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刚才就觉得,其实袭击这里的人很可能是我认识的人。但是他们似乎人数并不多,我们也没撞上,所以不敢确定。如果真的是这样,我就一定不能在混战中和他们相认,所以就要到他们袭击开始的地方,说不定还会有人在外围指挥。”林越低声道。
“你知道爆炸是从什么地方开始的么?”
克雷尔诚实的摇了摇头,他听不出来具体方位,却猜测道:“感觉上应该是东南方向,我们可以从外围绕过去。”
计划就这样定下了,克雷尔背上林越,她架好枪,检查了子弹数量,指挥着他从战场外围绕到东南方的森林里去。
在林越的提醒下,他们不断躲藏,避开了各种雇佣兵,见到的却大多是舍巴尔申自己的雇佣兵,并没见到几个侵袭者。
“右边!趴下!”林越低声叫道,他立刻趴下躲在一辆车后,朝右看去,一小队雇佣兵急促的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朝中心奔去增援,并未发现他们的存在。
“走——”林越和他一起在雪里匍匐前进,击杀了2名雇佣兵后,克雷尔总算摸爬滚打的来到了战场外围的东北部,而这里根本没有任何人,他们躲在树后,开始茫然了。
按理说侵袭者的人数似乎不多,应该快打快走的袭击方式更适合,但却在别人的实验基地里打起了持久战……这不合理。
而在不远处,伊恩正四处搜找,属于他的搜查范围已经完成,他还没有在蓝牙耳机中听见找到林越的消息,而按照惯例,分配好搜查区域后他是不能涉猎别人的搜查范围,否则极容易造成误伤,伊恩只能焦躁的在厂房之间的雪地中穿行,一面带着队员杀死准备增援的舍巴尔申家护卫,一面期盼能发现林越踪迹……
他和两名队员躲藏在一辆击爆轮胎的卡车后,准备袭击从车另一边匆匆经过的一小队增援,还未开始行动,就听到有人喊道:“什么人!”紧接着就是一连串拉开保险的声音。
他们被发现了?!这个想法还未形成,那一队中就有人朝另外一个方向开枪,伊恩清清楚楚的看着子弹似乎击中了一个躲在某棵树后的身影。
不远处的那个人似乎小腿中弹,被击中以后,他立刻踉踉跄跄的跑起来,伊恩这才看清,那是一个背着什么的深色肌肤男人。伊恩想要眯着眼看得更仔细一些,就看到那个人肩膀上架着一把步枪,枪口火光闪耀,一阵枪声后,这小队俄国雇佣兵竟然有一半中枪。
那个深色皮肤的男人背着一个用枪老手,这是伊恩的判断,不过他并没有动手,长期的职业素养告诉他应该进一步判断那二人是敌是友,而且战场上也不应该去理会似敌非友的那些人。
很快的,那个背着枪手跑起来的男人裤管被鲜血染红了,他踉踉跄跄最终摔倒在地,还想要爬起来继续跑,雇佣兵们却不给他这个机会,枪声更加猛烈,深色肌肤男人似乎想要保护摔倒在地上爬不起来的黑衣枪手,刚刚撑起身子就整个人一僵,被一枪击中了喉咙!
伊恩心里突然一紧,那个坐在地上枪口对着那些雇佣兵们,黑衣花白长发,身形瘦小的家伙,他头发盖着脸远远地看不清面目,黑衣枪手似乎站不起来,看到背他的那个男人的惨死,不可置信的惊叫了一声,条件反射的架起枪不要命的扫射向雇佣兵,纵然这一小队人在他猛烈的火力下死伤无数,他却也被一枪击中了肩膀,在雪地里溅出一串血。
他却丝毫不管自己的受伤,发了疯一般坐在地上开着枪。
跑啊,为什么不趁着这会儿他们被你火力击退立刻跑进树林里,伊恩为这个素未蒙面的黑衣人心焦,却再也无法无视,他站起身来,立刻开枪,单点射击,在一片枪声中快准狠的解决掉了剩下几个围攻他的雇佣兵。
伊恩看着一地尸体,放下了枪,朝几十米远的那个黑衣人走去,他的军靴跨过雇佣兵的尸体,两个队员谨慎的跟在他的身后,他看着那个穿着宽大的羽绒服,露出白色单裤和光脚的瘦弱枪手,跪倒在深色肌肤的男人身边,抓着他临死前痉挛的右手哀嚎哭泣,压着嗓子低低叫着什么。
那个男人的喉管被子弹击碎,整个人没办法呼吸与发声,鲜血涌出他的受伤惨烈的脖子,浸湿白色的衣领和雪地,一面痛苦地抽搐挣扎着,一面发出嗬嗬的声音,那个男人突然临死前毅然决然的抬起僵硬的左手,狠狠拽下脖子上的项链,把手中沾满血的红宝石戒指塞进了黑衣枪手的手里。
伊恩蹲下来,心里莫名的揪紧,他刚想开口说节哀,就看到了那个枪手接过红宝石戒指,用力抓紧的右手,那只手惨白又似乎极度缺乏营养,手指细瘦的犹如骨架一般,这都不能让伊恩震惊,他几乎要扑过去,因为那只手,唯独缺了小指。
“阿越!”伊恩不知道自己是以多快的速度从喉咙里憋出这个名字的。
哭嚎又拼命握紧戒指的女人僵了一下,猛然回过头来,那是一张瘦的几乎皮包骨头的脸,皮肤白的发蓝,两只眼睛拼命的睁大着,瞳孔颤抖,痛苦与震惊浸满眼眶,根部发白又毛躁的长发搭在颧骨两边,那是……林越……
伊恩几乎不敢相信的伸出手去,眼泪在行动之前无法抑制的涌出来,令人讨厌的挡住了自己的视线,他抓住林越的手臂,低低的哭了起来:“阿越……阿越……我的……我的小……兵儿!”
☆、【刘戌】
林越窝在阴冷的地下囚室时,曾经也想过,自己如今真的残废了,未来的日子又会怎样。自己作为实验品的身体素质不但是她唯一值得骄傲的地方,更是她谋生的手段,双眼失明在2个星期后很快的恢复了,可是双腿却依旧丝毫没反应。
她明白,如果真的再遇到伊恩,只能成为他的累赘,自己也绝对不可能和他一起做雇佣兵了。
自己之所以落到这种田地,林越明白这是自作孽。她只觉的自己当初执意独自暗杀弗拉基米尔的行为算是抛弃了伊恩,毁了当初默许在自己心里誓言,但是那些自责,悔恨,想要逃避的心理,在伊恩哭着抱住她的时候全都没有了。
她只想让伊恩抱紧她,带她走。
克雷尔的死,伊恩的重逢,事情变化太快,震得她不知该如何反应。
她觉得手心痛极了,红宝石混着血,烙进掌心的肉里,林越被伊恩拥着,她一偏头就看得到已经不再挣扎的克雷尔,他的眼睛似乎还望着自己,上半身满是鲜血的僵在雪地里,眼神中更有一种看到她遇见同伴的放心。
林越已经哭不出来了,她两条腿半跪在雪里,光着的脚毫无感觉,整个人剧烈的发抖。死,这种事情作为杀过人不少人的她早就了解,绝不是像小说或话剧中唯美的死去,人在最后往往会露出挣扎痉挛的面目来,毫无美感的死去。
这都不可怕……最可怕的是曾经和你聊天与你亲昵的人,转瞬间就从让你感到温暖的朋友变成了僵硬冰凉的尸体,和你曾经踏过的,杀过的那些毫无区别。从来都在最窘迫慌张的境地陪在她身边的克雷尔,已经变成了一具会腐烂会被火化或遗忘,会让人觉得恐怖异常的尸体……
相较于迈克尔的死亡,克雷尔之前的假死,她作为一个开枪挥刀的杀手,第一次觉得死亡如此让人恐惧,凉入骨髓。
一旦死了,他就不再能被称为是一个人,他只是一具尸体了……
伊恩明显感觉到了林越的发抖,才发现林越只是在单衣单裤外披着男士的羽绒外套,枪声还未结束,蓝牙耳机里继续向着爱丽丝关于是否找到林越的焦急询问,他连忙把耳机摘下来,递给林越示意要让她说话。
林越还是坐在地上,她听到耳机爱丽丝似乎有些暴躁的吼着,连忙说道:“爱丽丝!我是林越!伊恩……已经找到我了!我在实验基地东部外围——好,好,我知道了。”
伊恩接回耳机,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深色肌肤男人,有些自责:“是我……我若是早点……出手……”
林越没回答他,她伸出手去,抚下他的双眼,肌肤上的温热明显在迅速流失,她很想提出把克雷尔的尸体一并带走这样有些过分的要求,却没说出口,不但是在战场上很麻烦,更重要的是就算带走也不能让她的痛苦稍微减轻一点。
她把戒指放进上衣的口袋里,低低的叹了口气,努力地想让自己平静下来。
“阿越……我们……要走了。”伊恩对她说,林越看着他带着某种怀念又幸福的笑容,递了一把突击步枪给她。她懂那是什么意思,她明白伊恩是要她站起来,和他一起冲出去,林越很想接过枪来,可是手臂却僵硬的抬不起来。
上下两瓣嘴唇似乎长在了一起,她想要开口,却觉得舌尖麻麻的发苦,最终林越还是苦笑了一下,低声说道:“伊恩……你没发现么,我已经……残废了。我,站不起来了。”
伊恩整个人僵住了,他这才发现林越一直都坐在地上没有站起来过,之前也是被那个深色皮肤的男人背着离开的……她,她……
林越还没反应过来时,伊恩已经做出了选择。他从武装背心的口袋里拿出一团野外生存、战斗必备的绳子,抱起林越来,在队员的帮助下,把林越整个人和他背靠背绑在了一起。她个子小得多,被绑在伊恩身后,双脚离着地面有一大段的距离。
“这?这是干嘛?”林越偏着头问道,伊恩背对她,把突击步枪递到她手里。戴好蓝牙耳机,也偏过头去,他温度偏高的脸颊贴在林越冰凉的脸侧,低声道:“我……背后就……交给你了。”
林越愣了一下,她还没回过身来,伊恩已经跑了起来。
这种不需要思考的行为,既不是全然的心疼,也不单单是保护,这是伊恩对她无条件的信任与陪伴,这也是他对自己残废这件事的态度么?不过分保护,而是像以前一样,依旧把她当做能一同战斗的同伴对待,也是要告诉自己不论怎样他都会和自己在一起的誓言么?
背后隔了厚厚的衣料,她也能感觉到伊恩身上能温暖她的温度,林越毫不犹豫的架起了枪,进入战斗状态。
“乓——”伊恩率先开枪,那后坐力让林越震了一下,她立刻戒备,很快地就听到了不远处对讲机吱啦吱啦的杂音,果然有人围上来了,她开枪击毙了两个躲在3号工厂背面的雇佣兵,伊恩立刻朝东边跑去,不断对着剩下几个雇佣兵隐藏的地点不断开枪。
这一小队遁入了丛林中,躲过了围攻,伊恩离开战场后,立刻把冻得哆哆嗦嗦的林越抱在怀里,在雪地里朝来时的方向迅速前进。
“伊恩?你找到林越了?快回到车上来,刘戌突破了2号工厂,我得知目的已经达到的消息后就通知他撤退,可是这小子竟然不听指挥!”耳机里响起帕梅拉的声音,林越愣了一下,先不说索耶和CLEAN这次共同合作,连帕梅拉都似乎和刘戌很熟的样子,并不知道索耶易主的林越对此破有疑问,却没张口。
伊恩拉开白色羽绒外套的拉链,把她塞进怀里,抿紧嘴朝车的方向疾行。
星野未奈有点焦躁的坐在地下的办公室里,她手指在桌子上敲击着,过了一会儿又问了一遍在办公室里守着她的宫本:“通信还未恢复?”
“是,似乎是这样的。”年近五十头发微微发白的日本男人低头说道:“不必担心,这次袭击似乎人数并不多,虽然他们似乎早有准备,还阻拦了通信,截断线路入侵系统,但您的安慰并不需要担心。”
宫本两只手放在未奈肩膀上,表情温和了下来:“毕竟这里建设20多年了,都从未遭受过正面入侵,自然在防范方面漏洞颇多,但是如果真的他们攻进来,我会带着你先走的。”
“恩。”未奈点了点头:“我只是好奇他们为了什么而来,只带这么少的人突入进来,却一直打到现在都没撤,只能说明目的还未达到。……难不成是跟那个实验品林越有关?倒也不至于,她最大的靠山索耶已经易主了……”她沉思道:“要不然就是窃取实验资料?……不会这么嚣张啊……”
“最让我感到奇怪的就是阿纳托利,他毫无理由的说要去趟莫斯科,据我所知弗拉基米尔身体每况愈下,坚持不了多久了,也没有要他去莫斯科……那他去做什么?”
“难不成是为了避过今天的被袭,他提前知道这件事?或者说,其实这是他策划的?”一向沉默寡言的宫本也跟着猜测道。
“……”未奈先让你也想到这这点,脸阴沉了下来:“有可能,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这场袭击必然是针对我的,想要杀死我……但是,若是要杀我,从内部入手明明更方便一些的,何必这样大张旗鼓的……更有可能的他只是知道这场袭击,提前避开罢了。”
她话音未落,突然想起了敲门声。
“夫人。“门口响起了一个充满担忧的女声。
“进来。”她听出了这是女仆长的声音,她也在袭击中跟着躲到这里来了。
表情恭谦的女人低着头端了水进来,放在了桌子上,封闭的房间里头顶白色的灯管由于电压不稳而闪烁着,女仆长的表情似乎有些紧张,她手心里都是汗。
“怎么了?”星野未奈也发现了这点。
“夫人……外面,什么时候能结束?我们这里会安全么?”她似乎第一次见到这种状况,内心恐慌了起来。
星野未奈刚想安慰这个在舍巴尔申家呆了近20年的老仆,突然整个地下建筑摇晃起来,爆炸的声音接二连三在头顶响起,未奈刚刚站起身来,就在不远的走廊那头听到了枪声!
他们攻进来了?!
宫本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夫人,这边走!”
转身走向2号工厂的地下通道,那里径直通向几公里外的森林,两人刚刚转身,就听到了水杯被撞到地上碎裂的声音,宫本立刻回头,就看到往日半弓着腰的女仆长手持匕首冲了过来,他连忙拔刀应对,女仆长却不多停留,立刻袭向星野未奈,宫本与她缠斗起来,不允许她接近星野未奈。
诡异多变的招式,一看就知道战斗经验丰富,宫本自诩刀技高超,却竟然丝毫不能占上风!
这个女人竟然隐藏在舍巴尔申家这么久,星野未奈一阵心惊,她从来不知道女仆长竟然有如此身手,是谁派来的?是星野川?!
“你是——静卫者?”宫本逐渐发现她几乎所有的招式都是在军校正规格斗技巧变化出来的,他大胆的猜测道。
“弗拉基米尔叫你杀我?果然——”星野未奈一惊。
“哼。”她一脚踹向宫本的膝盖,说道:“我只是替正主夺回一切罢了!”
宫本闷哼一声,左手拔出插在腰间的短刀,反手向她小腹划去,就在这一瞬,女仆长拧身躲开,封闭办公室的大门被一脚踹开,一个灰影猛然冲进来,速度极快的拔刀,和宫本一样寒光四溢的太刀猛然斩下,宫本手持短刀的手臂鲜血四射的飞了出去!
星野未奈惊呼出声:“宫本!”
来人却把凌厉充满杀气的目光投向了她,宫本痛呼一声,待他抬头看清冲进来那人手中紧握的太刀,双腿一软几乎跪倒在地,他声音低哑的叫了起来:“阿戌!你——”
冲进房间斩下手臂的刘戌昂着头,他僵着脖子,不去看被他斩断手臂的年老男人,直直的盯紧了星野未奈。
“这么多年,我与舍巴尔申家族作对的原因没有别的,只是为了杀你而已。”
笔直尖锐的太刀指向了那个穿着和服的女人。
作者有话要说:嗷嗷,昨天去做头发了……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