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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他，不止一次的谈到生与死，谈到青春与年华。
他是人，他会老去，他会死。
而我是妖，我拥有不变的容颜，和静止不动的年华。
我们约定过，他若死去，我便等他的来生。生生世世，他都要和我在一起。
所以，当他说，去江南的小镇，等他，我的眼泪就决了堤。
他是在给我诀别吗？
我曾假设过一万个诀别的情景，每一个情景，都是他鹤发苍苍，他老去，我坦然送他。
可是，谁也不曾想到，最残忍的诀别，会是这个情景。
我是万妖国之王，却让自己的手下，拿刀架着我最爱之人的脖子！
我连自己的爱人都保护不了，我当这个妖王还有什么意思！
“言！我们不要来生！”我泪流满面，“就要此刻，现在，我……跟你走。”
莫之言惊讶地张大了嘴，瞬间，他的眼泪滚滚而落，他粲然一笑，向我点点头。
“对，这样才识时务！”黑蝶在旁边喋喋大笑，“去，把灵犀剑收过来！”
她早已垂涎我的灵犀剑，我转过头，眼里是能杀人的犀利，灵犀剑咆哮着，黑蝶倒退几步，颤抖着问道：“你……你要干什么？”
“本王宁可站着死，也不远跪着生！剑在人在，剑亡人亡！”
我纵身一跃，跳上蝴蝶谷之巅的山峰，灵犀剑在手，我满身满心都是杀气，灵犀剑发出愤怒的沉吟。
“我曾经说过，万妖国的子民，不可伤害人类，不可伤害莫之言！若有谁动莫之言一根毫毛，我便让他不得好死！如今生死符被破解，你们以为我对你们失去了控制？但是——我还在，灵犀剑还在！我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
最后一眼，我和莫之言对视，他的眼里虽有惊讶，却是满满的爱恋，他没有想到，我会为了他，舍弃所有，包括生命。
灵犀神剑将我的愤怒发挥得淋漓尽致，它从来没有这样饱餐过，它杀红了眼，杀上了瘾。
那是一场惊天动地的战役，直杀得天地无光，日月无辉……
这场战争持续了三天三夜，上天所派遣的天兵无数，却是有来无回。
第三天夜里，我的右前锋——合欢回来了，她本来带着一群妖出去狩猎，接到信号后匆匆赶回来，恰恰救了已经体力不支的我。
“王！你惹下大祸了！”合欢与我背对背迎敌，她的武器是一把隐光剑，无形无声，杀人如麻。她一边击退攻上来的天兵，一边焦急的对我说，“你触犯天条，与凡人相恋，本就是大罪，如果你听话去天庭认罪，也不是什么大问题，玉帝会原谅你，你还是回来做我们的妖王。但是——你杀了这么多天兵，纵使你有一百条命，也把你救不回来了！”
我心里清楚得很，我就是上了九尾狐叶九灵的激将法了！
她让黑蝶和绿洲来激怒我，以我的爱人莫之言来要挟我，然后，他们平分战果——黑蝶得到我的灵犀剑，叶九灵得到我的万妖之国。
“合欢！事已至此，我无路可退，拔剑的那一刻，我就没有想到要活着出去。”
合欢憋着哭声，我听见她像砍西瓜一样在砍涌上来的人，她一向心善，如此大开杀戒，她心里一定难过极了。
“王！蝴蝶谷大战已经惊动三界，可是都惧怕你的灵犀神剑，没有谁愿意来平息战争。你看见的这些天兵天将，有一大部分都是假的，是从地府召唤的厉鬼魂魄而已！但是他们具有强大的攻击力，灵犀剑能杀生灵，却不能杀厉鬼，所以，你杀不完，这样下去，你会被累死。”
我不回答这个生与死的问题，我问道：“叶九灵那个妖妇呢？怎么不见她出来杀我？”
“她在做登基前的准备！”合欢说，“生死符其实没有被破，而是被叶九灵盗走了！所以，现在谁都不敢违抗她。王，你的亲信，很多都被叶九灵打破了生死符……”
“我对不起他们……合欢。”
“王，其实，无所谓什么权利，生死符在谁的手里，谁就是妖王……”
我渐渐感到体力不支，合欢的手下，多半已经战死。我知道，这样拖下去，最后剩下的还是我一个人。
我不能拖累合欢。
她曾是我花园里的一株合欢树，因我精心浇灌，每日听我念心经，看我习武，她成了妖，成了我的左右手。
私下里，我们以姐妹相称。
“欢儿……”我轻唤她的小名，她亦心中凄然，伸出一只手来，跟我握在一起。
“欢儿，我想让你答应我一件事情。”
“王……”
“我已经不是王了……”
“无双，我们冲出去，我协助你。”她紧紧的握了握我的手，我顿时明了，她想替我死。
“叶九灵阴险毒辣，万妖国要是落在她的手里，早晚会灭亡。”我轻声交代着，“欢儿，在我心里，你才是新一任的妖王人选，你善良，仁慈，这样的妖，才具有成为君王的品质。上一个三百年，我接任妖王，老妖王辅佐我，和人类签订了协议——和平共处，互不侵犯。但是，我却与人相爱了……”
“莫之言他是个好人，值得你爱。”合欢说，“你好好的，等他下一世。”
“欢儿，我不行了。你转身过来……”
合欢一转身，我使出全身的力气，将一枚粉红的内丹，打入她的身体。
那是我的元神，我不能让我的元神，在我死去之后，落到叶九灵的手里。
“你……你……无双，你怎么可以这样！”
“替我活着，替万妖国的子民活着。”我虚弱的说，“姐姐求你……灵犀剑认得你，你带它走吧。”
第二十七章 寒冰水月（）
灵犀剑重达千斤，我现在已经拿不起。它发出悲鸣，舍不得我离开。
“姐姐！快闪开！”合欢惊叫一声，一把将我推开，我失去元神的保护，已经毫无力量，一张天罗地网将我困住，我越挣扎，那网线越紧，直到最后，一丝丝的网线，嵌入我的身体，我失去元神后，变成废人，疼痛感让我快要晕厥过去。
“燕无双，你跑啊！你有本事再威风一次我看看！”
这个妩媚的声音，不用抬头看，我就知道是叶九灵。
她人没到，气味就已经到了——满身的香水味，用来掩盖她与生俱来的狐臭。
叶九灵，号称是全妖族最漂亮风骚的女人，她靠吸食异性的精元为生。她说过，没有她魅惑不了的人，也没有她扑不倒的妖。
我已经无力对她说什么。
我也不想再说什么。
此刻的我，只剩下一张皮囊，这张皮囊，已经无关重要。灵犀剑和我的元神已经交给合欢，言会和我一起死去，我已然了无牵挂。
我闭上眼睛，任我的灵魂四处飘荡，在大雪纷飞的蝴蝶谷里，我要找到莫之言，一起上路回他的家乡。
“我终于等到这一天，燕无双，还是让我送你上路吧！”叶九灵的声音变得空灵起来，另一个飞升起来的我，看见躺在网中的我，叶九灵的手掌，就要拍向我的脑门……
“慢着！”
天空突然传来一声断喝，一团白色的云朵上，飘然过来四个人。
叶九灵举起的手，不甘的放下，她咬牙切齿，满目狰狞，只差那么一点点，她就可以杀了妖王燕无双。
“美姬娘娘！”
来人正是美姬娘娘，爱管闲事是出了名的，且偏偏不爱管天上的事，来插手人间或妖界。我认识她，她跟黑蝶的不同之处就是官大一点，好看一点，其余——心一样黑，手一样辣，当然，功夫更高，权利更大。
“叶九灵！好大的胆子，你胆敢谋权篡位杀死燕无双？”她的声音一会儿尖，一会儿粗，我感觉她的身体里，住着一个男人一个女人。
“是她反抗天庭，所以，我来清理门户……”叶九灵一点都不心虚，她指着一地的尸身，说道，“娘娘你看，这就是她杀的天兵！这是我们妖族的事，就不劳烦您了，我会当着您的面，给您一个交代。”
“就算她犯下滔天大罪，那也轮不到你管！”美姬娘娘按下云朵，落到地上，迎面就给了叶九灵一个响亮的耳光！
“弑杀君王，谋权篡位，盗生死符……仅一样罪名，就够你死一千次！”美姬娘娘厉声说道。
“娘娘教训的是……”叶九灵低下头，眼里喷着火，若她面前换了别人，她早就已经扑过去将人家撕了。
美姬娘娘一招手，身后三人抬出一把凤椅，她不坐，反而像一个泼妇般站了上去，她的声音突然如洪钟般，响彻蝴蝶谷：“所有妖孽给本宫现身！若不然……”
她的双眼里飞出利刃，我隐约听见惨叫声，一定是藏起来的妖被她的暗器所伤。可我已经无力去做任何事情，叶九灵更是不敢吭一声。
喧嚣一片，惨叫连连，不多时，蝴蝶谷的妖，全都聚拢了。
我被带到美姬娘娘的座椅旁，匍匐在雪地里，身上已经没有同感，只剩下最后一口气。
我的身旁，是面目全非的莫之言——他紧闭双眼，全身被血湿透，俊秀的脸上密布伤痕，已经不是原来的样子，唯有腰间的哪只短玉笛还在。
美姬娘娘耀武扬威的发表了一通训话，叶九灵站在她的右边，其他的妖，全都跪在雪地里。
“从此之后，若再有妖与人相恋——这就是下场！”美姬娘娘指着我和莫之言说，“几百年前，三界签订和平公约，互不侵犯，人与妖不可相恋，不可繁衍后代……”
“娘娘息怒，以后我一定好好管教万妖国的子民。”叶九灵扭着曼妙的腰身，说道，“眼下，如何处置这两个贱人？”
美姬娘娘沉默不语。
沉默就是代表默许叶九灵处置的意思。叶九灵顿时心身领会，大声下令：“将燕无双和莫之言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万劫不复之地，暗无天日，被打入的人不入轮回，永世不得超生，比十八层地狱还要可怕，比死更可怕。
“他们不配！必须杀了他们！”
“对，现在就杀了他们！”
底下一大堆人在煽风点火，我知道，这才是叶九灵的意思，她怕我入了万劫之地还能往生，所以，还是当面看着我死，看着我灰飞烟灭，她才放心。
她口上说将我打入万劫之地，暗地里却指使别人传达她的意思。
“娘娘您看，民意不可违……”叶九灵贴近美姬娘娘说。
美姬娘娘抛给她一个白眼，她跳下来座椅，走了几步，眉头微蹙，缓缓说道：“入万劫之地，或杀死，这都不算最严重的处理方式……”
这个臭婆娘想怎么处置我？
天上的后宫是不是太乱，所以练就了她满肚子的坏点子？
果然，她的话让我恨不得跳起来杀了她。
“燕无双，除去妖籍，打入寒冰水月。”
除去妖籍，就是让我做不成妖，让我几百年的修行化为零。这个我不怕，因为我的元神，已经不在我身上。
打入寒冰水月？
那是一个千年冰封的地方，是三界里最难熬的监狱。只要进去，没有神的旨意或者咒语，是永远出不来的。
在寒冰水月的生物，终生面对的就是无边的寒冷，和望不尽的冰川。
你永远走不出去，寒冰水月的上空，连飞鸟都没有。
但是，你却又不能死，因为，死不了。
那是比死还难受的孤寂和煎熬。
“那这个凡人呢？”我死不了，叶九灵显眼不满意，但是又不敢违抗美姬的意思。
“这个凡人一心求死，想要与燕无双这个妖孽约定来生，哼！本宫偏偏不成全他！”
美姬娘娘在天宫一定不幸福，是被打入冷宫的备胎，所以才如此尖酸刻薄，见不得别人的幸福。
“莫之言，我诅咒你——不老不死……”
“不可以啊娘娘！”叶九灵跪下哀求道，“一个凡人，你这样对他，不是惩罚他，是成全他了。有多少人，想要长生不老，你这样太便宜他了！”
美姬娘娘冷哼一声：“叶九灵，你只会玩弄男人，玩弄感情，却不懂得爱。一个人，要是长长久久的活着，不会死去，却得不到所爱之人——这比死了更难受！”
她的手一伸，手掌里有一个蓝色的冰球，我都来不及叫出声，冰球已经被她打入莫之言的身体里。
莫之言突然轻哼一声，身子在微微的动。
我心中百感交集……
“这是寒冰，莫之言，你不可动感情，只要心中有爱，你的寒冰毒就会更深。你只要去靠近你爱的人，你的寒冰毒就会发作……”
美姬娘娘的笑声随即爆发，震动着蝴蝶谷的雪，纷纷坍塌，簌簌滚落，如一场壮观的雪崩。
“哈哈哈哈哈……没有什么比有爱不能爱，更让人痛苦的吧！”美姬娘娘旋转着身子，慢慢升空，“莫之言！从即刻起，你负责看守寒冰水月，我要让你天天看见你爱的人在的面前，你却——不能去爱！”
“你只要靠近她，只要想着她，你身体里的寒冰毒就会发作，你就会生不如死，哈哈哈哈……哈哈哈……这千年寒冰毒，今天终于派上用场了！”
毒妇！这样还不如让我们死了更好！我在心里骂着，费力的想要爬到莫之言的跟前去。
莫之言感觉到了我的存在，他缓缓睁开眼睛，那双眼睛里，闪着蓝盈盈的光——他中毒了，他心中有爱，所以，毒性蔓延太快。
“言……”四目相对，他眼里的蓝光肆意蔓延，我不忍看他，却不舍把目光移开。
他轻轻一笑，那是我喜欢的笑容，如温暖的阳光，只是此刻，那笑容里带着强忍的痛苦。
我眼睁睁看着他因为毒发而全身颤抖抽搐，身体渐渐被霜冻一样的晶体包裹起来……
我的心痛得要碎掉了——从此以后，我们日日相见，我们彼此相爱，他却不能爱。
这一刻，我从来没有如此恨过，我恨叶九灵的狡猾，恨美姬娘娘的狠毒。
我燕无双若有重生的那一天，我一定要找她们报仇！
“押他们去寒冰水月！”叶九灵一声令下，我的身子飘了起来，我看见我的奴仆朱雀和红花，用一根绳子，像拖死狗一样，将我拖着……
“你们给我等着！我燕无双一定会报此大仇！”
我不能死，从此以后，我要为恨活着！
我要解开莫之言的寒冰毒！我要杀了叶九灵！我要收复我的万妖王国！
第二十八章 人家饿了（）
“砰！”
我被重重地摔落下来，钻心的疼痛让我忍不住轻哼了几声。
“回来了，回来了！”
“好险！”
我睁开眼睛，面前模模糊糊两个人影，是叶九灵和美姬娘娘！
我心中怒气未消，一拳就挥了过去！
“哎呀！你打我干什么啊！”
是一个老男人的声音，我揉揉眼睛，恍惚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燕小姐，是我们。你回来了。”
我呆了半晌，才想起这前因后果，我不过是进入了智儒的记忆里。
可是我满身酸疼，累得没有一点力气，那段记忆，好像我不仅是一个旁观者，我还是一个参与者一样。
而且，我满脸泪水，满腹悲伤。
莫之言，这个让我在山谷里初见就惊艳就倾心谜一样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