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双眼睛，是我姐姐的。”
“啊，真的？”难道是眼睛的主人来要回眼睛了？
“你看看我的眼睛，我的眼睛是什么样，你的眼睛就是什么样子。”
“你的眼睛很美，淡紫色，闪着智慧和清冷的光。”我说，“我这双眼睛，你是要拿回去吗？”
第六十五章 慕容瀛雪（）
“不不不！你误解我的意思了。”她连连摇头，淡紫色的眼眸里有微波流转，灵动俏丽，她说，“这双眼睛是我姐姐的眼睛，她这一生，最爱的就是她的双眼。”
“那你姐姐她……”
她眼里的淡紫色暗淡下去，接着升起薄薄白雾般的朦胧，脸上满是伤痛的表情：“我姐姐在一场圣战中失去了生命。当我发现她的时候，她的元神已经破碎，千金散尽……她临终前托付我，一定要保存好她的这一双美丽的眼睛。如果有机会，就让她的眼睛活下去，她还要用这双眼睛看世界，看着我。”
“为了让她的眼睛活下去，我辗转找到了银圣浩老前辈，他答应我，只要遇到合适的人，就将这双眼睛给对方。”
“姐姐眼睛复活的那一刻，我感觉到了！因为我的眼睛突然疼痛，然后流下了一滴眼泪。你不知道，我们雪狐是没有眼泪的。所以，我并不是来要这双眼睛的，我想告诉你，带着姐姐的眼睛好好生活，我会经常来看你，看见这双眼睛，就和看见姐姐一样……”
可是我的生命只有三天，我要辜负她的一片好心了。
“对不起，我想我要令你失望了。”我抱歉的说，“你看到了，我是个垂死之人……”
她不以为然的笑笑：“这是生病吧？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我看你气色还好，不像是快要……快要离世的样子。”
“我有妖心丹和锁魂丹续命，所以你看不出。我……我其实只有三天的生命。”
她眼里一片惊慌和难以置信，接着她抓起我的双手，顺着手臂一直看过去，脖子，胸部，腰际，大腿……
“你受了这么重的伤？为什么见了银圣浩不求他治治？”
“他也没有办法，我认命了。谢谢你来看我，和你姐姐的眼睛。银圣浩老前辈说过，把眼睛借给我三天，三天后就来取。我已经满足了，这三天我能把自己想要记住的东西记得牢牢的，就够了。”
她伸出白皙的手摸了摸我的额头，然后将手停留在我的眉际，柔声说：“我叫慕容瀛雪，我姐姐叫慕容凌雪，你和她一样善良，知足，这双眼睛给了你，让我刹那间有了幻觉，好像姐姐就在我的眼前一样。”
“我姐姐要是还在，她今年就应该三千五百岁了……我，比她小了五百年。”
天啦，慕容瀛雪居然三千岁了！
她看起来还像一个少女一般。
可是我听婆婆说，没有两千岁以上的妖，因为，到这个年龄的妖，一般都熬出头羽化成仙了。
“你……已经成仙了吗？”
“你知道三界馆吗？”
我点点头，刚刚听莫之言说过，三界馆，那可是三界中的世外桃源啊。
“我是三界馆里的雪狐族，我们那里还有黑狐族，银狐族。到了三界馆，逍遥快乐，就不会再想着修仙飞升了，所以，我还是一只雪狐，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去做神仙。”
她咯咯的笑了，像银铃一样好听的声音，瞬间就感染了我，我想起三界馆里其乐融融，想起以后要是我和莫之言去三界馆隐居，种花种草，玉笛伴舞，想想都美好。
“无双，我不会让你死的，姐姐的眼睛给了你，我便有责任守护着她的眼睛。你别说让我重新找一个人，因为，这双眼睛已经和你融合在一起了，再拿出来，等于是重生一次，那样，姐姐会很疼的。”
慕容瀛雪站起身，看见案几上的草药盆，走过去闻了闻，撩起水来看了看，摇摇头说道：“这种草药只能缓一时之急，你等着我，我去三界馆里给你求药。”
“谢谢你。”
她笑了，笑起来像一抹阳光，她小声说：“等你好了再谢谢我，我姐姐可是雪狐族第二大美人，你一定不要让我失望。”
“那第一大美人是谁？”
她骄傲的一昂头，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那自然是慕容瀛雪啦！”
我们相视一笑。
她走出去又回来，俯下身子久久看着我，然后抱着我的头，轻吻了我的双眼。像小鸡啄米一样的欢快。
“等着我，姐姐。”
我的脸上还残留着迷迭香，慕容瀛雪已消失在夜色里。
短暂的相处，让我一见如故的喜欢上她了。我想，这两双淡紫色的眼睛里，包含着一样的血液，所以才让我和她之间，丝毫没有代沟。
月华如水，洒落在我的床前，我顺着窗格往外看，发现这双眼睛竟然能看得很远，那月亮上原本模糊的阴影，被我看成了山河丘陵，还有月亮旁边的白云，也被我看清了它们堆积的结构。
远在天边的景色仿佛就挂在窗台上一般清晰。
百无聊赖的等了很久，莫之言没有回来。
我慢慢的开始心慌，这个时候，他出去都已经大半天了，他还没有等到尹素吗？
还是已经和尹素干上了？
飞云阁静的可怕，虫鸣的声音很清晰，听起来让人更觉寂静和孤单。
我满心都是担忧，像一个担惊受怕的妻子，在风平浪静的小渔村里，等待着自己未归的渔夫。
谁知道那海面上，到底是暴风骤雨还是龙卷风？
焦躁不安的等待尤其漫长，我想撑起来走出去看看，但是只撑到一半，又软绵绵的瘫软下去。
直到我快磨尽最后一点耐心，月光里掠过了一条黑色的长影。
“言！”
我激动不已，他终于回来了，不管有没有好结果，他总算回来了！
现在，已经没有什么比“在一起”更珍贵。
“活下去”、“我爱你”、“死不了”……这都比不上我们在一起。
那条黑影徐徐落地，在月色下，欣长的影子慢慢向我走来。
我的心猛地一沉，这个人不是莫之言，他肩宽臂阔，不是莫之言那般单薄。
“桃子！”
是沧海，他站在门口，像一座山。
“莫之言呢？”
我迫不及待的问，一颗心完全都提到了嗓子眼。
“你好些了吗？”沧海信步走过来，蹲下身与我保持着水平对视的距离，“让我看看你伤在哪儿？”
“我问你莫之言呢？”
沧海躲闪着不敢看我，被我这一声积攒起来的吼声吓到，他直视着我的眼睛，咦了一声问道：“你的眼睛，怎么变成了淡紫色？”
他明显是在躲避我，想要岔开我的话题。
“我再问你一次，见到莫之言没有？”
他吞吞吐吐的说：“他……莫之言他被尹素带走了。”
我整个人都僵住了，好像一盆冰冻的水从头泼下来，瞬间让我凝固成冰。
“桃子！你不要这样！你眼睛流血了！”沧海惊慌的摇着我的肩，急切的说道，“你听我说……”
我不要听，这是这一句就够了。
莫之言被尹素带走了，所有的希望和憧憬都被这句话打破，我还要听后面的做什么？
“桃子，你的眼里怎么流出淡紫色的液体？你到底怎么了？”
慕容瀛雪说，雪狐的眼睛不流泪，是啊，不流泪，但是痛到深处，却流着血。
“你放心，尹素不会把莫之言如何的。你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尹素其实是莫之言家族的成员，比莫之言高出许多辈分，不知道应该叫她几世祖，莫之言的家族，是尹素和人类的后代。”
既然是同族人，为什么莫之言不愿意见她？好像还有深仇大恨的样子。
“尹素是妖，却在人类中留下后代。被天庭发现之后，就要处死她，她为了保命，将莫之言一门全部杀害，莫之言之所以幸存下来，是因为出门拜师学艺去了。”
原来是这样的关系，怪不得莫之言对尹素那么抵触，换作任何人，都不会去接受一个自己的家族仇人。
“后来，你和莫之言被打入寒冰水月，是尹素救了你们，她制造了一个假的寒冰水月，蒙混了押送你和莫之言的妖，等他们走后，就把你们带走了。”
“沧海，你不要说了，现在怎么才能救他出来？”
沧海不以为然的说：“他被尹素带走，未必不是好事。本来就是有血缘关系的同族人，我相信尹素不会为难莫之言。”
可是我心里乱得慌，我有预感，莫之言遇到困难了。
第六十六章 月华如水（）
沧海丝毫不理会我的追问和担忧，他紧紧盯着我的眼睛，他的双眼里，有两颗星星一样的东西在游走，我从未家见过他的眼睛如此闪亮。
“你快告诉我，你的眼睛怎么了？这双眼睛不是你的。”
我被问得烦躁不安，点点头算是回答他的问题。
“那是谁的？这双眼睛谁给你的？”
“这是一双雪狐的眼睛。”
沧海一怔，整个人呆滞了十秒，又问道：“雪狐叫什么名字？”
“慕容凌雪。”
“你说什么？再说一次？”他明明已经听到，却自欺欺人一样的假装。
“慕容凌雪。”
“不会的，她怎么会把眼睛给你？她在哪儿？她现在在哪儿？你快告诉我！”
“她妹妹说，她在一场圣战中死了。”
“她死了……我在红尘中等她千年，她没有来，我以为她已经放弃我们的感情……原来不是她爽约，原来是她死了……”
沧海眼睛里那两颗小星星瞬间陨落，化成两行清泪划过脸庞。
“我以为她是逃避我，不理我，却从来没有想过她死了。凌雪，凌雪……”
从未见过沧海这样伤心，他和慕容凌雪一定会有一段凄美的爱情，若是平时我一定会八卦的去刨根问底，可现在我一点心情都没有。
“她妹妹叫慕容瀛雪，自诩为妖界第一美女，你能不能告诉我，她还说了什么？关于凌雪的一切，你都可以一字不漏的告诉我。”
我便草草将我和慕容瀛雪的话说给他听，他每一句都听得很仔细，可是我的话并不多，他意犹未尽。
他紧抱着头，无限悔恨的说道：“一定是雪狐族和黑狐族的战斗，让凌雪失去了生命，雪狐族和黑狐族从来就没有停止过战争，直到现在都是对立的两个妖族。我发誓，以后黑狐族的族人，我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一双！我要为凌雪报仇！”
无意中，沧海心里的恶灵种下，因为爱，他生了恨。但他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我的这双眼睛，那眼神里，有十足的爱，却有几分悔恨。
“桃子，我没想到，百转千回，凌雪的眼睛给了你。凌雪爱她的眼睛，像生命一样爱着。所以，我不会让你死去，我会好好保护着凌雪的眼睛，像保护她的生命一样。”
月光如水，从窗格洒落下来，沧海喃喃说着他和凌雪的过往，就像每一对恋人一样，他们有甜蜜心酸，有风雨泥泞……我心如刀割，想起若干年后，莫之言如果给别人说起我来，又是怎么一种心境。
他会不会说，无双是一个没有心机的女子，他会不会说，我爱她，直到现在都割舍不下。他会不会说，如果有来世，我会等她三生三世。
他会不会说，她那么爱美，灼灼艳艳，像她的原形一样，是一朵花香十里的桃花。
他会不会和沧海一样，看见像我的东西，便会目光炯炯的不舍移开目光。
他会不会为了一丁点像我的东西，便割舍不下……
沧海说着他和瀛雪的爱情，我却假设着我的后事。
两个人各怀心事，气氛变得很沉重。
“桃子，我不会让你有事的，我做猎命师积攒起来的东西，世间人最珍贵的东西，坦诚、忠实、才华、虚荣、精神财富……其实已经够换回我的灵魂了，但是我现在决定，不换我的灵魂了，我去冥界跟阎王换回你的命，我不会让你死的。”
“谢谢你，沧海。”我知道他是为了凌雪的眼睛，于是说，“我不行了，我要辜负你的一片好意，等我死后，你把凌雪的眼睛交给另外的人。”
他拼死拼活做猎命师，为的就是拿回自己的灵魂，我怎么能让他改变计划？
“凌雪死了，我把灵魂赎回来有什么用？凌雪在三界馆里隐居，进入三界馆的生灵，必须要有灵魂，否则，是不能进去的。所以，我拼命的想要得到一些东西，都是因为，我想要赎回我的灵魂。”
原来沧海做的一切，都是想要得到灵魂之后，与自己相爱的人厮守。
“放心，我这么做，一半是为了凌雪的眼睛，一半，是为了你。”
我一怔。
“你魂飞魄散，我的印记已经失效，现在你已经不是我的契灵了。所以，你不要想到契灵这方面。但是，不管契约的长短，你都用了你的友情来做交换。我们是朋友，莫之言说得对，朋友不是用来出卖的，而是在困苦的时候互相扶持帮助的。桃子，在你最苦难的时候，我愿意陪着你度过。”
他站起身，目光炯炯，精神焕发，整个人从低迷的状态里立刻走了出来：“午夜时分，正是进入冥界的好时候，这个时候没有谁阻拦，桃子，我去了，你安心等着我。”
“沧海！”
他顿了顿，却没有转身，高大的身躯遮挡住了月光，留下长长的阴影。我心里突然掠过一丝不详的预感。
“你小心……”
话到嘴边，我的眼里有泪滑落，慕容瀛雪说过雪狐没有眼泪，可是我已经流了两次眼泪。雪狐不是没有眼泪，而是没有到动情处吧？
沧海离开后，剩下一屋子清冷的月光，和一个奄奄一息的我。云阁里的人都去哪儿了？魔童去哪儿了？东锦呢？玄凤玄凰找到如意没有？
我迷迷糊糊昏迷一阵，又清醒一阵，半夜后异常的冷，我打着哆嗦，身上却滚烫的发着烧。
照这样下去，我等不到天明，就会将体内的水分烧干，昏昏沉沉间，我渴望能有一滴水来滋润一下要燃烧起来的喉咙。
恍惚间，一个黑影在眼前晃动着，这个人喂我喝水，给我涂药。他每一个动作都很轻柔，我疼痛难忍，这个人就拿起我的双手，用他的手给我传输一股清凉的真气。
身体慢慢凉下来，好像被浸泡在山泉里一样舒服，浑身每一个毛孔都打开了，接受着这一股清凉的气息。
我微微睁开眼睛，一个人临窗站着，背影欣长，长头发垂在腰间，婀娜多姿。
听见我轻微的动静，她转身过来，低低的问道：“你醒了。”
“落兮仙子……”
落兮缓缓走过来，带来一阵清香。她站着，又坐下来，拉起我的一只手，轻声问道：“燕无双，你有没有觉得好一点？”
我没想到落兮会如此问我，我的印象里，她一副凶巴巴的样子，满脸没有表情，一副莫之言非我莫属的架势。
“落兮……”
“燕无双，你不知道，我从来没有这一刻这么强烈的想法，想要掐死你。每次看见莫之言对你的样子，我恨不得你立刻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他千百年来想着你，爱着你，别人在他的眼里都是空气，我恨你，燕无双，如果没有你，莫之言早就和我在一起了。”
我心怅然，竟然一点都不恨落兮。
同为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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