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药怕是不大管用,救不得他。”荆淼看少年血气虽冲上面颊,但探查身体,却如方才一般,不无遗憾道,“只护得他几日周全。”
“这就够了,我们会再想法子的。”掌门微微感叹道,“只是这璇结丹好生珍贵,峰主却拿来救一个小小娃儿,当真是……”他虽话未说尽,但众人也都明白他的意思了。
荆淼却没什么反应,他自小时就吃这些药丸,有些知道,有些却不知道,早先还当是珍贵无比的东西,后来吃的麻木了,就也没什么反应了。如今天玄宫掌门提起,才好似对璇结丹的珍贵有了些概念。
“药再金贵,也不及性命。”荆淼客气道,“掌门对一个不认识的稚童尚且这般尽心尽力,才叫晚辈钦佩。”
“说来惭愧。”掌门与端静对视了一眼,苦笑道,“这孩子实是我故人之子,当不得峰主这声夸奖。”
三人面面相觑,半晌皆都笑出声来,掌门摇头道:“罢了,也都不须互相夸耀了,峰主已是再宅心仁厚不过,这孩子与我有关,由我来照看便是,你们且说自己的要事去吧。”
这才散了。
端静便带着荆淼去了书房议事,其实本也没有什么大事好说,不过是来送信,荆淼与端静各自坐下,司瑞已泡好了茶奉上。
荆淼只好将信转交给端静之后,坐在原处品茗,端静拆了信细细一观,半晌才将信纸一收,递给司瑞,要他自行去做,双眸尤若寒星一般,打量了荆淼一番,问道:“不知峰主有什么要求?”
“确实有的。”荆淼微微笑道,“君侯一事,料想端静真人也有所耳闻,先前在望川界险些叫他得手,今日正是想请端静真人与女皇同玉仙君二位说一说,若能加固结界,那自是再好不过。”
“这件事自是义不容辞,信中也已提到。”端静揭开茶盖,吹了吹茶杯之中的热气,正色道,“所以,我是问峰主有什么要求?”
荆淼心中一动,想起前不久自己推开花灯,与谢道说全无所求,其实哪里是全无所求,只是不能与谢道说罢了。但倘若与端静说出,又真的好吗?
但细细一琢磨,掌门既已在信中说了结界一事,又为什么要他传这句口信,他心思还算灵巧,转念一想便知:为得是要我开这个口。这番恩情冠在自己头上,荆淼心中不由得又是感动又是迷茫,便犹豫了起来。
端静见他模样并不直接,想起山下遇见的那人,便问他:“是不是同谢道有关?”
“……”荆淼愣了愣,竟不知如何作答。
“谢道他入魔了,我在山下见着了,只是他好似将我忘了。”端静再直接不过的性子,干干脆脆与他说道,“你将他带来,难道不是与他有关吗?”
荆淼其实全然不知此事,是现下刚得知的,但端静已是如此误解了,他等会的请求也确确实实是与谢道有关,便不由得苦笑点头,认下这句话来:“确实是与恩师有关。”
“那便说吧。”端静看他犹豫不决,心中一琢磨,便知他是在顾虑什么了,就道,“你不必担心,我不是好搬弄口舌的人,只要谢道不为祸苍生,是正是邪,与我也全无关系。”
他这样的身份地位,自然不可能说假话。
荆淼便点了点头道:“实不相瞒,晚辈确实有一个私心,希望端静真人能应允。”
“不必婆妈,只管说来就是了。”端静点头道,“我知峰主绝不会是不知轻重的人。”
荆淼苦笑了两声,竟不知如何作答,半晌才开了口。
他与端静说的这个要求,其实仔细想来,自己也不知道是对还是错,端静却并无任何责怪,满口承应了下来。荆淼提完之后,也不好意思多留,便委婉拒绝了端静的挽留,神色生出几分黯然来,只管自己下山去了。
一来荆淼是不好意思,二来是端静与谢道见过面,也不知道情况如何,他又离开这么久了,心中自然是十分挂念的。
荆淼下山之后,反复又再想起自己与端静提的那个要求,既是惆怅又是不安,但若是时光倒流,他怕是还要再提的,就微微叹了一声,见着山峰之中云烟缥缈,不由停驻了步子,心里头千思万绪,却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他在山间踱步了一会儿,实在记挂谢道不已,又奔下山去寻。
山林间非常寂静,偶有鸟雀啾啾的叫声与风声疏乱,荆淼一路奔到山下,看着炊烟袅袅,却又不知道去哪儿寻谢道,就将树上的树叶折落了一片,送了口灵气去给谢道传信。
荆淼也已有些累了,四下看了看,也懒得多走两步,就坐在了就近的树枝上等着谢道来找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说拉得比较长但其实并没有的彩蛋:
蓝衣少年:沈越跟端静第一次到雪阳城参加花灯会,吃双色圆子的时候,云欢梦提及的那个受过端静恩惠的孩子——《树大招雷》
2333333其实是个很不明显的彩蛋啦
第94章()
等了许久,荆淼也不见谢道来寻,就唤回叶片夹在指间,先前的灵气已经消散了,好似没能寻觅到谢道的踪影便已经凋落了。
这方圆百里之内,谢道竟然皆都不在。
荆淼捏着叶片,实在想不出来谢道到底往哪儿去了,他倒也没有办法,只好徒步下山,入了镇子再做打算。他心中自然是有些担心谢道的,纵然以谢道的武力与脾性来讲,只有旁人吃亏的份,然而情人的心思自然是完全偏向的。
倒与修为高深与否,无半点干系。
在镇子里头住了两三日,却始终不见谢道的身影,荆淼寻不着他,只好呆在镇子里再等几日。直至有一日凤镯忽得长鸣,光影浮动,好似真若彩凤张翎飞翔而出一般。
这对镯子龙凤相合,荆淼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料想大概是谢道也在寻自己,便也循着凤镯的指引追去。
他退了客栈的房间,徒步走出镇外,见着不知还有多少行程,便御风而行,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多久,丝毫不觉疲惫。日月更替过不知几轮,忽然听得水流声潺潺,天光乍破,又是一个清晨,奇峰峭壁穿云出,丹山赤水山涧秀,漫天霞色映照水色,散出虹彩来。
倒是个休憩的好去处,荆淼不觉心旷神怡,便驻足停下,四下打量了许久,愈发觉着是个天灵地秀的所在,凤镯这会儿也失了光彩,全无反应了。
“师……”荆淼极少喊谢道的名字,不由面上微微一红,最近一次喊还是在花灯会上,他心急无比,脱口而出,这时清清楚楚,不由有些赧然,声音自也小了一些,“阿道!”
一山自有奇葩瑶草不提,正当时节,清香扑鼻,花草长得各有高低,浅浅没过荆淼的布履,将他摇曳的衣摆拖着,染遍花香晨露。
山涧湍流,边生绿苔碧藓,有些打滑粘脚,荆淼便避开那一川白虹雪浪,仰头打量四方天地,却觉虽是钟灵毓秀之处,却未免少了些生气。这山川之间,本应当野兽极多,不然飞鸟也应落于枝头叽喳,哪有寂静无声的道理。
荆淼本是来找谢道的,此地虽美,但却不似是谢道所在。他长袍摇曳,足下生风,轻身一纵,便欲离开之际,忽得一阵推力,竟将他推到溪池之中,他修为虽不高深,但基础深厚,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打发的,然而这阵推力好似清风一般,虽有柔意,却又似罡风般不容拒绝。
荆淼虽下意识抽出腰间长鞭缠住一株千年老树,却仍是被推得一个踉跄,双足便踩入了水中,他抵足发力,鞭上一抽,便将自己重新卷上岸去,但水流冲刷极快极猛,鞋子已经湿透了。
“什么人。”
这显然不是巧合,荆淼手中握着长鞭,布履里似还有水流动,不由皱起眉头来。
可别说是被山林之中的山魈木魅给盯上了。
这些妖怪虽不爱伤人,但最喜欢作弄人跟开玩笑,山川野地是他们的地盘,荆淼倒不是怕它们,只是想起自己要寻人,应付这些精怪实在麻烦。加上他刚刚被恶作剧了,自然心情不佳,脸上便隐隐显出一点愠色来。
荆淼走到山涧旁,头刚一低下,突然被打了颗熟透的果子,不轻不重。果子已经熟透了,红红的果皮,饱涨的果肉,好似要破开般,叮咚一声掉下水中,恰好卡在石头当中,白浪冲洗,果皮顿时破开,一股甘甜之味便溢了出来。
“甘梧!”荆淼总算知道是谁了,便将脸色一摆,低声道。
他还没能发火,忽然被泼了一脸水,就立刻举袖去挡,袖上也不知道被泼了多少,只是越来越多,竟没个分寸,没完没了了起来。荆淼干脆将袖子一撤,双眸冰冷,往昔的温和神色都化作了隐隐的薄怒,这才看清对面不止是甘梧,还有几只呆头呆脑的山魈与木灵,不由又好气又好笑。
这会儿见着荆淼生气,甘梧便不敢再泼,倒是山魈木灵不明白,又泼了好几下,直到甘梧在它们头上拍了好几次,方才停手。
“好小子!”荆淼几乎被气乐了,他挡的快,只是外袍被打湿了,但是鞋子却完全湿透了,神色就又难看了几分。
甘梧越过山涧,讨好的趴在荆淼的身旁冲他吱吱傻笑,它坐在一只山魈头上,挨个敲过头来给荆淼道歉。
“你主人呢。”荆淼心情不好,脾气也坏了几分。
既然甘梧出现,荆淼自然知道绝不是什么山魈捣乱,而是谢道的确在此,还偷偷藏起来作弄自己。他料想自己与谢道都是性情沉稳的人,怎至于今日这般嬉闹,竟生出这么古灵精怪的心思来开自己玩笑,他百思不得其解,连满腹的愤懑之气都化作了好奇。
甘梧又吱吱叫了几声,大概是说谢道等会就来。
荆淼也不以为意,只是要甘梧他们去抱来枯枝落叶聚在一起,做个小小的柴火堆,他将鞋袜脱了,撩起长裤折到膝上,将鞋中的水倒出,使了个火咒生起火堆,便将布履放着烘干。
他赤着脚到山涧边看了又看,轻轻一叹,寻了一块还算干净的石头坐下,把外袍撩起扎好,这才将双足放下溪流之中。
山涧水势颇急,晨光明媚的很,照入水中,便见斑斓的彩光,只是水气朦胧,湿气极重,不过一会儿,荆淼便觉得裤脚好似有些湿润发沉。不过反正已是被打湿了,他索性也不管,见天地浩荡,四下无人,便将冠簪拔落,由得一头青丝拂落肩头,垂至腰间,微微摇摇头,好似头都轻了许多。
谢道摘了一衣裳的花果,荆淼来时他便已经感觉到了,便要甘梧他们千方百计留下荆淼,好让自己给他一个惊喜。
只是谢道万万没想到,真正的惊喜,倒是荆淼给自己的。
荆淼到底是修道人,又吃了多年灵药仙草,加上他成年后化作妖形,便天生自然是一副玉雕琢成的躯骨。相貌虽不是美若天仙,却也是俊秀清雅,此刻放下一头乌发来,好似山中精灵般,反倒谢道成了个外来人。
“阿淼。”谢道正在对岸,怀中只抱了一片巨大无比的绿叶,叶中许多花果,便看得一清二楚,那双足踩在溪中冲刷圆滑的石头上,更显出冰般剔透,雪般冷白来。
荆淼常年练剑,但平日里不常走动,一双脚生得匀称得体,不长不短,不肥不瘦,不大不小,足弓偏深些,起伏更显得曼妙,青色的经络在雪色的足背上若隐若现。
滚白的水沫冲过他的双足,日光照落,也不知是冷是暖,是热是寒,只是花了谢道的眼,眼里心里,便只剩下那么一对赤足。
谢道没有碰过荆淼的双足,他虽与荆淼日夜同床而眠,但两人规规矩矩,从未越矩过。修道之人,双修虽是常见,但修炼为主,除了结成夫妻或是贪欢好色的,少有人沉沦□□,谢道固然亲他爱他,偶尔腹下也生炙意,可荆淼未曾说起,他也不愿意勉强。
两人亲亲抱抱,好似已是再满足不过了。
荆淼捏着衣摆,倒没觉着怎样,他自己生得什么模样,长得是好是坏,全然不在意,只是看见谢道抱着一兜花果站在对岸,心里头一暖,知他定是为自己采摘的,声音便忍不住柔了许多,虽还有之前被泼水的闷气,却也尽去了七八分了。
“你站在那里做什么?”他是个男人,生得白净光滑,并没有什么可称道的,自己不在意,便觉得旁人大概也是不在意的。
“我……”谢道刚要出声,嗓子却好似哑了一般,半晌也说不出话来,他有心想伸手到水中去捏一捏荆淼的脚,帮他擦干净水珠,又怕荆淼会拿异样的目光看待自己,便咽了咽口水,尴尬道,“你渴不渴,我找了些果子给你吃。”
荆淼看他呆呆站在那里,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不由得好笑,就道:“那你还不过来?”
谢道便过了来,一只木灵乖顺过来变作木桩给他当做板凳,他坐下了,又将果子拿出几个来递到荆淼手中,痴痴的瞧着他。荆淼浑然不觉,只将几个果子吃了,又觉得脚泡得太久,虽然冰冰凉凉的舒服,但怕是要发皱了,就赶紧伸出双足来。
“等等。”谢道忽然倾过身去掐住他的脚腕,伸手一拉,险些叫荆淼扑到谢道身上去,那些瓜果自然也滚了一地。
“我帮你擦干净,免得再弄脏了。”谢道有些心虚,便结结巴巴道,“你等我一等。”
他无论说什么,荆淼自然都是信的,但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双脚踩在谢道腿上,不由面上绯红起来,小声道:“别把你的衣服弄脏了。”
“没什么,不碍事的。”谢道总算是握住这双赤足了,只觉得入手柔软细腻,却是又冰又冷,心里头不由得微微一荡。他捏着袖子,慢慢把荆淼把那些足背上的水珠擦干净,擦着擦着,突然舍不得起来。
这时甘梧也来卖好,把烘干了的鞋子递了过来,荆淼已经十分的不好意思了,见甘梧此举,如蒙大赦,双足便好似游鱼一般,从谢道手里灵巧的抽了出来,他一躬身,重新穿上鞋子。
谢道便有些怅然若失。
作者有话要说: =l=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写一章
反正无理取闹的恋爱【喂
第95章()
鞋子被火烤的颇暖,荆淼也顾不得这许多,只是穿上了,又去洗了手挽发。
他想着这山野之中,无拘无束的很,又与门派之中支会过,就只用一根木簪把发挽起,乌发垂落腰间,却也悠闲自在。甘梧从水中打滚过,打个激灵,将皮毛水珠抖干净了,又跑来同荆淼撒娇,荆淼摸了摸它,把它抱在怀中。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荆淼低声问道,“我不是要你在山脚下的镇子里头等我吗?”
谢道听他言不由衷,也不回话,只反问道:“那你喜不喜欢?”
“什么?”
“我问你,你喜不喜欢这个地方?”谢道又再问了一遍,低头凝视着荆淼,此处再是人间仙境,他眼里也只有一个荆淼,含笑道,“我找了许久呢。”
荆淼哑然,半晌才点点头道:“喜欢。”
东方丹丘西太华,朝游北海暮苍梧。
百载沉浮,一梦华胥,但凡修仙之辈,无一不求一个自在逍遥,洞天福地,此处灵气充裕,别说只是来游玩一二,便是日日居住在此,也绝不嫌厌烦,荆淼虽未想得那么远,然而美景怡人,自然也是心生喜爱的很。
“你喜欢,我也是喜欢。”谢道去牵他的手,将一握白肉玉骨捏在手心里,叫荆淼不经意轻轻刮过掌心,便好似千万只猫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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