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尽管她始终未曾自报姓名,众人却都早猜到她是谁了。今日自己这几人联手重伤了祝玉研的师妹,他日假如被阴后知道了……
心念及此,三首蛇博父便禁不住打激凌凌地打了个寒颤。却听司马平狠狠往地面上啐了一口,沉声喝道:“操!他奶奶的,不干也干了,怕他个鸟。”弯腰将关老爷子抱起托在臂间,道:“博老爷子,先做正事要紧。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三首蛇无奈地长长叹口气,点头道:“好。”随之也抱起旦梅,两人一先一后地离开长街,走回到【艺泉居】酒楼里面。
第291章 滂沱雨(二)
他们连番打斗,直搞得天翻地覆。酒楼中其他住宿的客人固然战战兢兢,哪怕掌柜、店小二等人也是心胆俱寒,哪个还敢出来多管闲事?故此偌大酒楼,此刻却是一片鸦雀无声。司马平重重吐出口气,径直盘膝坐下,将关老爷子摆成五心朝天的姿势,一手按上他心坎要穴,缓缓输送真气替他疗伤。关老爷子身上并无外伤。虽然五内受创,但在司马平输送真气之下,面上却也逐渐恢复了红润。
血凤凰柳眉紧蹙,小心翼翼地退开几步,以免让众人入门时带进来的雨水沾湿了自己鞋子,道:“博老爷子,这贱人死了没有?”
血凤凰爱洁成癖,天下皆知。曾经有一次,她兄长江淮绿林霸主,“袖里乾坤”杜伏威手下某名得力干将,因为开玩笑,故意在上完茅厕之后不洗手,直接在她肩膀上拍了两下。血凤凰便立刻翻脸无情,挥刀将那名绿林干将的双手直接砍下来,让他变成了废人。所以她不愿被雨水淋湿而袖手旁观,本就在其余三人意料之中。无论博父还是司马平,都未曾因此而对她心生不满。
此时听得问询,三首蛇便即沉声道:“还没死。老夫下手,自然是有分寸的。杜大小姐尽管放心。”动手拉过几张桌子来拼在一起,将旦梅放上去,熟练地替她拔出身上钢汁,点穴止血再洒上药粉。手法敏捷得直是不可思议,却又每个动作都能让人看得清清楚楚。可见当今医道圣手之名,确实毫无虚传。不多时,旦梅娇躯轻颤,喉咙间发出一声微弱呻吟,已然恢复了清醒的意识。
江淮绿林霸主杜伏威武功既高,势力也大。血凤凰有这么一位好大哥,加上自己本身亦身负过人艺业,所以却不如孤家寡人的三首蛇和司马平那样忌惮阴癸派。她向博父点点头,沉下脸一把抓住旦梅衣襟将她揪起。冷冷道:“从现在开始,我问一句,你答一句。假如胆敢不老实,有的是苦头给你吃,明白没有?”
旦梅只觉浑身酸软,半分力气也使不出来。“菩萨天针”既可救人也可杀人,博父不过随意刺了几针,已经将旦梅经脉锁住。再加上身上伤势影响,此时此刻,这位名动江湖的“银发艳魅”已经软弱得比普通人都还有不如。自知无能反抗,她也干脆不再做多余的事,勉力点了点头。
血凤凰冷冷问道:“那个叫杨豫的小子,究竟是你什么人?他是不是也属于阴癸派的妖人?”
旦梅轻轻喘息着,摇头道:“不是。阿豫他……和阴癸派……毫无关系。我们也……只是……萍水相逢。三日之前……才在镇外……初初相识的。”
“三日前才初初相识?初相识的人,会一口一个姐姐地叫得这样亲热?你当别人都是瞎子聋子吗!”血凤凰嘴角间不其然泛起一丝兴奋笑意,厉声斥呵着,顺手就是一个耳光掴上去。旦梅白皙的脸庞上立即浮现了五个鲜明指痕,嘴角也随之渗出缕缕血丝。她咬紧牙关,眼眸内浮现出怨恨的光芒,却仍不发一语。血凤凰厌恶地从怀中取出方手帕,仔细地擦了擦手,冷道:“这妖女看来是不到黄河不死心,不见棺材便不流眼泪了。博老爷子,你那【菩萨锁神针】的绝活儿,可又该大显身手了吧?”
三首蛇博父以一身奇门医道闻名江湖。【菩萨天针】的暗器功夫固然出神入化,针出必夺人命。而金针刺穴更可续命延生,哪怕新死之鬼,亦能将其强留在人间,多活上一时三刻。至于这【菩萨锁神针】,则为他的绝技。乃以特殊手法将银针刺进百会、神庭、太阳、耳门、睛明、风池、人中、人迎等各处要紧穴道。受针者会神智尽失,浑浑噩噩,非但有问必答,而且不管施针者命令受针者做什么,即使要他自杀,受针者也会丝毫不加犹豫地立刻照办。只是这法门委实太过邪门,博父一则惟恐有损阴德天和,二则害怕招致武林同道的大忌,所以如非迫不得已,也绝不敢轻动此术。这时他听得血凤凰吩咐,不由得便蹙紧了眉头,犹豫道:“这个……似乎还不必如此吧?假若让阴癸派的祝阴后知道了,日后恐怕……”
血凤凰冷冷道:“那该死的采花贼大半年来四出作案,下手对象无一例外,全部都是江湖中有头有脸的名门望族女眷。如果他仅仅只是要为了满足自己的淫欲,又何必这样冒险?只可惜,一直以来咱们都只是捕风捉影,根本查不到这贼子的真面目。这次好不容易有了点线索,正应该顺藤摸瓜,将那贼子的阴谋揭露出来大白于天下。阴癸派?哼,阴癸派算得上什么。别人怕它,我血凤凰偏偏不怕。博老爷子,哪怕有天大的事都由我担上了,尽管动手吧。”
此时关老爷子的伤势已经略为好转,司马平也停止了输送真气,正在旁边调息。听见血凤凰如此说,他忍不住道:“要是到最后查出那个叫杨豫的小子确实是阴癸派弟子,而他又当真就是采花贼,那又怎么办?阴后修为惊世骇俗。魔门行事又向来阴损毒辣,不讲江湖规矩。万一她找上门来……”
血凤凰不屑哂道:“魔门为祸江湖,是武林中人的公敌。假若采花贼真是她策划的阴谋,那么事情败露之后,要找她算账的人便多去了,司马大哥你又有什么可担心的?退一万步,即使采花贼和阴癸派无关,那祝妖妇要来寻仇的话也自有我的纤色刀等着她。即使我不成,还有我大哥的袖里乾坤呢。”
血凤凰既然执意如此,又是占了追捕采花贼的大义,其他人看在她大哥杜伏威面上,便也不好再说什么了。三首蛇博父微微叹一口气,道:“好吧。”当下便从怀内珍而重之地取出个扁平的小小银盒。打开看时,正是一排特殊打造的刺穴银针。他出指拈起其中一枚,正要将之刺入旦梅的百会穴,忽然只听得有人阴侧侧传声道:“博老爷子,且慢动手。”酒楼大厅中众人闻得声来,不禁同时为之一怔。循声扬首相看时,只见有一黑一白两条人影,并肩站在楼梯之上,正是外号“迟早双煞”的符迟蔡早夫妇。
第292章 同归于尽?
震耳欲聋的咆哮声陡然爆发,无形音波透过并不厚实的墙壁,猛然向四面八方排山倒海似的扩散开去。滂沱暴雨登时如遇护罩,那千千万万点雨水,霎时间竟无半滴能够打落神农庙屋檐之上。声犹未落,就听得又是“轰~”的暴响。杨昭后背朝天胸口向地,炮弹也似冲天而上,将庙宇的屋顶狠狠撞穿个大洞。余势仍丝毫不衰,依旧直冲霄汉。他身处半空强行吸了口气,咬牙拗腰,翻了个空心筋斗卸去那股猛劲,怒喝道:“蛮不讲理的大胡子,以为本少爷会怕你么?”伸手一拍腰间,但听龙吟声起,已然执剑在握。小王爷顺势头下脚上俯冲而落,赤红麒麟形相随心而现,手腕抖处,千百道银光当即密集洒下,其势无坚不摧,更胜滂沱暴雨。
杨昭出手全力抢攻。未见成效,却听咆哮之声再起。一道人影从庙中虎跃而上,正是那位红发虬髯的中年汉子。他须发戟张,纵声怒吼道:“淫徒恶贼,人赃俱在,还敢砌词狡辩?今日定要你难逃公道!”巨硕神龟形相骤然浮现,并指如剑连环戳刺,似慢实快,迅速将方圆五丈以内空间全部封死。纵然只是赤手空拳,可是其剑气之凌厉犀利,却比杨昭更要胜出不止一筹。
电光石火间,上冚下压的两着旷世剑招在半空中展开激烈火拼,铿锵交击之声连环不绝,更将暴雨声响彻底压下。锐劲不受控制地肆意狂飙,遇物即毁。试问这穷乡僻壤间区区一座粗制滥造的庙宇,又如何能够抵挡得住了?但见纵横剑气之下,这神农庙登时梁倒墙塌,瓦片纷飞,就如滚汤泼雪,被破坏得简直不成模样。斗到酣时,那虬髯大汉猛然再断声厉喝,左手一掌拍出。
烈如骄阳的澎湃火劲,猛然照耀上下十方,令漆黑夜幕也被狠狠撕成碎片。杨昭的【炎武论】毕竟还是初学乍练,招式远未到炉火纯青,转换自如之境。虽然心知该用“炎厉疯行”一式破除敌人猛招,却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对方神龟剑指的纠缠。无可奈何下他惟有一咬牙,左手五指握捏成拳,同样大喝着轰出【无情雷】。
拳掌交拼,即刻爆发出惊天动地的轰鸣巨震。雷罡火劲分别被双方压缩至极限而无从宣泄,当场形成强大反震力将两人各自向后炸开。然而看起来纯阳掌力毕竟还是要比【无情雷】更胜两筹。虬髯大汉不过退出七步左右,已然稳稳站定身形。反观小王爷却是身如败絮,失形跌出了十余丈仍未能止住去势,“砰~”地将一棵十几米高的大树拦腰撞断。“垮喇喇~”声响当中,足有两人粗的树干颓然倒下,将小王爷彻底埋葬在下。
虬髯大汉冷哼一声,情知这棵大树并不足以令杨昭就此丧失战斗力,剑指再起,正要再乘胜追击。骤然他耳朵轻动,不假思索地纵身冲进摇摇欲坠的神农庙中,反手扯下肩上的大红披风,将之前被阴阳老怪掳来意欲施暴的那名女子卷起包好。笔直向前冲出庙宇。刚刚停步,就听得身后“轰隆~”响动,整所庙宇终于不堪蹂躏,彻底倒塌下来,变成了一片颓垣败瓦。
夜空上的乌云依旧浓厚得无从估量,滂沱大雨也浑没半分止歇的迹象。之前两大高手酣战时所爆发的罡风劲气虽然暂时将雨水吹走逼散,可一旦停手,大如黄豆的雨点又再从天砸下。那女子身中媚毒,本来浑身火烫郁积难以宣泄。此际被冰冷雨水淋下,赫然就恢复了几分神智。她吃力地睁开眼睛,模模糊糊间依稀看见虬髯大汉红如烈火的满面大胡子,之前的惊惶、恐惧、绝望、无助等诸般情绪登时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者,则是某种安心踏实的温暖感觉。她幽幽叹口气,虚弱地唤道:“大哥。”
虬髯大汉点点头,柔声问道:“妙莹,你还好吧?”
这女子正是合一派掌门,外号通天娘娘的夏妙莹。犍为县因为地处偏僻,所以虽然朝廷任命了官员管治,但官员大多不愿前来上任而留在成都。合一派是本地帮派,这犍为县城里面大部分的生意都由他们掌握,来往行商若有纠纷,也都由他们负责进行仲裁,甚至各项交易买卖后所应抽取的税金,亦是他们负责收取,然后再上缴成都。所以多年下来,合一派就变成了不是官府的官府,而夏妙莹也成为了不是朝廷官员的朝廷官员,在当地人心目中威信极高。通天娘娘言出法随,谁不敬她三分?没想到今日居然阴沟里翻船,险些被人污辱了自己的清白身子,当真是生平未有的奇耻大辱。此时听得那虬髯大汉柔声关怀,委屈的感觉登时忍不住涌上心头。她伸臂紧紧搂住了那虬髯大汉,两行滚烫泪水如断线珍珠般沿着白皙脸庞流淌而下,放声大哭起来。虬髯大汉也不避忌,回臂在她背上轻拍安慰,柔声道:“好了好了,现在没事了。”
“哗啦啦~”声响当中,重逾数百斤的树干被人用力推开砸落地面。杨昭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五官扭曲神情狰狞,直显得怒不可遏。他手中长剑一振,怒喝道:“蛮不讲理的大胡子,你以为自己已经赢了么?速速给本少爷滚过来受死!”
声音入耳,那虬髯大汉还未如何,通天娘娘夏妙莹先自禁不住娇躯激颤,仿佛害怕已极。其实那个真正的采花淫贼,是南蛮五毒族族长阴阳老怪才对。偏偏阴阳老怪下手的时候,根本就没让夏妙莹看到自己真面貌。得到后来她身中媚毒,神智昏乱,更加什么都不知道了。反而是阴阳老怪死后,小王爷帮助她驱毒的时候她神智稍微恢复了几分,阴差阳错,竟然就认定了杨昭才是采花贼。
那虬髯大汉的结发妻子数年前因为难产而去世,只遗下一名小小女婴,两父女相依为命。虽然父爱深厚,可他毕竟是个大男人,不大懂得照顾小孩。某次因为机缘巧合之下,夏妙莹恰好看到了这小女婴,当时便一见投缘,对之痛爱得不得了。她虽亦云英未嫁,但女儿家始终比大男人细心太多,于是把那小女婴认作干女儿留在身边照料。如此一来二去,两人接触日多,通天娘娘逐渐地为那虬髯大汉的武功与人品所倾倒,一缕芳心,早牢牢萦系在他身上,再也分解不开。
那虬髯大汉对结发妻子爱得极深。故此妻子死后,他便已无丝毫续弦再娶的想法。虽然深悉夏妙莹的心意,却始终只有兄妹之情,而无男女之念。不过即使如此,夏妙莹也已经是他在这世上最重视的三个人之一了。此时见夏妙莹如此模样,本已稍遏的怒火登时再成滔天燎原之势。他拍拍通天娘娘肩膀,沉声道:“妙莹,你放心。这贼子的手沾过你肌肤,我就将他手斩下来。他眼睛看过你身体,我也把他眼珠挖出来。总而言之,这个仇大哥今日帮你报定了。”语毕,小心翼翼地将她身体放在一棵稍能遮挡雨水的树下,嘱道:“你先歇一歇。”随之霍然转身,怒视着杨昭。
刹那间,无俦气势澎湃激射,雨水打落到虬髯大汉头顶三尺之外,立刻全被拒于门外,不得越雷池半步。假若刻意运功而造成如此效果,那么倒也不奇。可是杨昭透过气机感应,却分明感到对方根本还未运起半丝真气。单凭气势便能形成宛若实质的效果,其修为之高深,直是惊天动地,尤胜极乐正宗宗主摩诃叶,只稍逊再世霸王杨玄感半筹而已。一时间,小王爷纵然也禁不住心中发紧,微微向后退了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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虬髯大汉生平爱恨分明,疾恶如仇。既然认定了杨昭就是意图污辱夏妙莹的采花淫贼,更不会多和对方浪费口舌。低垂于身体左右的两臂忽地握紧成拳,紫红罡气透体而现,其势猛而不燥,就似曦和昊日,永恒不熄。正是正一教镇教神功【正一纯阳功】的最高深纯阳境界。当今世上,能够有如此高深修为者便只得两人而已。其一为正一道掌教朝阳天师,另一位便是朝阳天师的四师弟。这虬髯大汉的真正身份究竟是谁,至此已是昭然若揭,再无须赘言。但见他睁眉怒目,猛然怒吼道:“邪佛淫徒,采花恶贼,纳命来!”声犹未落,早是动逾奔雷,疾冲而上。纯阳掌力当胸狠拍,势若洪瀑惊涛,根本无从抵挡。
杨昭身处掌力笼罩之下,只觉浑身血脉如沸,竟似要被对方炽烈阳劲烧干蒸尽。纵使早有准备,霎时间他仍旧心头大震。但心中虽惊,掌中长剑仍旧不假思索地提起一振,早已使出炎武第一论:以疾破猛——炎厉疯行。电光石火间,小王爷身形展动,同时分化为三。剑气则后发先至,将虬髯大汉的手臂团团绞缠,形成茧困之势将纯阳掌力全面禁制。虬髯大汉自觉真气欲吐难吐,不着边际,竟是说不出的难受。正待变招,三道身影早随之疾掠而过,连带他的纯阳真气也被消解得无影无踪。这威力无俦的一掌,赫然竟完全无能发挥,未发先溃。
如此怪事,实是那虬髯大汉艺成之后生平从所未遇之奇。饶他身经百战,刹那间却也不由得为之一怔。犹未定过神来变招应对,杨昭早如轰雷挚电般欺近身来。只听“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