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演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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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唐演义-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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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不时宣唤。”张衡道:“有我在此,夫人且请少退一步,让皇上静养。”这两位夫人,眼泪流离,没些主张,只得暂且离宫,向阁子里坐地。宫中人俱是带来内侍看守定了,不放人来宫。两个夫人,放心不下,只得差宫娥在门外打听。
  没有一个时辰,那张衡洋洋的走将出来道:“这干呆妮子,皇上已自宾天了。适才还是这等围绕着,不报太子知道。”又吩咐各阁子内嫔妃,不得哭泣。待启过太子,举哀发丧,这些宫主嫔妃,都猜疑。惟有陈夫人他心中鹘突的道:“这分明是太子怕圣上害他,所以先下手为强;但这衅由我起,他忍于害父,难道不忍于害我?与其遭他毒手,倒不如先寻一个自尽。圣上为我亡,我为圣上死,却也该应。”只是决断不下。
  轻盈不让赵飞燕,侠烈还输虞美人。
  这壁厢太子与杨素,是热锅上蚂蚁,盼不到一个消息。却说张衡忙忙的走来道:“恭喜大事了毕,只是太子的心上人,恐怕也要从亡。”太子见说,一时变喜为愁,忙将前日与杨秦预定下的贴子来递与杨秦道:“这些事一发仆射与庶子替我料理罢,我自有事去了。”杨素见说,忙传令旨。令那伊州刺史杨约,长安公干完,不必至大寿宫覆旨,竟署京兆尹,弹压京畿。梁公萧矩,乃萧妃之弟,着他题督京师十门。郭衍署左领卫大将军,管领京营人马。宇文述升左领卫大将军,管领行宫宿卫,及护从车驾人马。驸马宇文士及,管辖京都宫省各门。将作左郎宇文恺,管理梓宫一行等事。大府少卿何稠,管理山陵。黄门侍郎裴矩、内侍郎虞世基,管典丧礼。张衡充礼部尚书,管即位仪注。
  不说这厢众人忙做一团,只说太子见张衡说了,着了急,忙叫左右取出一个黄金小盒,悄悄拿了一件物事,放在里面,外面用纸条紧紧封了;又于合口处,将御笔就署一个花押,即差一个内侍,赐与陈夫人,叫他亲手自开。内侍领旨,忙到后宫来。却说夫人自被张衡逼还后宫,随即驾崩,心下十分忧疑,哭泣得寝食俱废。只见一个内侍,双手捧了一个金盒子,走进宫来,对夫人说道:“新皇爷钦赐娘娘一物,藏于盒内。叫奴婢拿来,请娘娘开取。”随将金盒放在桌上。夫人见了,心下有几分疑惧,不敢开封,因问内侍道:“内中莫非鸠毒?”内侍答道:“此乃皇爷亲手自封,奴婢如何得知?娘娘开看,便知端的。”夫人见内侍推说不知,一发认真是毒药;忽一阵心酸,扑簌簌泪如泉涌,因放声大哭道:“妾自国亡被掳,已拚老死掖庭。得蒙先帝宠幸,道是今生之福。谁知红颜命薄,转是一场大祸;倒不如沦落长门,还得保全性命。”一头说,一头哭,又说道:“妾蒙先帝厚恩,今日便从死地下,亦所甘心。早上之事,我但回避,并不曾伤触于他,奈何就突然赐死?”道罢又哭。众宫人都认做毒药,也一齐哭将起来。内侍见大家哭做一团,恐怕做出事来,忙催促道:“娘娘哭也无益,请开了盒,奴婢好去复旨。”夫人被催不过,只得恨一声道:“何期今日死于非命!”遂拭泪将黄封扯去,把金盒盖轻轻揭开。仔细一看,那里是毒药,却是几个五彩制成同心结子。众宫人看见,一齐欢笑起来,说:“娘娘万千之喜,得免死矣。”夫人见非鸠毒,心下安然,又见是同心结子,知太子不能忘情,转又怏怏不乐。也不来取结子,也不谢恩,竟回转身,坐于床上,沉吟不语。内侍催逼道:“皇爷等久,奴婢要去回旨,娘娘快谢恩收了。”夫人只是低头不做一声,众宫人劝道:“娘娘差了,早间因一时任性,抵触皇爷,致生惶惑。今日皇爷一些不恼,转赐娘娘同心结子,已是百分侥悻,为何还做这般模样?那时惹得皇爷动起怒来,娘娘只怕又要像方才哭了。何不快快谢恩?”左右催促得夫人无奈何,只得叹一口气道:“中囗之羞,我知难免。”强起身来把同心结子取出,放在桌上,对着金盒儿拜了几拜,依旧到床上去坐了。内侍见取了结子,便捧着空盒儿去回旨不题。
  陈夫人虽受了结子,心中只是闷闷不乐,坐了一回,便倒身在床上去睡。众宫人不好只管劝他,又恐怕太子驾临,大众悄悄的在宫中收拾。金鼎内烧了些龙涎鹊脑,宝阁中张起那翠(巾莫)珠帘。不多时日色西沉,碧天上早涌出一轮明月。只见太子私自带几个宫人,题着一对素纱灯笼,悄悄的来会夫人。宫人看见太子驾到,慌忙跑到床边,报与夫人。夫人因心中懊恼,不觉昏昏睡去;忽被众宫人唤醒,说道:“驾到了,快去迎接。”夫人朦朦胧胧,尚不肯就走,早被几个宫人扶的扶,拽的拽,将他挽出宫来迎驾。才走到阶下,太子早已立在殿上。夫人望见,心中又羞又恼,然到了这个地位,怎敢抗拒,俯伏在地,低低呼了一声:“万岁。”太子慌忙换了起来。是夜太子就在夫人阁中歇宿。
  七月丁未,文皇晏驾,至甲寅诸事已定。次日扬素辅佐太子衰经,在梓宫前举哀发丧。群臣诸衰经,各依班次入临。然后太子吉服,拜告天地祖宗,换冕服即位;群臣部也换了朝服人贺。只是太子将升陛座时,也不知是喜极,也不知是慌极,还不知有愧于心,有所不安,走到座前,不觉精神惶惊了,手足慌忙。那御座又甚高,才跨上双脚,要上去,不期被阶下仪卫静鞭三响,心虚之际,着了一惊,把捉不定,那双脚早塌了下来,几乎跌倒。众宫人连忙上前挽住,就要趁势儿扶他上去。也是天地有灵,鬼神共愤,太子脚才上去,不知不觉,忽然又塌将下来。杨素在殿前,看见光景不雅,只得自走上去。他虽然老迈,终是武将出身,有些力量,分开左右,只一双手,便轻轻的把太子掖上御座;即走下殿来,率领百官,山呼朝拜。正是:
  莫言人事宜奸诡,毕竟天心压不仁。总有十年天子分,也应三
  被鬼神嗔。
  隋主在龙座上坐了半晌,神情方才稍定。又见百官朝贺,知无异说,更觉心安。便传旨一面差官往各王府州镇告哀,又一面差官赍即位诏。诏告中外:以明年为大业元年,荣升从龙各官,在朝文武,各进爵级。犒赏各边镇军士,优礼天下,高年赐与粟帛。其余杨素、宇文述、张衡等升赏,俱不必言。又追封废太子勇为房陵生,掩饰自己害他之迹。此时行宫有杨素等一干夹辅,长安有杨约一干镇压,喜得没有一毫变故。但是人生大伦,莫重君父与兄弟;弑父杀兄,窃这大位,根本都已失了,总使早朝晏罢,勤政恤民,也只个枝叶。若又不免荒淫无道,如何免得天怒人怨,破国亡家?却又不知新主嗣位,做出何等样事来,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回  皇后假宫娥贪欢  博宠权臣说鬼话阴报身亡
  诗曰:
  香径靡芜满,苏台鹿糜游。清歌妙舞木兰舟,寂寞有寒流。
  红粉今何在?朱颜不可留。空存明月照芳洲,聚散水中鸥。
  调寄“巫山一段云”
  电光石火,人世颇短,而最是朱颜绿发更短。人生七十中间,颜红鬓绿,能得几时?就是齐东昏侯的步步金莲,陈后主的后庭玉树,也只些时。那权奸声势,气满贯盈,随你赫赫英雄,一朝命尽,顷刻间竟为乌有,岂不与红粉朱颜,如同一辙?
  却说炀帝自登宝位,退朝之后,即往宣华宫,恣意交欢,任情取乐,足足半月有余。当初萧后在东宫,原朝夕不离,极相恩爱;今立皇后,并不一幸。萧后初起疑他新丧在身,别宫独处。后来打听,他夜夜在宣华宫里淫荡,不觉大怒道:“才做皇帝,便如此淫乱,将来作何底止?”这日恰适炀帝退朝进宫,萧后便扯住嚷道:“好个皇帝,才做得几日,便背弃正妻,奸淫父妃;若再做几年,天下妇人,都被你狂淫尽了!”炀帝道:“偶然适兴,御妻何须动怒?”萧后道:“偶然不偶然,我也不管你,只趁早将他罚入冷宫,不容见面,妾就罢了。若还恋恋不舍,妾传一道懿旨,将这丑形,晓与百官,叫你做人不成。”炀帝着忙道:“御妻这般性急,容朕慢慢区处。”萧后道:“有甚区处?或舍他不得,妾便叫宫人去凌辱他一场,看他羞也不羞。”炀帝原畏萧后,今见他说话动气,心下愈加着忙,只得起身说道:“御妻少说,待朕去与他说明,叫他寻个自便,朕就回宫,与御妻陪罪。”萧后道:“讲不讲也由陛下,来不来也由陛下,妾自有处。”
  其时这些言语,早有宫人报知宣华夫人。夫人听知,不胜悲泣。忽见宫奴报道驾到,宣华只得含着泪,低头迎接。炀帝走近身前来一看宣华夫人,但见他杏脸低垂,泪痕犹湿,说道:“刚才朕与皇后争吵,想夫人预知,但朕自有主意。设言皇后有甚意思,朕断不忍为。”宣华道:“妾葑菲陋质,昔待罪于先君,今又玷污龙体,自知死有余辜。今求陛下依皇后懿旨,将妾罚入冷宫,自首长门,方为万全。”炀帝叹息道:“情之所钟,生死不易。朕与夫人,虽欢娱未久,恩情如同海深。即使朕与夫人为庶人夫妇,亦所甘心,安忍轻抛割爱?难道夫人心肠倒硬,反忍把朕抛弃?”宣华捧住了炀帝,悲泣道:“妾非心硬,若只管贪恋,不但坏了陛下声名,抑思先帝尉迟之女,恐蹈前辙,倘明日皇后一怒,妾死无地矣,陛下何不为妾早计,欲贻后悔耶!”说到这个地位,炀帝怅叹道:“听夫人之言,似恨我之情太薄,而谅我之情太深也。”便吩咐一个掌朝太临,把外边仙都宫院打扫清净,迁宣华夫人出去,各项支用,俱着司监照旧支给。二人正在绸缪之际,一旦分离,讲了又讲,说了又说,炀帝十分不忍放手,还是宣华再三苦辞,炀帝方才许行,出宫而去。正是:
  死别已吞声,生离常恻恻。最苦妇人身,事人以颜色。
  炀帝自宣华去后,终日如醉如痴,长吁短叹,眼里梦里,茶里饭里,都是宣华。萧后见炀帝情牵意缠,料道禁他不得,便对炀帝道:“妾因要笃夫妇之情,劝陛下遣去宣华,不意陛下如此眷恋,倒把妾认做妒妇,渐渐参商,是妾求亲而反疏也。莫若传旨,将宣华仍诏进宫,朝夕以慰圣怀,妾亦得以分陛下之欢颜,岂不两便?”炀帝笑道:“若果如此,御妻贤德高千古矣,但恐是戏言耳。”萧后道:“妾安敢戏陛下。”炀帝大喜,那里还等得几时,随差一个中宫,飞马去诏宣华。
  却说宣华自从出宫,也无心望幸,镇日不描不画,到也清闲自在。这日忽见中官奉旨来宣,他就对中宫说道:“妾既蒙圣恩放出,如落花流水,安有复入之理?你可为我辞谢皇爷。”中宫奏道:“皇爷在宫,立召娘娘,时刻也等候不得,奴婢焉敢空手回旨?”宣华想一想道:“我自有处。”取鸾笺一副,题一词于上,垒成方胜,付于中宫道:“为我持此致谢皇爷。”中宫不敢再强,只得拿了回奏炀帝;炀帝忙拆开一看,却是一首“长相思”词道:
  红已稀,绿已稀,多谢春风着地吹,残花难上枝,得宠疑,失宠
  疑,想像为欢能几时,怕添新别离。
  炀帝看了笑道:“他恐怕朕又弃他,今既与皇后讲明,安忍再离。”随取纸笔,也依来韵和词一首:
  雨不稀,露不稀,顾化春风日夕吹,种成千岁枝。恩何疑,爱何
  疑,一日为欢十二时,谁能生死离?
  炀帝写完,也叠成一个方胜,仍叫中宫再去。宣华见了这词,见炀帝情意谆谆,不便再辞,只得重施朱粉,再画蛾眉,驾了七香车儿,竟入朝来。炀帝见了,喜得骨爽神苏,随同宣华,到中宫来见萧后。萧后见了,心下虽然不乐,因晓得炀帝的性儿,只得勉强做好人,欢天喜地,叫排宴贺喜。正是:
  合殿春风丽色新,深宫淑景艳芳辰。
  萧郎陌路还相遇,刘阮天台再得亲。
  自此炀帝与宣华,朝欢暮乐,比前更觉亲热。未及半年,何知圆月不常,名花易谢,红颜命薄,一病而殂。炀帝哭了几场,命有司厚礼安葬。终日痴痴迷迷,愁眉泪眼。萧后道:“死者不可复生,悲伤何益?何不在后宫更迭佳者,聊慰圣怀,免得这般惨凄。”熠帝道:“宫中这些残香剩粉,如何可选?”萧后道:“当时宣华也是后宫选出,那里定得,只当借此消遣。”炀帝依了萧后,真个传一道旨,着各宫院大小嫔妃彩女,俱赴正宫听选。那些官娥,一个个巧挽乌云,奇分绿鬓,到正宫来。炀帝与萧后同到殿上,叫这些女子近前。一边饮酒,一边选择。真个是观于海者难为水,虽是花成队,柳作行,选来选去,竟无出色的奇姿。炀帝烦躁起来,道:“选杀了总是这般模样,怎能如宣华这般天姿国色?”遂传旨免选。众宫人闻旨一哄而散。
  萧后道:“陛下请耐烦,宽饮几杯,待妾自往各宫去搜求,包陛下寻一个出色的女子来。”炀帝道:“现今选不出,何苦费御妻神思?”萧后道:“不是这等说。自来有志绝色女子,必然价高自重,甘愿老守长门,断不肯轻易随行,逐队赴选。如今待妾去细细搜求,决无遗漏,如搜不出,陛下罚妾三巨觥如何?”说了忙起身上了宝车,出宫去了。炀帝搂着一个内监,浅斟细酌。原来萧后那里是去各宫探访女子,一径驾到长乐宫来,把宫袍卸下,重施朱粉,再点樱桃,把发鬓扯拥向前,改作苏妆。头上插着龙凤钗,三颗明珠,滴垂挂面,换一套艳丽的宫娥衣服。打扮停当,先差一个内传,走去报知。此时炀帝已饮得半酣,尚不见萧后到来,正要差人去请,只见一个内侍,进来禀道:“娘娘选中一位女子,着奴婢先送进宫御见。娘娘又到别宫去了。”炀帝笑道:“御妻为我,可为不惮烦矣。”那时萧后改妆,驾到宫门,就停车细步,装着婀娜娉婷,走进丹墀,离殿上前有一箭之地。炀帝举目往下一看,果然有人拥一位女子,态度幽娴,轻尘夺目,一步步缓缓的走进殿来,俯伏在地。炀帝不胜狂喜道:“果然后宫还有这样女子,快叫平身。”连说了三次,那女尚俯伏不起。炀帝此时觉淫心荡漾,竟不顾体统,走下御座,御手相搀,那女子方搀起来,垂头而立。炀帝仔细一认,不觉哈哈大笑道:“原来是御妻,可谓慧心巧思矣!我说道那有遗才沦落!”炀帝携了萧后的手,同至御座来道:“这三巨觥,御妻不能免矣!”萧后道:“妾往后宫搜求,不意竟无有中式者;因思前言已出,恐陛下见罪,暂假丑形,以宽圣怀,以博一笑耳。这三巨觥,还求陛下赦免。”炀帝道:“这使不得,朕不罚御妻,罚新选的美人耳!”萧后道:“若认真是个美人,恐陛下又舍不得罚他了。”一头说,一头接杯在手道:“妾想宫中虽无,天下尽有,陛下既为天下之主,何不差人各处去选,怕没有比宣华强十倍的,何苦这般烦恼?”炀帝道:“御妻之言虽善,只恐廷臣有许多议论谏阻。”萧后道:“廷臣敢言直谏者少,所虑者惟老儿杨素耳。趁此盆兰盛开,明日陛下何不诏他入苑,宴赏春兰,把几句言语挑动他,看他意思行止,就可定了。”炀帝道:“御妻之言甚善。”商议已定,过了一宵。次日炀帝驾临于御苑,只见这些盆中蕙兰,长短不齐,尽皆开放。正是:
  无数幽香闻满户,几株垂柳照清池。
  炀帝忙差两个内侍,去宣杨素入苑。却说杨素自拥立了炀帝,赫赫有功,朝政兵权,皆在其手。这日正与这些歌儿舞女快活,听得有旨宣诏,即乘凉轿,竟入御苑中来。到太液池边,炀帝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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