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演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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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唐演义- 第1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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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张说相见。至夜回东宫,仍屏去左右,密置炉火,再亲自煎起那一剂药来,要与杨氏吃。正煎个九分,忽然神思困倦,坐在椅上打盹。恍惚之间,见屋宇边红光闪闪,红光中现出一尊神道,怎生模样?
  赤面美髯,蚕眉凤眼。身长约一丈,披一领锦绣绿罗袍。腰大
  可十围,束一条玲珑白玉带。神威凛凛,法貌堂堂。疑是大汉寿亭
  侯,宛如三界伏魔帝。
  那神道绕着火炉走了一转,忽然不见。上皇惊醒,忽起身看时,只见药铛已倾翻,炉中炭火已尽熄,大为骇异。次日张说入见,告以夜来之事,且命更为觅药。张说再拜称贺,因进言道:“此乃神护龙种也!臣原说龙种不宜轻堕,只恐重违殿下之意,故欲决之于天命。前所进二药,其一实系安胎之药,即前宵所眼者是也。臣意二者之中,任取其一。其间自有天命,今既欲堕而反安,再欲堕则神灵护之,天意可知矣!殿下虽忧谗畏讥,其如天意何。腹中所怀,必非寻常伦匹,还须调护为是。”上皇从其言,遂息了堕胎之念,且密谕杨氏,善自保重。杨氏心中常想吃些酸物,上皇不欲索之于外,私与张说言之。张说常于进讲时,密柏青梅木瓜以献,且喜胎气平稳,未几睿宗禅位。至明年,太平公主以谋逆赐死,宫闱平静,恰好肃宗诞生。幼时便英异不凡,及长,出见诸大臣,张说谓其貌类太宗,因此上皇属意,初封忠王,及太子瑛被废,遂立为太子。正是:
  调元护本自胎中,欲堕还留最有功。又道仪容浑类祖,暗教王
  子代东宫。
  张说因此于开元年间,极被宠遇。肃宗即位时,杨氏已薨,追尊为元献皇后。他平日曾把怀胎时的事,说与肃宗知道,肃宗极感张说之恩。张家二子张均、张(土自),肃宗自幼和他嬉游饮食,似同胞兄弟一般。张说亡后,二子俱为显官,张(土自)又赘公主为驸马,恩荣无比。不意以从逆得罪当斩,肃宗不忘旧恩,欲赦其罪。却因上皇曾有叛臣不可轻宥之谕,今著特赦此二人,不敢不表奏上皇。只道上皇亦必念旧,免其一死。不道上皇览表,即批旨道:
  张均、张(土自)世受国恩,乃丧心从贼,此朝廷之叛臣,即张说之逆子,罪不容囗。余老矣,不欲更闻朝政,但诛叛惩逆,国法所重,即来请命,难以徇情,宜照法司所拟行。
  你道上皇因何不肯赦此二人?当日车驾西狩,行至咸阳地方,上皇顾问高力士道:“朕今此行,朝臣尚多未知,从行者甚少,汝试猜这朝臣中谁先来,谁不来?”力士道:“苟非怀二心者,必无不来之理。窃意侍郎房琯,外人俱以为可作宰相,却未蒙朝廷大用,他又常为安禄山所荐,今恐或不来。尚书张均、驸马张(土自),受恩最深,且系国戚,是必先来。”上皇摇首微笑道:“事未可知也。”有驾至普安,房琯奔赴行在见驾。上皇首问:“张均、张(土自)可见否?”房琯道:“臣欲约与俱来,彼迟疑不决,微窥其意,似有所蓄而不能言者。”上皇顾谓高力士道:“朕固知此二奴贪而无义也。”力士道:“偏是受恩者竟怀二心,此诚人所不及料。”自此上皇常痛骂此二人,今日怎肯赦他!肃宗得旨,心甚不安,即亲至兴庆宫,朝见上皇,面奏道:“臣非敢徇情坏法,但臣向非张说,安有今日?故不忍不曲宥其子,伏乞父皇法外推恩。”上皇犹未许,梅妃在旁进言道:“若张家二子俱伏法,燕国公几将不祀,甚为可伤。况张(土自)系驸马,或可邀议亲之典。”肃宗再三恳请,上皇道:“吾看汝面,姑宽赦张(土自)便了。张均这奴,我闻其引贼搜宫,破坏吾家,决不可活。”肃宗不敢再奏,谢恩而退。上皇即日乃下诰云:
  张均、张(土自),本应俱斩,今从皇帝意,止将张均正法,张(土自)姑免死。
  长流岭南。达奚珣于逆贼安禄山奏请献马之时,曾有密表谏阻,今
  止斩其身,其家免入官,余俱依所拟。
  诰下,法司遵法施行,张均遂与达奚珣等众犯,同日俱斩于市。正是:
  昔日死姚崇,曾算生张说;今日死张说,难顾生张均。
  当初张说建造居住的宅第,其时有个善观风水的僧人,名唤法泓,来看了这所第宅的规模,说道:“此宅甚佳,富贵连绵不绝,但切勿于西北隅上取土。”张说当时却不把这句话放在意里,竟不曾吩咐家人。数日后,法泓复来,惊讶道:“宅中气候,何忽萧条,必有取土于西北隅者!”急往看时,果因众工人在彼取土,掘成三四个大坑,俱深数尺,张说急命众工人以土填之,法泓道:“客上无气。”因叹息不已,私对人说道:“张公富贵止及身而已,二十年后,其郎君辈恐有不得令终者。”至是其言果验。后人有诗云:
  非因取土便成灾,数合凶灾故取土。卜宅何须泥风水,宅心正
  直吾为主。
  闲话少说。只说上皇自居兴庆宫,朝政都不管,惟有大征讨、大刑罚、大封拜,肃宗具表奏闻。那时肃宗已立张良娣为皇后,这张后甚不贤良,向从肃宗于军中,私与肃宗博戏打子,声闻于外;乃潜刻木耳为子,使博无声。其性狡而慧,最得上意;及立为后,颇能挟制天子,与权闭李辅国比附;辅国又引其同类鱼朝思。时安、史二贼尚未珍灭,命郭子仪、李光弼等九节度各引本部兵往剿,乃以宦官鱼朝思为观军容使,统摄诸军,于是人心不服。临战之时,又遇大风昼晦,诸军皆溃。郭子仪以朔方军断河阳桥守东京。肃宗听鱼朝恩之言,召子仪回朝,以李光弼代之。
  子仪临发,百姓涕泣遮道请留,子仪轻骑竟行。上皇闻之,使人传语肃宗道:“李、郭二将,俱有大功,而郭尤称最,唐家再造,皆其力也。今日之败,乃不得专制之故,实非其罪。”肃宗领命,因此后来灭贼功成,行赏之典,李光弼加太尉中书令,郭子仪封汾阳王。子仪善处功名富贵,不使人疑,已虽握重兵在外,一纸诏书征之,即日就道。故谗谤不得行。其子郭暖尚代宗皇帝之女升平公主,尝夫妇口角,郭暖道:“你恃父亲为天子么?我父薄天子而不为。”公主将言奏闻天子,子仪即因其子待罪。天子知之,置之不问。又恐子仪心怀不安,乃谕之曰:“不痴不聋,做不得阿家翁。儿女子闺阁中语,不必挂怀。”其历朝恩遇如此。子仪晚年退休私弟,声色自娱,旧属将佐,悉听出入卧内,以见坦平无私。七子八婿,俱为显官。家中珍货山积,享年八十有五,直至德宗建中二年,方薨逝。朝廷赐祭,赐葬,赐谥,真个福寿双全,生荣死哀。(唐史)上说得好,道是:
  天下以其身为安危者,殆三十年;功盖天下而主不疑,位极人
  臣而众不嫉;穷奢极欲,而人不非之。自古功臣之富贵寿考,无出
  于其右者。
  这些都是后话,不必再述。且说上皇常于宫中想起郭子仪的大功,因道:“子仪当初若不遇李白,性命且不可保,安能建功立业?李白甚有识英雄的眼力,莫道他是书生,只能作文字也。”此时李白正坐永玉璘事流于夜郎,上皇特旨赦归,方欲便朝廷用之,旋闻其已物故,不觉叹息。梅妃常闻上皇称赞李白之才,因想起前事,私语高力士道:“我昔年曾欲以千金买赋,效长门故事,汝以世间难得才子为辞;若李白者,宁遽逊于相如乎?”力士道:“彼时李白尚未入京,老奴无从访求;且彼时贵妃之宠方深,亦非语言文字所能夺,若不然,娘娘楼东一赋,岂不大炒,然竟不能移其宠。”梅妃点头道:“汝言亦良是。”正说间,内侍来禀说,江南进梅花到。原来梅妃服侍上皇之后,四方依旧进贡梅花;但梅妃既得了那枝仙梅,把人间几卉,都看得平常了。这仙梅果然四季常开,愈久愈香,花色亦愈鲜洁,梅妃随处携带把玩。
  忽一日早起,觉得那花的香气顿减,花色也憔悴了,把手去移动时,只见花瓣儿多飘飘零零的落将下来。梅妃惊骇道:“仙师云:我命当与此花同谢,今花已谢矣,我命可知。”自此心中恍惚不宁,遂染成一病,卧床不起。太医院官切脉进药,梅妃不肯服药道:“命数当终,岂药石所能挽回?”上皇亲来看视,坐于床头,遍体抚摩,执手劝慰道:“妃子偶病,遂尔瘦损,还须服药为是。”梅妃涕泣道:“臣妾自退处上阳,自分永弃,继遭危难,命已垂绝,岂意复侍至尊,得此真万幸。今福缘已尽,仙师所云,与花同谢,此其期矣!妾死之后,那枝仙梅留在人间,难以种植;若然殉葬,又恐亵渎,宜取佛炉火焚之。”上皇道:“妃子何遽言及此?”梅妃道:“人谁无死,妾今日之死,可称令终,较胜于他人矣。况妾死后,性灵不混,当入佳境,谅无所苦。但圣恩如天,图报无地,为可叹恨耳!”上皇道:“以妃子之敏慧清洁,自是神仙中人,但何由自知身后的佳境?”梅妃道:“妾前宵梦寐之间,复见那韦氏仙姑于云端中,手执一只白鹦鹉,指谓妾道:‘此鸟亦因宿缘善果,得从皇宫至佛国,今从佛国来仙境,可以人而不如鸟乎?汝两世托生皇宫,须记本来面目,今不可久恋人世,蕊珠宫是你故居,何不早去?’据此看来,或不致堕落恶道。”上皇垂泪道:“妃子苦竟舍朕而仙去,使朕暮年何以为情?”梅妃就枕上顿首道:“愿上皇圣寿无疆,切勿以妾故,有伤圣怀。”言讫,忽然起身坐,举手向空道:“仙姬来了,我去也!”遂瞑目而逝。正是:
  昔日纵教梅下死,胜他驿馆丧残躯。于今幸与花同谢,还与芳
  魂到蕊珠。
  上皇不意梅妃一病遽死,放声大哭,高力士极力劝慰。上皇道:“此妃与朕,几如再世姻缘,今复先我而逝,能无痛心?”途命以贵妃之礼殓葬,又命其墓所多种梅树,特赐祭筵,自为文以诔之。其略云:
  妃之容兮,如花斯新。妃之德兮,如玉斯温。余不忘妃,而寄
  意于物兮,如珠斯珍。妃不负余,而几丧其身兮,如石斯贞。妃今
  舍余而去兮,身似梅雨飘零。余今舍妃而寂处兮,心如结以牵萦。
  上皇记念梅妃的遗言,即命将这一枝仙梅,以佛炉中火,焚化于其灵前。说也奇怪,那梅枝一入火中,香气扑鼻,火星万点,腾空而起,好似放烟火的一般。那些火星都作梅花之状,飞入云宵而没。正是:
  仙种不留人世,琪花仍入瑶台。
  昔人有以枯梅枝焚入炉中,戏作下火文,其文甚佳,附录于此:
  寒勒钢瓶冻未开,南枝春断不归来。者番莫入梨花梦,却把芳
  心作死灰。恭惟炉中处士梅公之灵,生自罗浮,派分庾岭。形如槁
  木,棱棱山泽之癯;肤似凝脂,凛凛雪霜之操。春魁占百花头上,岁
  寒居三友图中。玉堂茅屋总无心,调鼎和羹期结果。不料道人见
  挽,遂离有色之根;夫何冰氏相凌,遽返华胥之国。瘦骨拥炉呼不
  醒,芳魂剪纸竟难招。纸帐夜长,犹作寻香之梦;筠窗月淡,尚疑弄
  影之时。虽宋广平铁石心肠,忘情未得;使华光老丹青手段,摸索
  难真。却愁零落一枝春,好与茶毗三昧火。惜花君子,你道这一点
  香魂,今在何处?咦!炯然不逐东风去,只在孤山水月中。
  且说当日肃宗闻知梅妃薨逝,上皇悲悼,遂亲来问慰;即于梅妃灵前设祭,各宫嫔妃辈,也都吊祭如礼。只有皇后张氏托病不至。上皇心甚不悦,因对高力士说道:“皇后殊觉骄慢。”力士密启道:“内监李辅国阿附皇后,凡皇后之骄慢,皆辅国导之使然。”上皇愕然曰:“朕久闻此奴横甚,俟吾儿来,当与言之。”力士道:“皇后侍上久,辅国握兵权,其势不得不为优容,所以皇帝亦多不与深较。太上即有所言,恐亦无益,不如且置勿论。”上皇沉吟不语。正是:
  顽妻与恶奴,无药可救治。纵有苦口言,恐反为不利。
  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一百回  迁西内离间父子情  遣鸿都结证隋唐事
  词曰:
  最恨小人女子,每接踵比肩而起,搅乱天家父子意。远庭闱,
  移官寝,尊养废。    晚景添憔悴,追思旧宠常挥泪。魂魄还堪寻
  觅来,遇仙翁,说前因,明往事。
  调寄“夜游宫”
  百行莫先于孝,而天子之孝,又与常人之孝不同。孟子云:孝于之至,莫大乎尊亲,尊亲之至,莫大乎以天下养。尊之至,方为孝之至。顽如瞽(目叟),而舜能尽事亲之道,故孔子称之为大孝。迨乎后世,偏是帝王之家,其于父子之间,偏是易起嫌疑,易生衅隙。此不必皆因亲之不慈,子之不孝,大抵多因势阻于妻子,情间于小人。即如唐肃宗之奉事上皇,原未尝不孝,上皇之待肃宗,亦未尝不慈。却因媳妇骄悍,宦竖肆横,遂致为父的老景失欢,为子的孝道有缺。乃或者云:上皇当年听信谗言,一日杀三子,且纳寿王之妃杨氏为贵妃,有伤伦理,后来受那逆妇逆奴的气,正是天之报施,往往如此。上皇与杨妃,原因宿世有缘,所以今生会合,其他诸人,或承宠幸,或被诛戮,当亦各有宿因,事非偶然。此系仙翁所言,见之逸史,今编迷于演义之末,完结隋炀帝、唐明皇两朝天子的事,好教看官们明白这些前因后果。话说上皇自梅妃死后,愈觉寂寥,又因肃宗的皇后张氏,骄蹇不恭,失事上之礼。上皇且闻宦官李辅国内外比附弄权,心上甚是不悦。要与肃宗说知,教他严加训饬。高力士再三谏阻,上皇只是忍耐不住。一日,肃宗来问安,上是赐宴,饮宴之际,说了些朝务。上皇道:“从来治国平天下,必先齐其家,今闻庵奴李辅国附比宫中,估势作威,汝知之否?”肃宗闻言,悚然起应道:“容即查治。”上皇道:“此时若不即为防禁,恐后将不可复制。”肃宗唯唯而退。原来那皇后恃宠骄悍,肃宗因爱而生畏,不敢少加以声色。李辅国掌握兵权,阿附张后,恃势弄权,肃宗虽亦心忌之,却急切奈何他不得。放虽承上皇严谕,且只隐忍不发。正是:
  堪笑君王也怕婆,奴乘婆势莫如何。小人女子真难养,一任严
  亲相诋河。
  肃宗便隐忍不发。那知上皇这几句言语,内侍们忽私相传说,早传入车辅国耳中。辅国密地启知皇后,各怀怨怒,相与计议道:“上皇深居宫禁,久已不预朝政,今何忽有烦言,此必高力士妄生议论,闻于上皇故也。力士为上皇耳目,当回去之,更须使官家莫要常与上皇相见,须迁上皇于西内为妙。”自此肃宗欲往朝上皇,都被张后寻些事情阻隔往了。上皇所居南内兴庆宫,与民间闾闾相近,其西北隅有一高楼,名长庆楼,登楼而望,可见街市。上皇时常临幸此楼,街市过往的人遥望叩拜,上皇有时以御膳余剩之物,命高力士宣赐街市中父者,人都欢忻,共呼万岁。李辅国便乘机借端密奏肃宗道:“上皇居兴庆宫,而高力士日与外人交通,恐其不利于陛下。且兴庆宫与民居逼近,非至尊所宜居。西内深严,当奉迎太上居之,庶可杜绝小人,无有他虞。”肃宗道:“上皇爱兴庆宫,自蜀中归,即退居于此,今无故迁徙,殊佛这圣意,断乎不可。”辅国见肃宗不从其言,乃密启张后,使亦以此言上奏。肃宗恐惊动上皇,也不肯听。张后忿然道:“此妾为陛下计耳,今日不听良言,莫叫后日追悔!”说罢,拂衣而起。肃宗默默含怒,适又偶触风寒,身上不豫,暂罢设朝,只于宫中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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