倒破坏了一条规矩。」
「什麽规矩?」
「他削剑以来,从不问别人的姓名,除非对方自己说。」
「哦——莫非你——。」
对方竟然身躯一震,上前三步。
「不必你你我我,咱们同时拔剑,看谁快。」
话音刚落,对方「铮」的一声,剑似灵蛇闪出,岳天雷右手一动,却是声息毫无。
双方轻灵地连斗十招,他发觉对方内力虽弱,但剑似沧海波澜,奇幻百出,颇能攻守自如,一时寻不出破绽。
岳天雷初遇与他年貌相近的武林人,喜悦中,顿起好胜的心念,忖道:「你自称削剑人,我倒要削个榜样,给你看看。」
於是长剑一抖,旋出层层幻影,直向剑上缠来。
那少年冷哂一声,竟敢直架硬接。
「来得好!」岳天雷马上内力一紧,长剑奇快的飞旋,估量顷刻之间,对方的剑尖非断不可。
但——对方似乎心有成竹,就在处於劣势之际,反倒逼上一步,随即左手奇快的朝衣襟中一探。
「铮!」碧线寒芒,突然映日狂闪,一枝短剑,反朝他剑身上削来,快得令人来不及撤回长剑。
岳天雷百忙中,左手疾向肩头一探,「青霓剑」异光劲射,硬生生横架一招。
剑啸之声,攻清罄,如洪钟,震得俩人耳膜发麻,各退丈许,齐齐低头去看自己的宝剑,结果幸是两无伤损。
那自称「削剑人」的少年,心知胜不过对方,冷哼半声,转身就要撤走。
岳天富却奇快的飞纵而前,将他手臂一把拿住,叫道:
「鱼兄弟,别走——。」
「谁是你的兄弟。」对方语气极为愤怒,手臂发力猛弹,耳根尽赤。
「你一定是鱼剑琴,沧海剑鱼龙飞前辈的爱子。」
「你怎麽晓得的?」鱼剑琴嘴唇还在发抖。
「我叫岳天雷,令尊托付过我……。」
「托付些什麽?」
「说你性情——。」
「性情怎样?」
「个性比较强,恐怕在外面撞祸。」
「难道他老人家会——要你找我回去?」
「没有!」
岳天雷想到对方无家可归,忙不迭的予以否认,道:
「鱼前辈只是要我照顾你。」
鱼剑琴马上嫣然一笑,道:
「那还差不多……以我俩人的功力,加上两枝削铁如泥的宝剑,不管是谁,都能削他个人翻马仰,好吧!你解下面具,报出年岁,看是谁小谁大。」
「对不起,我的面具不能解开,论年龄你大我一岁……」
「哈哈!我是大哥,从今後你一切都得听我吩柎。」
鱼剑琴做了别人的大哥,喜得朗笑连声,对於岳天雷的面具,也不再坚持要他解掉,岳天雷微笑一下,应声道:
「我本应该称你琴哥,不过有几件事,你也要答应。」
「岳老弟尽管讲。」
答话中,双方收剑,就在林中坐下,岳天雷续道:
「第一件,请你回复本来装束。」
「哦!」
鱼剑琴竟自惊叫出声,道:「回复什麽装束?」
「很简单,只请你解下面具,也不必自称『削剑人』,因为这样太危险。」
鱼剑琴顿时放心的喘了一口气,答应之中,随将面巾摘下。
立见长眉入鬓,皓齿朱唇,果然是个绝色的美男,可惜太秀丽一点,於是继续问道:「第二件,你削过那些人的长剑,可曾发生什塺意外?」
「鱼剑琴」俏脸一红,腼腆答道:「剑倒没有削断过……因为我报出『削剑人』的名号,很多人都不战而走……。」
「难道就没有比你强的。」
「那你怎麽脱身?」
「我除了这柄『鱼肠剑』之外,还有两种法宝哩!」
「什麽样的法宝?」
「你认识我父亲,难道连鱼家两样火器都不晓得?」
「时间很短,问不到这多。」
「那我告诉你罢。」说话中,鱼剑琴从身侧锦衮中,取出两颗枣粒大的弹丸,一红一黑,极是好看。
「这红的是『赤焰神火』,黑的是『黑雾迷踪』,我不但能百发百中,而且自己会做,哪!你先见识它的威力。」
话声中,立刻手腕疾翻,二弹如星丸迸射,分别射中十丈以外的两颗小树。
只听「噗!噗!」两声轻微爆炸——
「赤焰神火」马上喷出一丈方圆的眩目强光,把整株树木「蓬」地点燃,就像一枝奇大的蜡蠋。
而那「黑雾迷踪」却像一朵怪菌,无声地蔓延开来,眨眼间,把他们对坐的地方,都遮得伸手不见五指。
「鱼剑琴」在黑雾中,清笑连连,一巴掌拍在他的肩头道:
「好玩吧!我以前遇上厉害人物,就赏他一团黑雾,搅得对方晕头转向……你要是喜欢,我可以送给你。」
「不必,我不用这个,你自己留着好了。」
「我多的很,离家的时候,我偷带了半袋子——。」
「呵!你是偷走出来的!」
「我父亲不让我出来,只有这个办法。」
岳天雷顿时想起「海澜双剑」,难怪他们庄中会有火药爆炸,原来是家传秘方。
尤其「鱼剑琴」淘气离家,倒逃脱了仇家的屠杀,也算不幸中之大幸……。
可是,我该不该说出这个噩耗?我受了他父大礼一拜的托付,又该如何有始有终的照颧他?
「喂!你怎麽不讲话?」对方又在他肩上一拍,把他从沉思中惊醒过来,竟然答非所问的说道:
「我不要暗器!我要练成天下无敌,去杀『无鼻人』,报仇雪恨……。」
「那里又钻出个『无鼻人』来啦?好怪的名子,快点讲给琴哥听。」
岳天雷发觉失言,但话出如风,不能否认,只得隐去人名地点,把来龙去脉补充的说明一番。
「哼哼!真是神秘而且毒辣,我一定陪你走遍天涯,不到报仇那天,永不分手……。」但他的话未曾说完,黑雾中火舌连卷,热气逼人,四面树木也在「哔剥」爆炸。
「火烧过来了,我们先走,找个地方结拜去……。」
鱼剑琴将他的手臂一拖,斜刺里疾纵而出,走了五六里远,才另找了一个僻处停下。
可是,这一把无心的火焰,把岳天雷留下的气息,烧得乾乾净净,以致「蛇娘」追到此地,失去线索,费了许多时间,才能再度见面——。
再说鱼剑琴拖他到了僻静地方,马上面色整然说道:
「现在我们应该祷告天地,正式结为金兰。」於是两人以山岳为证。双双磕头下去,各自发下重誓,终身不渝,永为手足。
拂衣起身之後,鱼剑琴更进一步的,关切要求道:「雷弟,为了替你报仇,你该把那一手怪异剑招教给我,以便合力对付仇敌。」
「这可……不能教……。」
「你忘了我是大哥?」
「那倒不曾,只是这种招法,可能引起杀身之祸,学之无益。」
「刚才要你解面具,你不答应,招法又不教,那我跟你结拜一场,还是等於陌生人一样?那麽——我问父亲丢,看他怎样讲法。」
鱼剑琴气的一跺脚,转身要走。
「别走!别走!」
「为什麽?」
「你……你不能,不!不必回去问。」
「那你是愿意?」
「反正我们是义兄弟,将来绝对告诉你,如果强迫的话,那只好就此分手。」
「鱼剑琴」本想不依,但他打量了岳天雷一阵,居然改变主意,说道:「勉强依你,但是有个别的条件。」
「别的都可以。」
「雷弟,你以後……不可以……跟女人打交道。」
「那简直不成问题,绝对依你。」
「这样才是好弟弟,但是我们现在往那里去呢?」
「天眼山洗心灵泉。」
「我听父亲说,它虽叫灵泉,却是寄毒无比,不过我真不相信,乾脆一道去试试罢!」
「鱼剑琴」说要一路同行,岳天雷反而怔住了,他不让对方回家看到惨象,可是也没计划带他同去。
就在他面色不定中,对方也想出了一个疑问,明亮的眼眸连眨两下,道:「刚才你说……我不能回去,这句话……?」
「那里,我说你不必——。」
但不善於说谎的人,越说越露马脚,岳天雷脸虽蒙住,口气却瞒不住。
「哼!耳根都红啦!一定撒谎。」鱼剑琴下意识的一个冷噤,俊面煞白:「我……我要回去看看父亲和伍叔叔。」
岳天雷明知再瞒不住,只好据实告知。
鱼剑琴愈听愈悲,顿时哭得死去活来,肝肠寸断,岳天雷与他同仇敌忾,也是目棱见血,咬碎牙根,但最後还是劝他不必去看劫後惨景。
良久,鱼剑琴强忍痛泪,霍然站了起来,道:「既然我们的仇人都有『铁面人』在内,那麽你我分途去找。」
「不行。」
岳天雷明知对方武功尚差,在无可奈何中,只得答道:「我一定替你报仇。琴哥还是另找别处安身……。」
「最低限度。我们要一路同找!」
鱼剑琴也是坚决至极。
「好吧——,那立刻就走!」
於是,身形齐动,双双的纵出僻林。
两颗充满血仇的心,像劲箭离弦,迳朝「洗心灵泉」方向电射——
要去嚐试吃死了无数人的泉水。
岳天雷带着这位性情骄纵的琴哥,不敢再走大道,专挑崇山峻岭而行。
经过了十几天,却走到「天眼山」南,百里之处,一座怪石嶙峋的深谷。
放眼一望,只见四面皆山,谷土尽赤,连树叶都是一片枯黄。
「奇怪!这里太热了,我口渴厉害。」
鱼剑琴以袖拭汗,俊面飞红,三句话倒喘了两口气。
岳天雷也感燥热难当,说道:
「我们是该找点水……。」
两人顺着惟一的小径,向前疾走,苦找半天——
可是就看不到水泉。
沟乾,壑涸。
山岩上恍佛冒着青烟。
偶遇一处山村,也是寂无人迹,荒发已久。
「鱼剑琴」举手掩面,遮住照眼欲盲的阳光,脚步一停,叫道:「水!水!雷弟,我要水!」
岳天雷一手扶住他,极力睁眼四望——
「琴哥,那边树下有个人。」
「我要……水。」
「有人就好查问,走吧!」
鱼剑琴闻言精神稍振,齐向乾枯的树林缓缓走来。
只见大树根下,坐着一个乱发蓬飞的老者。
岳天雷目芒如电,很快的扫了老者一下,只见他光着上身,肌肉虯壮,但也是挥汗如雨,显然不会武功,他身後放着一个斗大皮囊,还有一半鼓涨着。
「老伯借光,请问什麽地方,可以找到水。」
老者慢慢睁眼,答道:
「倒退三十里,那儿才有水。」
「附近如何?」
「你没看见这左右无路,前面更去不得。」
「为什麽?」
「听你这样说法,一定是异乡人,连风土地势一点都不懂!」
「原要请老伯指教。」
「这里叫做『死谷』,自古以来奇热无比,而且近几年来忽然断了水源,弄得人烟绝迹,惟有你们这些外乡人,冒冒失失的进来,结果一个也没有退得出去……。」
「为什麽会忽然没有水?为什麽来的人回不去?」
老者紧张的四面一望,然後用极低的口音说道:「因为出了『旱魃』,才会断水!而且还吃活人!」
「什麽叫『旱魃』?」
「小声!小声!这东西有灵性,可能听见。」
「老伯简单的讲一下如何?」
老人比了个手势,让他们坐下,眼着「鱼剑琴」乾得双目尽赤,红唇发乌,便将身後皮囊递过,道:
「你们两个小哥喝点水,老头儿再告诉……。」
这种旱地甘霖,真是太好了。
「鱼剑琴」一反平日的娇惯,咕噜噜饱喝一顿,岳天雷也略润枯喉,顿感神清气爽,如释重负。
「小哥儿,这人死之後,如果葬的地点不对,就变成僵屍,僵屍再变,就变成旱魃,形状狞恶,会吐火,能吃人,出了这种怪物,一定是河乾井涸,滴水皆无………。」
岳天雷心中不信,不等他讲完,插言问道:
「这个『旱魃』,有谁看到过没有?」
「确实有人远远看到,你以为我这大年龄,还会说谎!」
「那麽,这怪物在什麽地方?」
「再过去三十里的样子,就是死谷中心,大概在那里……。」
「鱼剑琴」好奇之心大动,兴奋的说道:「雷弟,我们看看去,是真的就把牠杀了,也好为民除害。」
老者闻言一惊,骇道:「你们年纪轻轻,怎麽不想活,再向前走,更没有水了。乾都会乾死。」
岳天雷道:「反正我们非往前去不可,只是顺路………」
「哦呀,你们这点年龄,也是来寻宝石的吗?」
「不!我们是去『洗心灵泉』。」
「那更加不对,『洗心灵泉』奇毒无比,又要经过旱魃的老巢,简直是寻死……」
「老伯,多谢你的关照,我们告辞……。」
但「鱼剑琴」竟然不想走,迳向老人问道:
「你刚才说什麽宝石,那又是什麽回事?」
「死谷中心,出产一种金刚宝石,听说是最值钱的宝贝。」
「而且有外乡人来谷找寻?」
「反正一年总有几个吧?我们也没问过。」
「鱼剑琴」谢过老人之後,马上一拉岳天雷,转身就走。
一双人影,疾飘向谷心深处。
那老人背起皮囊。也向谷外而行,还不时的回首摇头,自言自语道:「可惜两个好娃儿,咳!荒唐!荒唐!」
他们两人脚程如飞的疾飘电射,计算距离,已到「死谷」中心。
果然,这一带更加酷热,好在刚才饮过清水,还不十分难受。
岳天雷正走之间,突然脚步一停,连吸了几口长气。
「雷弟,你这是做什麽?」
「我闻到生人气味。」
「刚才那位老者,是说有人进来过。」
「如果『旱魃』真会吃人,那能还有活的!」
谈论间,只见这谷心一带,参天怪石林立中,现出处处地洞——
洞口土迹犹新,旁边却印着奇大的足迹,非人非兽,连岳天雷这猺山长大的,也是无法辨认。
但「鱼剑琴」却骇得俊面一凛,周身起栗道:
「雷弟,你怎麽老是在下风方向走?」
「这样可以嗅到人兽气味。」
「你看这些脚印,足见『旱魃』就在附近,牠既然是口吐火焰,我们该朝上风走,不然无法闪避。」
岳天雷晓得他精通火性,也就身形连闪,绕向上风,九转三回,居然绕到一个黑洞门前。
这黑洞,不仅是极为幽深可怖,而且热浪如潮,冲得两人目眩头晕。
「说不定『牠』在里面。雷弟,你看足印更清楚了!」
「硬是人的气味,而且你看另外还有几个脚迹哩!」
岳天雷手指之处,果然另有几虞清晰痕迹,五趾分明,但却小得出奇,就像是小孩留下来的。
这种现象,真是令人难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