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演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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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唐演义-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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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有许多人喝彩,乃是圆情的抛声。谁人敢在兵部射圆圆情?就是宇文述的公子宇文惠及。宇文述有四子:长曰化及,官拜治书侍御史;次曰士及,尚晋阳公主,官拜驸马都尉;三曰智及,将作少监;惠及是他最小儿子,倚着门荫,少不得做了官。目不识丁,胸无点墨,穿了缤锦,吃了珍馐,随从的无非是一干游食游手,谗谄面谀的光棍,帮闲他使酒渔色顽耍游荡。这回情一节,不会踢得一两脚,就赞他在行,他也自说在行,是以行天下圆情的把持,打听得长安赏灯,都赶到长安来,在宇文公子门下。公子把父亲的射圃讨了,改做个球场。正月初一,踢到这灯节下来,把月台上用五彩装花缎匹,搭起漫天帐来,遮了日色,正面结五彩球门,书“官球台”三字。公子上坐,左右坐二个美人,是长安城平康巷聘来的。团圆情无出其右,绰号金凤舞、彩霞飞。月台东西两旁,扎两座小牌楼。天下的这些回情把持,两个一伙,吊顶行头,辅行头,雁翅排于左右,不下二百多人。射回上有一二十处抛场,有一处两根单柱,颗扎起一座小牌楼来。牌楼上扎个圈儿,有斗来大,号为彩门。江湖上的豪杰朋友,不拘锁腰、单枪、对损、肩妆、杂踢,踢过彩门,公子月台上就送彩缎一匹,银花一封,银牌一面。凭那人有多少谢意,都是这两个圆情的得了。也有踢过彩门,赢了彩门银花去的;也有踢不过,贻笑于人的。正是:
  材在骨中踢不去,俏从胎里带将来。
  却说叔宝同众友,捱挤到这个热闹的所在,又想起李药师的话来,对伯当道:“凡事不要与人争竞,以忍耐为先。必要忍到不能忍处,才为好汉。”王伯当与柴嗣昌,听了叔宝言语,一个个收敛形迹。只是齐国远、李如珪两个粗人,旧态复萌,以膂力方刚,把些人都挨倒,挤将进去,看圆情顽耍。李如珪出自富家,还晓得圆情。这齐国远自幼落草,惟风高放火,月黑杀人,他那里晓得什么圆情顽耍的事?看着人圆情,大睁着两眼,连行头也不认得,对李如珪附耳道:“李贤弟,圆骨碌的东西,叫做什么?”如珪笑戏答道:“叫做皮包铅,按八卦灾害数,灌六十四斤冷铅造就。”国远道:“三个人的力也大着呢,把脚略抬一抬,就踢那么样高。踢过圈儿,就赢一匹缎彩、一对银花,我可踢得动么?”
  这些话不过二人附耳低言,却被那圆情的听得,捧行头下来道:“那位爷请行头?”李如珪拍齐国远肩背道:“这位爷要逢场作戏。”圆情近前道:“请老爷过论,小弟丢头,伙家张泛伏侍你老人家。”齐国远着了忙,暗想:“我只是尽力踢就罢了。”那个丢头的伙家,弄他技艺粗巧,使个悬腿的勾子,拿个燕衔环出海,送与子弟臁心里来。齐国远见球来,眼花撩乱,又恐怕踢不动,用尽平生气力,赶上前一脚,兀的响一声,把那球踢在青天云里,被风吹不见了。那圆情的见行头不见了,只得上前来,喜孜孜满面春风道:“我两小人又不曾有甚么得罪处,老爷怎么取笑,把小人的本钱都费了?”齐国远已自没趣,要动手撒野。李如珪见事不谐,只得来解围道:“他们这些六艺中朋友,也不知有多少见过。刚才来圆情,你也该问一声:‘老爷高姓贵处那里,荣任何所?’今日在京都相会,他日相逢,就是故人了。怪你两个没有情理,故把你行头踢掉了,我这里赏你罢。”就在袖里取出五两银子,赏了圆情的,拉着国远道:“和你吃酒去罢。”分开众人,齐往外去,见秦叔宝兄弟三人,从外进来,领两员家将,好好央人开路,人再不肯让路。只见纷纷的人都跌倒了,原来是齐国远、李如珪,挤将出来。叔宝看见道:“二位贤弟那里去?还同我们进去耍子。”却又一同里将进来。这四个人地都是会踢球的,叔宝虽是一身武艺,圆情是最有囗节的。王伯当却是弃隋的名公,博艺皆精,只是让柴郡马青年飘逸,推他上来。柴绍道:“小弟不敢。还是诸兄内那一位上去,小弟过论。”叔宝道:“圆情虽会,未免有粗鄙之态。此间乃十日所视的去处,郡马斯文,全无渗漏。”
  柴嗣昌少年乐于顽要,接口道:“小弟放肆,容日陪罪罢。”那该伏侍的两个圆情捧行头上来:“那位相公,请行头。”
  郡马道:“二位把持,公子旁边两个美女,可会圆情?”圆情的道:“是公子平康巷聘来的,惯会圆情,绰号金凤舞、彩霞飞。”郡马道:“我欲相攀,不知可否?”圆情的道:“只是要相公破格的搭合。”郡马道:“我也不惜缠头之赠,烦二位爷通禀一声,尽今朝一日之欢,我也重重的挂落。”圆情的道:“原来是个中的相公。”上月台来禀少爷:“江湖上有一位豪杰的相公,要请二位美人见行头。”公子却也只是要顽要,吩咐两个美人好好下去,后边随着四个丫环,捧两轴五彩行头,下月台来与柴郡马相见施礼,各依方位站下,却起那五彩行头。公子也离了座位,立到牌楼下来观论。那座下各处抛场子弟,把持行头,尽来看美人圆情。柴郡马却拿出平生博艺的手段,用肩装杂踢,从彩门里就如穿梭一船,踢将过去。月台上家将,把彩缎银花,抛将下来。跟随二人,往毡包里,只管收起。齐国远喜得手舞足蹈:“郡马不要住脚,踢到晚才好!”那两个美人卖弄精神:
  这个飘扬翠袖,那个摇拽湘裙。飘扬翠袖,轻笼玉手纤纤;摇
  拽湘裙,半露金莲窄窄。这个丢头过论有高低,那个张泛送来真又
  稳。踢个明珠上佛头,实踢埋尖拐;接来倒膝弄轻佻,错认多摇摆。
  踢到眉心处,千人齐喝采。汗流粉面湿罗衫,兴尽情疏方叫海。后人有诗赞道:
  美女当场簇绣团,仙风吹下雨婵娟。
  汗流粉面花含露,尘染蛾眉柳带烟。
  翠袖低垂笼玉笋,湘裙斜曳露金莲。
  几回踢罢娇无力,云鬟蓬松宝髻偏。
  此时踢罢行头,叔宝取白银二十两、彩缎四匹,搭台两位圆情的美女;金扇二柄,白银五两,谢两个监论国情的朋友。此时公子也待打发圆情的美女,各归院落,自家要往街市闲游了。叔宝一班,别了公子,出打球场,上了蓝桥,只见街坊上灯烛辉煌。正是:
  四围玛瑙城,五色琉璃洞。千寻云母塔,万座水晶宫。珠缨密
  密,锦绣重重。影晃得乾坤动,光摇得世界红。半空中火树花开,
  平地上金莲瓣涌。活泼泼神鳌出海,舞飘飘彩凤腾空。更兼天时
  地利相扶从。笑翻娇艳,走困儿童。彩楼中词,括尽万古风流;画
  桥边谜,打破千人懵懂。碧天外灯照彻四海玲珑。花容女容,灯光
  月色争明莹。车马迎,笠歌送,端的彻夜连育兴不穷。管什么漏尽
  铜壶,太平年岁,元宵佳节,乐与民同。
  叔宝吩咐找熟路看灯,就到司马门前来,看灯棚多齐备了。那个灯楼不过一时光景,也只是芦棚席殿搭在霄汉之间,下边却有彩缎装成那些富贵,居中挂这一盏麒麟灯。麒麟灯上,挂着四个金字扁,写着:“万兽齐朝。”牌楼上一对灯联,左首一句:周作呈祥,贤圣降凡邦有道。右首一句:隋朝献瑞,仁君治世寿无疆。麒麟灯下,有各样兽灯围绕:
  解豸灯,张牙舞爪。狮子灯,睁眼团毛。白泽灯,光辉灿烂。
  青熊灯,形相蹊跷。猛虎灯,虚张声势。锦豹灯,活像咆哮。老鼠
  灯,偷瓜抱蔓。山猴灯,上树摘桃。骆驼灯,不堪载辇。白像灯,俨
  似隋朝。糜鹿灯,衔花朵朵。狡兔灯,带草飘飘。走马灯,跃力驰
  骋。斗羊灯,随势低高。各色兽灯,无不备具,不能尽数。有两个古人,骑两盏兽灯:左首是梓潼帝君骑白骡灯,下临凡世;右首是玉清老子跨青牛灯,西出阳关。有诗四句:
  兽灯无数彩光摇,整整齐齐下复高。麒麟乃是毛虫长,故引千
  群猛兽朝。
  众人看了麒麟灯,过兵部衙门,跟了叔宝,奔杨越公府中而来。这些宰臣依旧在于门首,搭起个过街灯楼。那百姓人家,也搭个小灯棚儿。设天子牌位,点烛焚香,如同白昼。不移时已到越公门首。那灯楼挂的是一碗凤凰灯,上面牌匾四个金字:天朝仪凤。牌楼上一对金字联:
  凤翅展南山天下成欣兆瑞
  龙髭扬北海人间尽得沾恩凤凰灯下,有各色鸟灯悬挂:
  仙鹤灯,身栖松柏。锦鸡灯,毛映云霞。黄鸭灯,欲鸣翠柳。
  孔雀灯,回看丹花。野鸭灯,口衔荇藻。宾鸿灯,足带芦葭。囗囗
  灯,似来桑拓。囗囗灯,隐卧汀沙。鹭鸶灯,窥鱼有势。鹞鹰灯,扑
  兔堪夸。鹦鹉灯,骂杀俗鸟。喜鹊灯,占尽鸣鸦。鹣鹣灯,缠绵倩
  主。鸳鸯灯,欢喜冤家。各色鸟灯,无不俱备,也不能尽数。左右有两个古人,乘两碗鸟灯。因越公寿诞,左手是西池王母,乘青驾瑶池赴宴;右手是南极寿星,跨白鹤海屋添筹。有诗四句:
  鸟灯千万集鳌山,生动浑如试羽还。
  因有羽王高位立,纷纷群鸟尽随班。
  众朋友看了越公杨府门首凤凰灯,已是初鼓了,却奔东长安门来。那齐国远自幼落草,不曾到得帝都。今日又是个上元佳节,灯明月灿,锣鼓喧天;他也没有一句好话对朋友讲,扭捏这个粗笨身子,在人丛中捱来挤去,欢喜得紧,只是头摇眼转,乱叫乱跳,按捺他不住。
  叔宝道:“我们进长安门,穿皇城,看看内里灯去。”到五凤楼前,人烟挤塞的紧。那五凤楼前,却设一座御灯楼。有两个大太监,都坐在银花交椅上,左手是司礼监裴寂,右手是内检点宗庆,带五百禁军,都穿着团花锦袄,每人执齐眉红棍,把守着御灯楼。这座灯楼却不是纸绢颜料扎缚的,都是海外异香,宫中宝玩,砌这就一座灯楼,却又叫做御灯楼。上面悬一面牌匾,径寸宝珠,穿就四个字道:“光照天下”。玉嵌金镶的一对联句道:
  三千世界笙歌里,十二都城锦绣中。
  御灯景至,大是不同。王伯当、柴嗣昌、齐国远、李如珪一班人看了御灯楼,东奔西走,时聚时散,或在茶坊,或在酒肆,或在戏馆,那里思量回寓?叔宝屡次催他们出城,只是不听。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文分解。
  第十八回  王婉儿观灯起衅  宇文子贪色亡身
  诗曰:
  自是英雄胆智奇,捐躯何必为相知?
  秦庭欲碎荆卿首,韩市曾横聂政尸。
  气断香魂寒粉骨,剑飞霜雪绝妖魑。
  为君扫尽不平事,肯学长安轻薄儿?
  夫天下尽多无益之事,尽多不平之事。无益之事不过是游玩戏要;不平之事,一时奋怒,拔刀相向。要晓得不平之气,常从无益里边寻出来。世人看了,眼珠中火生,听了心胸中怒发。这不平之气,个个有的。若没个济弱锄强的手段,也只干着恼一番。若逞着一勇到底,制服他不来,反惹出祸患,也不是英雄知彼知己的伎俩。果是英雄,凭着自己本领,怕甚王孙公子,又怕甚后拥前遮?小试着百万军中,取上将头的光景,怕不似斩狐击兔,除却一时大憨,却也是作淫恶的无不报之理。所谓:
  祸淫原是天心,惟向英雄假手。
  且说那些长安的妇人,生在富贵之家,衣丰食足,外面景致,也不大动他心里。偏是小户人家,巴巴急急,过了一年,又喜遇着个闲月,见外边满街灯火,连陌笙歌;时人有诗,以道灯月交辉之盛:
  月正回时灯正新,满城灯月白如银。
  团团月下灯千盏,灼灼灯中月一轮。
  月下看灯灯富贵,灯前赏月月精神。
  今宵月色灯光内,尽是观灯玩月人。
  其时若老若少,若男若女,往来游玩;凭你极老诚,极贞节的妇女,不由心神荡漾,一双脚头,只管要妆扮的出来。走桥步月,张家妹子搭了李店姨婆,赵氏亲娘约了钱铺妈妈,嘻嘻哈哈,按捺不住,做出许多风流波俏。惹得长安城中王孙公子,游侠少年,丢眉做眼,轻嘴薄舌的,都在灯市里穿来插去,寻香哄气,追踪觅影,调情绰趣,何尝真心看灯?因这走桥步月,惹出一段事来。有一个孀居的王老妪,领了一个十八岁老大的女儿,小名婉儿,一时高兴也出去看起灯来。你道那王老妪的女儿,生得如何?
  腰似三春杨柳。脸如二月桃花。冰肌玉骨占精华,况在灯前月
  下?
  母女二人,留着小厮看了家,走出大街看灯。走出大门,便有一班游荡子弟,跟随在后,挨上闪下,瞧着婉儿。一到大街,蜂攒蚁拥,身不由己。不但婉儿惊慌,连老妪也着忙得没法。正在那里懊悔出来看这灯,不料宇文公子的门下游棍,在外寻绰,飞去报知公子。公子闻了美女在前,急忙追上。见了婉儿容貌,魂消魄散。见止有老妇同走,越道可欺,便去挨肩擦背,调戏他。婉儿吓得只是不做声,走避无路。那王老妪不认得宇文公子,看到不堪处,只得发起话来。宇文惠及趁此势头,便假发起怒来道:“老妇人这等无礼,也挺撞我,锁他回去!”说得一声,众家人齐声答应,轰的一阵,把母女掳到府门。老妪与婉儿吓得冷汗淋身,叫喊不出,就似云雾里推去的,雷电里题去的一般,都麻木了。就是街市上,也有旁观的,那个不晓得宇文公子,敢来拦挡劝解?
  到得府门,王老妪是用他不着的,将来羁住门房里。止将婉儿撮过几座厅堂,到书房中方才住脚。宇文惠及早已来到,家人都退出房外,只剩几个丫环。宇文惠及免不得近前亲热一番。那婉儿却没好气头,便向脸上撞来,手便向面上打来。延推了一会,恼了公子性儿,叫丫环打了一顿,领禁房内。见外边有人进来密报道:“那老妇人在府门外要死要活,怎生发付他去?”公子道:“不信有这样撒泼的,待我自家出去。”公子走出府门,问老妪何故的这般撒泼。老妪见公子出来,更添叫喊,捶胸跌足,呼天拍地,要讨女儿。公子道:“你的女儿,我已用了,你好好及早回去吧,不消在此候打。”老妪道:“不要说打,就杀我也说不得,决要还我女儿。我老身孀居,便生这个女儿。已许人家,尚未出嫁,母女相依,性命攸关。若不放还,今夜就死在这里。”公子说:“若是这等说起来,我这门首死不得许多哩。”叫手下撵他出去。众家人推的推,扯的扯,打的打,把王老妪直打出了巷口栅栏门,再不放进去了。宇文公子,此时意兴未阑,又带了一二百狠汉,街上闲撞。时已二鼓。也是宇文公子淫恶贯盈,合当打死,又出来寻事。大凡一饮一啄,莫非前定,况生死大数,也逃不得天意。正是:
  祸福本无门,惟人乃自召。塞翁曾有言,彼苍焉可料?
  却说叔宝一班豪杰,遍处顽要,见百官下马牌旁,有几百人围绕喧嚷。众豪杰分开众人观看,却是个老妇人,白发蓬松,匍匐在地,放声大哭。伯当问旁边的人:“这个老妇人,为何在街坊上哭?”看的人答道:“列位,你不要管他这件事。这老妇人不知世务,一个女儿,受了人的聘礼,还不曾出嫁,带了街上看灯,却撞见宇文公子抢了去。”叔宝道:“是那个宇文公子?”那人道:“就是兵部尚书宇文述老爷的公子。”叔宝道:“可就是射圃圆情的?”众人答道:“就是他。”这个时候,连叔宝把李药师之言,丢在爪哇国里去了,却都是专抱不平的人,听见说话,一个个都恶气填胸,双眸爆火,叫那老妇人:“你姓什么?”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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