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诺弯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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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诺弯刀- 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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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然后呢?”

    吴顺说:“少主人表示看上了这个女人,用她的族人威胁她,要她顺从。然后,少主人骑马把她带到了附近的一个湖泊旁边。他让我们都走开。我以为,我以为他是因为实在太想小姐了,以为他是想要在那个美人身上找到小姐的影子。我们都以为是这样的。”

    我说:“他看上了那个女人?他让你们都走开?不可能。”

    吴顺说:“是啊。过了一会儿,他叫我们过去。我们都吃了一惊。因为他把她杀了。她衣服整齐,发髻丝毫不乱地死在他脚前的地面上。死亡来得如此迅速,她都来不及改变脸上吃惊的表情,也来不及把眼睛闭上。鲜血流了一地。”

    我大吃一惊。吴顺说:“然后,他就让我割下这美人的首级,把尸体丢进湖水里。我们带着她的头回到营地,他把美人的头扔给她的父亲。”

    我捂住了嘴。我看着吴顺。看着你。我好一会儿都说不出话来。

    吴顺说:“那美人儿看上去很信任他,她从来没有想过她会被杀,她死的时候,脸上都是说不出的惊讶。”

    “可是,为什么要杀她呢?如果他并不想占有她?”我问。

    吴顺说:“因为她是正在朝着临水方向狂奔而来的勿吉左贤王大索的爱妾。她就是大索的性命。”

    我看着你。我的眼泪充盈了眼眶。

    吴顺说:“他现在烧得神志不清。他可能以为小姐是她。”

    我闭上了眼睛,眼泪顺着我的脸颊流下来。

    你再次在枕头上扭动了一下。我再次握住你滚烫的手。

    你看着我,喃喃地说:“那是罪恶。我知道我杀了你是一种罪恶。”

    我含着眼泪对你说:“那不是你一个人的罪恶。那是这场战争中人们共同的罪恶。”

    我说:“我也并不是她。”

    可是,我真的不是她吗?

    (二)

    我心痛如绞地看着你的烦躁不安,你的痛苦难当。

    忽然我想起了什么。我伸手把脖子上你母亲的那个护身符摘了下来。

    我轻轻抬起你的头,把它重新挂在你的脖子上。

    护身符亮晶晶地从你脖子上垂落下来。

    我抓住你的手,把护身符轻轻放在你的手心里。

    我让你的手握紧它。

    我说:“抓紧它吧。母亲的爱会护佑你的。她会在天上一直看顾着你。”

    我说:“无论你欠了谁的什么,我都会陪着你一起来偿还。你欠她的,我会替你还给她。如果她觉得不平,觉得不甘,就来拿走我的吧。我心甘情愿地,会还给她。她不会追着你的。让她来追着我吧。”

    我说:“你会好起来的。”

    我说:“还记得你对我说的话吗?是你要我不要选择死,是你让我活下来和你共度今生的。你要记得你的话。你不可以发下誓言还没有兑现就离开我。不可以把我一个人就这样扔在这个兵荒马乱的世界上。”

    我说:“如果你停止呼吸,我的心,也就会停止跳动。这是我无法控制的事情。”

    我握住你的手,把你抓着护身符的手放在我的胸口上。

    我说:“你感觉到我的心在跳动了吗?这也是你的心脏。如果你的心无力再跳了,请用我的来努力跳动吧。它同样也是你的。它也会和你一起呼吸。我把这颗心,放进这护身符里,让它进入你的生命。”

    我说:“用我的生命来活着吧。在我的生命之中呼吸。”

    我的眼泪像溪流一样汩汩而出,浸湿了我的衣襟和你手背上的皮肤。

    不知道那天你有没有听到我的话,有没有听懂它。但是,你母亲的护身符接触到你胸膛上的肌肤之后,你就渐渐地平静下来了。你的身体慢慢地松弛了下来,胳膊也慢慢地垂了下来。你不再发出声音。你安静地睡着了。

    我轻轻地把你的胳膊放在了被子里。我轻轻地擦去你脸上和脖子上的汗水。

    我看着你再一次昏睡过去。

    我忍不住抽泣起来。

    吴顺劝说道:“小姐。不要哭啊。他虽然在昏迷中可能无法对我们说话,但他的意识可能仍旧能够听到我们的声音。在清川,他病得很重的时候,师祖叱责过我们,说我们照顾他的人,怎么能比他还要心乱呢?怎么能在他最需要力量的时候,在他旁边纷纷扰扰,扰乱他的心念和意志。”

    我听了这话,就拼命地忍住了眼泪。我看着你。

    吴顺说:“医生能够想到的办法都已经做了。现在,少主人,都看你自己了。你要努力啊!坚决不要放弃!”

    吴顺对我说:“小姐放心,他一定正在我们看不见的层次上奋勇努力。他一定正在努力!他一定能够熬过来的!”

    (三)

    后来,我还梦到过一次你杀掉的那个女人。

    我梦到我在一个湖泊里。我走在湖泊的水底。

    我看到有一个我自己躺在水底的沙子里。

    那个水底的我,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她坐起来看着我。

    那个我有着一双天蓝色的深邃的眼睛。

    她看着我的时候,那双眼睛就像宝石一样熠熠发光。

    那个有着蓝色眼睛的我,她问我:“你为什么要喜欢他?”

    她说:“他是一个真正的恶魔,你知道吗?”

    我说:“他不是恶魔。他不是。”

    她说:“那为什么我会在水底?难道不是他身上的恶魔把我杀了吗?”

    我无法回答她。

    她说:“除了在你眼里,他在我们眼里都是恶魔。你看不到是因为你喜欢他。”

    她说:“如果一个人杀了那么多的人,他不是恶魔,那他是什么?!你解释给我听,那他到底是什么?”

    我知道她说得不对,但是我不知道该怎样去反驳她。我只能沉默。

    (四)

    所有的杀戮,我也全都身在其中,从来都没有,置身事外过。

    世界上发生的每一桩杀戮,其实,我们所有的人,每一个人,也都全部身在其中,无法置身事外。

    只是,因为我们不够爱那些被杀戮的人,那些实施杀戮的人,所以,我们无法感觉到这一点。

    只要我们有足够的爱,我们就能看到它们的彼此相连。

    杀我们的敌人,就是杀我们的亲人。

    那是没有区别的。

    (五)

    “不要让他知道。”我说。

    吴顺看着我:“什么?”

    我说:“不要让他知道你告诉过我这件事情。那个西贝尔女人。”

    我说:“他不想我知道这件事情。”

    你从来不想让我分担你的痛苦。

    但是,我却由此常常陷入,无法分担你的痛苦的,那种痛苦。

第一百九十一章 苏醒() 
(一)

    铜盆里盛满了清澈冰凉的井水。两条洁白的长帕浸泡在里面。我把它从水里拿出来,轻轻地拧到不滴水的状态。我小心地把它叠成长条,然后轻轻地放在你的额头上。

    你动了一下,但并没有睁开眼睛。

    我帮你整理了一下枕头,让你睡得更舒服些。

    我把另一条长帕也从水里取出来,轻轻擦拭你的手臂、脖颈、前胸。

    你的嘴上满是水泡。嘴唇因为持续的高烧变得血红且干裂,沟壑密布。

    我用布卷沾着清水,小心地避开那些水泡,湿润着你的嘴唇。

    我看着它变得滋润,然后,很快又被体温烤干。

    你的全身还是很烫。但是,大夫说你正在好转起来。

    我就这样日日夜夜守护着你,等着你恢复意识,等着你睁开眼睛。

    看着你的嘴唇从湿润变得干裂,又从干裂变得湿润,我的心也时而明亮,时而黑暗。

    窗外的太阳升起,然后落下,月亮出现,然后消失,我都觉察不到。

    我只能感觉到你身体里和意识中的生命的火焰。我只能感觉到它时而稳定地发光,时而摇摇欲灭。

    我不记得这样守护你有多久了。我也不觉得疲倦。除了你的每次呼吸和心跳,我几乎什么也感觉不到,就连自己的身体,也显得那么陌生而遥远。

    我看着你这样一直睡着。我闭上了眼睛。

    我双手合掌,在心中默默祈祷:“让我以身相代吧。让我高烧,让我昏迷,让我疼痛,让我承受各种身体的创伤,让我来承担所有的痛苦,请放过他吧。”

    我虔诚而专一地完全沉浸在这样的心愿当中,直到这个心愿,充满了所有的世界,无量无边的世界。

    然后,我听到了一点什么轻微的动静。我睁开了眼睛。

    我看到你正在看着我。你的眼睛睁开了,而且眼神清澈。

    感谢上天!你终于醒了!我想站起来。

    你动了一下。你非常微弱地说:“别去。”

    我说:”我去叫大夫进来看看你。你感觉怎么样?”

    你说:“别去。就我们。”

    我一阵心里的刺痛。我放弃了去叫大夫的念头。

    我在你身边重新坐下。我说:“好。”

    我再次在你身边坐下。你又动了一下。你感觉到脖子上有样什么东西在滑动。你伸手到胸前,想要抓到它。但是你手没有力气,也有点视物不清,你找不到它。

    我把它拿过来,放在你手里,让你抓着它。

    你感知到它是你母亲的护身符。

    你看着我。我说:“不许再推辞了。还是你戴着吧。没有你的平安,也就没有我的。”

    “很想你。”你微弱地说。

    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涌出来了。它滴落在你手臂的皮肤上。我咬着嘴唇,在心里拼命忍啊忍啊,可是我没有办法阻止,眼泪连接不断的滚落。

    我感到你触碰了我的手。你轻轻地把我的一只手握住了。你轻轻地握着它,慢慢地把它移动到你的胸口。你握着它,让它停留在你的胸口。

    你没有力气再说话。

    我的手停留在你的胸口。我感觉到你身体的热量,还有心脏快速而疲倦的跳动。

    你慢慢地又闭上了眼睛。你的手也无力再保持轻握,它慢慢地向下滑去。

    我用两只手握住了你的手。我把你滚烫的手紧紧地握住。

    我说:“你再睡一会儿。我会一直在。我不会走。就我们,在一起。”

    你微弱地点了一下头,然后你就没有动静了。

    我看着你安静地呼吸着,再一次睡着了。

    亲爱的你,你实在是太累了。实在是太需要睡觉了。那你就好好睡吧。我会替代你父母亲,守着你,看着你,让你安心地睡着。

    听着你逐渐变得均匀的呼吸声,我终于也感觉到了疲倦。它像一座雪山一样地倾倒下来,很快就把我淹没了。

    于是,我不知不觉地,就趴在你身边,也睡着了。

    我们就这样,互相拉着对方的手,安静地睡着了。

    不知道究竟睡了多久,直到舅舅进来看你的时候,我们还是这样地在睡着。

    舅舅站在门口,看到了我们彼此相握的手。

    (二)

    在临水病重的日子里,当你苏醒过来之后,我们经常单独相处。

    我深深地感觉到,在你重创战争的同时,战争也重创了你。你在多大程度上重创了战争,它就在同等的程度上重创了你的身体和灵魂。身体的负伤是看得见的,但是,灵魂上的伤痕就难以看见。然而,虽然看不见,它却像毒蛇一样地盘踞在你的身上,让你在承受身体伤痛的时候,加倍再让你受了更多的折磨。

    关于那段时间每一天我们的对话,有些我已经忘记了。但是有段对话,我一直都清楚地记得。

    那一天,你对我说:“琴儿,我已经不再是以前的我了。现在,我的手上满是鲜血,心里充满了罪恶。我觉得从内到外,都是无法洗干净的粘稠的黑色。”

    你说:“很多次,睡着以后,我都梦到母亲。她那么忧伤地看着我。她问我:儿子,你现在到底都在做着什么事情啊?”

    你说:“去峒城见汉王的时候,我很确定自己这样做是对的。可是,现在,我不是那么确定了。当那个白发的妇人跪在我马前,恳求我放过她的儿孙时,我就不能确定自己所做的,究竟是不是对的了。我从她身上看到了你的母亲,和我自己的母亲,还有所有的母亲。”

    你说:“一定还有更好的办法,还有不这样血腥的办法,还有更和平的办法,能让战争停下来,能让所有的人都不再杀害其他的人。现在这样做,绝对不是最好的。”

    你说:“但是,我不知道那个更好的办法是怎样的。我也不知道在哪里可以找到这样的方法。我不知道要怎样做。”

    你说:“如果能够知道,我愿意付出全部。付出所有,付出生命,都是值得的。”

    你说:“万死不辞,都是值得的。”

    我深深地怜惜你内心的痛苦。我身不由己地就想要去抚平它,让它止息。

    我说:“你一定会知道的。上天必定会听到你的声音。它会让你看到那条道路的。”

    我说:“我也愿意,万死不辞,去知道那个答案。”

    仁慈的上苍啊,请告诉我们,究竟什么,才是对的?

第一百九十二章 赏还是罚?() 
(一)

    自你在背头山石破天惊地引发巨大山崩,一举荡平黑塞部,重新夺回黄桑峪口之后,在峒城的王廷里,刘言就为如何处置你而大伤脑筋。

    自他从老汉王手中即位以来,从来没有见过你这样的臣下,也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战争方式。

    你作战风格的神鬼莫测、锐不可挡、干净利索,杀伐之果断,攻击之迅疾,都令他瞠目结舌。

    面对北线雪片般飞来的捷报,和同样多地报告你擅自行动的密报,刘言失去了主张,完全不知道应该对你大加奖赏呢,还是追责处分。他手下的朝臣们也各持己见,莫衷一是。

    好在你从开战以来,一直都率领本部人马在敌方地域内作战,生死不明,无论是赏是罚,实际上都不可能到达你。这事也就一直拖延了下来。

    你第二次草原冒险结束回到临水,并且一病不起,生命垂危之后,丁友仁将最新情况奏报了王廷,并明发了邸报。

    雷士诚见报之后,觉得不能再任由刘言这样头脑糊涂地犹豫不决了。

    他亲自从部队赶往峒城,再度劝说刘言应立刻对你和跟随你的部队重加封赏,免除一切对你擅自行动的追究和指责,表彰你为国家立下的如此奇功。

    雷士诚提醒刘言,你为国死战,功勋卓著,且生死一线,情况危殆,若再不加以重赏,任由你就这样死在临水,传扬出去,天下将士都会为之寒心。

    刘言听了,觉得有些道理,也恐惧军队的反感哗变,便接受了雷士诚的谏言,决定对你加以封赏,但是,他始终对你擅自行动非常恼火,觉得你这是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公然对他蔑视挑战,他从心眼里就不愿意对你封赏太重。

    你在临水高烧昏迷的时候,刘言的旨意传到了临水。

    旨意表示,前期的种种擅专,虽然有违规制,但变起仓猝,事急从权,汉王愿宽宏不究。为表彰你的功劳,晋封你为一等侯爵,将你父亲定国公原有的封地食邑减半,着你承袭,并授骠骑将军衔,着你也承袭父亲的职守,与丁友仁同领临水和岭南各镇守军。着丁友仁协助你办理安抚伤亡,记表军功等事。

    旨意对你及丁友仁、燕塘关三部的追随将官,也有例行的封赏。封赏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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