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得到翌日清晨时分,便到达了虎牢关之外的峡谷。
说起来,司徒雅却有项特殊才能,便是天生拥有极敏锐的方向感,无论什么样的荒郊野岭,他自然而然地就能辨清东南西北,不分昼夜又或是风霜雨雪,任何天气都绝不例外。同时,他又兼具过目不忘之能,不管什么样的道路,只要走过一次就永远不会忘记。他自从艺成出师之后,便于四方游历。天下间南至交、广二州,北至草原大漠,西到吐蕃,东及琉球,极少有他未曾去过的地方。加上轻功高绝,人又机警,所以实在是天生做哨探和向导的料子。此际他勒定马匹,抬手向前指点道:“殿下你看,前边那处山谷,就是一线峡了。左右悬崖高耸,山脉南北连绵,只有中间一线峡谷可供通行。但是峡谷本身也十分狭窄,仅仅能够容纳两驾马车并行。所以绝对一夫当关,万夫莫敌。”
“这么说来,此处是块死地。”杨昭神色凝重,道:“血书上面虽然写得不清不楚,但假如我是杨素并且要对卫王下手,那么十有八、九,也会选择这个死地。卫王武功纵使再高,随身也定然带有不少亲信好手,但如果在峡谷中骤然遇袭……”他摇摇头,住口不说。只是“嘿~”地重重吐了口气,挽起缰绳轻蹄马腹,喝声“驾~”策马向前飞驰而出。走不了半刻钟,前方已无去路。抬头仰望,但见山崩痕迹宛然如新,千万吨乱石堆在当道之上,把驿道堵得严严实实。
此情此景入眼,小王爷哪里还能不明白此地到底曾经发生过什么?他一言不发便翻身下马,施展轻身功夫攀上石碓。司徒雅和司马荒坟两人护主有责,自然也是紧跟在后。几个起落之间,三人先后越过乱石跃落地面,骤然只觉身上一凉,左右两侧高耸的山崖早将阳光遮挡在外。抬首仰望,就只能见到细细的一丝天空。这一线峡之名,果然是起得贴切。
众人并非来旅游的,故此谁也无心欣赏风景。举目环顾,只见目光所及之处,山壁崩碎、树木倒折,地面处不但留下了被锐物所割裂的无数道深深坑痕,更有许多已经干涸的血迹,斑斑点点地直是触目惊心。显而易见,当日此地定有高手曾经在这里相互激战,只是也不清楚胜负究竟如何。司徒雅精擅追踪之术,正要根据蛛丝马迹找出相应线索之际,忽然间杨昭耳朵微动,抬手拦住司徒雅,低声道:“别动。你们听,那是什么声音?”
司徒雅愕然一怔,和司马荒坟两人立定脚步,侧耳凝神细听。风吹叶动的沙沙声响当中,果然依稀夹杂有阵阵极低极轻的念诵声。只是相隔太远,也听不清楚究竟在念些什么。杨昭神色凝重,向他们招了招手,放轻脚步,循声往峡谷深处走去。一路深入,那声音也越来越清晰。但细意分辨之下,却又不类中土汉语。却是一连串的“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阿弥利都婆毗。阿弥利哆。悉耽婆毗”之类陀罗尼真言。司徒雅和司马荒坟两名江湖豪客,连四书五经都未必念得齐全,自然听不明白那是什么。小王爷腹中墨水比他们要多得多,杨氏皇室自杨坚之下又都笃信佛法,故此他却听得出,那正是佛门超度死者能够往生西方极乐净土所持诵之《往生咒》。
小王爷吐了口长气,提气念道:“毗迦兰多。伽弥腻。伽伽那。枳多迦利。娑婆诃。”柔和声音乘风送出,只要身处峡谷之内,则无论远近,都能将这《往生咒》的后半段陀罗尼听得清清楚楚,却又绝无震耳刺痛之类的感觉。远处那念诵声听闻之后,登时便为之一顿。过了片刻,有把苍老声音口喧佛号,徐徐道:“南无本师释迦牟尼佛。来者可是河南王殿下么?”话音未落,早有两道身影从峡谷转角处联袂走出。
只见这两人都须眉皆白,神情憔悴。光头袒臂,乃是出家的僧人。他们年纪看来也并不甚老,却给人以死气沉沉,生机全无的感觉。杨昭蹙起眉头,抱拳拱拱手,道:“在下就是。请教两位大师法号?”
两名老僧还未回答,旁边的司徒雅忽然盯着左首侧那名额上留有【卍】佛号的老僧,脱口道:“你……不是少林寺‘十八铜人阵’的主持,怀空大师么?”与此同时,司马荒坟也惊讶地抬手指向右手侧那老僧,道:“少林三十六房首座,善哉大师?”
怀空与善哉二僧,在江湖上名声并不响亮。但司徒雅江湖阅历甚是丰富,曾经见过这位“十八铜人阵”的主持。而司马荒坟的授业恩师,天南峡一派的掌门南泰斗则和善哉和尚相交颇为莫逆,故此司马荒坟在十年前,亦曾与少林三十六房首座有过一面之缘。此刻身份被揭破,两僧眉宇间不由得都泛起一丝苦笑,齐齐合什道:“老衲贱名,不敢污河南王之耳。唉~咱们虽是出身少林,但现下却都已经脱离本寺,也将度牒缴纳方丈了。从今往后,咱们一应所作所为,都和少林无关,此节河南王不可不知。”
杨昭神色凝重,踏前半步喝问道:“和少林寺无关,那么和谁有关?杨素吗?”
善哉叹息道:“河南王明鉴秋毫之末,我们也无须隐瞒了。不错,老衲和怀空师兄,还有罗汉堂玄空,达摩堂悲苦,以及戒律院无惧等合共五人,现在都听命于越国公。”
杨昭冷冷道:“果然如此。哼,弃暗投明,助纣为虐,亏你们还是佛门子弟,居然如此不分是非。罢了,反正与本王无关,我也懒得管你们。两个野和尚,本王的王叔现在在哪里?”
怀空叹道:“该来的已来,该去的已去,该留的走不了,该走的留不下。一饮一啄,莫非前定,冥冥中自有因缘,河南王,你又何必着急呢。”
杨昭心中一沉,随即重重吐了口气,喝道:“本王没兴趣和你们两个野和尚打机锋猜哑谜。既然你们不肯老实说话,便手底下见真章吧。”
手底下见真章?杨昭这六字方才出口,怀空与善哉两僧便禁不住相互回头对望一眼,随即双掌合什,齐声道:“正要领教河南王高招。”话声未毕,两僧双眸内同时寒光闪烁,动若奔雷纵身扑出。少林铜像功与童子功两大少林绝技同时催至巅峰境界,分从左右夹击,来势极为凶猛。杨昭却背负双手屹立不动,只沉声喝道:“司马荒坟,飞天!”
小王爷一声令下,随侍在侧的两大高手身形早动。司马荒坟闪身而前,沉桩坐马,霹雳暴喝,双拳齐出。横死邪劲凝成漆黑罡气裹护双臂,毫无花假地和怀空铜拳正面硬拼一记。“当~”的金铁交鸣之声轰然爆发,当真震耳欲聋。余劲四溢,登时将两人足下土地炸得土石纷飞,烟尘弥漫。尘埃未落,一道炽烈红光“嗤~”地破霾而出,瞄准了杨昭如箭激射。
司马荒坟和怀空此时仍拼斗未完,腾不出手。司徒雅当即低声清叱,大袖飞扬、从斜里横插而入,随之身如陀螺般旋转不休。他身上这件衣服,看起来平平无奇,实质乃选用雪山天蚕丝混合乌金编织,非但刀枪不入水火难侵,而且又轻又韧,是一等一的防身至宝。再加上旋身卸劲,红光气箭纵然锐利,却也难损“飞天”分毫。顷刻间箭气尽消,善哉和尚揉身扑出,双掌满注红日决巅峰修为,向司徒雅胸口与小腹交错急拍,正是少林七十二绝技之一的【大罗佛掌】。
第341章 童子金身,金刚一指
童子功虽然在少林四大神功中向来排名最末,然而毕竟仍属一流武学,并非江湖上那些杂七杂八的二三流武功可比。加上善哉数十年辛勤修持,这下全力出手,威力绝对非同小可。司徒雅轻功之精妙天下无双,但讲到内力修为,自然不能和少林三十六房首座相提并论。他明知若然逞强好胜去硬接,必定要被对方沉雄掌力震得五脏碎裂,惨死当场。当下扬长避短,双臂齐振冲天直起,袖底处却“咻~”地射出两道肉眼难辨的幼细长丝,于间不容发之际紧紧缠上了善哉双臂,带动他掌力不由自主,朝天虚拍。
霎时间只听“呼~”地风声大作,四周尘埃全被击空的掌力吹散。司徒雅正好得其所哉,倒扯风车,头下脚上地转了半个圈子越过善哉头顶,就借助那股旋转的离心大力,趁势急踢善哉背心“至阳”要穴。善哉双臂受制,仓促间难以招架,只好运气于背,硬吃了他一腿。童子功护体气劲远比不上铜像功和金钟罩坚硬,但司徒雅这一腿踢上去,依旧登时就觉如中铁石,若不是收得快,几乎就连腿骨也要折断。他见机极快,一击无功便立即变招,双手交错,带动掌心丝索三卷两绕,竟然将善哉和尚两条臂膀牢牢捆住,剩余的丝索缠绕于敌人颈项之间,发力往后狠扯。混合乌金的天蚕丝锐利处不下刀剑,善哉和尚只觉脖子上一痛,赫然已被勒得皮破血流。司徒雅只要再继续加力拉扯,善哉和尚的脑袋非被他整个割下来不可。
论真实本事,童子功红日诀本来绝非司徒雅可比。然而善哉虽为少林寺三十六房守座,但他自小至老都未下过少室山半步,纵然功力深厚,却从来未曾经历过这等生死搏杀的场面,所以临阵对敌之时,便大感经验不足。只是稍微不慎,居然就落得如此境地。生死关头,再不容有丝毫保留。善哉和尚双目圆睁,脚下马步扎定,直是稳如磐石。沉声闷喝中,他本来已经无可再进的功力,赫然竟再向上推高了一级!
刹那间,眩目金光透体四射,将昏暗峡谷照耀得直是亮如白昼。金光中的善哉和尚神威凛凛,当真就似天人降世,罗汉下凡。司徒雅面上骇然变色,但觉这老和尚的磅礴真气似山洪暴发般直扑过来,其势沛然莫可以当。纵使天蚕乌金丝够坚韧仍然未断,他自己本身却要挺不住了。惊呼声中,天蚕乌金丝颓然松开,司徒雅则被金光气劲狠狠抛出,犹如炮弹般直撞向坚硬山崖,纵有绝世轻功,竟也来不及施展。电光石火之际,“飞天”心中一凉,暗暗叫道:“我命……休矣?!”
杨昭背负双手,看似漫不经心,实质随时随刻也密切监视着场中战况。怀空和尚和司马荒坟两者所修习的武功路数相近,又都采取稳扎稳打战术,所以战况僵持胶着,一时三刻之间倒也难分胜负。但司徒雅和善哉这边,却是一波三折。不过眨眼工夫,胜负之势已经两度逆转,变化之快,直使人为之眼花缭乱。司徒雅虽身怀绝世轻功,临阵对敌又是奇招百出,可惜始终内家修为不足,在善哉和尚强悍至极的童子功反震之下,根本丝毫反抗余地也没有。非但大好形势急转直下,更身不由己地被抛撞向山崖。看他的模样,竟似四肢经脉也被善哉和尚真气入侵,以至于无法施展轻功脱身。
杨昭嘿声吐了口气。身形乍动,“雷神疾电”后发先至,瞬间转移到山崖之前,举手“罗汉卸劲”,托住司徒雅后背,举重若轻地化去侵入他体内的童子功真气,再将“飞天”轻轻放下。司徒雅满面羞惭,垂首低声道:“殿下,属下无能。”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而已,无须介怀。”杨昭拍拍司徒雅肩膀,抬头扬声道:“大和尚功力不俗。你练的是【童子功】吧?不过据本王所知,达摩祖师所创的【童子功】,只有童心、白云、流星、明月、红日五诀,大和尚修为却似乎已经突破了红日诀,百尺竿头更上一层,果然了不起。请问这是什么名堂?”
“不敢当王爷赞誉。”善哉浑身金光透射,法相庄严,合什道:“达摩祖师的【童子功】虽然只有五诀,但后来人假若战战兢兢,只懂得墨守成规而不敢越雷池半步,却又太迂腐了。所以老衲潜心钻研十三年,在【童子功】基础上自创超越红日诀的一套法门,命名为‘童子金身’。”
“原来如此。这样讲来,大和尚倒不是不懂变通之人。”杨昭点点头,沉声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看在你这身本事的份上,本王就给你个机会。只要肯弃暗投明改为本王办事,一切既往不咎。否则的话,休怪本王破你金身,取尔性命。”
善哉微微苦笑,道:“多谢殿下欣赏。只可惜越国公对老衲曾有大恩。此生此世,老衲这条命只能卖给越国公了。殿下,你要知道卫王的下落,就先杀了老衲再说吧。”
善哉和尚声音虽然尚算平和,语气却是斩钉截铁,绝无半丝转寰余地。杨昭冷哼道:“执迷不悟,自取灭亡,可悲,可叹,可笑。”话声落地,【易经玄鉴】八卦金光形相随即透体而出,萦绕周身疾旋不休。气势逼人,尤似泰山压顶。刹那间,善哉和尚只感浑身寒毛倒竖,心跳加速,额上更渗出点点黄豆般大小的冷汗。两者身材高矮虽然也只差相仿佛,可是此时此刻在他眼中,河南王每向前多走一步,身躯就更高大了一尺,而自己却相应地显得益发渺小。他倒抽口凉气,情知自己气势已为河南王所夺。当下双掌合什,道:“善哉善哉,老衲领教河南王高明。”
话声甫落,一道疾如闪电金光早横空急掠。善哉和尚并指急刺,主动抢攻。霎时间千百道锐利箭气瞄准小王爷周身要害连环攒射,箭箭也力足贯石穿金,这正是少林寺三十六房之首,“禅房”的秘传绝技【金刚一指禅】。其威力为少林诸般指法之冠,共有“箭、鞭、枪、雷”四式,极是深奥难练,配合童子金身修为,杀伤力绝对不容轻忽。杨昭惋惜地叹口气,左手【巽风悠】,右掌【兑泽漩】,两记八卦掌交错旋转,形成的防御网固若金汤,无隙可乘。“禅箭”千百箭气尽被化解于无形。小王爷喝道:“三招之内,破你金身。第一招!”反掌转守为攻,拍出【乾天亟】。
掌风及体,善哉和尚面色微变,当即双指合并,加强力量抵挡。只听得“啵~”的闷声沉响,善哉和尚痛哼着踉跄向后,童子金身的璀璨金光瞬间黯淡了几分,但依然维持,并未消散破碎。小王爷眼眸内的惋惜之情一闪即逝,随即已被森寒杀气所取替。厉声喝道:“第二招。”右手化掌为拳五指紧握,轰出【无情雷】。拳势似慢实快,善哉和尚还未回气,内力本来应该催不上来的,但须臾之间他猛地一咬牙,童子金身光芒竟陡然暴盛,叹道:“善哉善哉,王爷请小心。”左枪右鞭,两指齐发,疾点如雷重拳。
拳指相交,三股悍暴真力正面交击。“禅枪”急劲锐利,“禅鞭”刚柔兼具,两式金刚一指禅变化精巧,各有独到威力。小王爷却不管三七二十一,总之持力强破。电光石火之际,震耳欲聋的爆破声轰然炸裂,善哉和尚双手食指齐齐被【无情雷】的连环爆破劲炸断,失声痛呼,向后踉跄倒退。一不离二二不离三,杨昭断喝道:“第三招!”揉身追击而前,绝不许善哉和尚再有丝毫喘息余地。左右双拳此起彼落,暴风骤雨般对准善哉浑身要害狂轰猛打。如此重招,纵使有不坏金身也绝难承受。“嘣~”的爆裂声响,善哉和尚遍体金芒分崩离析,童子金身彻底毁碎,竟是三招未过,金身已破!那边厢正与司马荒坟硬拼硬地拳来拳往纠缠不清的怀空和尚,百忙之际斜眼瞥见善哉惨败,当即猛然一声狂吼,【铜像功】十成力量全面爆发,震开司马荒坟,返身扑向杨昭,怒吼道:“河南王,还我师弟命来!”铜拳如炮弹般当头狠砸,毕生修为已尽数贯注此招,再无丝毫保留。
杨昭以“连环无情雷”轰破童子金身,忽然一怔,隐隐感觉到似乎有些不对劲。然而未等他想得明白,怀空和尚早接踵扑上。这豁尽数十年精纯修为,置生死于度外的全力一击,岂容任何人大意轻忽?弹指之间,杨昭在司马荒坟和司徒雅“王爷小心”的惊呼声中回过神来,狰狞威武的金刚形相骤然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