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扑到赶车人身边,从他们身上取下柳叶刀,但闻一阵呼喝,从三幢楼中跃出二十多人来,灯光下双方相互看得清楚。
冯二狗见对方以应天华、彭桂兰为首,有恶头陀普济、追命双钩龚强、大力双斧申豹、潜山二虎纪雕、阮洪,黔北双煞董坤、董雷、追魂夜叉闵庆功、爬山蛟姜斌等足足十一个魔头,身后还有十多个武士。这样面对面明着干,冯二狗可是第一次,心中不免发虚。要知这伙人可不是等闲之辈,集在一起更了不得。
只听彭桂兰一声娇笑:“我当是何人来此,原来是梁上鼠和三臂猴两位偷儿,是不是瞧着这白花花的银两把鼠眼和猴眼看得花了,也想来分一杯羹?”
应天华笑道:“冯二狗、吴小东是什么东西?哪有见了银子不眼花的?我说二狗,大爷叫你入伙,你却东躲西藏,钻进鼠洞不出来,今日里你却自投罗网送上门来,真是再好不过,还搭上只猴子,大爷兼收并用!”
龚强喝道:“你两个东西听见了么,还不快快滚过来,若不识相,抽筋剥皮!”
冯二狗头皮发麻,壮着胆子道:“各位,这镖银是凤凰镖局的,我们来取回银两,各位自管请便,大家不必伤了和气如何?”
应天华等人闻言大笑,纷纷出言讥刺。
彭桂兰笑道:“二狗乖侄子,你来替姑奶奶赶车那是可以的,当然不会伤了和气。”
普济骂道:“做你娘的千秋大梦!你冯二狗想取回银两,就凭你那偷鸡摸狗的功夫么?”
侯四姑听不下去,骂二狗道:“二狗,你哑巴啦,不会回骂几句么?瞧你多没骨气?”
冯二狗大急,可不能让四姑小瞧了,况且有东野老兄在此抵挡,逃命总有机会,于是壮起胆喝道:“住口!二狗爷爷是你们骂的么?你们吃了豹子胆还是老虎心?二狗爷爷身边就是青衫客大侠,你们敢把二狗爷爷怎样!”
他终是不敢辱骂这班魔头,临时想起把青衫客抬出来,壮壮自己的胆,哪知这话一出口,竟然使得魔头们大吃一惊。
“什么?青衫客是他?”应天华、彭桂兰异口同声惊呼,随即满面充满讶异之色,仔细地打量着他,见是个年青书生,便放下心来。
其余人也盯着东野焜,心中半信半疑。
彭桂兰吃吃笑道:“梁上鼠,你把姑奶奶当三岁小儿么?就凭这么个公子哥儿,能是青衫客么?你小子想借佛驱鬼,那是嘴上抹石灰,白说,我劝你别费心机了吧!”
冯二狗见他们果然害怕东野焜,心中一乐,胆子大了起来。他将胸一挺,头一扬,昂然道:“女妖,死到临头还敢张狂,你若不信青衫客就是他,不妨放马过来试试!”
彭桂兰听见二狗呼她“女妖!”气得尖叫道:“好你个臭老鼠,敢骂姑奶奶,今日不将你剖腹挖心,誓不为人!”
冯二狗笑道:“你本来就不是人嘛!”
爬山蛟姜斌牛吼一声跳了出来:“待姜大爷来毙了这只臭老鼠!”
牛安早就按捺不住,大喝一声举刀就劈。他本使的是铁锏,换了刀却不顺手,但这时哪里顾得了许多,只好把刀来当铁锏使。姜斌使的是鬼头刀,份量重些,见对方猛力砍来一刀,便把鬼头刀一抡,来个硬挡硬架。
只听“当”一声,两人兵刃都震脱了手,呆得一呆,复又牛吼一声举拳相打。
东野焜见对方是个高手,担心牛安有失,心想这又不是比武,不如助大牛一臂之力,主意一定,伸手进袋摸了一粒黄豆,手缩在袖子里以姆指食指捻着黄豆,用力弹出。
姜斌全神贯注对付牛安,哪里防到这么小的暗器,忽觉什么东西打在左腿上,直如被虫子狠咬了一口,疼得大叫起来。
这一疏神分心,被牛安一拳打在胸口,“哎哟”一声退了三步,一时喘不过气来。
众人都不知是何因,姜斌明明没有破绽,怎么连叫两声吃了败仗。
追魂夜叉闵庆功立即跳了出来,东野焜大步走出。闵庆功大喝一声,短柄叉呛啷啷一声响,当胸刺来。东野焜将身一闪,举起拳头往下一敲,把短柄叉击落地上。紧接着一把捏住闵庆功的手臂一拽,闵庆功偌大个身躯便被拉了过来,踉踉跄跄冲到冯二狗身前,被二狗便便宜宜一拳打倒,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吴小东把刀子架在他脖颈上道:“你敢动一动,大爷就宰了你!”
东野焜道:“他已被我治了穴,跑不了!”
应天华等人见这个不起眼的书生居然一招就将闵庆功治住,一个个惊得目瞪口呆。
彭桂兰叫道:“你真是青衫客?”
冯二狗得意洋洋道:“货真价实!”
彭桂兰心中发怵,半信半疑,退后一步,道:“你叫什么名字?”
东野焜道:“何必告诉你,快交出镖银!”
应天华叱道:“小子你休狂,大爷偏不信邪,今日就斗你一斗!”
话声一落,铁手朝东野焜当头抓下。
东野焜一闪,出手抓他腰肋。应天华出手时虚虚实实,应变能力极强,一爪抓空便顺势往前蹿出一步,躲开了东野焜。但东野焜动作如闪电,左手抓空,右手随身一转,一掌击出,打在应天华背上。他宅心仁厚,还未杀过人,这一掌只用了三成力道,可应天华还是吃不消,“哇”一声鲜血喷出,一个身子往前冲出三四步。冯二狗见有便宜可占,蹿上去就是一刀,要应天华的命。但应天华身经百战,临危十分镇定,拼着一口气力连忙向侧后退去,彭桂兰急急跃出,一把搂住他把他抱回。
恶头陀普济一抡戒刀,大吼一声向东野焜猛劈一刀,被东野焜左臂一挡,硬生生把戒刀震弹起一尺高,哪里还捏拿得住,戒刀脱手飞出。东野焜趁对方手臂扬起,空出中门,右手握拳轻轻捣出,将普济一拳打得仰天倒地。
冯二狗、吴小东大声喝彩,拍起手来。
两个著名的黑道魔头,被东野焜一招击败,看得双方人众瞠目结舌。
潜山二虎不服,倏地跳了出来,使开直背刀,一左一右,向东野焜进招。
东野焜往前略跨半步,双臂同时一伸,两把直背刀飞出两丈外,纪雕、阮洪惊得魂飞天外,想要后跃逃生已经不及。东野焜就站在他们面前,不过咫尺之地,被他双拳击出,把两人打得仰翻在地,各自吐了口鲜血。但东野焜下手并不重,两人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以袖口抹尽嘴边鲜血,立即后跃逃开。
“好!”一阵喝彩声起,冯吴两人又是喊又是跳,高兴万分。
“扯乎!”应天华一挥手,转身就逃。
其余贼人闻声而遁,当喽罗的抱头鼠蹿,刹时走得干干净净。那些被东野焜用黄豆治了穴的,吓得魂不附体,一个个开口求饶。
东野焜替他们解了穴,冯二狗将他们训斥了一番,劝他们离开京师,脱离金龙会。
他们走后,众人在三幢楼里搜索一番,除了家具并无银两珠宝,估计这里只是贼人临时栖身地,平日无人照料。
镖银夺回,韩兴邦父女甚为感激,对东野焜的神功大为钦佩。张劲竹今日亲眼目睹,方知凌晓玉如此敬重东野焜的原因,有他做台柱,何愁不能唱一台对抗金龙会的大戏!
韩兴邦又请众人护镖,陈剑书等人要回京复命,由东野焜等人伴行。
天明后,赶着马车启程。
第 三 章 朝三暮四
俞剑气冲冲回到飞龙堂,当即去内宅见父亲,俞秀娥心乱如麻跟在他身后。
俞松寒听完了经过,怒形于色,道:“金龙会施虐于江湖,无道无义,飞龙堂岂能屈从于淫威之下,与之同流合污?”
俞秀娥凄然道:“爹,金龙令势大……”
俞松寒道:“这个为父知道,秦玉雄既然限令两日答复,自然不是儿戏之言,咱得想出应付之法,否则大祸临门!”
俞剑愤然道:“想不到九宫门、白鹤门、神鹰堂全都是帮会中人,听命于金龙令,使我飞龙堂陷于孤立之境,连个助拳的都难找!”
正说着,有弟子来报,神鹰堂主卓炜求见。俞剑把手一挥,说不见客。
俞松寒道:“慢,请卓堂主进来!”略顿,对俞剑道:“听听他说些什么,不必急躁。”
俞剑道:“他是来做说客的,这种人理他作甚,从今日起与他割袍断交!”
“你过于浮躁,如此怎能应付大局?”
此时卓炜已进了天井,俞松寒使个眼色,俞剑只好勉强到客室门口迎接。
双方见礼毕,分宾主坐下。
卓炜道:“入会之事,俞堂主想已知道,秦玉雄两日之限期眨眼即至,不知堂主……”
俞松寒道:“如此说来,飞龙堂是非入帮会不可了?这强人所难的事,能是正道帮会干得出来的么?请教卓堂主,这究竟是一个什么帮会,由何人主持,宗旨如何,能指教一二么?
倘若什么都不知,又如何加入?”
卓炜叹道:“俞堂主有所不知,这个会规矩极严,要入会后方能告知内中情形,若是事先知晓了一些内情,那更是非入会不可,否则性命难保,波及家人。”
“当初卓堂主又是如何入会的?”
“俞堂主,此会叫金龙会,乃胡相爷首创,两年前元亨钱庄霍东家说动家父入金龙会,当时会主是名噪江湖的螳螂神拳张瑾。不久家父亡故,晚辈出掌神鹰堂,张会主不知何因被处死,由无敌鹰爪关钰接任会主,增设副会主,由混天猴黄武杰、独臂屠夫太叔罡就任。神鹰堂直属总坛,并无什么事可干,对总坛中的黑道人物,不理不睬。据关会主说,金龙会兼容黑白两道,旨在铲除元奸,以保大明社稷……”
俞松寒插言道:“劫镖银,屠集贤庄,这又是什么行径?”
卓炜道:“这也令晚辈不解,但神鹰堂已入会,只能听命于人。”
“照你所说,总坛命你杀人越货,你也遵命去干么?这岂不是自甘堕落!”
“前辈,金龙会奉相爷之命行事,会中网罗了黑白两道,势力之大当世无一门派能比,前辈若抗拒金龙令,这后果……”
俞松寒冷笑道:“你这是恐吓老夫么?”
“不敢,晚辈只是陈述实情,请前辈斟酌,金龙会新任会主冲天剑奚玄机,总护法是东岳三君子,相府中还隐匿着几个不知名的高人,神鹰堂就是与飞龙堂联手,也无法与之抗衡。
集贤庄有十大高手坐镇,到头来一样败亡。晚辈对前辈素来敬重,不愿飞龙堂遭祸,因此冒死陈述上情,请前辈勿以卵击石……”
“如此说来,我飞龙堂只能同流合污?”
“依晚辈之见,不如暂时屈从,以后再见机行事,不然徒遭大祸,白白送上了几条命。”
俞剑冷笑道:“大丈夫为义而死,又何惧一条性命,要飞龙堂为非作歹,活着愧对祖宗,倒不如拼个你死我活……”
“俞兄不必意气用事,拼死了一条命不足惜,但此仇又让谁来报?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无柴烧,小不忍就乱大谋,何苦来哉?”
俞松寒道:“你说神鹰堂是霍瑞祥东家引荐入金龙会的,去年他请我为华隆兴上虎威镖局作证,我被秦玉雄伤后,他曾来家中探望,说起过京师有个秘密帮会,势力极大,宛转探我口风是否愿意加入,被我一口回绝,他也就不再提起这事,我也未放在心上,没想到这个秘密帮会就是金龙会,创立者竟是胡相爷。卓贤侄你想过没有,相爷创这么个帮会,意图何在?堂堂一品大臣,竟做出这等事来!”
卓炜听他口气转好,恢复平日叔侄之称,不再称自己“堂主”,不禁大大松了口气。
他道:“小侄也百思不解,无法找出根由。且金龙会行事如黑道帮会,不知相爷知也不知。要是知晓,又违背常理,堂堂大臣,能指使下人为非作歹么?”
俞松寒道:“贤侄今后有何打算?”
卓炜道:“金龙会并非江湖帮会,托身于会中,必蒙相爷关照,对光大神鹰堂颇为有益,飞龙堂也不例外,请俞叔三思。”
俞松寒道:“秦玉雄在会中任何要职?”
“秦玉雄蒙相爷收为义子,现任仁勇堂堂主,愚侄忝为仁勇堂护法,俞叔入会后……”
“秦玉雄许下两日之限,愚叔自当认真思量。”俞松寒打断他的话,站了起来,“多谢贤侄上门劝慰,愚叔感激不尽!”
这是送客的表示,卓炜只好告辞。
他走后,俞剑道:“无耻的东西,自己上了贼船不说,还要拉人下水!”
俞松寒道:“这也难怪他,一则他已入会,二则他被胡相爷蒙住了眼。”略一顿,道:
“这金龙会当真奇怪,其中必有隐秘,我们可不能往火坑里跳!”
俞秀娥忍不住道:“爹,胡相爷既是金龙会的主人,决不会纵容金龙会胡作非为,想是会中的人背着相爷干的,若是飞龙堂不入会,岂不得罪了相爷,在京师还呆得下去么?”
俞剑道:“妹妹,你好糊涂,金龙会的作为,足以证实它非侠义之道,入了会岂不是玩火自焚,自取灭亡?”
“哥,金龙会势大,集贤庄十大高手尚且不敌,飞龙堂又怎能抗拒?”
俞松寒道:“你二人不必再争,此事十分棘手,须得认真思索。”
俞剑道:“爹,关闭飞龙堂,出京师暂避一时,待事情过后,悄悄回京师,寻觅紫星红梅女侠,还有五台山如澄如愚大师,与他们联手,再报此仇,孩儿不信金龙会就能一手遮天,号令江湖。对了,还有太湖水寨的好汉,我们不妨去投奔总舵主田刚毅!”
俞秀娥道:“抛弃家园,寄人篱下,这能是长久之计么?女儿以为应该相信胡相国,否则怎会连东岳三君子、冲天剑这些武林高人也投入了金龙会?可见……”
俞剑一怒,道:“妹妹你就闭上嘴吧,金龙会的恶行天下人皆知,你怎么……”
俞松寒道:“你兄妹各自回房歇息,容为父仔细斟酌一番,好在有两日之限,自可从容计议,明日一早再商定。”
俞剑无奈,气冲冲回房去了。
俞秀娥回到闺房,独坐沉思。秦玉雄的风姿不断在眼前出现,他文武双全,又是相爷之子,真可谓少年得志,像他这样的人,又怎会去做坏事呢?相爷是朝中重臣,说什么也不会指使武林人去打家劫舍,杀人放火。至于劫镖银、屠集贤庄,其中定有隐情,外人并不知晓。
哥哥生性急燥,秦公子一番好意,他却出口伤人,得罪了秦公子,是以招来祸端。如今又劝爹爹弃家出走,爹爹年岁已高,应在京师安享天年,怎能亡命天涯整日里担惊受怕,做儿女的心又何忍?
可是,爹爹记恨秦公子,大约不会屈服于金龙会,两日后秦公子就会率人兴师问罪,这便如何是好?……想到这里,忧心如焚。忽然,她有了主意。晚宴时秦玉雄说起过他的住址,邀她兄妹去做客,何不夤夜前往,求他手下留情,容她慢慢劝说老父,归顺金龙会。
这个念头一起,她便无法摆脱。可是,一个女孩儿家,深更半夜去找一个孤身男子,要是被父兄知道,那还得了。
她又想,这样做完全是为了飞龙堂,以免玉石俱焚,又有什么可责备的?
她想出许许多多理由,告诉自己去见秦玉雄是多么必要,她要请求秦玉雄高抬贵手,为飞龙堂为父兄祛灾。
主意拿定,她换上夜行衣,躺在床上苦等三更到来,幻想着和秦玉雄见面后的种种情形,猜测着他会怎样对待她。她企盼菩萨保佑,让他对她生出一番情意,成就一番美满姻缘,飞龙堂顺理成章入了金龙会,日子过得风风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