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的气息,所有的艰辛,所有的提心吊胆,在这一刻,都随着一声大吼而出:“射死他!”
吼声震荡着北海城墙,震荡着青州蓝天。
人群哗的一下闪开,身后的太史慈已经拉满了弓,一箭电闪般射出,正正直透城头那辛毗面门。在守军还没反应过来之际,那辛毗已经一个踉跄,头上脚下,从两层楼高的北海城墙,直挺挺的摔了下来!
三国神射,必有太史慈一位。
……
晋阳。
凄厉的号角声在寒风中回响,撕开了层层白茫茫的北地雾气,宣告着吕布又一轮进攻的失利。
晋阳城外,已经垒起了高高的土堆,哪怕战事仍然在进行,从四外抓来的百姓民夫,仍在将草袋吃力的运上这些土堆。将这些土堆堆叠得更高一些。晋阳城下,到处倒下的百姓尸骸比攻城士卒的尸体还多。
晋阳城不大,依托汾河而设。连日的死战,已经颇有颓陷处。只是破口都用木石堵好。城壕当中,通路周围,层层叠叠倒着的都是尸首。
不高的城墙之下,散布的全是攻具。抛石车,井栏,撞车。到处都是被挖开的豁口,或是被撞车撞出的裂缝,豁口周围,全是丢弃的盾牌和乱石。攻城的大军就扑至城下,在后面堆叠的土堆上的箭雨支援下,拼命刨城,只要挖开豁口,就可以大队涌进。
可是城墙之上,射倒了一批又上,来一批,只是往下砸滚木礌石,烧热的粪水。此时晋阳城内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打到后来守具用完。就干脆将城中房屋拆光,能用的大木砖石,全都砸了下来。
这又是一场攻势失败,一处城墙,满满的铺了一层尸首在侧,有的人还未死透,只是在泥水当中辗转哀嚎。有的人死后露出粉红的血肉,看得人人毛骨悚然,谁也不知道,下一刻,自己会不会就是那个样子。
城头之上,同样尸首堆叠得高出了垛口,血水顺着,一股子血腥味,任凭北风怎么吹也吹不掉。
城下,对面。吕布所部,头都不敢抬,只是撤过壕沟。对面城墙上头,站着一个人,正是少帝刘辩手下大将黄忠,那个在晋阳城外连斩颜良和文丑的大汉第一人,他叉腰站在城墙垛口后面,两面盾牌遮护着他。
对面,迎风而立一人一骑,正是吕布,他也没有想到战事会打到这个样子,整个晋阳城附近的青壮年都被自己抓到了此地,替自己攻城。
黄忠箭快,赤鸦的箭也快。
吕布箭准,陷阵的箭也准。
所以两方就这样战了下来,死伤却也很惨重。
张辽看着眼前惨烈的战况,心中不忍,从来没有这样屈辱过百姓的陷阵营,这一回竟然在自己的家乡做出这样无耻的事情。张辽不知道这是谁的错,如果说是吕布,是陷阵,那么当初的自己是不是也选择错了。听着城上的嘶吼,张辽把怒火全都撒在黄忠的身上,对着墙头上的黄忠大喊:“黄忠,可敢再下来?张文远在此,你要是个汉子,就不要徒伤士卒,咱们两个在城下分个生死。窝在城里算个什么汉子。嘿,大汉第一将,呸!”
这一声大汉第一将,不仅仅是对黄忠的讽刺,更是对吕布的讽刺。吕布也侧身其中,他的人马死伤也很惨重,可他脸上却是不动声色。
吕布收编颜良文丑的部队,本是两万之众的部队,一下子被文丑在斜谷死伤五千,只剩下一万五千人,而晋阳守军却又两万之中,从壶关到晋阳的途中,吕布已经顾不得这里曾经是自己的家乡了,将左近百姓全部征发随军,沿途村落城镇,全部焚烧。原来还粗称得上乱世里清净之地的晋阳城附近,一下就变成了人间地狱。
去了匈奴,来了一匹狼——吕布。
曾经一度希望建立大同世界的吕布没了,换成了眼前得了失心疯的吕布。
这一路上,吕布未常没有听到过这样或那样的议论。但是吕布已经没有机会了,他已经听到朝廷大军已经兵进萁关的消息,转瞬便可攻取上党、壶关等地,接下来就是晋阳,如果不能快一点的消灭晋阳城这股守军,恐怕并州南部就全都没有了。
可是到了此刻,吕布所部也只有奋力向前。
吕布军,果如沮授所料,不会在城下填命。吕布所部和驱使的民夫,在将晋阳合围定了之后,数次扑城。死伤枕藉。晋阳守卒已然不到三万,城又低矮。可是在黄忠的拼力血战之下,一直打了五日,晋阳城,仍然攻之不下。
谁也不知道,在这晋阳城上城下,还要填上多少人的性命。而吕布和黄忠的大军,又能各自支撑他们多久。
所有的人都在比拼着最后一丝耐力。
但是前线,一个攻城小校跑上近前,侍立在吕布身后的陷阵人人变色。他们对待吕布侧身其间,都要加倍客气。这个帐下小卒,竟然就敢这么直愣愣的来冲撞飞将吕布,身边陷阵,顿时上前,一把将他架住,按到在面前,马鞭夹杂着粗口劈头盖脸而下。打得这个攻城小校在泥水当中翻滚。可他也当真硬气,一声哀告都没有,只是厉声惨呼:“将军,我们攻不动了。扑到城下,支援我们的弓箭发得零零落落,城上守军,都能直着腰用土石砸我们,我们拼死战了下来,打到这个份儿上,谁死了都不值。”
吕布脸色有点发青,越众而出,未曾说话,就道:“住手,也是一条好汉子。可是如果我们不攻下晋阳城,今生恐怕都不用回去了。”
陷阵侍卫又踢了他几脚,才骂骂咧咧的退开,这名小校翻身而起,他也豁出去了,直视着吕布:“将军,虽然我们从颜良、文丑两将军开始就随着征杀,我们活下来不容易。现在驱使我们攻城,等于是杀了我们。要攻城的话,将军麾下的陷阵为何不攻?常闻陷阵天下第一,难道遇见赤鸦就怂了吗?就算让我们独任,也要给我们时间,歇息几日,再攻。实在不成,我们为什么不能回冀州?”
身后的陷阵脸色顿时一变,从来没有听见有人当着所有人的面这么骂自己。
吕布脸色铁青,走近他身边,拍拍他的头:“我的麾下,还有这等有胆色的汉子。也罢,你且去休息,我换陷阵去扑城,晋阳必须速下,一个晋阳而已,拿不下去,我们还有什么脸面,生存在这并州之地?”
那将领无言,看着吕布铁青的脸色,缓缓顿首行礼,起身转头欲退。吕布却在他耳边冷哼一声:“既然歇息去,就不必再起来了!”
说话当间,他已经拔除寸步不离身的长刀,电闪一般在他颈间掠过。土堆之下颜良、文丑的原军卒,就眼睁睁的看着那犹自带伤的头颅,夹杂着血光落下!
“挂起来,号令全军!传令,继续扑城!”
……
看着对面土堆竖起一根长杆,一颗人头高高悬起。城墙上黄忠脸色一沉,缓缓退开,沿着阶梯而下。
城下,看着墙边搭建的帐篷,里面躺着的却是沮授瘦小的身子。他脸色惨白,裹着的白布血迹斑斑。却在亲兵扶持下竭力支撑起半截身子,低声抚慰身边不远处的伤兵。离他近一些的伤兵,都竭力支撑着不要发出太大的嚎叫声音。
五日来的连番征战,让文若之士的沮授身处两处箭伤,都很重,但是所幸都还无性命之忧。
沮授脸色惨淡,却仍然神色镇静。
黄忠走来,沮授身边亲兵都闪开,让他走近。沮授转头过来看见是他,低声笑道:“汉升,如何?又打退了一次是吧?唉,又送下不少子弟的尸首。这些日子,只是辛苦你了。”
黄忠高大的身子,明显已经瘦了一大圈。虽然气概不减,可谁都看得出这发自内心的憔悴出来。他无言的走近沮授,凑近了低声道:“沮先生,如果晋阳城真的等不到朝廷大军到来,你就同荀彧先生趁着晋阳还有力量,我率领赤鸦掩护着两位先生突出去吧。你们回幽州,我留在晋阳,绝不给天子丢脸。”
沮授低声一笑,只是看着黄忠。缓缓摇头:“天子三年隐忍皆在此处,半生心血都在于此。我们逃出去,活着还有什么味?男子汉大丈夫,不能五鼎食,就五鼎烹罢了,某是不会走的。汉升,你且与我说,咱们还能撑几天?”
黄忠无声的竖起四根手指。
沮授想笑,最后却变成一阵震动肺叶的剧烈咳嗽。那一箭伤了肺叶,伤势极重。
“四天也够了!天子不会丢下我们的……我们只需要等待他们的消息就好。”
……
中山。
此时战场已经处于白热化的地步。文聘连夜撤往涿郡。袁绍整整五万大军,汇合着淳于琼的败军,迅速的占领了中山城。
“主公。”一旁的谋士逄纪凑到袁绍的身旁,低声道:“主公此去有两条路,一条去往北地代郡,之后便可插入幽州腹地蓟县,另外一条直往并州晋阳城,于此可以同时夹击晋阳守军黄忠部。”
“嗯。”袁绍点头,举目遥望北地的狼烟,最后点点头道:“元图怎么看?”
“主公,文聘既然为败军之将,想来所部人马不过残余败兵,幽州不得防,如果我们兵分两路,一路先去抢夺晋阳,一路驻守中山,两路大军分兵而近,至晋阳夺取后,我们在抽兵全力攻击蓟县。此一战幽州皆定。”逄纪双目放光的说道。
“嗯。”袁绍四下徘徊不语,犹豫的看着眼下的局势。
“主公,元图先生此计不错,只要我们在中山撑住定能一举攻克幽州。”淳于琼上前进言道。
袁绍没有开口,转回身看了看自己身旁的谋士,心知郭图没有什么主意,而逄纪虽有谋略,但身旁大都是支持他的意见,就没有其他的意见,如果许攸、田丰在就好了,虽然田丰此人,屡屡出言不逊,但好在为人尚可,从来不会胡言乱语,只可惜自己昨日脑袋一昏,竟然把田丰下狱,现在自己无论如何也拉不下脸面去找田丰。
抬眼间,却见站立一人。正是荀彧之侄荀攸,那个曾在大将军何进府邸做过幕僚的谋士,一直以来袁绍都把此人扣留于此,如果不是顾虑他的两位叔叔,荀彧、荀谌都在幽州任职,袁绍倒是真想重用与他,但是转念一想,荀湛其实还是心向自己的。
隧开口道:“公达先生可有什么不同建议?”
荀攸自信的笑笑道:“晋阳之战,主公去与不去,吕布都必败无疑。”
“哦?”袁绍眉梢一悦,喜道:“如此说来,我部人马只要直取蓟县便可?”
“可是,晋阳一旦城破,并州就是吕布的了。就算不破,晋阳黄忠也会在咱们身后给咱们一刀。”逄纪瞪了一样荀攸。
荀攸不屑的看了一样逄纪,并不开口。
“哎呦,元图先生,你还明白吗?我们这样倾军北上,冀州空虚,虽然少帝刘辨大军并没有朝着河内始发,去往萁关、上党,但是要是壶关有失,冀州也就危矣。”袁绍急道。
昨日就听到密报,说朝廷的大军已经攻克萁关,直奔上党,如果朝廷大军攻下壶关,并解了晋阳之危,到时候恐怕受伤的总是自己。
“所以我们要在晋阳拖住朝廷大军,等待青州等地回军,就算朝廷攻取壶关,也拿不下邺城。”逄纪急建道。
“这。”袁绍一抖手,不知该听谁的。
荀攸轻笑一声,想等到青州大军回援,简直就是痴心妄想。说不定现在青州就已经不保。各路战事看起来袁绍频频传来捷报,却处处危机,少帝刘辨这一手玩的是扮猪吃虎。
可惜,逄纪目光短浅。
可叹,袁绍犹豫不决。
……
北海。
眼下是夺取北海城的最佳时机,北海城上,虽然守备松懈,但是胜在人多,而且巡城守将又有辛毗这样谨慎的谋士。诈城不成,辛毗死活不开城门。高干也没有办法。
城门不见得能骗开,这个大家都考虑到了,不能指望侥幸。一旦骗不开城门,只有硬冲硬抢,这短短的时间,就是最为危险关键的时刻。太史慈带领的这七八十人的精锐,发起了攻击,力量虽然少过袁谭所部,但好在此时北海城上已无领军,此时,一旦抢不回来,就再也没有这等机会了。
这个时候,太史慈觉得眼前一切,都已经放慢了,所有守军的反应都是超慢,不,那是他身旁辽东死士的速度,他身后的十余人,已经拔出兵刃,冲向壕沟外头那些已经目瞪口呆的守军。前面太史慈冲在最前头,将环首刀咬在口中,手中挥舞着预备好的钩索,直直的冲向城下。
鲜于银,带数名射手。半跪在地,彼此间隔的或发出一箭,似乎在此刻,都能看清这羽箭向前飞出的轨迹,看见羽箭长长的破甲锥头,撕开冰冷的寒风。
城上探出头来的人,试图还射,或者想推出滚木的人影,只要稍稍露出形迹,就带着羽箭颤动的箭尾,哼也不哼的倒地。太史慈已经扑到了城墙之下,他的身边,就是辽东水军的士卒,抛出十几条钩索。太史慈矫捷的身形如电一般,已经咬刀蹂身直上,比身边的其他人还要快上一线。
太史慈知道,只要夺了城门,三里之外的两万大军就会直扑北海城下。
一个探头的士卒被射倒,另外的人却藏身垛口之后,挥刀猛砍。
这个时候,城墙上头拉长了惊呼惨叫,变了嗓门儿的怒吼,凸显出他们这次突袭,到底带给了城头守卒多大的意外。城头各种预备传令的号角金鼓都在纷乱的敲响,完全不管什么样的声音传达什么样的信号了,只是拼命的敲响。寒风当中,这突然杀到的数十人,一下就干掉了巡城司马辛毗,让城头守军,现在还反应不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凭着本能在进行抵抗。
对于北海守军来说,这种近似后世海军陆战队的突袭作战方式,让他们惊恐无比。这个冷兵器时代的中古军队,还是习惯于列阵而战,凭着号令旗号统一指挥,机械的前进或者后退,最后进行厮杀。
可太史慈的优势在于,他率领的辽东水军是从三年前就训练有素的部队,无一不是健斗之士,再有太史慈和鲜于银这样武艺高强的人在,带给城头守军的震撼和混乱,同样是惊人。
现在城头守军,已经不知道该怎么组织防御。只是依托城墙下意识的进行抵抗。指望能够拖延到其他地方的守军增援过来!
而城下太史慈周围,同样是一片混乱大呼的声音。后尾几人,已经砍翻了四五个站在壕沟外头的守卒,其他的人不是掉头就跑,就是跪地乞降。不远处的南门营寨上头,同样是一片金鼓声音响亮,不知道多少人放开嗓门大叫。
太史慈耳边,还有一个破锣一般的嗓门在大呼,却是那个俘虏高干,他疯子也似的跳脚大叫:“我们还替袁谭卖什么命。汉军回来了,这天下就是大汉的,我们就降了也是汉军。”
鲜于银在城下压阵,也同样大呼出声:“我们是汉军,降者不杀。”
太史慈掉头,朝着鲜于银呼喊:“我去开城门,让大军冲进来。你去点狼烟。”
这个时候,北海城内终于被惊动,四面城门,都响起了应和的号角声音。正对南门的数千士卒,同时发出了大声的欢呼!而南门城墙上也挤满了黑压压的人头。
墙上领兵的一个袁军统领,只是举着手,咬牙切齿半晌,就要挥手下令,让麾下人马冲出,去抄太史慈他们这队人马后路。身边的副将却一把拉住他的手:“看!”
此时从城内,已经杀出一股军队,正是袁谭带领的一部人马。
寒风中,太史慈牙齿只是碰得格格作响,却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遏制不住的激动。他早已拔刀在手,只是在手里攥得死紧。
眼前厮杀正激烈,却丝毫都杀不到城下。
身旁无数双目光都投向自己这里,无数声音同时涌来:“将军,敌军的援军来了,我们不成啊!”
太史慈猛的大吼一声,他举起长刀,扯开嗓门大呼:“老子就不相信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