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柄剑剧烈地震动了几下之后〃匡〃地安静下来,见状,张君房缓缓走近,翻腕将桃木剑收于身后,另只手放于那柄剑的上方,口中轻念着什么良久,没有任何反应,于是轻泄了口气,正准备收手却没料到那剑蓦的腾空而起。张君房立时被一股气流震到,忙抬手遮住脸,如刀锋般锐利地气流掠过他的法服上留下几道破口。
3。
张君房向后退了几步方才稳住身体,摸出道符暗掐口诀,符纸〃呼啦〃一下燃烧起来,烈焰灼灼映着张君房的眼眸,那一对曜石一般的瞳孔泛着光华如玉、熠如银月。
对着那柄剑便要将道符贴上去,不想,气流回转,旋着火焰直冲天际,紧接着逆风而袭夹着火焰撞在张君房身上,力道强劲将他甩出几丈开外。
〃师父!〃
玄龄道龄不顾逆来犀利的气流冲进法坛内扶住被震倒的张君房。
〃我没事。〃张君房翻身坐起,甩开他们扶着他胳膊的手,〃你们速速退开,休要在此妨碍!〃
〃师父〃
〃叫你们退下听到没有!〃
阴风肆虐,卷得一片狼藉,发丝和法服被吹掀而起,零乱飞舞,锐如利刃的气流在他身上割开道道伤口,而张君房依然神色凛然,口气强硬不容半点反抗。玄龄道龄虽有担心,但师命难违,只能缓步退下。
黑沉沉的气流夹杂着尚未熄灭的零星火焰螺旋而上,阴晦的盘绕在那柄剑的上空,张君房执起桃木剑重新步罡,从干位起,还未步入兑位,那团阴气便已如离弦箭直指他心口,幸被侧身闪过,谁知对方攻势接二连三令他暇顾不能,眼看这一招是躲不过去的,法坛外的众人皆都心提到嗓子口,云清〃啊〃的一声低呼用手蒙着眼睛不忍目睹。
黑云压日,只闻一道凄厉鬼泣划破天际,顿时狂风凌厉,嚣横跋扈,张君房退后几步掐决护身期望能挡下这一招,却见一道灰影从旁一跃而出挡在身前。
狼虽有千年修为却被张君房的道符封去了大半,一击即中,被弹出丈外。
张君房执剑而起,剑挑符纸,对着那团阴气直刺下去。
似有什么阻挡般将他的手硬是隔在了半空中,和气势强劲的气流不相抗衡,张君房一咬牙,将身体往下一沉,抗衡之力暂失平衡。〃五方五帝,海渎河源,诸天龙王,闻吾符命,火急奉行。急急如律令!〃最后一字落下,瞬时厉风四起,形如蛟龙,啸呼着冲破邪风,吞灭阴散之气。
发丝飘逸法服戏风,风清云散一切平静下来之后,那柄剑静静躺在法坛上,而原本屈居于这之上的邪气已然消失无踪。
张君房走过去掂起剑看了看,拧着眉头神色肃严,于是站在法坛之外的人都吊着心大气不敢出一声。
〃一开始就应该用召龙咒嗯!果然图省事是不行的!〃
执着剑喃喃自语,而身后却是一片倒地之声。
是夜,张君房端着一盆子生肉回到房间,一进门,就看到那只毛绒绒的家伙正大咧咧地占据着他的床榻,尾巴垂出床外扫来扫去。
将生肉放在桌子上,肉香和血腥气传了过去,对方抬头耳朵耸了耸,然后转过身来,绯色的眸子映着跃动的烛火,光华流转,澄澈剔透。
〃还不过来吃?〃
招呼了一声,对方却是撇过头去不理不睬。张君房脸色一沉走过去揪着他的后颈脖拎到眼前,手指戳了戳他的鼻子尖,〃是你半夜乱嚎在先,我才用道符封了你的法力,现在被打伤可怨不得我。〃
狼有些生气地倒毛,喉咙里发出不满的声音,张君房一掌拍在他脑袋顶,手指在他眼前,〃你是不想取下这道符?〃
狼立刻收起表情,摇了摇头。
〃那我现在撕了符纸,你给我听好了,不准乱跑,不准乱叫,不准乱吃东西。〃
对方没有反应。
〃听到没?〃
立刻鸡啄米似的点头。
张君房这才伸手替他揭了符纸,手还没挪开,狼张嘴一口咬了上去,光是用咬得还不够紧紧咬着不肯松口,眼睛叭唧地瞪着张君房。
被咬之人面无表情揪着狼尾巴扯了两下,〃松口!听到没有?!叫你松口!〃只是扯来扯去扯不下来,于是脸唰得阴沉下来,额暴青筋,不知道从哪里摸出张道符,嘴角有些邪恶地微微勾起。
〃雷、霆、号、令!〃
一道刺目亮光,从张君房房间里传来很大动静,声音之响甚至惊动了留宿在观内的左武卫大将军一行。
〃这声音〃
云清开下窗探头出去张望了两眼,然后笑着回头,〃回老将军,许是师父又用天雷点灯了,没什么大碍,只是声响大了点罢了。〃
()
老将军捋着山羊胡颇有意味地点了点头。
〃还是小时候可爱,都不会下符咒。〃
去了符咒便能化作人形,狼掂起一块生肉塞进嘴里,嚼了两口,有些满足地手指,一头顺长银丝烧焦了尾稍,但仍掩不住那如月华倾泻的光泽。
〃你以前也不咬人。〃张君房给自己倒了杯水,冷冷反驳。
狼从面前的食盆里抬头,盯着张君房被咬的那只手看了一眼,上面赫然一排血淋淋的牙印,确实有点惨不忍睹。
烛火盈动,衬着对方白皙到几乎透明的皮肤,便觉那血红的颜色分外的妖冶,虽然面前堆着一盆子鲜血淋漓的生肉,但远远看着,却已经能感觉那蜿蜒而下的甘甜,新鲜的,温热的这一看竟勾出了本性,即便隔着一张桌子还是将脑袋凑了过去,伸出舌头了他手背上被自己咬出来的伤口
4。
甘美的液体在舌尖缓缓化开,果然如他所猜测的,新鲜,尚还残余着热度,索性嘴唇覆上去轻轻吮吸,于是愈发的罢不能,直到最后一滴滑入喉咙,才缓缓退开。
抬头,张君房正半歪着脑袋一脸平静地看着他,那一张清俊隽秀的脸早已取代了印象里的童真稚嫩,冷清而温敛,不动脾气的时候眼神平淡且柔和,周身萦绕着萧然清冷的气息,就像紫雾氤氲的池子里半掩半映的莲,清静濯澈不染俗秽。
脸颊上几道淡淡的红痕,想是白天被那阴风所伤,此刻在白皙肌肤的映衬下,反倒显出几分妖媚。狼吞了口口水,不知是看迷了眼,还是渴血的天性,只觉得那红,红得很好看,红得很诱惑,红得让人忍不住
手撑着桌子直起身,凑到他脸颊边,舌头在那道伤口上轻扫了一下。
〃这点伤口不碍事。〃
张君房向后退了一步不着痕迹地避让开,脸上神情仍是波澜不惊,一手捏着茶盅,一手负于身后,头微侧,清冷眼眸在狼的身上扫了一眼,〃我这几天一直寻思着这件事——你为何又会回这里?〃顿了顿才复又开口,〃若只是为了与我一叙别年,张君房不甚欢迎倘若是打的别的主意,劝你趁早放弃,否则休怪我不念旧情。〃
〃那你说我为的哪般?〃狼拨弄着盘子里的剩肉,眉目一挑,颇有挑衅的意味。
张君房不看他,朗声而道,〃紫魂珠乃太清观无上至宝,相传乃女娲用于补天之五色石汲取日月精华、天地灵气幻化而成。常人得之并无大用,但是对于修道之人,其意义便非同小可〃一边说一边缓缓渡到墙边,转身正对对方,眼神炯锐,〃师父归隐山林前已将事情原委告诉于我当年你盗取紫魂珠未遂,被师父重伤,五内俱损,法力大弱。师父念你初犯又看在你千年修行得道不远,故而留你在观内养伤,谁知你狼心不改,三番四次,师父囚你于后山本想毁你道行将你打回原形,可惜我当时无知竟错信于你放虎归山今日我执掌太清观,守护紫魂珠便是我的职责,你也休想再从我这里讨得一分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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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坐在那里,听张君房讲完那席话,狼嘴角一撇流露出一丝不屑,〃张君房,你虽然比以前厉害了不少,但是和你师父比起来,显然还差了一大截。白天要不是我替你挡了那一下,恐怕现在你还没办法这么精神地站在那里说教。昨晚是小看你了才被你下了伏魔咒,但要想治我?!再多修行个几十年!〃
〃你若是不信,大可以试试,看我是能与不能!〃张君房说着已取下悬挂在墙上长剑,猝然转身,抽剑而出,白蒙蒙的寒光在他脸上一掠而过,指着狼,〃妖孽!受死!〃
狼丝毫不慌一掌落下去吸起面前的桌子,八仙桌凌空转了圈落下后被他一掌上去推向张君房。张君房挥剑飞身而起,剑尖一挑便见那桌子已是四分五裂,而人却是依然执着剑直直向着对方刺去。
狼双手捏决手腕于面前交叉成十,对方将要刺上之时五指张开,手臂猛地横向展开形同飞翼,同时脚一踮地后跃而起,手指划过,留下如萤火般的轨迹,交错成网,如蚕丝细韧,和张君房的剑相碰火花四激,叮当作响。
剑和线网纠缠一处,张君房左手结印劈掌而下,线网顿如被火烧灼般丝丝熔去,随之咬牙手中银剑奋臂一划,便见剑光破空,随之一声轰雷,眩光夺目中张君房和狼双双破窗而出。
从屋内打到屋外,又从院内厮斗至屋顶,太清山上雷鸣阵阵,光华四溅携龙吟虎啸,直冲霄汉,引得众人纷纷出得房来一探究竟。
〃雷也召了,龙虎也召了,我看你还有什么召!〃
狼立于琉璃瓦上隐隐而笑,千年道行修成|人形,除了那一头银丝如雪,绯眸如焰,外人看来,便是个身材挺拔、气势羁扬的成年男子。而今一身银灰长袍,衣袂如飞,更是飘逸洒脱,令人称羡。
张君房却管不得对方是狼貌还是人形,倒是那一对如焰灼烈的眸子却是添了几分野性,不似原先记忆里那般沉柔。
〃风伯,雨神,天兵神将,五方恶鬼,二十八星宿,我可以让你自己选!〃张君房剑指北斗,脚踩八卦,周身气势如虹。
狼只是负手而立,一派随意,〃你纵使统统唤来便也不是我对手,何况我白日里还叫那阴邪之物伤了一记但你这般年纪能有这番修为已是不错了,也许再过个几十年说不定还是能和我一相上下。〃
张君房本就拧着眉头,似有懊恼,听了狼这番话后更是恨得厉害,然后似想起什么的,将剑一收,眼神冷冽,从衣襟里掏出一颗鹅蛋般大小的深黑色珠子,那珠子晶莹温润,被一圈蓝盈盈的光芒笼罩,光华流转,似皓月沉水。
狼看着一愣,这才恍然大悟,难怪才相隔数年,张君房的道数却如登入仙境突飞猛进至此地步,原来紫魂珠一直在他身上。
5。
张君房左手托着紫魂珠,右腕一翻,剑尖指天,〃敕吾身,敕吾神。吾为玉虚师相君,部领玄天十万兵。巨虹狮子随雷霆,天关地轴拥黑云。八煞六丁掷火铃,下游三界擒妖精。敢有后至先灭形灵。急急如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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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清朗的夜空,眨眼功夫已是乌云密布遮星蔽月,一层层一圈圈如海浪翻滚,汇集涌聚在张君房指向天空的长剑顶端,形成巨大的螺旋,而螺旋中央,雷霆轰鸣,电光闪闪。
〃敕神咒?!〃
狼惊退了两步,看得出张君房每一式都拼尽全力,但是万万没料到他会用上这一招。此咒非同小可,八煞六丁玄天十万神兵,难道真要自己形神俱灭才肯罢休?
袍袖一甩,狼狰狞了面目尖牙呲现,〃张君房,休要欺侮太甚!〃言毕,双臂一举腾空划了道弧张开一道屏障,然后双手合十,嘴里念咒,分开时一柄烈焰缠身的长剑现于掌中。幸而当年在太清观养伤时,曾在藏经阁的书卷内看过敕神咒的符咒,张君房尚只念了上半决,若是现在出手也许还来得及。
〃左有日君,右有月君。前有雷霆,后有风云〃
狼手持焰剑身体一旋,便见他凌空而起,在空中一个折转,以俯冲之势向张君房挥剑而去!
〃听吾驱使,受吾处分。震怒天地,十二将军〃
眼见就要碰上,张君房却是神色憩然,不紧不慢将剩下的咒念完。
〃各排队仗,速降威灵〃
〃急急如律令!〃
天空一阵轰鸣,顷刻地动山摇。
外面震天绝响,左武卫老将军却仍是气定悠闲地呆在厢房里,端起茶盅正要喝,这时桌椅却是一阵乱晃地震一般,那茶水也泼去大半,抬头看向窗外,只见外面〃哗啦哗啦〃的雨水如倾。
而另一边,屋顶上的两人也是被这磅礴大雨浇了个通透。
狼喘着粗气血红的眸子瞪着眼前这个人,手一甩收了那柄被雨水灭光了烈焰的焰剑,一把抹去脸上的雨水,箭步走到对方面前,劈手夺下他手里的长剑,握在手里仔细看了剑身。就见他脸色由青变绿,再由绿变黑,垂下肩膀〃呵呵〃地干笑两声,然后抬头冲着张君房劈头盖脸一通骂!
〃你看清楚了!这剑身上结的是什么印?是行雨咒!行雨咒!〃
梆的一声闷响,一剑敲在张君房头上,〃麻烦你结印的时候看两眼,小时候把天雷当结坛差点轰了太清观,现在又把行雨当敕神〃然后一把拽起对方捏着紫魂珠的左手,〃还用紫魂珠催法!你是不是准备来个水淹太清?!〃
张君房沉着脸,拳头握得咯吱作响,而狼依旧在那里喋喋不休。
〃怎么说你也是太清观现任掌门,堂堂正一教的一脉分支,这种事传出去笑不笑死人?〃
〃给我闭嘴!〃
〃我是好心提醒你唉!太清观百年历史总不能毁在你手〃
〃雷、霆、号、令!〃
又是一声轰隆作响,便闻有人惨叫,紧接着是重物落地之声。
张君房纵身一跃从屋顶上跳下来,拾起地上的剑,然后踹了一脚趴在地上一团乌黑的狼,转身进屋。
七日后,祭剑结束。
张君房仍是一身绛色的法服,发髻高束绾在白玉莲花冠内,没有束起来的发丝顺着脸颊垂落下来,随清风轻扬。从道龄手里接过放着左武卫将军那把佩剑的匣子,转递给老将军。
〃剑已净化,老将军可安心置于室内。〃说着又从道龄手里接过一个锦囊双手递了过去,〃这几道符贴于宅前院后,可挡邪煞之气秽物入侵,保家宅平安。〃
老将军笑着接过后,作礼谢过,然后道,〃张真人的道术可算让老夫开眼,老夫受人之托,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张真人可否答应。〃
张君房略略抬手,〃老将军不妨直说,君房能办到的定当不予余力。〃
〃事情是这样〃老将军举目伸手捋了下胡子。
当朝宰相季坚,为人耿直,在朝中深受尊敬,有一独子怀措,天资聪慧,过目成诵,精通经史,善长诗文。只可惜未及弱冠便已风流成性,整日不思进取,流连勾栏瓦肆,沉溺于声色犬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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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前年冬天,突然一反常态,整日窝在房间里闭门不出,众人都当是孺子可教终于要有所作为,可没想到一日季老夫人路过内院的时候,隐隐听见有女子嬉笑说话之声从她儿子房内传出,本着好奇于是挨着门缝去看,这一看着实吓了一跳。其子正和几名扮相妖娆的女子饮酒作乐,季老夫人猛地推门而入,屋内人俱是一惊,紧接着一阵阴风伴着莺声笑语,那些女子便凭地消失了。
此后,宰相府内一日不得安宁,红梅结子,绿竹生笋,闹得是鸡飞狗跳的人心惶惶,而其子也如被勾了心魂般终日神思迷离,神情呆滞,逮着姑娘便〃姐姐、妹妹〃的乱叫唤。
张君房听了,蹙眉忖了一忖,而后抬头,〃想是犯了妖邪,多是狐精作祟罢。〃
老将军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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