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人赞我们青云门人学断阴阳,天下人也说赵明月、李纯阳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可是他们始终都在人间。
“只要在人间,就还只是个人。”
“只要是人,就可以被杀死,对吧?”
最后一滴泪珠落下,溅碎,然后随风而逝。
她的身上忽然冒出一丝丝黑气,黑气中隐现血云翻滚,凶煞横行,无数的魔头争先恐后,挤压徘徊着朝着她蜂拥而来。
“眼泪这种东西,只是毫无意义的情绪渣子,与其哭泣,不如找到让自己停止哭泣的方法,或者让所有人陪你哭泣。”
一个声音,非男非女,非阴非阳。
“滚滚红尘,劫来劫去。色空诸相,成住无常。得我法者,悠游造化,来去无形,三界六道,诸天众生,一切诸趣,自在化生”
她的双眸之中,倒影着虚空,黑白分明的眸子消失无踪,只剩下无穷无尽的琉璃彩光。
无尽的琉璃神光之中,正有一尊莫名的存在,忽隐忽现。
“哼!”
“他化自在,天人非人”
袁紫衣黑发狂舞,紫色的衣裙似乎在刹那后就被染做漆黑,她的眼神已经开始涣散,眉心一处琉璃净光似要吞噬她本命真灵。
正在小竹峰上和徒弟拌嘴的水月首座忽然止住嘴,一滴雨从天上落下来,沾湿了她的头发。
她沉默片刻,向着前方走了几步。
然后莫名流下泪来
陆雪琪看向望月亭方向,冷艳的神情中微微茫然。
赵明月沉默不语,她的身影闪烁,刹那后便来到绝壁断崖上。
她隔着百丈距离对着那处遥遥一礼。
是为送别。
深蓝色的天幕下,望月亭忽然绽放无量琉璃光。
只有一瞬,时间短到几乎没有人注意到。
第二十三章 真人和梵天,我曾看天边朝阳()
朝阳峰顶。
那口终日绽放金光的名剑剑鞘上多了一只手。
李纯阳轻轻抚摸着陪伴他前生今世的兵器,放眼望去,云海翻滚,这里是青云山脉最高的地方,那朵朵绽放的彩色烟花似乎就在脚下。
“你说的事情,我大概明白了。”
青衣道人微合双目,一片清静,山风滚滚却只能吹起他的半片衣角。
两丈外,一个和尚手拿拂尘,头上是一层浅浅的青茬,鼻尖颇高,面部曲线柔润,双眼瞳子泛着纯纯淡蓝,看上去不似凡人。
这和尚,身穿淡金色的僧袍中,脚踏一双百纳鞋,并无其他装饰,只在颈间有一串念珠,浑身佛息,自有一股禅意。
看似寻常的僧人,举手投足之间却隐有龙虎之象,庄严肃杀,令人不敢直视,正是高居雷峰的那位佛前尊者。
“三年前,师兄游历天下,一日见万蝠洞死灵渊中无数冤魂,起大宏愿,誓要度尽万鬼,重开轮回,他的执着慈悲令我敬佩。只是在我看来,事有轻重缓急,眼下迫在眉睫并不在于那处。”
这个和尚的声音,不大不却极为洪亮,如春日里的雷霆,又如发人醒神的钟声。
“人间是人的世界,有很多苦处,却也有很多喜乐,神佛可以引领人们去修佛修道,但绝不能将自己的想法强加给人间,否则,便是行邪道。”
“若人行邪道,不得见如来。”
“若佛行邪道,如是当我斩。”
李纯阳思考着他话里面的坚决意味,有些意外地看了眼天空,光明与黑暗在天穹上交织融合。
他看着眼前的尊者,平静道:“道家说无为,佛家讲因果,佛祖于无数劫前偶动一念便是因,如今你来找我便是果。我们就算不在人间,但终究还是在因果之中,不得逃脱。至于道家”
他罕见地叹了口气,神情更是罕见的迷茫:“神光浩大,佛光无量,唯有道家这些年我偶有猜测,却始终没有答案,如果修道的目的真的是那个结果我不知道该如何做”
青云门最高的那座山峰上,青色的衣袍忽然随风而舞,呼啸作响。
李纯阳脸色数变,然后没有任何表情。
“我曾经见过宇宙终结的未来,在这世间游历了几十年,也想了几十年,在无为与有为的选择里,我应该站在哪一边,问题是我没有去过神界,和天帝没有什么交情,我也讨厌如来预言中的那个末法世界。”
李纯阳看着面色坚毅的和尚,感叹说道:“所以我开始学着做墙头草,风怎么吹便往哪边倒。如果你也想做墙头草,那么我现在估计不会这么烦恼下去。可惜,你这个和尚在行门方面估计能和普贤尊者有得一比,都是一根筋,倔驴子。”
尊者眼眸微动,拂尘挥扫间似要灭尽世间所有邪魔,他的声音依旧不急不缓,坚定沉着:“大如为护苍生,以智慧圆明,普照一切,令离三途,梵天承接其法位,自然不容外道恣肆。道兄慈悲,当断则断。”
李纯阳叹息:“神界光辉无量,那些神灵就算无法以真身降临此间,也可以转世而来,天机变幻,只消数十年甚至十几年便可直追你我,所以的确不能再等。”
“待天人之事了结,我便动手。因果罪业,皆归我身。”
梵天知道他说的动手是什么意思,心中敬意更甚,沉默片刻再次赞叹道:“道兄慈悲不过那位执剑长老”
“他不同,以他的果位,应该是被天帝亲手打下来的,轮回无数岁月,早就对神界恨之入骨,何况”
他忽然将目光看向小竹峰:“他化自在梵天,佛门当中可有专门灭杀天人的手段。”
梵天同样向那处看去,讶然道:“想不到竟是位自在天人昔日佛祖于菩提树下证道,有他化自在天魔主来阻,虽被我佛降服,但终究无法根除这个祸根,道兄不出手降魔吗?”
李纯阳摇摇头,面露冷笑:“现在杀不了他,他在等一个机会,我们又何尝不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看双方手段罢了。”
他回头看着梵天,看着他颈间的那串念珠,凝声道:“昨日坐忘时,忽来异感攻心,我以大周天算法算到舍妹杀劫在临,避无可避。这几日之内必有事端,届时我若抽不出身,舍妹安危便有劳你了。”
“一页书!”
佛前尊者梵天于无数劫前渡尽苍生,扫灭魔氛,世尊赞他有大勇,是诸罗汉之师,当有大菩萨果位,却不料此尊者征战无数岁月,性情见趋于乖戾偏激,一日于佛前直指阿弥陀乃沙门波旬,惹恼诸佛菩萨,被打下凡尘,再历无量劫,自号百世经纶一页书。
一页书再挥洒拂尘,淡然道:“贫僧只怕她记恨五年前的事情。”
李纯阳笑着摆摆手:“稚子何辜。”
“青云门的传统是什么?青云门千年来长盛不衰的原因是什么?青云门占据玄门领袖,门下弟子个个都是人中龙凤,这其中种种缘由自然不仅仅是因为祖师爷选了个风水好的地方。”
黄昏,在碧波潭水边,曾书书以一种传教的方式对着坐在对面的李珣和秦无炎甚至林惊羽张小凡等人严肃问道。
“青云门历史悠久,自一代天骄青叶祖师开始,逐渐成为玄门领袖,到现在也有千余年了。这七脉会武,一甲子一次传到这第二十届,足足有一千二百年的历史了。每次大比,门内都是各脉精英齐聚,选出最出色的弟子给予嘉奖,所以青云弟子无论身在哪一脉,都对如此的大比心生向往,心里有了向往,也就有了动力,青云门经久不衰,七脉会武之目的也尽在于此。”
曾书书蹲在一块大青石上,悠悠道:“可是你们有没有想过,这六十年一次的七脉会武,真正令那些弟子向往盼望的是什么?真的是师门长辈的嘉奖?那就大错特错了,青云虽然家底丰厚,可每一次七脉会武,掌教真人也只是拿出一件法宝做奖励,修为高强的弟子为此奋斗是没错,可那些低等弟子哪怕是不参加大比也要前来呢?你们有没有想过?”
张小凡摸了摸自己一茬短发,问道:“难道不是来开阔眼界,增加阅历的吗?”
秦无炎想了想,故作深沉:“莫非纯粹的是看热闹”
林惊羽同样沉思,片刻后做恍然大悟状:“我在仙台求学时,课间放几片时事的片子”
“闭嘴!”
几声不约而同的闭嘴让鲁迅学派的少年人恼道:“我就是活跃一下气氛而已,你们凶什么凶,真过分”
风回峰的大绅士看着这几个榆木脑袋,恨铁不成钢道:“平衡啊,青云门不平衡啊,阳盛阴衰,僧多粥少,各脉弟子自己内部供不应求。而如今七脉之中精英优秀的弟子全都聚集在一块,那些青年俊秀还不都打破脑袋的往这里挤?要知道,此时聚集通天峰的,可不止其他同门师姐妹,还有那全部都是女弟子的小竹峰”
“哦,同道中人啊我家谷主好像准备搞类似的活动。”
“焚香谷有很多女弟子是苗女吧?嘿,南疆女子的大胆风情小弟可是早有耳闻啊”
“居然连张师弟都听说过,我当初为了练毒功,曾经在那边生活了两年”
秦无炎迎着几人好奇的目光,尴尬一笑:“你们要是不怕情蛊就去试试,我反正是不敢的”
“切!”
几人笑闹了一阵,曾书书拍了拍手,笑道:“明日便是七脉会武的第一天,今晚必定会有一些以前认识的少年少女们相思成疾,迫不及待的偷偷幽会。而一些今天见到中意女孩或者中意少年的弟子,恐怕这时候也该偷偷写约会纸条了。今夜,这长门通天峰,便是青云门七景中最浪漫之处。你们若是感兴趣,可以跟我去瞧瞧。”
“师父让我今晚早些回去,唉六十年一次的盛事啊”张小凡一脸可惜道,“灵儿师姐的书里面可是很浪漫的事情啊,两人心怀羞涩地经历了一系列有趣惊险的故事,最后在花前月下告白,然后在金黄色的菊花从中紧紧地拥在一起这可是会受到上天眷顾的恋情啊”
李珣奇怪道:“为什么会是菊花丛中,书书,通天峰哪里有那么大片的菊花,我白天的时候怎么没看到,难道是在后山?也对,燕师妹好像是说过苍松首座喜欢去青云后山种菊”
恶名在外的青云刑罚首座现在是彻底地成了传说中的基佬啊喂,连焚香弟子都知道了啊喂,你和万剑一就不能收敛一点吗?
曾书书和林惊羽脸色一白,连忙转移话题:“小凡不去就罢了,你们两个要去吗?”
“咳,青云七景,不看就可惜了。”
“嗯,不错,我和秦兄正好可以见识一下中原风物。”
“这两个理由都不错,那我们现在就出发。”
“等等。”林惊羽皱眉道:“说起来今天一下午都没看到商元师兄,不等他了吗?”
其他三人闻言,微微沉默,然后摇头以示不知。
“总觉得你们三个家伙好像在瞒着我什么。”
“啊哈哈没有的事,二楞估摸着被他大师兄给抓回去了,快走快走,灵尊快被吵醒了。”
第二十四章 看看看,开始撕逼了()
傍晚的小竹峰很安静。
绝大部分弟子都去了通天峰参加七脉会武或者看热闹或者找男人或者找女人。
就算不喜欢热闹的水月首座也和好姬友不知道跑到哪里鬼混去了,只有些运气不好的执法弟子和上一代的老姑婆们还留在山上。
当然,如果按凡人的算法,已经快一百岁都没嫁出去的赵明月也算老姑婆
她依然在望月亭望月。
天上有月。
清月如澄江,月下,有青衣道人乘风而来。
他叫李纯阳,是赵明月此生最大的心魔。
两位苍穹之上的存在都没有说客套话的兴趣,李纯阳直接开门见山:“碧瑶的杀劫是不是你?”
赵明月冷冷地看着他,像看一个白痴。
“碧瑶十年前不过一个小女孩儿,我们之间的恩怨你不要牵扯到她身上去。”
赵明月不去看他,讥讽地笑起来:“这便是你求人的态度?”
骄傲了一辈子的青衣道人忽然低声道:“算你厉害,算我求你。”
她豁然回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你竟为了一个认识不过五年的人,居然低声下气地求我?”
“我们认识了几十年,我从来没见过你求过任何人。李纯阳,你,真的是妹控吧?”
道人不耐烦地挥挥衣袖:“你还和一个小姑娘吃什么醋?”
明明如月的女子仔细想了想,问道:“你我决战之日在即,若是我胜,则一切休提,若是你胜,你难道不会护她周全?”
道人皱皱眉:“你怎么问出这么愚蠢的问题。”
天生万物,有定数,亦有变数。定数不可改,但是可以借变数偷天换日,李代桃僵,所谓应劫,就是迎难而上,主动以较小的代价引动劫数,将一切斩断于萌芽,而并非等着因果纠缠,劫数越积越强之后,才被迫的应劫。
若是一个人命中注定要有刀兵之灾,这个定数只是说这个人一定要为刀兵所伤,至于伤人的刀兵却并无固定。如果能够预算到劫数到来的时间地点,那只要到时候用菜刀划一条小口,也就算应了劫数。否则,在因果的积累之下,劫数临头之时,砍上来的就不是普通的菜刀,而是诛仙剑这类的大杀器了。
赵明月不是不明白,只是她不明白这样的小事情,李纯阳为什么会来求她。
不过她也没兴趣再问,只是五指张开,伸向天空。
片刻后,她喃喃自语:“奇怪,怎么会应在她身上?”
风儿吹过,望月亭外传来阵阵竹林摇摆,青叶摩擦,如同沙海清鸣,赵明月望着那道渐行渐远的青衫背影,手指间绽放纯然银光,似满天水银忽然收缩,刹那后笼罩了整个望月亭。
这是青云门上清道法中最后那几个之一,有遮蔽气机感应,蒙蔽天机的妙用,可惜除了她之外,谁都无法练成。
因为这种道法涉及的计算量可以在三个呼吸间将一位上清境长老的大脑活活撑爆。
就算李纯阳也嫌它鸡肋,根本没去学过。
赵明月咬了咬嘴唇,然后冰冷道:“有这样的兄长,真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随着她的话语,她身边泛起了一阵阵透明的波动,一个人形从空气中慢慢出现,显露出了形体。
商元沉默了一会儿,点头道:“他是世界上最好的兄长,我欠他太多。”
赵明月看着他,,一丝丝杀气,从清亮的明眸中缓缓散出。
低首的商元恍若未觉,他的手指敲打着冰冷的石桌,回忆着过往的事情:“河阳大战河阳大战啊,十年前,你妹妹赵飞燕本是青云翘楚,正道仙子,却里通合欢派和万毒门安插在青云的细作,将灵尊偷袭成重伤,谋夺其精血,通天峰的藏经阁也被付之一炬,父亲与几位首座前去捉拿,却差点被埋伏在河阳的魔道高手活活炼死,我为他们报仇,用那年大师兄送我保命的纯阳剑符引动朝阳峰顶的名剑,剑气纵横三百里,一剑之下赵飞燕和数十位魔道的好手死在了我的手中,连魂魄都没剩下那天我吐了整整一夜,大师兄一句话都没说,只是抱着我,听我哭,从那以后,我不再抗拒杀人,也不再轻视生命。”
商元看着赵明月愈发明亮的眼睛,语气平淡:“你那妹妹传闻中不仅天资极高,而且长袖善舞,与门中诸位真传弟子也是关系密切,只是与师兄相比她又算个什么东西?也值得师兄动剑?河阳大战的时候大师兄正在太极洞闭关,若非名剑牵动心神不得不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