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志武依言把失镖情形说了说,未了道:“我等应韩老镖头之请,查找失镖,又不认得各位,彼此无仇无怨,又何苦伤了和气。”
赤面老人与另外两个老者对了眼色,语气放缓道:“如此说来,倒真有此事了?”
法胜道:“阿弥陀佛,确有其事。”
赤面老人点头道:“我等乃隐逸之士,不欲让外来人侵扰,若你们果是误入山庄,不来寻衅,自不该慢待你们,适才多有冒犯,请各位鉴谅是幸!且请到茅舍一叙如何?”
沈志武忙道:“不敢不敢,是我等唐突,打扰了各位,这就告辞离开。”
白面老者道:“时已中午,山村并无珍馐美肴,只有粗茶淡饭,望各位不要嫌弃。”
沈志武听人家这般客气,不好推辞,便道:“主人盛情,却之不恭,我等就叨扰一顿。”
冯二狗大喜:“多谢多谢,不瞒各位,我等腹中早闹饥荒,这就走这就走!”
赤面老人微笑道:“各位,请!”
于是众人在村民的簇拥下,随三位长者绕着湖边走去,在一幢长长的草屋前停下。
“请!”赤面老者将门推开。
沈志武等人便大步进入,只见空屋中支着几张圆桌,大概是用餐的地方,这些桌凳均未上漆,想来都是自制之物。
“各位请坐,山村简陋,让各位见笑了!”赤面老者十分亲切地招呼众人。
大家又道谢了一番,分两桌坐下。
赤面老者道:“敝姓于,乃本庄庄主。”略一顿,指着白面老者:“这位姓端木,副庄主,又指着黑面老者:“这位姓伍,副庄主。”
沈志武也将各人姓名通报给三位庄主,大家正式见礼,寒喧一番。
于庄主道:“昔年我等为避战乱,在此定居,自耕自足,并不与外间人往来,各位是头一次进来的人,望各位出山后勿与外人道,以免遭人困扰,搅得庄民鸡犬不宁。”
端木副庄主道:“我等多年隐居,不知外间事,却少去许多烦恼,故不愿遭人侵扰,因此请各位守口若瓶。”
沈志武道:“各位隔世幽居,逍遥快活,叫老夫生羡,请三位庄主放心,我等决不泄露所见所闻,以使贵庄遭人侵扰。”
三位庄主大悦,又感谢了一番。
此时,有四位姑娘端来了茶水,茶盅都是细瓷金边,并非凡品。
于庄主道:“各位先用茶,乃本庄特制佳品,入口生津,回味无穷,酒饭随后就上。”
众人正觉口喝,纷纷端茶饮用。
冯二狗道:“敢问于庄主,这地方如此隐密,又是如何发现这个好去处的?”
于庄主道:“这是早年一位朋友采药时发现的,十分偶然。”
吴小东道:“真是好地方,有山有水。”
端木副庄主道:“我等在此多年,稼穑农作,虽然辛苦,倒也安闲度日。”
冯二狗道:“来时洞中石厅,有几十具棺木,不知可是贵庄物品?”
伍副庄主道:“没有啊,我等从不出山,哪来的什么棺木?”
陈剑书道:“那么林中筑路,建有庄院的,也不是各位所为了?”
于庄主道:“不是,我们住在此地清静,并无出山居住的打算,怎会在外建屋?”
谈说中,各人都将一杯茶喝得干干净净。
冯二狗道:“奇怪,那山外庄院会是什么人修的呢?……啊哟,不好……”
与此同时,众人顿觉天旋地转,一个个站立不起,全都昏了过去。
端木副庄主冷笑一声,喝道:“拿下!”
门外涌进十几个汉子,手提牛筋绳,把沈志武等人一个个捆了个结实,然后拖出门。在西头边一间原木盖造的房内,把他们捆在一个个的木桩上,然后出门而去。
东野焜一发觉头晕时还不知怎么回事,见众人皆晕倒在席上,方知中了人家的算计,便假装昏倒,任由人捆绑,一边运功祛毒。
此刻,他已完全清醒,看看其他人,一个个低垂着头,完全不省人事。心想就是此时救了众人也无济于事,没有解药只怕醒不过来。
唉,人心险诈,彼此不是误会冰释,化敌为友了么,怎么又下这样的毒手?他们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这般不讲理?
正想着,一阵脚步声传来,忙装昏死,把头垂下。有好几人进了屋子。
只听姓于的庄主道:“喂解药。”
“是!”有人答应。
东野焜被人掀起脑袋,灌了一口水,只好含在口中偷偷吐掉。其他人也被依法泡制,不一会就听见沈志武、法胜等人哼出了声,,他也跟着轻哼一声,慢慢抬起头来。
只听冯二狗“咦”了一声,道:“这是什么地方?啊哟,被绑着呢,好个老小子,爷们着了道儿啦,这个老不死的!”
牛安吼道:“狗煞才,还不放了俺……”
端木副庄主喝道:“喝什么,你们如今已是阶下囚,生死在我等手中,再敢乱骂,把你们一个个捅了刀子!”
陈剑书道:“我等与你们无仇,为何这般对待,于庄主意欲何为?”
于庄主道:“听我把话说完,是生是死,任由你们自择。你们误入此地,也是天意,最好就留在庄内,从此与庄内人共进退,无事不得擅离村庄,若是不愿留庄,只好留下性命。
何去何从,给你们一个时辰斟酌。”
冯二狗嚷道:“什么,要我等留在庄内,还不得随意出入?这与世隔绝的地方,冷冷静静,看来看去都是这几个人,岂不乏味得很!”
端木副庄主冷笑道:“那你就到阴曹地府去吧,那儿牛头马面多的是,热闹得很!”
冯二狗道:“这是什么道理,强人留在庄内,你们究竟是干什么的?”
端木副庄主叱道:“闭上你这张狗嘴,再敢狂吠,挑了你脚筋,再割了舌头!”
冯二狗只好忍气吞声,不再说话。
牛安却吼道:“你们是什么人,强人隐居,俺就是不干,要杀便杀!”
伍副庄主道:“我等何人,只要你们立誓归顺,自会相告。让你们选择,就是为了给你们一条生路,又何必固执如此?”
沈志武道:“我等误入贵庄,并非有意侵扰,彼此无怨仇,望庄主放我等离庄。”
于庄主道:“放你们出去并非不可,但此间情形必由你们口中泄出,所以只有留人。”
法胜道:“施主放心,贫僧等人离庄后决不泄露此间秘密,当立下重誓,以……”
端木副庄主冷笑道:“你们不必再费口舌,只要签字画押留在本庄,你们才能保得性命,除此外别无选择!”
冯二狗道:“强留下来心实不服,这叫强扭的瓜不甜,你们这是何苦……”
端木副庄主走过来,依次点他们身上穴位,轮到二狗,多点了两个穴。
冯二狗道:“承蒙惠顾,不胜感激!”
端木副庄主举手给了他两耳光,打得冯二狗头脑发昏,可嘴里依然不干净:“啊哟,承蒙关照,端木副庄主威风得紧,我二狗爷爷虎落平原受犬欺……”
端木大怒,举起掌要打他天灵盖,被于庄主止住:“不必与他计较,二个时辰后再发落他们,由他们商议斟酌。”
外间忽又有人道:“禀庄主,智敏大师、窦爷驾到,在议事堂等候。”
于庄主喜道:“两位回来了,快走!”
等人走完,吴小东笑嘻嘻道:“二狗兄,你刚才有句话可没有说对。”
冯二狗道:“句句都对,你胡说什么?”
“你说虎落平原受犬欺,这不是错了么?犬就是狗,你自己欺你自己么?你该说狗落平原受猫欺或是受马、受牛欺都成。”
侯四姑骂道:“杀才,不快想脱身之法,还有心思说笑,你活腻了不成!”
冯二狗恨恨道:“老东西敢打二狗爷爷,此仇不报,二狗爷爷……”
四姑喝道:“还不闭上狗嘴冲穴!”
冯二狗道:“姑奶奶,你别急,我们这伙人命大着呢,死不了的!”
“一个时辰后脱不了身,看你死不死!”
“有东野兄弟在,还怕脱不了身?”
“哼哼,做你的清秋大梦,招子放亮些,快投效本庄,方能保住性命!”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走了过来,冷笑着说。
接着,又走进来二十多人,分别将他们从木桩上解下,两人夹一个,一个个把他们送到广场中间的一幢大草屋里。
草屋里有许多只简陋的木椅,靠南的一头坐着十五六人,中间部份除见过的三个庄主外,还有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和尚和一个全身黑衣的蒙面人。在他们下首,站着九个被捆缚着的人,其中还有个年青女子。
东野焜等人则被安置在这些人后面。前面的九人似乎并未被治了穴,个个都回头来看他们,其中就有虎威镖局的少镖主张劲竹。
“啊哟,是你们,也被他们捉住……”张劲竹吃惊地叫起来。
端木副庄主喝道:“住嘴!不准说话。”
东野焜打量着坐着的人,对那个连头也蒙住,只露出眼睛的黑衣人尤为注意。此人身上充满了杀气,武功已修到上乘境界。那和尚虽说貌相平和,内功也极精湛。再看其余人,也都是内外兼修的高手,暗忖今日脱身不易,只怕要大打一场,该想个什么办法呢?
此时忽听张劲竹道:“大师,还记得晚辈么?去年在京师清凉山,晚辈等人到清凉古寺,与这位窦爷生了误会,蒙大师调解,大师自称是清凉寺住持……”
智敏禅师注目看他,道:“施主是……”
“晚辈虎威镖局张劲竹。”
“是神拐张施主的公子么?”
“正是晚辈,求禅师与主人说情,放我们出去,寻找失镖,此间情形发誓不为外人道。”
智敏叹口气道:“阿弥陀佛,今昔不同,老衲也无能为力,盖因复仇山庄有不得已的苦衷,施主只有留下方能保得性命。”
“大师,我等外出寻镖,关系着家人存亡,又何苦强迫我等留庄?大师又怎能见死不救?”
“施主有所不知,复仇山庄有上千条性命,若是消息走漏,后果堪虞,施主你就留下吧!”
“大师,我们有家有业,岂能老死此地……”
端木副庄主不耐,叱道:“住嘴!不必再费口舌,要死要活,自作抉择。要活就立下字据,报效本庄,要么就丢了一颗头颅,永远缄口。何去何从,当机立断。现有人数数,数到二十以后,顺人头询问,报效者立即松梆,不愿者推出门斩首示众!”略一顿,朝门外喝道:
“刀斧手侍候!”
“是!”门外有八条汉子齐吼。
“数数!”端木贤又下令道。
一个大汉立即道:“一、二、三……”
从一数到二十,再慢也用不了多少时候,这短暂的时间,决定着他们的生死。手臂被缚,穴道受制,除了允诺,还能怎样?
冯二狗忍不住了,叫道:“杀才!你数慢些,催命么?”
端木贤大怒:“停!这只狗实在可恶,拉下去砍了,留庄何益!”
冯二狗大惊:“老煞才,你当真要下毒手?二狗爷爷决饶不了你……”
“拉出去!”端木贤大吼。
一个大汉揪住他把他提了起来,冯二狗破口大骂,被那汉子拉开门推了出去,旋又关上门站在一旁侍候。
侯四姑大惊:“二狗、二狗,你……”
东野焜连忙道:“我不愿留庄!”
“拉出去,砍!”
又一个大汉提他往门口走去,有人拉开门,他将东野焜一扔,转身就关了门。
东野焜被外面的人接住,正好看见一个大汉举起明晃晃的鬼头刀,正要往冯二狗脖颈上砍。冯二狗又惊又怒,口中大骂不止。东野焜连忙举手一点,发出一股指风,制住执刑的大汉。紧接着他双臂绳索寸断而散,他又出指风点了执刑大汉哑穴。然后将门外七条大汉制住,这不过是眨眼间的事,八条大汉惊愕之际连一声叫喊也不及发出就直僵僵立在原地。
冯二狗不见刀往脖子上砍,正感奇怪,忽见东野焜出现在眼前,喜得他一张嘴就想喊叫,被东野焜一把捂住,道:“快走!”说着替他扯断筋索又解了穴。
此时竹门响动,又一人被推了出来,东野焜见是大牛,忙点他哑穴,告诉他快走,然后扯断筋索解穴。
这时刚做完一切,屋里又推出一个来,正是沈志武,东野焜又如法泡制。
冯二狗走出二丈远又缩了回来,小声道:“不成,到处有人,在这里有房子遮着,一走出去就被人发现。”
沈志武一指对面:“躲到屋里去!”
此时屋内又是一声:“斩!”门被拉开,又一人被推了出来,却是张劲竹。
东野焜忙着解救,屋里又是一声:“斩”一个庄丁把韩兴邦推出门,吓得韩飞燕大声哭叫起来。
韩兴邦叫道:“我儿不必伤怀,为父先走一步,黄泉路上相伴!”
东野焜藏在守门人身后,出手一把将老镖头拉了过来,运功于指将牛筋索掐断。韩兴邦又惊又喜,不及道谢,便朝东野焜指示的方位跃去,对面屋角冯二狗正朝他招手。
此时门又开,一个庄丁押着韩飞燕出来,只见伙伴高举鬼头刀,不禁笑道:“老兄,眼杀红啦,人未到就举刀,来,这个妞儿给你!”
话声一落,他忽然觉着不对,这地上怎么没有血迹?执刑手为何不答他的话,心中疑团一起,不禁“咦”了一声,忽觉后脑玉枕穴被一股劲力戳了一下,便昏迷了过去。
东野焜将他拖到一边,门里又推出一个人来,正是陈剑书。东野焜一把将他拽过,却不料门内又推出法胜头陀,被庄丁瞧见,惊得他大声喊叫:“不好,有人!”
东野焜及时扯断陈剑书身上绳索,又一把将法胜拉过一边,绳索应手而断,又替两人解了穴。就在这时门内冲出两个武士来,东野焜急中生智,蹿上去将他们点了穴往里一推,塞住门不让里边的人出来。
只听屋中庄主、副庄主连声喝问出了什么事,却不听外间有人回答。
东野焜乘机示意法胜、陈剑书跃到对面屋中,冯二狗等人正躲在里面,屋里并无他人。
这间屋有十多张木床,一字儿排开,到处扔着换下的衣服,凌乱不堪。
这时端木贤等人已出了门,见状不禁大惊,连忙替刀斧手解了穴,问他们犯人何处去了,却没一个人答得清楚。
端木贤骂道:“没用的东西,快命人击锣,全庄人丁出动追捕,决不能放走一个人!”
于庄主道:“我等分头搜索,他们定然还在庄中藏匿,否则田中有人劳作,四处有人走动,哪有看不见他们的道理?’,
端木贤道:“他们大概还想救人,得留下几名好手看管。”
智敏大师道:“老衲与窦施主留此,各位快去,切勿放走他们!”
紧接着脚步声起,刹时走个干净。少时锣声大起,震动全庄。
东野焜等人在茅舍中听得清清楚楚,几人凑在一块商议脱身救人之法。
沈志武轻声道:“这间屋大概就是那几个刀斧手的居室,趁他们还未回转之时想出办法,要不就躲在这里,天黑以后再说。”
冯二狗道:“这些王八羔子手狠心辣,我们也不必心慈手软,放他一把火,这里都是草屋,包管他人仰马翻,自顾不暇,我们乘乱救人逃跑,各位以为如何?”
陈剑书道:“等到天黑只怕关小东他们性命不保,二狗兄说得对,我们分头放火救人。”
东野焜道:“庄中高手不少,尤其是那个黑衣蒙面人和那个老和尚,不好对付。”
张劲竹道:“只要缠住他们一会就能救人,此时若不动手,只怕再无机会!”
沈志武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