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维护杨氏当成自己不容回避的责任。所以乍听到乙支文德一番谬论,他立刻忍耐不住,下意识像以往在论坛上和人开骂战般,起身开口说话。
其实以杨昭目前并未得到封爵的闲散宗室身份,并没有资格在国宴大殿上随便说话。在皇宫里面呆了小半年,这么点规矩他自然不会不知道。只是当时热血上头,激愤不过想说就说了,更没多想后果。说完后立刻已经知道不妙。更听乙支文德竟敢提出这么大个盘口要和自己赌,他那里敢答应?霎时间哑口无言,显得十分尴尬。
好在眼下场合有些特殊,杨广不用多讲,就是杨坚在诧异之余,也为自己孙子说的这番话大为击节。喜欢都来不及,那里还会怪责他不懂规矩。当下见杨昭不敢开口应盘,反而暗赞这个孙子识大体,接口为杨昭解围道:“好,这个赌,朕接下了。哼,高句丽蕞尔小国,坐井观天,夜郎自大,可笑可笑。杨卿家……”
“且慢。大隋天子,这个赌约,恐怕是有那么点儿不公平吧?”乙支文德还没答话,旁边诸国使节列座之处,却又有人站起说话。他年约二十上下,衣袖和袍角处都绣上了头金色奔狼。在座众人哪怕不认识他本人,却不会不认识这头奔狼。
狼在草原民族心目中,是至高无上的图腾。草原霸主的突厥王室阿史那家族,即自命为圣狼后裔。眼前这人正是突厥分裂后的东突厥可汗,封号“启民”的阿史那突利次子,阿史那处罗。只听他向杨坚深深弯腰行礼,道:“中国大皇帝,高句丽虽然狂妄自大,但中华天子,心胸宽大,自然应该让高句丽人输也输得心服口服。这位竺法冉大师父武功纵然卓绝,但想必也是两只拳头打不过四双手。外臣建议,不如就以三场为限,各自单打独斗,先赢两场者为胜。大皇帝以为怎么样?”
要知道当年突利穷途末路,全靠大隋在背后替他撑腰,才能卷土重来,终于建国立业。如今阿史那处罗竟然替高句丽说话,却让杨坚始料不及。刚刚兴起的一番好心情立刻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冷笑着正要答话,忽然听乙支文德一拱手,傲然道:“阿史那王子好意,乙支文德心领了。不过这比武和打仗道理相通,人多未必占便宜,人少的也未必吃亏。不管大隋有多少高手,我方都是这位竺法冉大师父一力接下了。”
杨坚面色阴沉,拂袖道:“天作孽,尤可违;自作孽,不可活。杨卿家,你来安排便了。”
杨素正中下怀。眼前这天竺僧武功强横,确实是名罕见高手。遍观朝堂上下,恐怕没人能有把握可言稳胜。本来自己修练【蚀月阴经】也是以霸道著称,可堪出手一斗。但这门奇功威力和月亮圆缺有关。而不巧今晚又是大年三十,夜幕上哪有半丝月亮?
所以杨素本来打好了主意,要围殴就我们全部围殴你一个,要单挑就你自己单挑我们全部。反正胜利就是胜利,也用不着拘泥手段。当下恭身道:“臣~领旨。”回头道:“乙支文德,休说我们大隋仗势欺你小国。”侧身向旁边席上拱拱手,沉声道:“唐国公、许国公。有劳两位了。”
唐国公是李渊封爵,许国公就是宇文述,两者武功之高,当朝不作第三人想。当下彼此对望一眼,同时出席向杨坚拱手深揖,朗声道:“蛮夷无礼。微臣等有意出手略加薄惩,请吾皇恩准。”
“准了。两位爱卿尽管放手一搏,也好教彼等莫以为我中华无人。”杨坚摆手向旁边太监吩咐道:“为两位爱卿满斟一杯,以壮行色。”当下二人谢恩接杯一口饮尽。齐声喝道:“清场。”
霎时间殿上众武士分别后退,让出好大块空地。席间群臣使节屏息静气,几百道目光齐齐紧盯在三大高手身上,气氛紧张凝重之致。然而大战当前,那天竺僧竟仍然低头双手合十,口中喃喃有语,更不知道究竟念些什么。
李渊性格谨慎,向来喜欢谋定而后动。宇文述则以雷厉风行著称。兼且今日一战关乎国家体面,他更是立功心切。【冰玄劲】神功催运,凛冽寒气透体而发,隐隐然凝成一头形凶意恶,栩栩如生的冰虎形相。这位当代宇文世家族长沉声怒吼,似猛虎下山纵身疾扑,不问三七二十一就挥拳狂轰,声势之煊赫威猛,更胜万马千军!
却只听那天竺僧又是一声佛号,双臂火速回环交错,揪动气流同样凝气成冰。一面透明冰盾瞬间成型矗立身前,把宇文述的滔天拳势尽数拒诸门外,难越雷池半步。旁观的杨昭双眼一亮,情不自禁叫道:“冰风盾?”
声犹未落,场内战况早如风云变幻。【冰玄劲】向以诡奇见称,并不以威猛为尚。正面那排山倒海的拳势实质全是花架子。电光石火间宇文述御虚驳劲,寒流拳风不可思议地绕到天竺僧脑后暴起偷袭,运劲之巧妙,委实使人叹为观止。天竺僧未料及此,当场中个正着。十多下闷雷沉响中他再立足不住,身不由己向前扑出,竟是空门大开。
宇文述正中下怀,收拳转气,喝声:“来得好!”立掌如刀,满蕴十成真力一刀劈出,正是【冰玄劲】中的必杀强招:冰剐万斩!这招本来乃以密杂刀势快速斩出,要在片刻中令敌人惨遭片割凌迟。然而宇文述浸淫家传绝技数十年,早修练至返璞归真境界。当下两记掌刀看似平实,却竟已将千百刀的威能融汇归一,寒冰烈劲同时从四面八方层层叠叠汹涌挤压而来,直教敌人退无可退,避无可避!
危机当前,天竺僧竟无丝毫惧意,反而贲起胸膛顺势冲前,看样子根本就像故意自杀。宇文述心中微觉奇怪,但已无暇细想其中缘由,双刀老实不客气结实劈下。【冰玄劲】似天河倒悬,浩浩荡荡尽数灌入天竺僧体内,却非但没能发挥出应有威力,反而如泥牛入海毫无反应。宇文述大惊欲退,却竟是来不及了。但觉寒冰烈火二劲从对方体内经由自己双臂长驱直入,只弹指间已觉五内如沸血脉僵冻,周身动作都为之一顿。天竺僧双眸内狂意毕露,双手半握,拇、食、中三指屈曲似镰,闪电般直取宇文述心坎咽喉两大要害。站在杨坚身边的杨昭,同时失声惊叫道:“螳螂刁指?是冰火七重天!”
生死关头,救兵杀到!李渊家传【战阵七式】本从兵书阵法中化出,此时正好来个围魏救赵。灵蛇迅身法进退若电飘飞如风,唐国公双掌合拢成锥,身似陀螺回旋烈转,毕生功力聚焦集合成一点,无坚不摧无强不克,正是七式中威力最盛的:锋矢阵!
猛招未到,锋矢阵锐烈劲气已令天竺僧后背肌肉向下凹陷。他变招也是快极,螳螂刁指在宇文述咽喉心坎上一擦而过,旋踵急转甩起右腿将许国公踢出,崩步沉身堪堪逃过锋矢钻势,刁指连消带打阴撩反勾,直取唐国公下阴要害。
七式战阵,变!
李渊身法似蛟龙腾空,于不可能处再生转折,以毫厘之差逃过开膛破肚之祸。双掌骤分,十指成爪,从近乎不可能的角度抓住天竺僧手腕牢牢钳制。这下变招真若行云流水,绝无半丝烟火气。旁观的杨素看得眉飞色舞,喝彩道:“‘翻江蛟龙盘缠错,天下万物皆成擒’。好一着盘龙阵啊!”
盘龙阵乃【战阵七式】中最高心法‘无式’的变化之一。正是天下招式为我所用,变化万端无从捉摸。天竺僧内力强横出手狠辣,但若论招式变化,则不如李渊甚远。当下双腕皆入敌手,骨骼轻响已欲断折。
然而,福兮祸所倚,祸兮福所依。天竺僧招式不敌,但双方近身纠缠,却正好让他扬长避短。当下非但不挣扎脱身,竟倒过来反腕擒拿。冰火七重天的强横威力似山洪暴发汹涌吐出,唐国公浑身剧震,欲要撒手已不可能,迫不得已之下惟有同样运转毕生功力,和天竺僧硬拼内力!
高手过招,拳来掌往间即使偶尔中了对方一招半式,只要护身罡气未破,便受伤也不会有甚大碍。但假若硬拼内力,则败者固然五脏破裂当场惨死,胜者也必然大耗元气。所以一般若无深仇大恨,双方都会尽量避免直接比拼内力。没想到这天竺僧竟如斯霸道勇悍,实在大出唐国公意料之外。
正在僵持不下之际,但觉凛冽寒风呼啸倒卷,大殿内所有蜡烛灯笼受气流牵扯,同时“噗~”地自动熄灭。许国公宇文述虎目炯炯,并指如剑全力点出,锐利寒气经由天竺僧背门要害透体穿膛,冲击浑身经脉要穴。正是【冰玄劲】中一式冰寒刺骨。
两大高手前后夹攻,纵以天竺僧之能亦难消受。危急间只听“哧勒”破帛声响,天竺僧浑身黝黑肌肉赫然变得晶莹通透,将皮肤下面的血管骨骼统统泛现人前,正是催运致巅峰境界七重天时才会产生的异象。刹那间冰火二劲疯狂爆发,将宇文述和李渊同时狠狠震开。宇文述像被巨型投石机当胸轰中,不由自主向后飞退,“砰~”地撞破墙壁直出殿外,更不知生死。天竺僧也无暇理会他,执意直扑李渊,螳螂刁指如镰刀利刃拦腰劈落,竟就要将这位身份尊贵的唐国公,分尸当场。
千钧一发之际,李渊竭尽全力自救,战阵再变!悍烈火劲气势高涨,隐隐凝成火牛形相。寒冰刁指和炽热双拳正面硬撼,逼出连环爆响。受伤在前又聚劲未足,更兼不能奔跑冲刺助力,李渊这招火牛阵十成威力中顶多只发挥得出一、二成。看似气势汹汹,实质只是虚有其表。一拼之下当场大败亏输。唐国公自觉喉咙发甜,张口喷出大蓬血花,不偏不倚,竟然笔直撞向殿上的大隋天子!
奇变横生,李渊受冰火七重天烈劲推动,早已经伤上加伤身不由己。他去势快如雷轰电挚,殿上武士虽然多,竟没一人来得及出手阻止。只有距离最近的杨昭见机最快,因为穿越前的记忆,他知道冰火七重天最厉害之处还就是它那种强横反震力,当见到李渊背对杨坚要和天竺僧硬拼时,他已经知道不好。
电光石火间,杨昭施展身法移形换影,原地残像未散,已经挺身护到了杨坚身前。这正是当年鬼谷一脉名震天下的轻功绝技:极速移形。他将苦练十年的易经玄鉴内力点滴不剩运于双掌。左手掌心隐现【兑】卦光纹,右手掌心则隐现【巽】卦光纹,两卦齐施风水并发,向笔直冲撞过来的李渊一按一托。当场把个唐国公去势由横转竖,朝天直冲屋顶。
易经玄鉴巧用八卦至理,挪移转折,四两可拨千斤。但是冰火七重天何等威猛霸道?纵使隔体传劲,冲击余波所及处仍然令杨昭面色煞白,如遭雷击。唐国公上冲之势垂尽,转而下跌。“啪哒~”软软倒地的同时,杨昭也是一屁股坐下,刹那间浑身虚脱,连半根手指头也都抬不起来了。
片刻间两大高手同时落败,委实是杨素始料不及。他心念电转,扬声历喝道:“高句丽使节阴谋行刺皇上,护驾!”当先跃出护在殿上阶下。殿上大隋群臣当场为之哗然,纷纷拍案而起。杨玄感、宇文化及、裴矩、薛世雄、来护儿、杨义臣、鱼惧罗、王仁恭、冯孝慈等一众高手把天竺僧和乙支文德团团包围。只等一声号令,就要同时抢上,把这两个高句丽使节轰成两团肉酱。却只见大隋天子徐徐站起,面色铁青地喝道:“众卿住手,且退下。”
杨素一愕,返身拱手道:“陛下,这……”话未说完就被杨坚挥手打断。这位大隋开国之君掌按剑柄步下金阶,凝声道:“输就输,赢就赢,何必多言?这位大师父武功高强,佩服,佩服。速速将唐国公、许国公两位爱卿抬下去好生医治。却就让朕亲自出马,好生领教一二。”
第007章 天剑鸣动
所谓天子,即是真龙血脉,九五命数!上合天心,下应人和,五百年顺气运而降生。平乱靖难、建基立国。而天剑,却是天子配兵。若非真龙血脉,则此剑威能不生,和凡铁无异。惟有九五命格,才能人兵合一,一统江山,成就千秋万代的宏伟大业。
东汉末年,天下大乱。先有魏蜀吴三国鼎立,然后又有五胡乱华,南北分割。中华大地到处乌烟瘴气,战火不熄。世无真龙天子,天剑也随之不知所终了几百年。直到三十年前,天剑突然横空出世,并被当时的北周骠骑大将军杨坚得到。从此天命所归,一帆风顺。代周立隋,平南陈破突厥,结束四百年大乱,手创开皇盛世。其中过程,委实艰险甚多,全是仰仗天剑威能护主,方才有惊无险,终于化险为夷。
近几年来,四海升平,大隋国力蒸蒸日上,一切都上了轨道。而杨坚也年纪渐老,再鲜少有在臣下面前出手展露武功。然而此际被寄予厚望的李渊和宇文述两位朝廷首屈一指的猛将,破天荒联手合击,却居然仍不敌那天竺僧竺法冉,实在让人跌碎一地眼镜——当然,这个时代还没有眼镜。
身为天子,自然而然地有一股傲气。杨素及时喊出“刺客、护驾”四个字,固然可以集合众高手之力一举击杀天竺僧和乙支文德。可是诸国使节都在场,众目睽睽之下如此明目张胆地指鹿为马,这种事情杨素做得,杨坚却做不得。眼看得单打独斗,庙堂上再没人能胜过李渊和宇文述两位。为了挽回面子,哪怕御驾亲征,却也说不得了。
当下杨坚手按天剑剑柄,挥手命众人让路,面色凝重,就欲步下金阶。可是他虽有意出战,殿上众臣却怎么敢,更怎么肯让君上去冒这个险?霎时间竟无人愿意移步退开。杨广当先上前拦住,半膝下跪道:“父皇,您是万金之躯,身系大隋江山,肩负万民祸福。不过是高句丽的边鄙蛮夷,何必劳烦您亲自出战?孩儿虽不才,亦愿代父皇出手。教训这等跳梁小丑。”
杨广带了个头,其余的蜀王杨秀,汉王杨谅自然也不甘后人。同时起身请战。倒不是他们自负可以胜过那天竺僧,只是父皇已然年迈,遇上这等大事之际,做儿子的若不抢着代服其劳,岂非就是大大不孝?
只是这其中,杨秀和杨谅想法又有不同。杨坚五子之中,蜀王向来和故废太子关系特别好。杨坚废杨勇而改立杨广,杨秀意气颇有不平。今次请战,也存了不让杨广立功的念头。
相比之下,汉王则年少气盛,正在意气风发之时。这几年他频频领兵出征,因宠生骄,逐渐就滋生谋求大位的念头。眼前事无论成败,都可以在老爹面前挣下大大的印象分。纵使大有凶险,在他看来也绝对值得行险一博。
杨坚一双老眼尚未晕花,对于三个儿子的心思,更加看得通通透透,心中不禁黯然长叹。他要亲身上阵,本来就是无奈之举。天竺僧武功惊人,而自己近年来精力逐渐衰退,已经大不如前。即使有天剑帮助,也难言必胜。而杨广是太子,若由他出手战胜,当然最好不过。可惜他武功向来平平。论单打独斗,最多也就和宇文化及、杨玄感等相差无几,实在毫无胜算可言(杨广化名开心,在江湖上参与夺虎魄及战炎帝、九千岁等事情,杨坚并不知情)。退而求其次,三名儿子们若能同心协力联手对敌,或许还能有几分希望。可是看他们的样子,当真下场以后不互相拖后腿都要感谢菩萨保佑了,哪里还能克敌制胜?
霎时间这位一代雄主心中凄凉,竟生出了后继无人之慨。他定一定神,冷冷道:“退下!朕意已决,无须再……”
“皇爷爷,且慢!”杨坚话音未落,突然就被人打断。只见经过这么一耽搁,已经调匀了气息的杨昭起身走到自己的便宜老子身边跪下,抬头道:“皇爷爷,杀鸡焉用牛刀,大材岂可小用?要对付高句丽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泡菜头子,单单孙儿一人出马已经足够了。根本用不着劳烦父王和两位王叔,更用不着皇爷爷您动手。说句不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