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俊伦倒是从头到尾都很热情,不仅送她去了菜市场,还陪她一起进去逛了,白薇专门挑了一大堆夏雨薰喜欢吃的菜,最后提着满满的两袋子出来。
市场门口,是一条狭窄的马路。
菜市场难免又脏又乱,三轮车,自行车,摩托车杂乱无序地停着,裴俊伦的车不方便开过来,于是停在了马路的另一侧。
“干妈,你在这儿等我吧!我过去把车开来……”
白薇点点头,看着他的身影远去。
可是,现在正好是中午十分,菜市场里的人流量太大,到处都是人和车,裴俊伦即便是开了车,也只有慢慢悠悠地晃过来,还及不上走路的速度。
白薇看到他的车根本没法开到身边来,便抬起脚步走出去……
然而,她才刚刚走到马路上……
她明明已经左右看过了,都没有车的……
可是,她刚没走几步,不知道从哪里就蹿出一辆车子来,她避之不及,只能瞪大眼,眼睁睁地看着那辆车子朝自己冲来……
‘砰!’地一声巨响。
这个世界,仿佛瞬间安静了几秒,然后熙熙攘攘的声音又从四面八方传来,也不知道是谁大叫了一声‘有人被车撞了’,然后,人群纷纷聚集过来……
裴俊伦坐在车里,这一幕,就发生在他眼前。
他已经在想办法把车开过去了,他也看到白薇若无其事地朝他走来,为什么,为什么……
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连呼吸几乎都停滞了,直到密集的人群涌过去,他都看不清那边的情况了,这才蓦然醒悟一般,赶紧下了车,冲了过去。
“干妈……”
他急急地叫着,然后拨开人群挤进去。
他看到了……看到了白薇被撞得躺到了地上,看到了鲜血从她周身不知道什么地方涌出来,很快就模糊了一片。
刹那间,他竟有片刻晕眩的感觉。15397692
恍惚了片刻,他又才重新奔过去,身体伏到在她旁边,却不知道该不该去移动她,只是嘴唇发白,声音颤抖地叫道:“干妈,干妈,醒醒……”12BDS。
可是,无论他怎么叫,白薇都是一动不动的,更别说是答应他了。
他听到周围的人在议论纷纷,有人说都撞飞了几米,恐怕是救不了了……
他只觉得吵,吵死了!
然后,又听到有人哆嗦着道:“我……我不知道,她忽然就走出来了,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
他抬起头一看,只见是刚才那个开着一辆小面包车的肇事司机!
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救人要紧,他又是焦急又是惶恐地朝旁边的人一吼,“吵什么吵?都散开去,别挤这么进来,叫救护车,快!”
幸好这里离附近的医院不远,不过是几分钟的工夫,救护车就到了。
白薇被医护人员抬上了车,裴俊伦自然也跟上。
医护人员在车上就对白薇做了简单的抢救措施,在往医院颠簸的这短短几分钟内,白薇终于是醒了过来,颤颤巍巍地醒了过来。
伤得这么重,流了这么多血,怎么还会醒?
后来,裴俊伦才知道,很多人在临死前都会忽然提起精神,这种情况被称之为回光返照,因为还有太多放不下,不放心,所以不敢就此合上眼。
裴俊伦看到她忽然睁开了眼,心跳凝滞了一下。
然后,他赶紧坐过去,握住了她伸过来的手,她的手上满是鲜血,一直在发抖,于是他的声音也抖得不像话……
“干妈,你醒了……没事的!现在去医院,你会没事的……”
白薇的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来。
一旁的医生看到这种情况,示意他们先别说话,不要防碍抢救,可是白薇却固执地用她最后的力气,也握紧了裴俊伦的手……
“俊伦啊……”
“干妈,你听医生的,先别说话,会没事的,等你好了还要回家,不是买了菜……雨薰还等着你给她做饭呢!”
一听到女儿的名字,白薇心一酸,忽然落下泪来。
她摇头,继续道:“俊伦,你一直叫我干妈,我相信……相信你是个好孩子,你……你答应,答应干妈一件事,答应……”
“好,你说……无论什么事,我都答应!”
“雨薰……我最不放心的就是雨薰,你……”
她提上最后一口气来,却还是没能将话说完整,自己的情况,有时候只有自己最清楚,可是,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女儿……
本以为可以等到陆辰轩回来,夏雨薰死心塌地要跟他,那么她也要听到他的一句亲口保证,亲手将女儿交给他才放心,可是现在……没有机会了!
对于裴俊伦这个人,她也经常心存疑惑。
可是,到了这一刻,她愿意相信他……
除了她之外,夏雨薰在这世上没有别的可依靠的人了,她放不下心,至少裴俊伦还叫她一声干妈,这也不算是什么托付,年轻人的感情之事,她不干预不强求,可是日后若发生什么事,至少能有个人可以在女儿身边,像亲人一样的……
至少,女儿不是一个人!
这些话,她已经没有力气去一一说完了,裴俊伦只听了一个开口,却通通都懂,赶紧应道:“干妈……妈,你别说了,我都知道……我答应你,只要有我在,夏雨薰……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她,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我也不会……”
……………
PS:哎!老陆原本还想着怎么回来见丈母娘,可惜,见不到了。。
174:我想你,你怎么不在?
“伤者受到强烈撞击,颅内大量出血,在送往医院的途中,经抢救无效,死亡!家属请节哀……”
死亡……
裴俊伦站在手术室外,看到医生从里面走出来,个个一脸沉重而遗憾的表情,然后对他说了这么一番话,他只觉得身体晃了一下,差点就站立不稳。
他单手扶住墙,好半晌才能从这个突如其来的噩耗里回过神来。
死亡,是永远也无法逆转的悔恨和伤痛!
即使家缠万贯,即使权势滔天……谁,又能斗争得过死神的力量?
忽然之间,怎么就成了这样?
他努力地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又缓了好久,才想起要将这件事情通知夏雨薰,尽管他知道这很残忍,夏雨薰肯定会比他还要难过一千倍一万倍,可是,这种事情瞒不住,她迟早得知道。
夏雨薰接到他的电话,匆匆赶来医院的时候还是一头雾水。
她看到裴俊伦一脸颓丧地站在走廊上,她连忙奔了过去,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忙问道:“我妈呢?”
“……”
裴俊伦的目光有些涣散,盯着她看了片刻,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怎么面对她眼中的焦虑和期盼,他要怎么说?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说话啊!”
夏雨薰也顾不得那么多,看到他讷讷的样子,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紧紧的,仿佛倾注了她所有的勇气和信念,她想要他告诉她……妈妈好好的,没事!
她甚至等不及听他解释,马上又道:“是不是我妈身体又不舒服了?她现在怎么样?医生怎么说的?不可能啊!昨天才来复查过,明明都还好好的……”
“裴俊伦……”
她说着说着,实在是受不了了,他这么一声不吭的是什么意思?
“你先冷静点……”裴俊伦也是被她磨得没办法了,深吸了口气,然后抬手按住了她的肩膀,他还什么都没说,她就激动成这样,如果她知道了……
夏雨薰果然不耐烦地道:“你让我怎么冷静,问你话你又不答,你倒是……”
“你妈妈没有了!”
这一次,他没等她把话说完,就咬着牙给出了一个足以将她摧毁的答案。
夏雨薰的表情凝滞了片刻,脑子里忽然嗡嗡地响着,她实在是怀疑刚才自己产生幻听了,她难以置信地望着他,她知道这厮有时候是喜欢开点儿小玩笑的,他们明明就不是很熟,可他找着机会就喜欢逗她一下……
她僵硬地扯起嘴角,喃喃地道:“裴俊伦你别开玩笑了,一点儿都不好笑,别闹了你,我妈……”
“你妈离开餐厅后,去了菜市场买菜……”
裴俊伦又开了口,很平静的语调,可是却夹杂着数不清的痛苦和茫然。
夏雨薰听到他说话,于是便停了下来,听着他说道:“她买了很多菜,都是你喜欢吃的,本来决定回去给你做饭的,我去开车……就那么一会儿工夫,真的……真的就只是一会儿,发生了车祸……”
夏雨薰脑子里像是劈过一记闷雷,瞬间就傻了。
她无意识地松开了他的手,竟一时站不稳生生地倒退了两步。
裴俊伦一惊,伸手拽住她。
他自己也不敢相信,真的就是转眼之间发生的事,就发生在他的眼前,他一时之间也不能相信,尤其是白薇被撞倒的那一瞬间,他都不敢去回想,可是又偏偏像是在他脑海里定格了一样,挥之不去。
夏雨薰愣愣的,只是摇头,拼命地摇头。
不可能!不可能的……
“我妈呢?”她不管,她还是执着地问了这么一句,可是一开口才发现声音已经沙哑得不像自己的,还在隐隐地发颤。
裴俊伦不敢答她,只是将目光投向她的身后。
夏雨薰瞳孔蓦然放大,连嘴巴也张得大大的,随着他的目光转过头,向后望去,‘手术室’三个已经熄灭了的大字映入她的眼帘。
她像是忽然明白过来什么了,猛地挣开了他的手,疯了似的朝里面冲去。
裴俊伦被她弄了个措手不及,反应过来之后,也急忙跟了进去,她的情绪那么激动,若是看到了白薇血淋淋的遗体……
他自己都没勇气去看!
手术室内,医生刚才已经离开了,只剩下几个护士在清理现场,将方才抢救伤者过程中使用的仪器和工具收拾好,其中一名护士手执白布,从下往上地盖到死者身上去,最后蒙住了白薇的脸。
“妈……”
夏雨薰冲进来的时候,正好就看到了这一幕。
她一边奔过来,一边撕心裂肺地大叫出声。
护士们也被忽然闯进来的人吓了一跳,在她冲过来的时候急忙上前去拦住她,这才成功地阻止了她直接扑到死者遗体上。
“妈,妈……”
她再度失控地哭叫起来,“让我见我妈!你们把那个东西拿开……拿开啊!盖住了我妈透不过气怎么办?拿开啊……啊!”
几个护士手忙脚乱的,一边拖住她,一边出言安慰着。
可是,夏雨薰哪里能听得进去,她激动得甚至连几个护士都快拦不住她了,幸好这时候裴俊伦也及时冲进来,这才好不容易将她制止住。
“夏雨薰……”
“夏雨薰,你冷静点,你妈已经死了!”者受站外里。
他忽然大吼一声,这个事实尽管他自己也不愿意承认,但是又必须得让她彻底地认清这个事实,人死不能复生,不面对现实的话只能令自己更痛苦。
他这么一吼,手术室里顿时安静了几秒。
夏雨薰仰起头望着他,不知何时脸上已经挂满了眼泪,顷刻之间,她忽然又激动起来,极力地想要反驳他。
“不会的!你骗我,不会的……”
“我没骗你!”
“你就是骗我!我妈不会死,她不会死的……”
“可她确实死了!你振作点儿,面对这么现实,她还在这里,你看看你这个样子……是想让她死不瞑目吗?”
一旁的几个护士听了他们的对话,只管扼腕叹息。
不是因为冷漠,实在是因为这种情况见得太多了,生离死别,世事无常,谁也不知道灾难哪一天会降临到自己头上来。
夏雨薰被裴俊伦的话吼得耳边一阵轰鸣。
她不是不知道,只是……忽然之间就感觉自己的世界塌陷了一块,她一时之间没法接受这个事实。
然后,她倏地想起一事来,连声质问道:“你不是说会送我妈回去的吗?你不是保证得好好的吗?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为什么……明明好好的,我走的时候还好好的,就这么一下子……”
裴俊伦无力地闭了闭眼,她的话,无疑戳中的他的痛处!
说起来,若是他想撇干净的话,这件事压根就和他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可谁让他偏偏就在现场,谁让这一幕偏偏就在他眼前发生?
于是,他也会禁不住自责……
如果,他再慎重一点一直都和白薇走在一起,如果,他可以快一点将车开过来,如果,他今天根本就没有打电话约白薇出来……
是不是,这样的惨剧就不会发生了?
在他将责任往身上揽的时候,怎么也没想到这一切是有人刻意为之,就算不是今天,还有明天,只不过形式不同罢了,白薇,注定逃不过……12BFJ。
可是,至少在这一刻,裴俊伦也很难接受,原本还好好的一个人,为什么转眼之间说没有就没有了?为什么?
到了这个地步,夏雨薰也知道质问责怪都没有用。
她也不是刻意地责怪他,只是忽然失去了至亲这个事实,实在是超出了她所能接受的范围,她除了怪他之外,不知道如何宣泄心中的痛苦。
其实,她也怪自己……
她推开他,踉跄了几下,母亲的遗体近在眼前,她却没有勇气去靠近,只是慢慢地挪动着脚步,脸色苍白,颤声低喃道:“妈妈不会离开我的,明明好了的,医生都说她好了……她还叫我快点回来……她说好了给我做饭,说好了的……”
她想起就在几个小时之前,妈妈的笑容还近在眼前,妈妈还伸手给她整理衣服和头发,妈妈手上的触感永远都是最温柔的……
可是,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了,没有了……
忽然地,她身体一晃,便直直地倒了下去。
裴俊伦本来见到她不再那么激动了,于是将她放开,以为她走过去是想要见白薇最后一面,于是便没有阻止。
然而,她才走了几步,忽然顿了一下,身体软绵绵地倒下。
“夏雨薰……”
裴俊伦吓得大叫一声,急忙冲过去,在她倒地的前一秒将她扶住,顿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就连旁边的护士都有片刻的无措……
“有血……”
也不知道是哪个护士叫了一声,裴俊伦心一慌,一边将晕过去的夏雨薰揽在怀里,一边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
她今天穿着淡粉色的衬衫和白色的五分裤,所以很明显的……在她臀部以下的位置,白色的裤子上染了一片血迹。
“快来帮忙,叫医生!”
他急忙叫了一声,然后搂住她的身体将她打横抱起来走出手术室。
身后,白薇的遗体还孤伶伶的躺着,裴俊伦首次觉得自己身上的担子竟是如此沉重,他觉得,仿佛白薇还在看着他一样。
于是,又想起白薇临死前说的话……
她说,她相信他是个好孩子……
她说,她要他答应一件事,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夏雨薰……
不由自主地,他垂眸看了一眼怀里的女人……
她闭着眼,脸色苍白,虚弱至极,脸颊上还挂满了泪水,湿湿的,说不出的狼狈。
看着如此狼狈的她,他莫名其妙地……竟有种心痛的感觉!
她曾质问过他,是不是看到她狼狈的样子,他就高兴了,满足了,得意了?
其实,不是的……
他怎么会想看到她狼狈的样子呢?只是,偏偏那么巧,她每一次狼狈的时候,都让他看到罢了。
于是,有种依赖,莫名地在心里生了根一般!
他隐隐约约地,似乎有些明白为什么一直以来都看陆辰轩不顺眼了……
…………
夏雨薰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了。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的是眼前白茫茫的一片,她恍然间觉得自己做了一个痛彻心扉的梦,直到眼前的景象又模糊变得清晰,刺鼻的消毒水味道传来,她才渐渐明白自己这是在医院里。
怎么会在医院里?
也许,是母亲的离去在她昏迷之前对她的打击太大了,她下意识地选择将这件事情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