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是掉落到水牢的正中央了,四周的骂声叫声太多太杂,男声女声一片混乱,最后成了“嗡嗡嗡”的声音在耳边无限回响。
被关押在这么深层地下的水牢里,上面有魁星有塔镇压着,有来来去去的道士守着,一定都是很厉害的角色。我脑海里闪现出他们的形象,一个个被拴天链锁着身体的重要穴位,蓬头垢面,满身被抽打得血痕累累,嘴角流着鲜血……想想都心惊肉跳。
转念一想,他们被囚禁在这里,早就已经丧失了攻击能力,我还怕他们干什么?
我松开我的“探照灯”,若鱼应该是见了水,精神百倍,探照灯比刚才还亮堂。
光明一起,怒骂声戛然而止。
若鱼前所未有的争气,发出的光竟然能见度越来越宽广。
红红的光里,我看见周围水波粼粼,能看见四周的石壁和拔地而起的石钟乳,这个水牢有点大。
可是,四周根本就没有囚笼一样的东西。
刚才感觉这里至少几十号人在坐牢,现在空空荡荡的水面上什么都没有,那些叫声骂声是从哪儿飞来的?
后颈部又一阵的刺痛,蔓延到双肩,我活泛了一下脖子,一滴水落到我的额头上,条件反射性的抬头一看。
妈呀,一颗硕大的脑袋倒挂着,差一点和我眼睛对上了眼睛!
吊死鬼!我尖叫一声,想躲都来不及了。
“哈哈哈哈……”刺耳的笑声响起,刚才那种到处都是人的感觉又出现了。
然而并不是鬼,热热的气息喷到了我的头上,不是鬼就好,我稍稍松了一口气,怪不得到处找不到囚笼,原来是悬在半空的。
我倒退两步,抬头一看,那半空不过只有一个方形的囚笼。
囚笼是悬浮在半空的,没有任何东西固定,但是外面被贴了许多五色的符纸,里面的人,是被这符纸困住了。
铁链声再次响起,囚笼晃动了几下,但是并没有掉下来。
“你是谁啊?”
里面一个人,蜷缩在囚笼的一角,长长的头发垂在脸上,将脸全部遮住了。
听见我说话,他又动了动,一动,就发出铁链撞击的声音。
“你是那个被囚禁的魔头吗?”我心里有些失望,莫之言祖师的分身我看见过,满头的白发,这个人不是白发,看体格,也并不是一个老人。
“不要害怕,我不是坏人。我也是不小心掉下来的,你看看,我身上并没有武器。”我要打消他的顾虑,不然他是不会放心让我看到脸的。
“嗖!”的一声,一阵铁链乱响,那人一下子窜到了我这一边,同时,囚笼慢慢往下降,降到了我不用仰望的距离,慢慢停下。
有一丝香气浮动,我有些惊讶,在这样阴暗诡异的水牢里,此人并没有发出恶臭,反而有一丝香气,实在是难得。
他慢慢抬起头来,直起上身,一身大紫色袍子,让单薄的身躯显得更加羸弱。
他一抬头,右手撩起来脸上的长发。我看清了那张脸,不禁倒退了两步。
怪不得声音如此熟悉,原来是她啊!
她定定的看着我,目光里带着狐疑的神色,特别是看见我脖子上的鸡血石发出的光,有些戒备的伸手挡了挡眼睛。
但是却挡不住她那美得不像话的脸!
“魔……魔君……”我有点不敢相信,她怎么被囚禁在这里了?是不是因为我的剑气克制住了她的魔剑,所以,她也在诺水河像如意一样,被黄纯阳捉住了。
那么我就成了罪魁祸首了,这么美的人遭受如此的大罪,真是可惜。
“你……认识我?”
她说话有点不利索,伸出白皙的手指了指我,又指了指她,“我们……见过?”
魔君傻了吧?这才见了多久,不到一天功夫,就把我忘了?
难道她不记得在诺水河追着我又抱又摸的情景?还是不好意思相认?
“我们见过啊,你怎么被抓到这里来了?”
她凑近了些,我认真看她的脸,的确是魔君,那脸的轮廓,眉目的样子,跟魔君一模一样。
她失忆了?
“哈哈哈哈……”她大笑起来,声音久久回荡,我看了看四周,这里除了她,再没有别的囚笼,刚才我以为有很多人,只不过是回声的作用。
“我在这里,已经快一千年了。你这小丫头,你说……你认识我?”
世界上竟然有长得如此相像的两个人?难道是魔君的同胞姐妹?
“你看,我身上锁着的铁链,都已经长进了身体里。”她伸出手来晃晃,“听,它们在我身体里响。”
随着她的手晃动,铁链声果然响起。
“你被锁了一千年,太久了……这里就你一个人?”
她点点头,落寞的神情和魔君也是一模一样,而且她也会变声音,用一个男人的声音和我说道:“是,我一个人。”
不知道这一个“魔君”,到底是男还是女。
“你们长得太像了,你和我认识的那个魔君,简直一样漂亮,美得不可方物……”
要是是魔君,听到夸奖,一定会喜形于色,不管什么时候,只要夸他漂亮,他便会什么都不顾。
但是眼前这一个,却无奈的摇摇头:“漂亮有什么用?在这深水牢笼里,不见天日,自说自话,有什么用?这一千年来,你是第一个进来的人。”
不是魔君。
“今天这里有诛魔大会,是不是……对付你?”
她摇头:“这里一千年没有人来,不会是我。他们将我往这里一放,就不再理会,这……比死还难受。”
囚禁一千年,身上却干干净净,还带着魔君没有的淡定气质,没有魔君那般自恋和张狂,这放在三界里,一定是比魔君还要厉害的人物。
“你刚才说,我长得像谁?”
“魔君。就是魔界现在的王。跟你长得一模一样,我不久前见到他,刚才见到你,还以为……”
她双手握住囚笼的栏杆,身上铁链哗哗作响,她神色激动,双眼里升起一团黑气,将眼珠笼罩,她颤声问道:“你说……魔界的君王和我一模一样?他什么样子,你快说!”
“和你一样啊,他有一柄魔剑,时不时的会来人间,寻找婴幼儿的血,祭魔剑。但是传说中,他的相貌是极其丑陋的,还有人被他吓死呢!还有,他虽然长得像你,却是一个男人,三界中都知道……”
“继续说!你知不知道,他是师从于谁?”
“好像……好像是一个被叫做祖师的人吧。看起来凶神恶煞,像一个魔头……”
她从缝隙里伸出一只手来突然抓住我,那手窜出来的时候被周围的符伤到,“嗤嗤”冒着黑烟,她脸上痛得变了神色,但还是不松手:“你可知道他的名字?”
“不知道。你放了我吧,你的手受伤了。对了,他好像是和莫之言同一个师父。”
“莫之言?”她摇摇头,“不知道这个人。”
是了,莫之言是五百年前的凡人,那个时候,她已经在这里被锁了,自然是不认识。
“那个被叫做祖师的人,手上有一柄玄镜……”
她眼里刚刚消散的黑气又重新升了起来,她的另一只手也窜了出来,几乎要将我整个人拎起来:“你是说,南筝做了魔君?”
然而我并不知道魔君的名字,无法回答她这个问题。
她的双手被灼伤严重,我不得不再次提醒她,她双眼放空,全然不顾自己的安危一样,呆滞着说:“是他,除了他,还有谁能变成我的模样……”
趁她走神,我赶紧将她的双手放进去,她好像浑身散架一样,瘫软在囚笼的一角,蜷缩着身子,又哭又笑的样子看起来有些可怕。
“南筝……我好想你……若不是想你,我怎么能熬过这么长的岁月……”
“南筝,你为什么不来救我……”
“你终于如愿做了魔君,可是,为什么要变成我的样子……”
我不敢去打扰这个自说自话的人,只觉得她和魔君之间一定有什么凄惨的故事。
“你没事吧?要不要我帮你带话给魔君,让他来救你出去。”
她还是在那里喃喃自语。
“那我就去出口了,我走了。”
“你等等!”
她扑过来,凄凄的说道:“如果魔君就是南筝,你能不能帮我带一句话给他……”
“可以的。”
“狸末是爱他的……”她的眼泪扑簌簌流了一脸,“从来就没有想要得到他的魔界和魔剑。”
我想,这又是一个凄惨的爱情故事。
“你是妖?”
“一千年前,我与南筝相爱,却受到极力反对,妖族之王同魔界的接班人相爱,各方都以为,我是想吞并魔界。”
天啦,我何其幸运,我居然见到了一千年前的妖王!
“所以,你被打入这里,就再也没有见到南筝?”
“可笑的是,他也以为我是带有目的去爱他,是他和他的师父,将我出卖给了猎命师,所以……”
“真可恶!”
“我不怪他,听你说他成了魔君,我替他高兴。”
“可是他怎么完全变成了你的样子?我想,他一定也是非常非常爱你的,爱你,所以让自己成为你的样子,你不知道,他简直对自己的样貌自恋到了极致,这是爱你的表现吧?”
狸末听着,笑着笑着又哭了。
第五十六章 同病相怜()
不知不觉听狸末倾诉许久,她哭一会儿,笑一会儿,时而歇斯底里,时而寂静无声,一场悲情的等待和误会,被她演绎得荡气回肠,令听者也黯然神伤。
她说,她原本不是妖,是一个普通的山村女子,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在爱情里,希望能找到自己喜欢的人,不论贫贱富贵,都要白首到老。
有一次,她在山野救了一个年轻的男子,男子很普通,样貌其实可以称作丑陋,他当时身重数剑,奄奄一息,善良的她将他救回去,采草药给他疗伤,他日渐好转。
男子虽样貌丑陋,但是性格温和谦虚,且博学多识,知书识礼,渐渐地,两人暗生情愫,约定终身。
男子约定办好了一件大事便来接他,她等了三年,这三年中,她被一个狐狸精附身成为妖。
那个男子就是南筝。她救他的时候,他因为魔界的一场战争受重伤,初始的南筝,还保留着善良的心性,他爱她是真的,回去办大事,便是接任魔界的新一任掌门。
又一个三年过去,十年过去,一百年过去了,狸末已经失望了,但是她终于见到南筝。
还是当年一见如故的模样,原以为早就已经忘却的感情,被重新点燃了。
彼时的南筝,是魔界的掌门——将来的魔界之王。
而那时候的狸末,是妖界的君王。
两个人都不再是当年那般青涩的少年,也不再拥有纯洁的心性了。
妖魔之争,从来就没有停止过,两人的爱情,最终没有冲破重重压力。南筝的师父骗了狸末,将她封印在魁星阁里。
她等了一千年,终于等来了一个人进入水牢,我想,她一开始的等待,一定是指定的要等南筝,可是南筝没来,她就想等一个人,就算一个误闯进来的人,能听听她的倾诉就好。
就像叶九灵一样,在断念峰的泪滴封印里,能等来一只孔雀,她就欣喜若狂。
我听狸末的诉说,感受她一千年的寂寞和失望,她说,明知道是一场无果的等待,但是,漫长的时光里,心里有一个人,就不会觉得日子难熬。
可是谁又会知道,一千年以后,当年相貌丑陋的南筝,不知道是因为爱还是因为悔恨,将自己变成了狸末的样子,风情万种,美美艳无比,却男不男女不女,疯癫成魔。
“一个人如果不老不死,时光等于静止,如果心中再没有爱,活着就是草木。”她说,“如果想死,我早就死了。”
“我不恨南筝,他为君,我为王,我不被封印,那么妖界也会想办法对付他,我们两个,总有一个人要做出牺牲。”
我心中亦戚戚然,我想起在飞云阁枯等的莫之言,他有过绝望吗?
同样是不被认可的人妖之恋,同样是一个被封印起来,一个苦苦等待。
五百年里,他有没有想过放弃?有没有想过不再等下去?
他有没有歇斯底里过?有没有像狸末这样,找不到一个人倾诉,就自说自话,扮演几个人的角色对话……
我心里的泪流成了河,我从来没有等待过,从来不知道等一个人会如此的痛苦绝望。
何况,他身重寒冰毒,只要一动情,就会毒发。
莫之言,此刻的我,好想你,想你那一张绝世无双的脸,想你冰冷却安全的怀抱,想你身上淡淡的香草味道,以及你翩然而落仙气飘飘的样子……
我不想做燕无双,我只想做籍籍无名的桃子,我也不想游历万水千山,一个飞云阁就足以装下我们的人生……
“你哭了……”
狸末凑近了些,惊讶的说:“你为什么哭了?是在可怜我吗?”
我摇摇头含泪笑了:“狸末,谢谢你……”
“为什么?”
“因为……你让我明白了,等一人的痛苦,就像这里的黑暗一样,没有边际,但是,心中的那一点甜蜜,却如同在这黑暗里开出的花,微小,不足道,但是哪怕一点点的香气,都足够……”
“你也在等人?你能从上面掉下来安然无恙,你能拥有龙身作为吊坠,我早就知道你不是普通的人。”
“不,我是被等待的那个人。我是没心没肺不懂得去珍惜的那个人……”
她难得的笑了,笑起来像一朵淡淡的菊:“还好,你知道有人在等你,不像南筝,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吧?”
“不,狸末,他一定还爱着你,他师父囚禁你,可能他根本就不知道,他还爱你,不然他不会那么爱像你的他自己,现在的魔君有些癫狂,我想,都是因为你……”
狸末的眼里闪出一丝希望的光芒:“真的?”
我点点头,后颈部却一阵钻心的疼痛。
“那是什么?”她望着我的后颈部问道。
“没……没什么。”
她厉声道:“你的后颈部,刚才有金光在闪动,你是不是被谁下了蛊?装过身来,让我看看!”
我默默转过身去,狸末凑近来,我听见惊讶的声音从她嘴里飞出:“你是猎命师的契灵?”
“你怎么知道的?”
她冷声说道:“猎命师的标志,谁不认识?你说,你来这里干什么?”
狸末翻脸翻得真快,她在狭窄的囚笼里,向后退了两步,一双眼睛了升起黑压压的雾色。
“我是被迫的,狸末,我并不是来猎命,你听我说……”
女人和女人之间,就是这么奇妙,明明是互不相识,却会因为一些“私房话”让原本不熟悉的人,一会儿就一见如故。
我把从头到尾自己的遭遇,大致的说了一遍。
“你把手给我……”听完我离奇的故事,她竟然没有任何反应一样,淡着一张脸。
我怯怯的伸出手,却不敢伸进囚笼里。
“手给我!”她大喝一声,我的手已经被她拉了进去。
她将我的手平摊,然后将她的手覆上来,她微微闭着眼睛。
我非常紧张,不知道她用意如何,每一秒都变成了漫长的等待,她的手在我的手上,冰冷微凉。
良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