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破天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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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破天惊-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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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堪重任。先让他代理排长,一连一排的排长,具体让张中原传、帮、带,你看呢?”
“不管怎么说,清华大学研究生当排长,太大材小用了。能否考虑让他挂个副连长?”
“老洪,大学毕业生到大功团,必须先当排长,这可是你提出来的。”
“可他是个特例啊。”洪东国站起身,来回踱步,“就凭他是烈士遗孤,钟副政委的——外甥,也……何况他是研究生。”
“我的理解,扎扎实实从基层干起,对他本人有好处。”
“好吧,我同意你的意见。”洪东国把手掌往石万山肩膀上一压。每次两人通过决议,达成一致,他都会来这个习惯动作。
刚走到团部大门口,就听到李和平大喊,“团长,快点,嫂子来电话。”他紧走几步,拿起听筒,“小青啊,装上电话了?我记一下。小山考了全县第三名?还行。告诉他千万不能骄傲。对了,没急事,上班时间别给我打电话,有时间我会给你打。”把电话压下,吩咐李和平,“把二营、三营叫出来。”
“是。”李和平低头敲打着键盘,一边问,“小山考了什么第三名?”
石万山眼睛紧盯显示屏,嘴里漫不经心,“奥林匹克数学竞赛。”看见显示屏上露出的头像,马上戴上耳机问,“赵成武,二营怎么样?”
赵成武嘿嘿地笑,“团长,遇到什么喜事了?笑眯眯的。”
“说正经事。”
“是。二营进展顺利,三号洞、四号洞今天能掘进四十来米。”
“好,悠着点,注意安全,注意身体。小李,叫三营出来。”
三营长王德田的头像立即出现,“团长早。我们五、六、七号洞都在大干快上。”
“不要单纯追求速度,多提醒战士们注意安全,注意身体。”
“是,安全第一。不过,中原带着一营起早贪黑的,干得太猛,我们也都坐不住呀。”王德田说,“对了,团长,石渣出多了,我们需要添加些伪装网。”
“好,给你们两千平方米,下午送去。三小时后再联系。”
三个营长如猛虎下山,你追我赶,争先恐后,使工程进度蹿得飞快。心情好得很的石万山没能想到,对于魏光亮的使用决定,日后会在一营引起一串连锁反应。
尽管二炮被誉为“中国最现代化的高技术部队”,但导弹兵是和平时期责任最重压力最大生活清苦的一群人,而最艰苦的,自然是长年累月在山沟里为导弹筑巢的工程兵们。
此刻,一群赤裸着上身的士兵,正在到处弥散着尘埃的七星谷一号洞库里,用血肉之躯与奇岩怪石进行着意志和力量的较量。他们结实、黝黑的脊背上,不断滚动着汗水,手中的电动风钻轰鸣着,与齐东平正驾驭着的隆隆台车声一起,汇成一支震天撼地的咆哮交响乐。
石万山和张中原头戴安全帽,巡回检查完毕,驻足观看齐东平操作。看齐东平准确熟练地打完一排孔,张中原吩咐他,“让大家休息一下。”
“弟兄们,现在休息!”
齐东平从台车上跳下来,对两个全神贯注盯着他操作的战士说,“一定要重视第一感觉,不要让钻头晃来晃去。”拍左边战士一巴掌,“小宝,要用心。再不出师,就把我累死了。”
战士们歇息下来,三三两两地聚集着,一起抽烟聊天。只有方子明,沿着坑道一路捡着毛石,很自然地向两位首长的方向靠拢过来,耳朵竖得老长。
“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齐东平开台车,效率至少高出别人一倍,战士们都很佩服他。”跟着石万山往外走的张中原语音不高,但很清晰。方子明听见了。
石万山脸上不显山不露水,“是有些绝活。”
张中原声音压得更低,“别的排长虽然都很不错,但说话不如他说话顶用。”
“你当年也有这个能耐嘛。十个战士里头,至少有八个都跟在你的屁股后面转。”
张中原嘻嘻地笑,快步紧跟,“他比我有能耐,没人不听他的。我初中毕业,人家高考只差三分。”
石万山头也不回,“我们的排长,都是好排长,兵也都是好兵。”
方子明眼巴巴地目送他们远去,不捡毛石了,跑到齐东平面前,“请客!”
“凭啥?嘴巴又馋了,想找我放血?”
“要是营长老在团长面前夸我,我绝对放血。”方子明酸溜溜的。
齐东平眉毛眼睛都在笑,捣方子明一拳,“水涨船高,咱哥俩,谁受表扬,效果都一样。”把嘴凑到他耳边,“你还不知道情况吗?”
方子明恍然明白过来,笑逐颜开,登高振臂,“弟兄们,营长的事,东平排长的事,也就是大家的事。明白吗?”
“明白!”雄浑的声音,在洞库里共鸣,回荡。
齐东平很感动,“谢谢大伙儿支持!这一段,大家都很辛苦,希望大家咬咬牙,挺过这一段,别松劲儿,年底咱们立个集体三等功,给营长长长脸,也给咱爹妈长长脸,你们说好不好?”
“好!”气势排山倒海。
齐东平掏出烟盒,一个战士马上拿出打火机,把火点着,递到他面前。齐东平从烟盒里抽出一支,把烟盒扔给点打火机的战士,“每人抽一支,提提神。”他把烟点上,深吸一口,脑子又开始来神,叮嘱点打火机的战士,“小吴,中间那六个孔,石质松软,少装三分之一药。右上角那四个孔,每个孔装药集中度提高百分之二十,那块石头很可恶,硬得很。”
走出一号洞库,并肩走过岗哨,石万山突然问张中原,“高丽美去外企,到底有没有戏?”
“我也不清楚,已经报名了,要过好几关呢。这个公司也日怪得很,还要了解家庭主要成员的基本情况,包括任职、收入情况。”
“这些都是公司的潜在资源嘛,人家精明得很。”石万山驻足,“中原,给你说点工作上的事。齐东平,方子明,这两年在你的调教下,进步很快,都是我们的主要战斗力。”
张中原两眼放光,“这么说,他们今年提干有戏了?”
“他们今年能不能提干,一要看提干名额有多少,二要看他们能不能经受住特别的考验。”
张中原警觉起来,“特别的考验?指什么?”
“团里即将分来一个清华大学高才生,还是个研究生。我和政委商量过了,决定把他交给你,放到一连,代理一排排长。”
“啊——”
石万山横他一眼,“啊什么啊!他是个国防生,成绩很棒……”
张中原恨恨地,“家庭背景也挺好吧?”
石万山板起脸孔,“你这是什么话?!人家本来考取了美国名牌大学,是钟副政委要求他,必须履行国防生应尽的义务……”
“还是个问题研究生!”张中原有火不能发,有气不敢撒,只好憋着喉咙,“团首长可真是爱护我一营啊!”
石万山不理会他阴阳怪气的腔调,“钟副政委希望大功团能把魏光亮培养成一个合格的工程兵。把他放到一排,我才放心。这个事情不能讨价还价,你只能执行命令。这对齐东平算是一次特殊的考验,我需要一个双赢的结果。”
“我执行命令就是了。”张中原蔫头耷脑,身体也似乎矮下去一大截。
走到小广场,两人分道扬镳,石万山回团部,张中原慢慢往土丘上踱去。一包香烟抽完了,他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对齐东平开口。回到办公室,正托着腮帮子发呆,高丽美打来电话,说寰宇华夏公司通知她明天前去面试。一脑门子官司的他心不在焉地敷衍妻子几句,就把电话挂了。
他万万想不到,寰宇华夏公司这次招聘会,日后彻底改变了他的生活。
早上八点钟,略施淡妆的高丽美准时出现在位于金鑫大厦的寰宇公司。
十九层的金鑫大厦紧挨着汉江大酒店,是汉江市最好的写字楼。寰宇华夏投资有限公司光可鉴人的金字招牌,正对大厦第八层的电梯口,仿佛向人们告示,瞧,我们财大气粗,整个八层都是我们的!这两天,寰宇华夏投资有限公司人来人往,络绎不绝——他们正在招兵买马。
气派的会议室里,长条大会议桌前,戴珐琅眼镜的人事部经理王辅文端然肃坐着,对一个大学生模样的女孩频频发问,两个下属分坐他左右,不时做着记录。
“面试到此为止,等候通知吧。小薛,通知下一个进来。”王辅文一副公事公办的神情,不带任何感情色彩说话。叫小薛的小伙子赶紧起身。
女孩拉门出去的同时,高丽美进门。灰色套装恰到好处地勾勒出高丽美的身段,使她显得健美又窈窕。王辅文的眼镜片后,不由自主地投射出两道幽幽亮光。
由小薛引领着,高丽美走到会议室中心的椅子前,怯生生地站下。
“你叫高丽美,是吧?高小姐,请坐。”王辅文的语气比刚才温柔得多。
“谢谢。”高丽美坐下,有些僵硬的身子顿时松弛下来。女人天生敏感,何况对好色男人见得不少的美女。
“好。开始吧。请用三分钟时间,讲出你为什么选择寰宇公司。”
两个下属马上摊开笔记本,拿起笔。
高丽美站起来,说话略有些急促,“寰宇华夏公司是汉江市很有名气、很有实力的外资企业,能为这样的公司服务,是我多年的梦想。公司开展的业务,都是我喜欢从事的,公司给员工的待遇很优厚,这一点也很吸引我。我自认为有能力胜任贵公司的工作。回答完毕。”
王辅文收回在她身上游移的眼光,“很好,说的都是大实话。请坐。你提供的资料显示,你的丈夫就在本地当营长,你为什么没有随军呢?”
“这……”高丽美迟疑一下,“一言难尽。”
“回答得体,好。看你,都出汗了,这里不是部队,你可以把外套脱掉,没关系的。”
听到王辅文关切的话,高丽美犹豫一下,最终脱下了外套。
高丽美的一言一行,都被正从监视器里偷窥的人尽收眼底。监视器安装在孙丙乾办公室角落里,平常被文件柜遮掩得天衣无缝。孙丙乾盯着高丽美饱满而不失婀娜的身体,目不转睛,“性感,单纯,没见过什么世面。”
黄白虹悻悻然,刻薄地说,“小镇弄堂里的小家碧玉而已,这种人虚荣心很强。”
“与我这尤物一比,她当然相形见绌了。”孙丙乾伸手把她搂到怀里,“在你看来,她对七星谷那个营长的影响力有多大?”
黄白虹心理满足了,语气少了刻薄,“让他往东,他绝对不敢往西。”
“理由呢?”
“一个打了十几年山洞的大兵,娶到这样一个性感大妞,做梦都要笑醒的。”
“你是说值得投资?”孙丙乾的手蛇一般往她衣服里潜行,怀里的身体渐渐倒下去,开始骚动不安地扭来扭去。他笑了。
“你说呢?”反问伴着娇喘吁吁。
“好。等下你去告诉这个营长夫人,如果没改变主意,明天她就是公司人力资源部的副经理了。三个月试用期内,月薪三千,转正后,月薪四千。”
黄白虹不娇喘了,努力想坐起来,“四千是不是太高了?会不会反而……”
“不高。那个营长的月收入,七七八八都算上,撑死两千多,”孙丙乾暗暗用劲把她按倒,“要在短时间内造成营长的心理失衡。中国的男人,我了解,大都不希望老婆比自己收入高。穷则思变,我希望这个张营长尽快思变。”
“高,实在是高!”怀里的女人由衷佩服,眼睛里能流出水来。
阅世太浅心地单纯的高丽美,对自己的处境一无所知。一得到被录用的消息,她就迫不及待去到大本营,用军线电话把喜讯告诉丈夫。
张中原打内心里希望那个魏公子变卦,不要来大功团,别上他的一营来,魏光亮不来的话,皆大欢喜的事嘛。他打电话询问石万山,遭到一顿训斥。垂头丧气地放下电话,张中原丧气地想:看来真的是“是祸躲不过”啊。他想来想去,觉得长痛不如短痛,早点告诉齐东平,自己大概也能早点安生。
见了面,张中原先从自己的恋爱故事讲起,“……第二年秋天,我都快绝望了,给你嫂子写了一封信,哦,那时还不是你嫂子,要求中断恋爱关系。当时我们刚谈不久,她恨得直咬牙。因为我预料,十有八九自己得回河南老家,没想到……”
齐东平嘻嘻哈哈,“没想到,三个月后,你直接当上了副连长,后来一路跑步前进,直到如今的营长宝座……”
“你,这么清楚?”
“对营长的革命史,战斗史,恋爱史,我能如数家珍。”
张中原看着他,一时再也找不到话说。不忍看对面这张纯真的笑脸,他别过脸,掉开目光。很快,齐东平意识到情形不对,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隐约觉得肯定与自己有关。沉默半晌,他艰难地开口,“营长,你肯定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不管是什么情况,你都直说吧。”
张中原知道,错过这个机会,自己恐怕再没有勇气开口了。他毅然决然地,一字一句都破釜沉舟,“那我就直说了。东平,营里分来一个清华大学研究生,团里指定派到一连一排,代理排长……”
齐东平的心脏狂乱起来,脸色变得异常苍白,眼前金星乱冒,只看得见对面的嘴巴张张合合,再也听不见它在说些什么。后来,他似乎听到张中原在叫“东平,东平!”他像是被招魂回来的人,神志渐渐清醒过来,身上却被汗水浸透了。
“东平,是我无能——”张中原脸色灰暗,神情痛切。
“营长,我知道你已经为我尽心了,是我自己不争气。”齐东平凄然一笑,转身跑了出去。张中原在后面叫他,追他,他不管不顾,只顾疯了一般地跑。反正都完了,理想,前途,命运,一切的一切,全都完了!我还在乎什么呢?!他脑子里反反复复的就是这个念头,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但双腿就像美国影片《阿甘正传》里的阿甘一样,不断地跑啊跑啊,不知疲倦,不知歇息。一口气跑到百花岭最高峰上,他一下瘫软下去,浑然倒在地上。两颗晶莹的泪珠,慢慢地,轻轻地,从他紧闭的眼角渗出来。一阵阵寒冷的山风掠过,树摇草曳,他一动不动。
脚步沉沉,气喘吁吁,眼圈红红,呼唤声声,“东平,东平……”张中原追了上来,看着地上的齐东平,感到痛彻心肺。
地上的身体纹丝不动,只是泪水开始汹涌而出。
张中原无言地坐在他身边,良久,猛然站起身,对着血盆般的残阳,像一匹受伤的野兽般,嗷嗷地叫喊起来。嗓子喊累了,疼了,歇息一会儿,接着叫喊。
终于,地上的身体坐了起来。
“东平!”张中原奔过去,悲喜交加。
“营长,对不起,让你操心了。”
“哪儿的话!好些年没喊山了,刚才喊一喊,人感到畅快多了。东平,你也喊一喊吧,别憋着自己,当心把人憋坏了。”
“营长,三分人事七分天命,我已经想开了,你别为我担心了。”齐东平目光忧伤,幽幽地说。
“东平,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张中原露出欣慰的神情,顿了顿,关切地问,“你要有个三长两短,还让你爹活不活?哎,你爹的病怎么样了?”
“还那样。”
“你和姐姐还是想给他换肾?”
“别的本事没有,孝道还是可以尽的。”
张中原扶住他肩膀,“东平,如果你说你心底里没有一丝怨气,那是假话,对吗?你心里难过,有些怨气,这是正常反应,我完全理解。可我问你,你知不知道研究生到部队定什么级,授什么衔?”
“管他呢!”
“我告诉你,定正连职,授上尉军衔。”张中原苦口婆心,“东平,以你的兵龄,提干后,顶多能定个副连职,授个中尉军衔。这个研究生只是在一排代职,明白吗?你可千万要冷静,别到时弄得鸡飞蛋打!”
齐东平默然点头。
“东平,你记着,魏光亮在排长位置上呆着时,你就只能在士官的位置上呆着,这对你是不公平,但大丈夫要能伸能屈!我在看着你,团长他们也都在看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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