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小东道:“慌什么,我的话还没完呢,四姑奶奶,你且耐下性子听我慢慢道来。”
四姑道:“谁耐烦听,不许你吃这菜!”
吴小东道:“各位,我刚才说了,我最不爱吃的就是狮子头这劳什子玩意儿,因此一见红烧狮子头心里就犯嘀咕,怎么又是这肉丸子,欲待不吃,却见这道菜色泽鲜艳,香气诱人,又听说是四姑做的,心想人家辛苦一场,你多少也得尝点儿,以表对四姑奶崇敬之心。于是夹起一个往嘴里一送,又滑又嫩,咳,绝啦!我边嚼边想,不对吧,这是狮子头么?狮子头哪会有这么美的味道!可是细细一瞧,不是狮子头又能是什么?今日我小东才知道,天下竟有这么巧的手儿,能做出这么美的狮子头。不过,各位,我要是再上酒楼饭馆去,我仍然不要吃那些庸人厨役做的狮子头,只有四姑奶奶做的,我小东才愿吃,才爱吃……”
这番宏论,听得众人哄堂大笑。
姑娘们笑得花枝乱颤,用手帕掩了面,直笑得弯下腰去。大老爷们则笑得前仰后台,那杨忍老儿边笑边跺脚,指着吴小东说不出话。
郎戈笑出了眼泪,许久以来她第一次这般开怀,和这些人在一起,人不会发愁。
只有冯二狗笑不出来,气得直瞪眼,吴小东则得意洋洋,左顾右盼。
两人这一捧,分出了高下。
沈志武笑道:“两人一番阔论,以小东说词更高明,大家以为如何?”
俞秀娥仍格格笑着,道:“高明高明,只是太肉麻啦,你们说是不是?”
四姑道:“别慌,这道菜是我姐姐三娘做的,我做的是第一道凉拌菜。”
众人不由又大笑起来,说两人白费一番口舌。
冯二狗和吴小东面面相觑,尴尬已极。
四姑笑着又点出韩飞燕、俞秀娥、汪青青做的是哪道莱,要大家评判。
二狗和小东又来了劲,把她们做的菜捧上了天,直乐得大家笑声不断。
这一顿饭吃得快活,饭罢有的回屋,有的坐在天井里闲聊。
丁二匆匆跑进来,对张劲风低声道:“少镖头,金狮镖局的人又来了,说今日再不交出房屋,他们就不客气了!”
众人忙问:“怎么回事?”
张元顺道:“金狮镖局的人见我父子多日不归,欲想趁机霸占虎威镖局房产,王大吉这厮不用说已经入了金龙会,否则无此胆量。”
冯二狗道:“岂有此理,走,看看去!”
张元顺父子打头里走,冯二狗、吴小东、东野焜、雷霄等人在后跟着,到了前院。只见客室里坐着七八条大汉,张元顺父子一进来,他们似乎有些意外,顿时紧张起来。
丁二拖着长声道:“王总镖头,你老时时催逼我丁二交出虎威镖局房屋,我丁二可不是没良心的人,背弃主人投奔金狮镖局这样不要脸的事,打死我也做不出来。如今老镖头回来了,王总镖头要霸占房屋,自己当面说吧!”
王大吉有些尴尬,道:“张总镖头久违了,并非我王某乘人之危,起意图霸虎威镖局房产,实因奉命而来,不得不为。”
张元顺冷冷道:“王总镖头,彼此都在一条街上开设镖局,这些年来没少来往,贵局有难处,老夫从来不含糊,多次仗义相助,是以彼此间总算有些交情,张家一时有难,外出暂避,王总镖头莫非就认不得人了么?三番五次威逼丁二等人交出房屋,投靠金狮,这……”
王大吉满面羞惭,岔言道:“张总镖头,提起过去交情,王某岂敢相忘,收缴房屋一事,实属被逼无奈。虎威镖局突然关门,我等俱感惊讶,不明所以。上两月王某突然接到金龙令,强逼入金龙会,归属忠武堂。金龙令震慑江湖,金狮镖局无力对抗,只得屈从。忠武堂总管魔手秀士应天华派追命双钩龚强、黔北双煞董坤董雷管辖武阳街上所有镖局。自那以后,镖局须按月上缴银两一千两,若不按时交纳,以叛会论处。此外又命镖局设圈套引大雇主上钩,到时由忠武堂派人劫镖,失镖后镖局关门,镖主镖师到分堂听侯调遣,是以我等皆不敢接下大买卖,几度遭分堂训斥威逼。后又命我等霸占贵局房屋,然后出售,银两交分堂。我等虽有八家镖局,但也不敢对抗,以至尽做违心事,实出无奈,请张老镖头鉴谅是幸!”
张元顺道:“原来如此,王总镖头受金龙会胁迫,情非得已,老夫也就不再计较。当初老夫被迫入会,查知该会野心极大,意欲谋反,遂待机反戈一击。今有东野焜少侠、紫星红梅女侠、如澄大师以及京师九宫门、白鹤门等武林正道之士,匡扶正义,祛除邪魔,与金龙会作殊死之斗并屡战屡胜,那应天华不就是恶贯满盈,被诛除了么?老夫奉劝王总镖头,勿再忍辱偷生,以免堕于万劫不复之境,背上反叛大罪,累及九族。听与不听,王总镖头自处。”
王大吉满脸惊惶:“金龙会十分神秘,又有高人坐镇,若是背叛满门遭诛,但若张老镖头所说是真,我等更要遭灾,这便如何是好?”
冯二狗道:“左右是个死,何不死得气概些,与这些兔崽子拼了性命,总强似以后谋反不成,九族皆灭!”
雷霄、东野焜、吴小东又说了金龙会的种种情形,劝王总镖头及时省悟。
王大吉满头是汗,说回去后与其余几家镖局商议,晚间再来请教。
至晚,王大吉果然与几家镖局的镖头前来,如澄、如愚、沈志武、严壮行等前辈与张元顺、东野焜等人会见众镖头,晓以利害,劝大家及时省悟。众镖头俱说不愿受金龙会压榨,大家戮力同心,反戈一击。
王大吉又道:“明日董雷、董坤与黑衣女妖彭桂兰要到金狮镖局收银票,何不将他们拿下,除下祸害!”
如澄问明三人在午时到并要金狮镖局盛宴款待,便决定开宴后捉拿,设下陷阱。
第二日午时,彭桂兰与黔北双煞来到金狮镖局,王大吉与各家镖局头目立即开宴款待。
彭桂兰道:“王总镖头,银票收齐了么?”
王大吉道:“收齐了,只等彭总管收纳。”
彭桂兰把手一伸:“拿来!”
王大吉把手一指东野焜:“在他那儿。”
彭桂兰看了看东野焜,眼睛一亮,格格笑道:“哟,好俊的书生,我怎么没见过?”
王大吉道:“他是敝镖局的镖师,以往外出走镖,故彭总管未见过。”
“是么?怪不得眼生呢,你过来坐我旁边。”
东野焜大喜,便走过来,王大吉便让座。
彭桂兰笑嘻嘻的:“你叫什么名儿?”
东野焜道:“有是有个名儿,只是不大好说,说出来只怕你没胃口喝酒。”
彭桂兰笑得更甜了:“哟,我不信,莫非你这么俊的人会起个可怕的名儿不成?”
此时王大吉等十分紧张,人人准备跳起来动手,他们不明白如澄大师等人是何意图,要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年青人陪席,张老镖头还说只要他出面,三个魔头不在话下。可是,他不敢相信,众镖头也不相信。因此,人人惴惴不安。
东野焜道:“我与你们三位其实是见过面的,只是你们不认识我而已。”
彭桂兰笑道:“是么?快把名儿说出来吧,瞧你年轻轻的,说话尽绕大弯儿。”
东野焜道:“我就是——”一顿,一字字念道:“青、衫、客!”
彭桂兰一惊,旋又笑道:“你好会哄人,你是青衫客么?真好笑!”
董坤听着不是味,道:“小子,别信口开河,你是从何处听到青衫客之名的?”
董雷喝道:“快说!不然大爷……”
彭桂兰道:“别吼别吼,莫吓着了这后生,他说说玩笑话,有何不可?”
东野焜道:“我可没功夫跟你这等人说笑,我就是青衫客,半点不假!”说完,举手连指发出三股指风,把彭董三人治住穴道。
彭桂兰惊得尖叫:“你干什么?”
董氏兄弟欲跳起动手,可惜为时已晚,东野焜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他们治住。
彭桂兰大叫:“你真的是青衫客?”
董坤怒喝:“暗算大爷,你是个小人……”
东野焜将他两人一把一个提起,走到室外天井,把两人放下,道:“好,明着打!”
彭桂兰心计多,忙道:“算我一个!”
东野焜又进到室内,把她提了出来。
王大吉等紧跟而出,要东野焜把三人毙了,不要上当与之比武。
东野焜为消除众镖师对金龙会的畏惧,存心显示一手功夫,因此就来个一对三。
他道:“我与你三人动手,凭武功定生死,但有一条,只许打不许跑,想跑也跑不掉!”
董坤骂道:“臭小子,你夸什么口,大爷一人就可以将你了帐!”
东野焜道:“你们三人并肩子上,我与你等解穴,记住,不准逃跑!”
他依次在三人身上举手一拂,穴道顿解。
董坤立即抽出九环刀,呛啷啷一声响,一刀斜劈,东野焜一闪避过,董雷立即拦腰一刀扫去,东野焜又是一闪躲过,并不以臂招架。
彭桂兰冷眼旁观,有心让董氏兄弟先试试东野焜的身手,若他以臂挡刀,那么这小子当真是青衫客,她就溜之大吉。要是那小子是个冒牌货,她就找王大吉算帐。
五个回合之后,只见那小子东躲西蹿,手忙脚乱,根本不敢以臂格挡,她便格格一笑,道:“小子,你拉大旗做虎皮,冒充青衫客吓人,姑奶奶先做了你,再找王大吉的晦气!”
东野焜故作慌乱,旨在引她出手,他要以一对三,威服王大吉一班人。彭桂兰以柳叶刀搠东野焜心窝,配合二董三面夹攻。
东野焜道:“女妖,我就是等你来上钩,以一对三,方显得有本事!”
董雷大骂:“小子你少狂,二爷活劈……”
话未完,刀已迎头砍下,只见东野焜突然举左臂一架,右手突伸一把捏住他手腕,一条大汉便似一堆泥滩在地上。与此同时董坤刀正斜劈过来,东野焜左臂往下一甩,恰好挡住刀锋,只听“啊哟”一声,九环刀被震出手,横着飞到厢房里去了。彭桂兰此时面对东野焜背后,一刀正砍出手,东野焜正对付二董,眼看一刀得手,却在间不容发之际身子向前一倾避过。彭桂兰已从对方挡架中认出确是青衫客,不禁吓得魂飞天外,哪里还敢再出招,急忙提气跺足,飞身上了房屋,眼前一晃,被个人挡住,认出是伏正霆,也就是混入仁勇堂卧底的雷家堡少堡主雷霄,吓得又向斜刺里奔,仍被雷霄挡住,喝道:“滚下去!”
彭桂兰欲夺路而走,举刀砍向雷霄,被雷霄举笛格挡,只听“当”一声,柳叶刀被震脱出手,惊得“哎呀”一声,被雷霄一笛点在心室上,顿时口喷鲜血从房上栽了下来。
此时东野焜已将董坤治住,见雷霄从房上下来,便道:“雷兄,此二人也曾到雷家堡行凶,但又是杀张善人的真凶,该如何处置?”
雷霄道:“交由皮前辈和彦礼兄弟处置吧,只要二贼授首,一样是报了仇。”
王大吉等镖头对二人武功心服口服,对金龙会的畏惧减去了大半。
当下由镖伙收拾彭桂兰尸身,派人将皮怀志、张彦礼等人请过来,双煞知大限已到,骂不绝口,被张彦礼割了首级,草草设了个香案,跪祭先父亡灵。到晚由镖伙将三人尸身运到城外埋了。众人商定好,只要忠武堂再派人来,能捉的捉了,不能捉的由东野焜等人来对付,不让走脱一人。
除去三个魔头,众人心情舒畅。
午间议事,雷霄道:“金龙会虽又招来天魁二魔,但忠武堂只剩下二三流的人物,仁勇堂那几个人也不足惧,不如我们直袭总坛老巢,对付奚家父子。”
如愚道:“总坛有东岳三君子,若胭脂四尊者也在,只怕不好对付。”
无情刀娄敬道:“忠武堂在何处,不如先灭其分堂,然后再攻总坛。”
梁公柏道:“毕震山与手下住在何处,连秦玉雄也不知,何不先把仁勇堂毁了?”
众人都赞成先毁仁勇堂,说这叫做“断其一臂”,之后全力奔袭总坛,搅他个地覆天翻。
郎戈听大家议定,幽幽道:“秦玉雄是风火刀法传人,是我和东野师兄的师兄,请各位稍等,再由我二人去劝说一次,让他悬崖勒马。”
张彦礼道:“秦玉雄是什么人,能听你劝解么,我真奇怪,你到现在还不死心!”
郎戈道:“我恨死了他,但师傅老人家满心期望他光大门户,如今师傅去世,我想为老人家再尽一份心力……”
如澄道:“你师傅为秦施主耗费了无数心血,盼望其继承衣钵,不料秦施主却步入歧途,辜负令师之意愿,郎施主为师傅尽最后心力,自是应该,但秦玉雄迷陷已深,郎施主去了,只恐对施主不利。”
张彦礼道:“东野兄与他早成仇敌,他这人手狠心辣,六亲不认,去了也不会有好结果,说不定还想将你二人擒住报功。”
郎戈道:“那我一人去吧,东野师兄去了确实危险,大师兄又恨他。”
东野焜道:“师妹,秦玉雄没肝没肺,他对师傅老人家的传艺之恩并不放在心上,你纵使费尽口舌,终是无用,不要去了吧!”
郎戈道:“二师兄,别以为我会指望大师兄回头是岸,我也明知他薄情寡义,但我去只是为师傅最后尽一次心力,以报答师傅养育之恩,否则,总觉愧对师傅亡灵。”
东野焜道:“明白了,我陪师妹去吧!”
雷霄道:“由东野兄伴同郎姑娘去最好,我们再去几人接应如何?”
严壮行道:“那就最好晚上去,他若对东野贤侄和郎姑娘动武,大家便进宅去,捣了他的窝,毁了仁勇堂!”
众人都说好主意,郎戈也没话说。
晚饭后,郎戈穿上衣裙,还本来面目,和东野焜去“雅庐”,其余人等天黑后前往。
郎戈和东野焜到雅庐时,天已擦黑。
郎戈遂让门丁通报,师妹求见秦公子。
秦玉雄刚喝完酒,与张小玲、王素秋、尚红梅、郑明珠说笑。他虽把她们列为自己的亲随,但一直没闲空和她们调笑。娶亲失败后,他越想越懊恼,对绿荷又觉得腻了,便把四女招来,问她们愿不愿做他的侍妾。
四女一时面面相觑,脸上现出红晕,没见过这般大胆无耻的,一时作不得声。
秦玉雄恼道:“怎么,我配不上你们?”
张小玲等齐把目光去对着郑明珠,她是她们之中的头领,平日相处极好,大家心意相通,她完全可以做代言人。
郑明珠遂轻声道:“蒙公子垂青,我们姐妹甚感殊荣,只是……”至此顿住没往下说。
秦玉雄道:“只是什么,说呀!”
“只是事出突然,我姐妹……可否请公子宽限些日子,待我们各自向长辈请准后再侍候……”
“什么?你们还有长辈?是你们的父母么?”
“总坛二十名女剑手全系前任会主螳螂神拳张瑾从各地招募来的,我们不但有父母,还有兄弟姐妹三亲六戚,所以……”
秦玉雄一皱眉:“要等多少日子?”
“这……公子爷可否准我们回老家探望父母?因各自家乡远近不同,所以……”
秦玉雄大不高兴,道:“正是多事之秋,用人之际,你们怎能回家?不成不成!”
四女相互对视一眼,郑明珠道:“公子不许我们回家,我们便托人捎信回家如何?”
“这还差不多,不过要快,我只等十天!”
“啊哟,公子爷,十天不够打个来回……”
“我不管,十天,一天不能多!我把话说在前头,若是你们敢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