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演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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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唐演义- 第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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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即名其女曰木兰。后又生一女,名又兰。一男名天郎,尚在褪褓。又兰小木兰四岁,姿色都与那木兰无异。木兰生来眉清目秀,声音洪亮,迥与孩题觉异。花乘之尚未有儿时,将他竟如儿子一般,教他开弓射箭。到了十来岁,不肯去拈针弄线,偏喜识几个字儿,讲究兵法。其时突厥募召兵丁,木兰年已十七岁,长成竟像一个汉子。北方人家,女工有限,弓马是家家备的,木兰时常骑着马,到旷野处去顽要。父母见他长成,要替他配一个对头,木兰只是不允。
  一日听见其父回来,对着妻孥说道:“目下曷娑那可汗,召募军丁,我系军籍,为千夫长,恐怕免不得要去走遭。”妻子袁氏说道:“你今年纪已老,怎好去当这个门户?”花乘之道:“我又没有大些的儿子,可以顶补,怎样可以免得?”袁氏道:“拼用几两银子,或可以求免。”花乘之道:“多是这样用了银子告退了,军丁从何处来。何况银子无处设法。”袁氏道:“不要说你年老难去冲锋破敌,就是家中这一窝儿老小,抛下怎么样过活?”花乘之道:“且到其间再处。”过了几日,军牌雪片般下来,催促花弧去点卯。乘之无奈,只得随众去答应。那晓得军情促迫,即发了行粮,限三日间即要起身,惹得一家万千忧闷。木兰心中想道:“当初战国时,吴与越交战,孙武子操练女兵,若然兵原可以女为之。吾观史书上边,有绣旗女将,隋初有锦伞夫人,皆称其杀敌捍患,血战成功。难道这些女子,俱是没有父母的,当时时势,也是逼于王事,勉强从征,反得名标青史。今我木兰之父如此高年,上无哥哥,下有弟妹,今若出门,倚靠何人?倘然战死沙场,骸骨何能载归乡里。莫若我改作男装,替他顶补前去,只要自己乖巧,定不败露。或者一二年之间,还有回乡之日,少报生身父母之恩,岂不是好。但不知我改了男人装束,可有些厮像。”
  忙在房中,把父亲的盔甲行头,穿扮起来。幸喜金莲不甚窄窄,靴子里裹了些脚带,行走毫无袅娜之态。便走到水缸边来,对着影儿只一照,叹道:“惭愧,照样看起来,不要说是千夫长,就是做将军也做得过。”正在那里对着影儿募拟,不题防其母走来,看见唬了一跳,说道:“这丫头好不作怪,为甚装这个形像?”花乘之听见,亦走进来看了笑道:“这是什么缘故?”木兰道:“爹爹,木兰今日这般打扮,可充得去么?”其父道:“这个模样,怎去不得?昨日点名时,军丁共有三千几百,那里有这般相貌身躯,但可惜你。”说了半句,止不住落下几点泪来。木兰看见,亦下泪问道:“爹爹可惜什么?”花乘之道:“可惜你是个女子,若是个孩儿,做爹妈的何愁,还要想你出去干功立业,光宗耀祖哩!”木兰道:“爹妈不要愁烦,儿立主意,明日就代父亲去顶补。”父母道:“你是个女儿家,说痴呆的话。”木兰道:“闻得人说,乱离之世,多少夫人公主,改妆逃避,无人识破。儿只要自己小心谨慎,包管无人看出破绽。”袁氏抚着木兰连声说道:“使不得,那有未出闺门的黄花女儿,到千军万马里头去觅活?’,木兰道:“爹妈不要固执,拚我一身,方可保全弟妹。拚我一身,可使爹妈身安。难道忠臣孝子,偏是带头巾的做得来?有志者事竟成,凡此去管教胜过那些脓包男子。只要爹妈放胆,体要啼哭,让孩儿悄然出门,不要使行伍中晓得我是个女子,料不出丑,回来惹人家笑话。”父母见他执意要去,到弄得一家中哭哭啼啼,没有个主意。
  过了一宵,到东方发白,忽听见外边叩门声急,在外喊道:“花老大,我们打伙儿去罢。”花乘之开门出来,却是三四个同队的兵,正要开口,只见女儿木兰,改了男装,扎扮停当,抢出来说道:“我父亲年老,我顶替他去。”那些人看见笑道:“花老大,我们不晓得你有这般大儿子,好一个汉子!”花乘之见了这般光景,不好说得别话,只得含着泪道:“正是。”这些人道:“有那样好儿子,正该替你老人家当差,让他去一刀一枪,博得个官儿回来,你一家子就荣耀了。”木兰扯父进去,拜别了父母,只说得一声:“爹妈保重,好生照管弟妹,我去了。”背了包裹,拾了长枪,把手一摇,长扬的出门。花乘之只得忍着泪跟了,要送木兰到营中去。反是木兰严词厉色,催逼转来。那些邻里晓得了,多走来埋怨他父母道:“你这两个老人家,好没来由!把这个大女儿干这个道路,倘有些山高水低,如何是好。”还有那没志气的妇人私议道:“这大一个女儿,不思量去替他寻一个对头完娶,教他自往千万人队里,去拣可意的人儿快活,岂不是差的!”花乘之无奈,只做不听见,心上日夜忧煎。木兰出门之后,不上一年,乘之染成一病,竟呜呼哀哉了。其妻袁氏,拖着幼儿幼女,不能过活,只得改嫁同里一个姓魏的,这是后话。
  今且说秦王同徐懋功,统兵与刘武周交战,已恢复了五六处郡县。正在柏壁关,秦叔宝与尉迟恭对垒,战了四五阵,不分胜负。宋金刚因尉迟恭胜不得秦叔宝,疑有私心,着人督战。尉迟恭懊恨,只得又下关来与叔宝战了百余合,杀个平手。秦王在阵前观看,甚爱惜叔宝,又舍不得尉迟。日色已暮,恐怕有失,秦王便叫呜金,二将各归本寨。秦叔宝杀得性起,那里肯休,便叫军士,去点火把,前去夜战。秦王止之,叔宝那里肯听。只听得刘阵里一声炮响,点得火把如同白昼。敬德在阵前大叫道:“快快出来厮杀!”叔宝听见笑道:“这羯奴到有同心。”快换了马匹,出阵前对敬德说道:“我今夜苦杀你不得,誓不回营。”敬德道:“我今夜苦不砍你的头颅,亦不还寨。”大家放出精神,各逞武艺,又战了百余合,那个肯输。敬德笑道:“惭愧,你我的手段已见,何足为意;你敢与我斗并力法么?”叔宝道:“何为并力法?”敬德道:“昔时孟贲夏育,能生拔牛角,伍子胥能举巨鼎,项羽力可拔山。我如今与你两个,明人不做暗事,使乖不足为奇。你先受我几鞭,我亦与你打几锏,以定强弱,此为并力法。”叔宝道:“你老大的人,说孩子家的耍话,牛是畜生,鼎是铁器,山是土堆,都是死的。人的皮肉,是父母的遗体,不要说死,就是不死,岂可毁伤?宁可一刀一枪,倘有不测,也可扬名于后世。这样作耍的事,我不依你。”敬德见说,想道:“这话也说得是。不要说这一鞭两锏打得死,就是打不死,也要做了一个残疾的人。”
  瞥眼见侧边两块大蛮石在傍,约有一二千斤重,因对叔宝道:“两块石头,可是一样的。我与你赌:大家用兵器打,如多打一下碎的,就算他输。”叔宝道:”你的兵器多少重?”敬德道:“我的鞭一百二十余斤。”叔宝道:“我的锏一根有六十四斤,两条算来,却也重不多几斤。”敬德道:“我把你的双锏打,你把我的单鞭打,大家交换用力,若是你打输了,你归降我定阳。我若打输了,降顺你唐朝。只打三下,看谁强谁弱。”叔宝道:“就是这般。”两人齐下马来,敬德先把战袍拽起,把鞭递与叔宝。叔宝也把双锏与他。敬德怒目狰狞,用力打去,石上并无孔隙,又尽力一下,石上只陷得二三余寸深。敬德心上有些慌了,第三下用尽平生之力,打将去,只见扑通一声,此石裂开,化为两半。敬德笑道:“何如?今该你打。”叔宝也把袍袖扎起,看着蛮石对天默祷道:“苍天在上,我秦琼与胡奴在此比试,全仗唐天子洪福。秦王得以一统天下,我秦琼该在此建功,不消三下,此石即为分开。”把双手举鞭,尽力打去,石已露痕,又用力一下,石已透底分开。叔宝笑道:“何如?石尚如此,若是人此刻已为肉泥矣!你三下,我只两鞭,还算你输。”敬德道:“我的兵器狠,你的锏轻。”两人正在那里争论,只见四五个小卒捧着一坛酒、一盘牛肉,跪在面前说道:“殿下恐二位将军用力太过,献此一樽聊接神力。”敬德见了,说道:“谁要吃你家的东西,要厮杀再杀罢了!”两人换转兵器,再上马时,只听见唐阵里金声一响,叔宝只得拨转马头回寨去了。敬德亦自归营。此是秦叔宝与尉迟恭三锏换两鞭之事,实效三国时刘先主与吴大帝试剑砍石之法。何后世作者欲骇人耳目,言叔宝受三鞭,敬德换两锏,不亦谬乎!
  今且不说叔宝归寨,再说敬德回营,有几个小卒高兴,把阵前赌赛之事,说与宋金刚得知。金刚怒道:“斗战危事,岂可阵前赌胜饮酒,如此戏要!明系私通怠玩,漏泄军情。”即便奏知刘武周。武周大怒,忙叫左右:“与我把尉迟恭斩讫报来!”众将再三求免,武周便差寻相去守关,贬敬德到介休去看守粮草。徐懋功打听得知,心中甚喜。忽见沿路细作来报:曷娑那可汗起兵来助刘武周。徐懋功即向秦王,附耳说了几句。秦王便差总管刘世让,赍金珠前往曷娑那可汗营中去,用计止之。徐懋功便点起众将,分头打柏壁关。寻相久已有心归唐,今见唐家兵多将勇,料此关不能守住,只得献关降唐。这些李密手下将士,个个要想干功,直杀得宋金刚的人马,十停去了八停,止剩二三千人败将下去。刘武周慌了,也只得移兵转北。徐懋功知尉迟敬德差往介休去护持粮草,便差罗士信与王簿,用计先往介休。自与秦王大队人马,慢慢的来追赶。
  却说尉迟敬德,侥幸不杀,满面羞惭,带领一队人马离了柏壁关,遥向介休进发。行至安封地方,只见一起人夫押着粮草前来,敬德向前查点,粮计三千石,草有一万余束,车上各插小黄旗为号。时已日暮,即令守车军士将粮草团聚中间,众兵结成野营在外扎住。敬德不解衣甲,坐在营中,忽闻前途吵闹,军人报说:“有贼来劫营了!”敬德遂题鞭跨马,行不止二三里,忽然闯一声炮响,喊杀连天。敬德举头仰视,是夜月色微明,见一起人马,为首一将,杀奔前来。敬德问道:“你是何处来的?”那将道:“我乃大唐徐元帅手下大将王簿,奉元帅将令,特来取你家的粮草应用。”敬德道:“泼贱,你认得我么?”王簿笑道:“我老爷怎不认得你这个杀不死的贼!”敬德大怒,忙举手中鞭,劈面砍来。王簿举枪来迎住。两个一来一往,战了五六十合,王簿只顾败将下去。敬德紧赶不放,耳边忽闻得喊声震天,往后一看,只见一派火光,上下通红。敬德撤了王簿,勒回马来一望,惟闻霹雳之声,委时间大车小车,大束小束,三千粮米、准万稻草,被唐兵烧毁无存。原来烧粮草率的是罗士信,王簿赚了敬德去,他来放火烧毁。敬德见粮草烧尽,心中愈加烦闷,又恐王簿夺了介休城去,如飞连夜赶到介休,正遇见王簿与罗士信,又杀了一阵。他两个那里杀得过敬德,只得让他进介休城去,等待秦王与徐懋功大兵到来,把城池四面用兵围绕。
  秦王使寻相进城去说敬德。敬德道:“如要我降唐,且看刘武周下落,如若死了,我方再事他人。今若来逼,惟有死战而已!”寻相无奈,只得出城,以敬德之言回覆秦王。秦王听了,心中烦闷。忽报总管刘世让回来,秦王大喜,相见了,世让把刘武周与宋金刚的首级献上。秦王又惊又喜道:“此物何处得来?”世让道:“臣奉命而行,穿过并州,中途遇见曷娑那可汗领兵屯在万峰山下,臣打听得实,即往彼营中相见,把礼物表章献上,说:‘唐王要去代郑国,讨弑隋皇泰主之罪,乞借大国之兵,同往征之。’曷娑那可汗大喜道:‘我正在这里恼恨刘武周,他要求我们来杀你家唐朝,不想他自先行,所破郡县,子女玉帛,尽被他取去,使我们殿后以为救援。如今既是你家唐主,将礼物来和好,我就起兵来会,先去问了刘武周之罪,然后与你们去伐王世充便了。’事恰凑巧,臣住在他营中,未及两日,只听得说刘武周与宋金刚,被我这里人马杀败,势穷力尽,来投曷娑那可汗。曷娑那可汗大怒,用计杀了他二人,叫臣赍首级来,献与朝廷。”秦王见说,以手加额道:“此天赐我成功也!”即厚赏了刘世让。随差寻相,将刘武周、宋金刚二颗首级,再进介休城,与敬德看了,好说他来归唐。寻相奉命进城,敬德看见了两个首级,认得是真的,号天大恸,备礼祭献。随将首级用棺盛殓,安葬好了,遂开城降唐。秦王一见,爱敬如宾,即飞驰奏章,以报捷音。唐帝大喜,即赐尉迟恭为左府统将军,升刘世让为并州太守。其余将佐,各有升赏。正是:
  水穷山未尽,石剖玉方新。
  第五十七回  改书柬窦公主辞姻  割袍襟单雄信断义
  诗曰:
  伊洛汤汤绕帝城,隋家从此废经营。
  斧斤未辍干戈起,丹漆方涂篡逆生。
  南面井蛙称郑主,西来屯蚁聚唐兵。
  兴衰瞬息如云幻,唯有邙山伴月明。
  人的功业是天公注定的,再勉强不得。若说做皇帝,真是穷人思食熊掌,俗子想得西施,总不自猜,随你使尽奸谋,用尽诡计,止博得一场热闹,片刻欢娱。直到钟鸣梦醒,霎时间不但瓦解冰消,抑且身首异处,徒使孽鬼啼号,怨家唾骂。如今再说曷娑那可汗杀了刘武周、宋金刚,把两颗首级与刘世让赍了来见,秦王许他助唐伐郑,拔寨要往河南进发。因见花木兰相貌魁伟,做人伶俐,就升他做了后队马军头领。几千人马到盐刚地方,缥缈山前,冲出一队军马来。曷娑那可汗看见,差人去问:“你是那里来的人马?”那将答道:“吾乃夏王窦建德手下大将范愿便是。”原来窦建德因勇安公主线娘,要到华州西岳进香,差范愿领兵护驾同行。此时香已进过,转来恰逢这技人马。当时范愿一问,知是曷娑那可汗,便道:“你们是西突厥,到我中国来做什么?”曷娑那可汗道:“大唐请我们来助他伐郑。”范愿听见大怒道:“唐与郑俱是隋朝臣子,你们这些杀不尽的贼,守着北边的疆界罢了,为甚帮别人侵犯起来?”曷娑那可汗闻知怒道:“你家窦建德是买私盐的贼子,窝着你们这班真强盗成得什么大事,还要饶舌!”范愿与手下这干将兵,真个是做过强盗的,被曷娑那可汗道着了旧病,个个怒目狰狞,将曷娑那可汗的人马,一味乱砍,杀得这些蛮兵,尽思夺路逃走。
  曷娑那可汗正在危急之际,幸亏花木兰后队赶来。木兰看见在那里厮杀,身先士卒冲入阵中,救出曷娑那可汗,败回本阵。木兰叫本队军兵,把从人背上的穿云炮,齐齐放起。范愿见那炮打人利害,亦即退去。木兰犹自领兵追赶,不题防斜刺里无数女兵,都是一手执着团牌,一手执着砍刀,见了马兵,尽皆就地一滚,如落叶翻风,花阶蝶舞。木兰忙要叫众兵退后,那些女兵早滚到马前。木兰的坐骑,被一兵砍倒,木兰颠翻下来,夏兵挠钩套索拖去。又一个长大将官见了,如飞挺枪来救,只听得弓弦一呼,一个金丸把护心镜打得粉碎,忙侧身下去拾起那金丸时,亦被夏兵所获,北兵是拖翻了两个去,大家掉转马头逃去了。窦线娘带了木兰与那个将官,赶上范愿时,已日色西沉,前队已扎住行营。窦线娘亦便歇马,大家举火张灯。窦线娘心中想道:“刚才拿住这两个羯奴,留在营中不妥。”叫手下带过来。
  女兵听见,将木兰与那长大丑汉都拥到面前。那些女兵见木兰好一条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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