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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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笛-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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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狈,却也一样令人起敬。李尚蹲到他跟前:“你没受伤吧?” 
  司马绍摇了摇头,眺望南方:“你说他们过河了吗?” 
  “过啦,一定过啦!” 
  司马绍宽慰似地笑了。李尚看着他,终于忍不住问:“你到底送他去哪儿了呀?” 
  司马绍看了看他:“建康。” 
  “你们是从建康来的呀!皇城来的人果然不一样。”李尚在袍摆上蹭了蹭沾满血污的大手:“喂,你说你叫邵希庭,你真叫这个名字吗?”见司马绍看着自己,他尴尬地笑了:“我不是想探听什么,既然是同生同死的兄弟,我想知道你的名字。”说着,他朝司马绍伸出了手来。 
  司马绍略一迟疑,便牢牢握住了他的手掌。刚要说话,却见城下跑来一个哨兵,连滚带爬地冲到二人跟前:“将军!匈奴阵营里射出一支飞箭,还连着封信!”说着将一封钉着羽箭的信函呈到了李尚面前。 
  司马绍见那箭羽斑斓,知道是敌方主将的用器,脸色不禁一沈。李尚也觉出了事态的严重,扯开信封,匆匆一读,顿时勃然大怒,挥起大刀竟将城垛削去了一角。司马绍心里别别乱跳,抢过那信函来看,却见白纸之上,浓墨逼人── 
  『于黄河之北俘获三人,二人供称:另一为绍希庭之弟……若不开城缴械,立斩无赦!』 
  “那两个没用的软骨头!” 
  李尚还在骂人,四野风声猎猎,远处黄河之水正咆哮翻腾,可这一切司马绍都听不到,他捏着那已揉成一团的信笺,死死盯着城下。旷野里匈奴大军呈扇形排开,刀斧手将一个双手反剪的人推到了正中,押着他跪下。太阳已翻过了高高的山脊,明媚的光芒映着森森刀戈,青碧得近乎惨烈的野草。而那个人,那叫司马绍心疼如割的小小人影,就伏在长草之中。 
  匈奴将军越众而出,眼望城楼,手指司马冲,刀斧手于是高高抡起了大刀,“唰”地劈下。李尚骇得脸都白了,刀却在离司马冲后颈仅仅寸许的地方顿住。匈奴阵营爆发出一片哄笑。 
  李尚抓过弯弓,瞄准匈奴将领就是一箭。 
  “没有用的,射程不够。”司马绍说。 
  果然,那箭应声跌在阵前,匈奴人又一轮啸叫,刀斧手狠狠地踩住了司马冲的背,他像秋天的麦秆那样折倒了下去,无声无息。 
  李尚扔下了弓箭,他望着司马绍惨白的侧脸:“怎么办?” 
  司马绍依然盯着城下的弟弟:“有很多次,我必须在他和大局之间选择,每一次我放弃的都是他,每一次我都跟自己说,下一次我会选他,我一定要保住他……” 
  李尚愣了愣,他回望城中,那里有一城的百姓,那些那些真心拥戴他们,把他们当成救星、当成亲人,将身家性命都托付给他们的人们。要打开城门,良心怎安?可若不开城,司马冲又该怎么办? 
  “你来决定。”李尚从怀里掏出印信,交到司马绍手中:“不管你怎么选,我都相信你!”说着,他握紧了司马绍的手。 
  说明: 
  下面的内容,有一段跟之前的章节重复(亲们可以跳过重复的内容),其实不是重复而是调整过了。原来的版本,在本该属于苏锦生梦中,出现了大段从司马绍角度开展的故事,也就是出现了所谓的“上帝视角”。所以这次修改,将那些部分纳入Simon的叙述,而苏锦生的催眠仅从本章开始。 
  原稿全都改过,但之前的章节我就不重传了,反正情节都是一样的。大家知道一下就好。 
  “我能记得的就是这些了。”Simon说。 
  苏锦生放下蒙在脸上的双手,眼前是成排的原文书籍,落地空调吹送着凉风,明明坐在Simon的房间里,他却好像还能闻听到平城郊外的飒飒风声。原来听别人叙述也是这样累人,原来Simon的梦境并不比他的好上多少。 
  “我能猜到你的选择。”苏锦生苦笑:“你一定会以大局为重。” 
  “锦生。”Simon来拉他的手,苏锦生推开:“你没有错。一万人与一个人,换谁都会选一万人。其实,作为一个君王,你的每一次选择都是对的。要说你有什么错,那就是从一开始你就不该爱我。” 
  “锦生。”Simon伸出手来,捧住他的脸:“你知道的,我唯一没有做错的事,就是爱你。” 
  苏锦生望着他的眼睛,心里也是一阵抽痛,然而他还是摇头:“这没用,爱并不能改变什么。你再爱我,大事临头,放弃的却还是我。我也一样,我再爱你,也没法带着阴影跟你待在一起,我无法忍受每晚提心吊胆,唯恐醒来已杀死了你的生活。这样下去,总有一天我会疯的,我真的会恨你,真的会杀了你。” 
  “锦生,你不是那样的人,你不知道自己有多善良。” 
  “可我毒死了王敦,我杀掉了你!”苏锦生深深吸了口气,抬起眼来,紧盯着他:“以前,我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杀了你,但现在我相信了。原来我疯了,疯子的行为是无法理喻的。更何况,没有一段感情经得起再三的背叛与失望。你很清楚,那那段感情已经不能要了,我们早就完了。” 
  “没有完,我们都不知道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还会有什么呢?无非是误解、仇恨、杀戮。我已经受够了!” 
  “可是,我不相信是那样的。假如我们的前生真的一无可取,我们为什么不干脆遗忘呢?为什么还要遇见,还要相爱?” 
  苏锦生看着他,要反驳Simon的话也不难,可他忽然说不出话。Simon是个温柔的情人,他们在一起很合拍,也很幸福,苏锦生不是不留恋。在心底他也希望他们的结局不是那样糟糕,他也希望他们可以天长地久,有一个美满的收梢。 
  可是,为什么他们有那样的过去? 
  “锦生,”Simon把他的手指捉到唇边,轻轻吻着:“别扔下我。” 
  苏锦生真想问:那你呢?当日在平城的旷野,你能不能别扔下我?建康破城之日,能不能别扔下我?但他问不出口,Simon吻他的时候,垂着睫毛的模样是那样认真,苏锦生知道,他喜欢这个人,淡金色的睫毛也好,蹙着的眉心也好,甚至是他临阵时的绝情。 
  原来爱一个人的时候,甚至会爱上他让人疼痛的部分。 
  “我可以给你最后一个晚上。”苏锦生叹了口气:“我愿意再接受一次催眠,这样我们都能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他把双手伸到Simon面前,苦笑了一下:“把我绑起来吧,这次我会是疯子吧,我可不希望醒过来时,已经成了杀人犯。” 
  “锦生……”Simon盯着他。 
  苏锦生却垂下了眼帘:“我知道你就要回国了,分手前,我们把最后的结解掉吧。” 
  夜幕完全垂落之前,Simon拉起了窗帘。最终他也没有把苏锦生的手绑起来,他说在深度催眠状态下,唯一活跃的器官就是大脑,其他部分都是睡眠状态,不会有什么危险。 
  苏锦生按他的示意躺在了床上,Simon也在床沿坐了下来,修长的手指缓缓抚上他的眼皮,停了一会儿,又挪开了。 
  苏锦生下意识地睁开眼,却发现Simon和书房都消失了,眼前浮现出一座旷野中的危城,城楼上破碎的旗幡正发出猎猎声响。 
  苏锦生仰面望着城楼,他隐约觉得这城楼上有他想见的人,然而灰色的城垛掩住了一切。他竭力去想那人是谁,但是他想不出来,脑袋里仿佛被塞进了一团浆糊,苏锦生惊恐地发现他的记忆已成了一片白地,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就在这时,城上突然飞出了一支羽箭,苏锦生眼看那箭携着风声跌落到阵前。有匈奴士卒跑上前去,捡起信呈给主将,一旁的谋士大声将信读了出来。 
  信中说,如果匈奴不伤百姓、不杀士卒,李尚便情愿缴械投诚。但为了确定匈奴抓住的真是邵希庭的弟弟,邵希庭要到匈奴营中认人,一旦确认无误,便可开城。又说,匈奴接信之后,当后撤半里,作为接受条件的信号。 
  “后撤半里?”主将冷哼:“邵希庭是怕我们趁他出城,猝然进攻呢。好,就撤半里,他单枪匹马的,还能从我万军之中夺了人去?” 
  “可万一他带兵来呢?”谋士问。 
  “他不会。”主将说着,将书函扔到司马冲面前:“邵希庭既然肯答应出降,定会投鼠忌器。” 
  风从旷野上掠过,铺开了那封书信,那是一封写在绢帛上的信,字字殷红,显然是鲜血书就。 
  苏锦生茫然地注视着眼前的血书,匈奴主将和谋士都没有注意,绢帛的角上,写着一个“笛”字。 
  朱字白帛,如此触目。 
  苏锦生的脑海仍是一片混乱,然而那熟悉的字迹触动了他某个回忆,有什么渐渐浮出了迷雾。苏锦生隐约记起,有谁跟他说过,这字大凶,两地分隔、生死难测。他还记得曾经有人在他衣袍上写过这个字,那一日他横卧几案,春衫似纸,那人柔情若水、落笔如云,浓艳的朱笔,批一个“笛”字…… 
  苏锦生往前挣去,想要去够那血书,仿佛抓住那信,便抓住了遗落的记忆。然而刀斧手纠住他的头发,将他拖上了马背。苏锦生只能扭着头,眼睁睁看那绢帛没入了翻滚的草浪。 
  大军后撤半里,终于停军整饬,苏锦生也被士卒推下了马背。现在他跪在草丛里,跟那些匈奴士兵一样,望着前头的平城。他们看到城门开了一线,有个人骑着一匹马,冲出了平城,尘土在马蹄边飞腾,风儿高高地扬起了他的斗篷。 
  苏锦生眯着眼睛,紧盯着来人,隆隆的马蹄震得他头疼,他看不清这人的面孔,但是这人让他想起来,他是在等一个人的,他在等一个人越众而来,等一个人救他于水火,他在等一个人,对他说:走吧,天涯海角,我们永远在一起。 
  有人答应过他的,在那久远得他已记不清楚的过去,有人给过他一个希望。 
  可是,那个人是谁?苏锦生拼命想着,头痛得仿佛要裂开,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转念之间,骏马已到了面前,有人翻身下马,大步向他走来。苏锦生被白刃抵着颈项,抬不起头,他能看到的只是碧草间一双薄底靴、一截淡青的袍子,那袍摆已经很脏了,又是泥土、又是血污,苏锦生望着眼睛却一阵阵发热。 
  “冲。” 
  那个人叫的是自己的名字吗?苏锦生有些恍惚,然而那人已经将苏锦生拉了起来,正在解缚住自己双臂的麻绳。苏锦生也终于看清了他的脸,金色的额发下是一双黑得令人心悸的眼眸,苏锦生觉得自己认识这双温柔的眼睛,虽然他还是记不起来那到底是谁。 
  “喂,”匈奴主将拿马鞭指着苏锦生:“这是你弟弟吧?” 
  那人望着瑟缩的苏锦生:“他是我的弟弟。” 
  “那么,叫李尚开城吧。”主将挥了挥手,有士卒捧上纸笔。 
  那人淡然一笑:“不必了。”他环视着惊疑的匈奴人,朗声道:“平城守军宁愿肝脑涂地,也绝不投诚!” 
  “你骗我?你以为你们跑得了吗?!” 
  随着主将一声怒喝,潮水般的匈奴兵一拥而上,将那人和苏锦生团团围在中间。 
  那人却毫不理会,他伸出双臂将苏锦生搂在怀里:“冲,不要怕。”他吻上苏锦生的额头:“我陪着你。” 
  心仿佛被重重地敲了一下,苏锦生茫然地瞪大了眼睛,越过那人的肩膀,他看到无数的匈奴士兵冲了上来。 
  那人按住苏锦生的脑袋,将他压向自己的胸膛。于是苏锦生什么都看不到了,耳边是恶狼般的嘶吼,刀枪碰在一起发出刺耳的杂音,但那人的气息包裹住了他,温暖而熟悉的,世上最叫人安心的味道。 
  再次见到阳光,不知道是在多久之后。苏锦生听见有人大叫:“在这里!在这里!!”于是,身上的重压被一层层搬开。夕阳照了进来,苏锦生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尸堆里,极目望去,野地里到处是燃烧的旗幡、四散的尸骸。 
  一个蓬头散发的壮汉扑了过来,激动地揪住了苏锦生:“你哥哥呢?” 
  “李将军,”一个年迈的汉人官吏拦住了大汉:“他已疯了,不要逼他。”说着,老人指点几个汉军士卒,让他们将一个伏倒在苏锦生身上的血人搬开,然而当军士们看清那个人的面目时,都愣在了那里:“温大人,这不是……” 
  温峤呆望着那只剩一口呼吸的男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顿时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一旁的李尚早就冲了上来,一把攥住了男人的手:“你还活着啊!我就知道你会撑下来的!” 
  司马绍并没有昏厥,他注视着李尚与温峤。 
  温峤流着泪道:“接到平城被围的消息,我立刻带兵来救了。虽然晚了一步,但还是与李将军合力将匈奴击退了。” 
  “是啊,”李尚点头:“幸而有温大人救援。现在已经平城没事了。”说着,他将呆立一旁的苏锦生也拖了过来:“你看,你弟弟也好好的。你可要打起精神来。” 
  司马绍沾满鲜血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微笑:“李尚,我要回建康了。” 
  “为什么?”李尚着急起来:“再怎么说,也要养好伤再走吧。而且我们说好了,要一起打回长安去的!” 
  “现在不行了。”司马绍无奈地笑了,他费力地从怀里掏出一个锦囊,塞到李尚手里。李尚在他的示意下,解开这浸透了鲜血的锦囊,里头的装的却是两截断笛。李尚不解地看着他,司马绍平静地望着他:“我想把弟弟留在平城,你会照顾好他的,是吗?” 
  李尚愣了愣,终于觉出了托孤的意味,不由热泪滚滚,他紧紧抓住司马绍的手:“你放心。” 
  “谢谢你。”司马绍疲惫地垂下了眼睛:“如果有一天,我弟弟想起什么,如果他问起我,把这笛子给他。跟他说,他的哥哥做错过许多事情,但是……”他说不下去了,闭着眼睛,胸膛好一阵起伏:“把这给个给他,他会懂的。” 
  李尚含泪点头。 
  这时已有士卒赶来一驾马车,李尚拉着苏锦生退到一旁。看着军士小心翼翼地将司马绍抬上了车去。温峤临行回转身来,朝着苏锦生拜了拜,又对李尚说:“我家主人伤势甚重,必须尽早启程。小主人就托付给您了。”他顿了顿又道:“李将军,你只怕也猜到了我家主人的身份……” 
  李尚却摆手:“对我而言,他就是我的兄弟。” 
  温峤向李尚深施一礼,终于登车而去。 
  夕阳贴着地平线缓缓沉落,晚风轻拂荒草,马车辚辚,在古道的尘烟里渐行渐远。 
  “我们走吧。”李尚叹了口气,牵起苏锦生的手,转身朝平城走去。苏锦生任由他牵着自己,脚却没有动,脸也仍望着那驾马车的方向。 
  李尚心里一动:“你知道哥哥走了吗?”苏锦生没有吭声,却有一滴泪从眼角滑下。 
  李尚再要说话,他已经挣开了李尚的手,沿着古道跑了起来。晚风吹散了他的头发,他还在一个劲地撒足狂奔,鞋子跑掉了,他也不管不顾。从他嗓子里发出疯子般破碎的声音,但是李尚知道,他是在挽留。 
  马车停了下来,温峤刚推开车门,苏锦生就扑上了去,抱住司马绍,大声哭了出来。温峤望着这一幕,终于长长叹了口气。 
  太宁三年闰八月,经过一个多月的旅途颠簸,一驾神秘的马车终于趁着夜色驶入了建康深宫。可即使有宫人见了这驾马车,也不知道车上乘的是谁,正如他们不知道这几个月来,皇帝并不在宫中。她们所知道的,只是这天夜里,御医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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