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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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笛-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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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伤已多到他们无法几乎已施药。可他不觉得疼,伤口也好、心脏也好,仿佛都麻痹了,他只有一个念头,一睁眼,他就对温峤说:“不论你说什么,这一次我都要发兵!” 
  温峤看着他,摇了摇头:“不必了,昨夜王敦已经起事。万岁,我们终于等到了这一日。他既然来了,就已经输了。” 
  是的,王敦不会知道,现在的建康已不是一年前的危城,而是一个精心布下的迷局。 
  太宁二年秋七月壬申朔,王应代替重病的王敦,率水陆大军五万,直逼秦淮南岸,兵马刚上朱雀桥,桥墩下头烟火冲天,眼看着火舌卷上桥栏,桥板焦断,士卒逃生不及,纷纷落水。王敦的先锋精锐就这样被打了个落花流水。 
  以后的战局也延续了这一边倒的态势,王应沿河道左突右撞,可怎么都冲不破秦淮一线,反而折损了不少兵马。王应羞愤之下,集中兵力,猛攻石头城。司马绍伤势未愈,却抱病上阵,亲自督战,石头城守军士气大振。两军相持数日,王应那边渐渐坚持不住,不久便传出王敦暴毙的消息。 
  温峤是在黄昏得到的这个消息,他匆匆赶到石头城,却见司马绍已换上了轻装,腰系长剑,俨然是戎马装扮。询问之下才知道司马绍已召集了三千勇士,打算趁夜着夜色渡过河去,一举踏平王敦大营。温峤一听便急了:“这时机虽好,但未免太好了一点,谁知道王敦是不是真的死了,又或者是诱敌之计呢?”见司马绍神色坚决,他凑近一步,低低地道:“纵然要去,您也不能亲自上阵,这实在太凶险了。” 
  “机不可失,再说,这里再险也险不过姑孰吧。”司马绍朝城下望去,沉沉暮色正笼着对岸王敦的大营:“也许他就在那里。” 
  “万岁,王应是多狠的人,世子说不定已经……” 
  “不。”司马绍打断了他:“我知道的,他不会死,他还在等我。” 
  那一晚,司马绍到底领着三千兵勇渡过了河去,熟睡中的王应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司马绍派人烧着了营帐,风助火威,秦淮河南一片通红。驻守在石头城的温峤见势,忙发倾城之兵渡江出击,两军在河边激战了一夜。 
  到了天明,温峤举目再看,王应的营地已烧去了大半,数十万大军也只剩下区区百人,其余的不是死了,便不知逃去了哪里。温峤欣慰之下,又替司马绍担心起来,找了几个将领来问,都说没有见到他。温峤顿时急了,却见远处有座大帐,虽烧去了小半,仍是威风赫赫,与别不同,温峤知道,这是主将营帐,不是王敦住的,便是王应的居所,他心中一动,忙提刀跑了过去。 
  刚刚走近大帐,里面便传来一阵“哗啦啦”的巨响,仿佛有人将桌上的东西全扫到了地上,接着便是刀剑划出的风声,伴着“噗、噗”的诡异声响。 
  温峤壮着胆子冲进营帐,却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呆了,整间大帐里,到处是飘动的素幔、低垂的白幡,原来这竟是一间灵堂。而更让人胆寒的是,灵堂正中的那口棺椁已经被人劈开,一具尸体被拖了出来,横陈在地下。此时,有一个男人手握长剑,正发疯一般砍剁着尸体,飞溅的血肉已糊满了他的袍摆,有些甚至溅到了他的脸上,他却浑然不觉。 
  “万岁!”温峤扑过去,拦腰抱住他:“您在做什么?!” 
  司马绍挣扎着,狠狠踢踹那业已面目全非的尸身。 
  “万岁,死者为大啊。” 
  “死者为大?”司马绍转过身来,颤抖地指住棺椁前的供桌。温峤这才注意到供桌的正中摆着两截红色的东西,乍一看非常相像,仔细一看却并不相同,左边是一截染了血的断笛,而右边那东西分明比断笛细了一圈,那是……那是一根被生生砍下的人指! 
  这指头异常的纤细,仿佛一折就会断掉,未被鲜血沾到的部分又是那样的白皙。温峤想起来,他是见过这根手指的,好多年前,他曾亲见司马冲吹笛,那一日春衫飘飘的清标少年卓立风中,玉白的指头按着玉笛,清音一曲,天上人间…… 
  一更~ 
  今天还有两更,一共三更~ 
  63 
  “他们怎么能这样?”司马绍突然跪了下去,十指死死地抓着泥地,褐色的头发披散下来,遮没了表情,温峤只看到晶莹的水点不断落到地上。 
  “他还是一个孩子啊,他才十九岁。他很怕疼的……他那么喜欢吹笛子……是我害了他……”司马绍忽然用脑袋朝地上撞去。温峤连忙抱住他,然而司马绍的力气太大了,他拦也拦不住。 
  直到军士们闻声而来,才帮着温峤扶起了司马绍。温峤狠狠地威吓了那几个军士,不许他们将此事外传,然而也许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司马绍戮尸痛哭的事情,连同他半个月前独闯姑孰的旧闻,还是悄悄地流传到了民间。于是建康人在庆幸内乱平定,赞叹年轻帝王功业的同时,也开始了另一番揣测。 
  这一切,司马绍不会知道,就算知道了,只怕也没有心思理会,现在他把全副精力都放在了追查王敦党羽的事情上面。石头城一役,王应大军溃散,死伤无数,然而王应却还是逃脱了,司马绍坚信,找到王应必定可以问出司马冲的下落。于是他派出数十路人马搜捕王应,半个月后,这些人中的一路也终究不辱使命,将王应带了回来。 
  再次相见,锁在囚车中的王应已没了贵公子的骄矜,那张从囚车里伸出的傲慢脸孔却跟昔日一模一样。看到司马绍,他先是愣了一愣,既而哈哈大笑:“原来你就是司马绍?真没想到,堂堂的晋室天子竟会偷偷跑去姑孰。早知这样,当日我就应追上你,一刀结果了你。不过呢……”他淫猥地舔了舔舌头:“追你弟弟也不错啊,我干过他那么多次,可就数那次味道最好,在野地里他也格外的野的。” 
  司马绍朝他面门就是一拳,王应顿时鼻血长流,却笑得更狂:“你上过他吧,要不他怎么对你死心塌地呢。你真该来看看,那天晚上我们轮番干他,我把他手指都剁下来了,可他始终不肯说出你到底是谁。喂,那跟指头你看到了吧?我拿来祭我干爹了,可我想你一定更喜欢,他的指头多细啊,腰也细,那腰下头……” 
  司马绍“呛”地拔出长剑,已经架到他颈间,却硬生生顿住:“他在哪里?” 
  “你想找他吗?”王应忽地止住了笑:“你真喜欢他?” 
  “是。” 
  “呸!姓司马的真是肮脏!”王应朝他脸上重重唾了一口:“但你最脏,你干了亲弟弟,还用他杀人,天下人说你真明君,我看他们全瞎了。” 
  浓稠的痰液顺着脸颊缓缓下滑,粘腻而又恶心,那是司马绍从未经历的屈辱,但他没有擦拭,更没有一剑削去王应的头颅,他望着这囚徒的眼睛:“是,天下人都瞎了眼。但他是干净的。不管你,不管我对他做过什么,他永远是干净的。告诉我,他在哪里?” 
  王应似乎怔住了,半晌才别开脸去:“我不知道。” 
  “我不信。” 
  “你信又怎样不信又怎样?老子反正要死了。告诉你,干爹临死之前让我放跑了他。你不信吧?哈哈,他给我干爹下毒,可干爹还是饶了他的命。哈哈!如果可以,我倒希望你能找到他,你真该看一看他变成了什么样子,那是你的报应,你一定会满意的,哈哈!哈哈!” 
  那天,司马绍终究没有亲手杀死王应,三天之后,王应被押到市集当街正法。随着王应的伏诛,朝廷开始清算王敦的党羽,而这个时候,东海世子的名字也被提了出来。 
  二更~ 
  晚些还有第三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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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马绍看到那样的奏折便扔到一边。然而臣子们仿佛存心与他作对,同样的折子源源不断地递上来。到了后来,有个执拗的干脆上了一封陈情书,用词虽曲折含蓄,意思却再明白不过。说是坊间盛传,皇帝和东海世子有逆伦的私情,所以虽然司马冲名列王党,朝廷也拖着迟迟不肯定罪。又说司马冲虽然下落不明,但缉捕令总该发一个的。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云云。 
  司马绍看了一迭声地冷笑,温峤恰好也在,早瞥见了折子里的话,便低低道:“这人太愚直了,但说的倒也不全错。要不就拟一纸虚文下去,堵堵他们的口?” 
  “为什么要堵口?”司马绍头也不抬:“他们说得又不假。” 
  温峤见他脸色阴沉,知道不能再劝,便悻悻闭了嘴。 
  这年冬天,建康的雪下得格外大,天气也格外的冷。司马绍受了点风寒,又咳起血来。御医拟了不知多少方子,吃下去却全没效用。司马绍便叫了王雪坤来,对他说:“我到底是怎么了?你须说实话。” 
  王雪坤见他这么说了,知道再瞒不过去,终于狠了心道:“万岁,您还记得吧,先帝有咳血的症候,世子病时也咳过血。还有您那十八岁就夭折的二弟,他去世前也曾大口吐血。我若没有看错,这只怕是您家传的隐疾,一旦伤情,便难免发作。您这一两年本就过于劳碌,再加上忧思郁结,这病势便格外沉重。” 
  “这么说,我是活不长了?” 
  王雪坤连忙摇头:“不是这么说的,只是您真得保重了,若是过于劳顿,只怕不好。” 
  司马绍笑了笑:“放心,我死不了,我还没见到他呢。” 
  王雪坤于是便提议说建康太冷了,还是去南方小住一段时日吧。司马绍却又不肯。德容便在一旁说,听温大人讲,有人在南方见过酷似世子的人。司马绍知道德容是要诓自己去南方养病。但这些日子,他不知往全国派出了多少人,竟怎么都找不到司马冲,随着希望越来越渺茫,他找弟弟的心情也越来越渴切了,只要有一丝希望,他都不愿放弃。于是到了十二月头上,司马绍到底还是南下了。 
  司马绍到南方之后,政务并没有松懈,每日都要批复由快马送来的折子。这一日,司马绍翻到一本折子,正是那让他给司马冲定罪的臣子写来的,说的是如何防御北胡的事情,折子末尾却稍了一笔,说自从东海世子被幽禁起来,朝野上下人心大快。 
  司马绍勃然大怒,立刻将温峤自建康急召过来。温峤晓得隐瞒不过,只得从实招认,说是找了一个疯子,冒充东海世子发配去了毗陵。温峤反复说这是为了防民之口,为了维护王室的声誉,又再三保证那疯子绝不是司马冲。可即使这样,司马绍还是连夜赶去了毗陵。 
  毗陵比建康更靠北方,这个时节已是风雪塞空、滴水成冰,德容虽然没病,也还冷得浑身哆嗦,司马绍却像是毫无知觉,一个劲地挥鞭赶路。德容觉得,这两年来,他是越来越看不懂司马绍了,像这样拖着病体,千里迢迢跑来看一个陌生疯子,德容实在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温峤用来幽禁疯子的是昔日东海王建在毗陵的一处行宫。那行宫临水而筑,到了夏日也许会荷花满目,此时却是冷风飒飒,吹得人站立不住。看守行宫的侍卫并不知道司马绍的身份,验过德容带来的腰牌便为二人打开了大门,却又叮嘱一句:“那人疯得厉害,你们在窗口看看就好,可别进去了。” 
  德容道过谢,随着司马绍往里走去,才走了几步便听到里头传来凄厉的哭叫,墙上的浮灰似乎都被震得瑟瑟而落。德容心里正在发虚,一抬头却已到了幽禁疯子的房前。那房间三面都是镂花长窗,窗纸早已残破不堪,一眼望进去,便能将屋中的人看得清清楚楚。德容乍一望去差点惊呼出声,那疯子削肩薄背,竟真跟司马冲有几分神似,然而转过头来,乱发下却是一张平板、陌生的脸孔。他穿得相当单薄,可似乎并不怕冷,光着两只脚,一个劲地对着天花板哭叫,脸上又是泪痕又是污泥,肮脏不堪,北风吹来,屋里的恶臭令人作呕。 
  德容不禁掩住鼻子,回头一看,却又吃了一惊,只见司马绍已抽开了门上的插销,大步朝疯子走去,德容咬了咬牙,硬着头皮紧紧跟上。那疯子似乎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头,没朝近在咫尺的两人看上一眼,依然自顾自地哭泣着。司马绍也不打搅他,就那么在疯子跟前静静站着,半晌才犹豫着伸出手来,仿佛想摸一摸疯子的头发。德容连忙小声提醒:“万岁,很脏的。” 
  司马绍如梦初醒般“哦”了一声:“真的不是他。” 
  “是啊,”德容哭笑不得,只觉得司马绍也有些痴了:“万岁,我们走吧。” 
  可司马绍没有听他的,反而又朝疯子走进了一步。司马绍解开自己的斗篷,替那疯子披上,又蹲下身来,细心地帮他把斗篷掖好。在那过程里,他始终垂着头,没有看疯子的脸孔,他的动作是那么温柔,全是昔日对待司马冲的模样。德容看到一层薄薄的水膜在他眼中积聚,终于顺着脸颊掉了下来。 
  德容素来心冷,这个时候,想起几年来这两兄弟间的种种,不知道怎么鼻子竟也有些发酸,正要调开目光,却见司马绍俯下了身去,随着一阵猛咳,殷红的鲜血顿时染红了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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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司马绍没有听他的,反而又朝疯子走进了一步,他解开自己的斗篷,替那疯子披在肩上,又蹲下身来,细心地帮他把斗篷掖好。在那过程里,他始终垂着头,没有看疯子的脸孔,他的动作是那么温柔,全是昔日对待司马冲的模样。渐渐地,一层薄薄的水膜在他眼中积聚,终于顺着脸颊掉了下来。 
  “万岁!”德容忽然惊呼。 
  司马绍怔怔地抬头,发现德容死盯着自己的嘴角,他抬手去摸,只觉一片温热,粘湿的液体正源源不断从口中涌出。他望向自己的手,整个掌心都已被染成殷红…… 
  14 
  “我能记得的就是这些了。”Simon说。 
  苏锦生放下蒙在脸上的双手,眼前是成排的原文书籍,落地空调吹送着凉风,明明坐在Simon的房间里,他却好像还能闻见毗陵行宫森冷的空气。原来听别人叙述也是这样累人,原来Simon的梦境并不比他的好上多少。 
  “现在我知道我为什么会杀死你了,”苏锦生苦笑:“原来我是疯了,疯子的行为是无法理喻的。我真佩服你,明明知道我们的前生是这样的,却还来找我。难道你不明白吗?那段感情已经不能要了,已经完了。” 
  “锦生,”Simon伸出手来,捧住他的脸:“我爱你。” 
  苏锦生望着他的眼睛,心里也是一阵抽痛,然而还是摇头:“这没用,爱并不能改变什么。我没法带着这样的阴影跟你待在一起,每天晚上都提心吊胆,唯恐一觉醒来已经杀死了你。这样下去,总有一天我会疯的,我真的会恨你,真的会杀了你。” 
  “锦生,你不是那样的人。而且我们都不知道最后一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还会有什么呢?无非是误会、仇恨、杀戮。我已经受够了!” 
  “可是,我不相信是那样的。假如我们的前生真的一无可取,我们为什么不干脆遗忘呢?为什么还要遇见,还要相爱?” 
  苏锦生看着他,要反驳Simon的话也不难,可他忽然说不出话。Simon是个温柔的情人,他们在一起很合拍,也很幸福,苏锦生不是不留恋。在心底他也希望他们的结局不是那样糟糕,他也希望他们可以天长地久,有一个美满的收梢,那么这一世他就有勇气继续跟这个男人走下去。 
  假如没有那些梦该多好,假如梦境不是那样该多好。 
  “我可以给你最后一个晚上。”苏锦生望着窗外缓缓沉落的夕阳:“我愿意再接受一次催眠。”他把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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