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父亲吃饭了。”
吴顺看着你。
你说:“我很想他们。很想父亲。很想她。”
吴顺听了,突然鼻子一酸,差点眼泪就掉下来了。
他想起师祖的话,忍住了眼泪,劝说:“那你就更要努力多吃一点,早点好起来。你身体再好一点,我们就可以回家了。”
你说:“顺子,我不会好了。”
你说:“从前的那些生活,我都回不去了。以后,要走另外的路了。”
吴顺并不知道你被救醒后和道济的谈话。
于是他说:“少主人,怎么突然说这样让人听了心里难过的话呢?每天每天的,咱们不都是在康复吗?情况不是越来越好了吗?——难道,你还是觉得不太好吗?”
你说:“它还在那儿。我能感觉到它。它就像影子一样地跟着我。在说每一句话的时候,在做每一个动作的时候,在每一次吞咽,在每一次呼吸。”
你说:“这辈子,它都不会离开我了。”
吴顺担心地看着你。他说:“你怎么了?”
你沉默了一会儿。
你说:“不过,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也就,不过如此而已。”
你看了看吴顺。
你伸手拿起了筷子。你说:“如你所愿,我多吃一碗吧。”
你说:“不过如此,没什么关系。”
(二)
“再吃一点吧,父亲。”我给父亲加了小半碗粥。
我说:“您最近吃得越来越少了。”
父亲说:“我老了,不用再吃那么多了。”
我说:“哥哥若是好了回来,看到父亲您这样消瘦,心里会很痛的。”
我说:“您就把我想象成他吧,这半碗粥,就是他给您加的。您就为了他,再多吃一点吧。”
父亲看着我说:“琴儿,好女儿。好吧,我会再吃一点的。”
他说:“父亲怎么忍心,让你忍着自己的担心和难过,日日地来劝说我呢。”
他说:“父亲本来想让你能有幸福快乐的一生。可是,父亲却没有能够做到。只能看着你,从一种难以忍受的痛苦,掉入另一种难以忍受的痛苦。”
父亲说:“我的两个儿子,给你带来了那么多的心痛。”
我扭过头去。我努力忍住眼眶里涌上来的眼泪。
是啊。无论是恨,还是爱,都是一样的。不管是从一开始就苦涩,还是先有甜蜜才有苦涩,它们都是一样的。它们全都是痛苦。一个是没有包糖衣的痛苦,一个是包了糖衣的痛苦。
(三)
“给她写一点什么吧。”吴顺一边帮你研墨,一边对你说,“你明明是想要给她写的,也明明知道她渴望着来自你的消息。”
吴顺说:“哪怕只有一句话。或者只有几个字。”
你看着他。
吴顺说:“你瞪着我,我也是要说的。”
你放下了笔。
吴顺说:“还记得你给我取这个汉名时所说的吗?”
吴顺说:“你说这个名字的意思就是:要顺应你的心。”
吴顺说:“不要这样对待她。让她分担你的一切。那才是她愿望的。”
你说:“可是,顺子,生死是每一个人的。别人,都无法分担。”
(四)
你去了清川一个多月之后,家里收到你报平安的亲笔信。这意味着你终于能够起床和行动自如了。
你的信是写给父亲的。里面提到对我的问候。你并没有单独给我写只言片语。
看完信之后,父亲看着我。
我低下了眼睛。我看着地面,沉默不语。
父亲说:“孩子,有时候,我们很爱一个人的方式,就是,什么也不再对她说。”
父亲说:“不要看他的表现,你要看他的心。”
父亲说:”不管他怎样表现,你要记得,但看他的心。”
(五)
父亲说:“琴儿,你要给他写点什么吗?”
我提起笔,在父亲信纸的末尾,写了一个分成两半的“共”字。
拆开的两半,一半在信纸的这边,一半远在信纸的那一边。
(六)
你读着父亲的信。
你看着我写的那个拆开两边的“共”字。
你明白了我想要说的:无论相距多么遥远,生死也是每一个人共同的。
生死与共,是不会因为相距遥远而改变的。
我在这个字里面对你说:生死与共,是不会因为相距遥远,或者你的刻意疏远,而改变的。
你要懂得,它不会因此而改变。
第一百二十五章 首战告捷()
(一)
你去清川养病后,父亲一天比一天衰老。确定了你注定将会早死,对父亲来说,是一个重大的打击。每天我都能看见他脸上增加的皱纹,头上增加的白发。
但是,父亲自己承受着这痛苦,他从来没有对我说过。他太了解我们两个。他明白你知道真相后,将会怎样去做,也同样知道,我若知道实情,将会如何去做。
他同意你的决定。你们父子心有灵犀地共同决定,崔家不要再给我的命运增加更多的重负。
你们决定,我不能再和崔家的种种意外联系在一起,我应该脱离崔家的命运轨道,应该有个更平安和更光明的未来。
父亲一边安慰着迷惑而担忧伤心的我,开解着我的心结,一边默默地支持着你对我的逐渐疏离。
(二)
那年除夕,趁着汉人守岁迎接新年的机会,勿吉军队中的黑塞部骑兵,向黄桑峪口发动了一次偷袭,与守卫峪口的于文涛部发生了激战。
战斗在汉人地区迎新的爆竹烟花中打响,黑塞部的骑兵以鬼魅般的行进速度和强大的冲击力,接连掠过了背头山区的18个远哨站,杀光了哨站的汉军士兵,在悄无声息的一片漆黑中呼啸前行。在第19个远哨站,驻守哨站的汉军士兵终于在被黑色的骑兵马队闯入砍杀之前,成功地释放出了报警的火信。敌军来袭的警报随之一站一站地传到了黄桑峪口的营地。
按照你和于文涛之前的联防约定和战斗计划,三地的汉军立刻协同行动起来。于文涛率部奋勇迎战,坚守营门。傅天亮闻报立刻集合清风寨的部分驻军,分成三个百人小队,在校场集合。
傅天亮在高台上对即将出发的三支马队说:“弟兄们,敌军突然来袭,检验我们训练成果的时候到了。虽然现在统领不在营中,但是大家要像他就在这里那样果决而迅速地行动。张保,你带200人坚守营地,以防万一,其他300人跟着我去迎敌。大家按照平素的训练,沿着敌军唯一可能的来犯之路,绕到他们后面去截击他们的后队。伏击的位置,我们都多次实地演练过了,大家闭着眼睛也不会走错。等敌人全军过去三分之二时,我们突然出击,利用前队被山崖挡住视线的机会,用闪电速度,快速包围伏击后队,一举全歼,给前方的定国公率领的第二道防线和峪口营门减轻防守压力。大家动作一定要快,打完立刻撤离,不要让前队缠上。按照统领的要求,首战我方一定要控制在零伤亡,无论人马,不可有任何折损。”
傅天亮说:“统领再三吩咐,虽然参战,但不可过早暴露我军实力。所以,大家不要打汉军的旗帜,在战斗中不要暴露我们的营地位置和所属部队,不要在战场留下任何让敌人怀疑的痕迹,敌人的后队,全部杀掉,不要俘虏,不留伤兵,一个活口也不能留。”
傅天亮说:“统领为了这支军队,呕心沥血,如果我们此战不能大获全胜,就对不起统领在这里耗费的无数心血和汗水。将来统领病愈归队,我们有何面目与他相见!大家精诚团结,拼力一战,一定要一战成功,让统领的新战法大放光彩,让统领成为北线全军的众望所归。”
他拔出马刀,大呼:“跟着我,上马,出击!”
马蹄声急,一道黑色的旋风狂飙出营。
张保带着守营的部队在营门两侧送行,全军士气高涨,齐声高呼:“汉王必胜!汉军必胜!”
(三)
在清风寨马队出击的同时,崔家集的守军也在迅疾行动
父亲全身铠甲,手持军刀,亲自率众出发。他们迅速到达了演练中的半山腰伏击位置,抢占有利地形,摆设火药弓弩箭阵,严阵以待。
勿吉骑兵很快烟尘滚滚、黑压压一片地出现在峪口的山谷中。看着敌军狂飙如风的凌厉气势,不少汉军士兵心中暗自吃惊。但是,父亲的镇定给了他们极大的鼓舞和信心。大家耐心地潜伏在黑暗的光线中,等待敌军的前队冲了过去,中队涌到伏击圈内,父亲一声令行,崔家集守军万箭齐发,一时燃烧的火箭雨点般地射向敌军中队。敌军顿时大乱。人喊马嘶之声响彻了山谷。
这时黑塞的前军已经和于文涛的营地部队发生了激烈接战,双方都是精锐中的精锐,以强硬对强硬,战斗紧张得间不容发,黑塞听到中队在后面乱成一团,又久久不闻后队动静,心里充满了不好的预感,但是于文涛部太过厉害,他实在无法分身去照应后面的队伍,只能打起十二分的小心,全力进攻,希望强攻夺取峪口的营门。
汉军三地军队的联合作战,成功将黑塞部的骑兵从山下到山上,砍成了三截,分割包围在地形狭隘的地段,令其首尾不能相顾,只能各自分散迎战,攻击速度被拖慢,冲击力量大为削弱。到天蒙蒙亮时,勿吉马队的奇袭效果已经被完全瓦解,双方在前队和中队的战场基本打成平手,各有伤亡。而勿吉的后队,几乎是从战事一开,就很快没有了声息,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天光大亮时,黑塞部觉得无法占到便宜,劫掠浮财的意图也显然无法实现,为避免和汉军纠缠下去,造成无意义的更大伤亡,他们决定撤退。
黑塞率领前军,且战且走,强行突破了于文涛部的包围线,冲到山腰,与七零八落的中军会合在一起。主将的出现让狼狈不堪的中队重新振奋起来。黑塞当机立断,指挥所有的弓箭手集中,分成三排,轮流向对面的崔家集守军发射狼牙箭雨压制住他们的攻势。勿吉人的狼牙箭和汉军的白羽箭在天空密如飞蝗地交织互射,火箭的亮光把天空都映射得流光点点。双方不断都有士兵中箭倒下。在箭阵的掩护下,黑塞指挥部队继续后撤。
眼看着敌军中的大部分在箭阵的掩护下,渐渐逃出了包围圈,向来路快速奔逃而去,父亲着急了,他带人冲到己方最前沿,想要指挥守军加强攻击力,反制住敌军,杀开一条血路去追击黑塞,阻止他逃走。黑塞在天空飞舞的火光当中,看到对方的阵营前出现了指挥官的身影,立刻毫不犹豫地磴出一支超长的狼牙箭,搭上强弓,瞄准了父亲,用力拉弓射去。此箭迅疾如风,转眼就到了父亲眼前,父亲毕竟上了年纪,光线昏暗中一时反应不及,狼牙箭从他胸甲和护臂的缝隙处射了进去,顿时贯穿了父亲的左胸。父亲大叫一声,捂住伤处,仰面摔下了战马,当场鲜血狂喷,晕倒过去。崔家集守军阵脚一阵混乱,黑塞部便抓住机会,不失时机地冲破了第二层伏击的包围,逃到山下的峪口。
在峪口的来路上,黑塞部目瞪口呆地看到了后队遍地的尸体,所有的马匹都不见了。血流满地的后队尸身,几乎都是被一刀毙命,很多人的武器都没有能够抽出来,刀上一点血迹也没有,显见是被瞬间杀死,没来得及还手招架。黑塞倒吸一口冷气:“这是什么人干的?侵袭汉地多年,和汉军交手无数,汉军断乎不可能有这样的战斗力!”对方劫掠了马匹,且悄无声息地迅速撤离,显然不可能是步兵,这是一支超级精锐的骑兵!但是,这个区域的所有汉军,从来都没有过成建制的作战骑兵啊!黑塞正在震惊,又听身后喊杀连天,想必是于文涛部和崔家集守军合会后,追击过来了。黑塞顾不得多想,率部以最快的速度逃离了峪口,冲出了狭隘的山地,逃回了茫茫的草原。后面的汉军,因为步兵速度追不上而不得不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逃遁而去,于文涛下令在他们后面放箭,但勿吉人马速太快,弓箭不过射伤了数十人,绝大部分的勿吉骑兵都跑出了汉军弓箭射程,狼狈狂奔而去。
第一百二十六章 战云密布()
(一)
汉军联防的第一次战斗取得了全面胜利。随后清点战场的结果表明,这次作战,汉军的整体伤亡率,降低到了历史最低,而敌军伤亡率提升到了历史最高。
战力超强的清风寨驻军,在最高指挥官不在场的情况下,凭借着良好的军事训练和娴熟的战术配合,最早结束战斗,实现了百分之百的歼敌率和完美的己方零伤亡,作战意图全面实现,打出了北线汉军多年来从未有过的良好战绩。首次实战的完美告捷,让全军士气大振,自信心极大地增强。
黄桑峪口的这次反击战役,初步验证了你的新战法思路是完全正确的。北线各支守军主动携手联防的效果,远远好于之前的分兵各自为战。远程火药弓弩和骑兵策应的重要性完全得以显现。你训练的新汉军骑兵令人耳目一新的全胜战绩,更代表了汉军未来发展的新希望。
多方面的实战成绩,让你在三地汉军中树立起了前所未有的权威性。而亲历其战的于文涛更是对你欣赏佩服得五体投地,同时也对你的病倒感到无限惋惜。大家都认为,如果你本人当时在清风寨营地,战斗的结果应该绝对不止如此而已,说不定黑塞部将会被全歼在峪口,不会有一兵一卒逃脱回去。但是,定国公的重伤,让整个胜利蒙上了一层阴影。大家兴奋之余,内心也沉甸甸的。
于文涛决定向王廷奏报本次作战的情况,他准备对你的战术思想在本次作战中发挥的重要作用和新汉军骑兵的杰出表现大为称赞。但是傅天亮表示不赞成。
傅天亮为人稳重,考虑细致周全。他向于文涛转达了你不想过早暴露新汉军实力的想法。他认为,最好不要在战报上提及清风寨汉军的主动协防参战,只写是峪口和崔家集守军的功劳即可,定国公本来有统筹岭南防区军务的职责,临机决定参战,是情理中事,名正而言顺。
傅天亮说,不要提及新汉军,可以避免给病重休养中的你招惹上擅自参战这类节外生枝的麻烦,也可避免勿吉人从战报上推测到汉军正在试验全新的战术,而且首战初露锋芒。
于是,最后上呈王廷的战报上,清风寨汉军的行动就被全部隐去,只字未提。
因为担心你的健康状况,他们也决定暂时不要把这次战事的情况呈报于你,让你能够安心地继续在清川养好身体。
出于同样的考虑,父亲也决定不要将作战和自己受伤的情况告诉你。
(二)
在侵袭汉地的战斗中,首遭如此重挫的勿吉统领黑塞,陷入了空前的郁闷。他原以为这次除夕突然袭击能一举突破黄桑峪口,给崔家集来一个血流成河,震撼沉浸在迎新气氛中的整个汉人地区,一举成名,并在撕开大举南侵的入口上立下头功,没想到损兵折将竟然一无所获,就连以往类似奇袭中能够带回数百汉军首级,炫耀邀功的资本也没有捞到。
特别让他惊心的是,黄桑峪口的汉军竟然有了骑兵马队的策应,而且这支马队的战力非同凡响,三下五除二,就包围全歼了他的后队,让他本次袭击的损失达到了伤及根本的程度。在以往侵袭汉地的过程中,除了燕塘关的孙湛明部马战能力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