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诺弯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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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诺弯刀- 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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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觉得两个太阳穴又一次正在慢慢地箍紧。眼前的道路开始摇晃,然后像波浪一样地翻滚起来。两旁的森林开始倾斜。

    你不得不闭上了眼睛,趴在马的脖颈上。你双腿用力夹紧马肚,手紧紧地抓住缰绳。马每跑一步,你都觉得自己马上就要从马背上滚落下去了。

    你觉得整个世界都翻滚了起来。

    你看到了那个巨大的漩涡,它在你的内部飞旋着,带着粉身碎骨的力量。

    你挣扎着从身上再次掏出那个玉葫芦。你把所有的丹药全都倒了出来,放到了嘴里。

    你竭力保持着平衡,伸手摸出马鞍里的水袋,拔开塞子喝了几口冰凉的水,把所有的丹药都咽了下去。

    你的手一松,水囊从马上掉了下去,可你已经顾不了那些了。

    你在心里默默地祈祷上苍: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回到家,让我再见一面父亲,让我再见一面她。不要在路上。不要在路上。

    你的马跑得越来越慢,越来越慢,你落在了吴顺的后面。

    吴顺扭转马头。

    你的马停了下来。你不能再保持平衡了。你紧紧抱住了马脖子,脸上挂满了豆大的汗珠,你怎么也没有办法坐直起来。

    吴顺策马回到你的身边,焦急地说:“怎么了?你还好吗?”

    你再也坚持不住了,身体一歪斜,扑通一声就从马上滚落了下来,摔倒在地上。

    吴顺飞快地跟着下马,他把痛得呼吸艰难的你紧紧抱在怀里。

    他焦急地四下张望着。四周都是结霜的森林。

    (三)

    你忽然清醒了。

    你听到群狼此起彼伏的嗥叫声。声音听上去距离这里很近。栓在附近树干上的两匹战马顿时惊恐起来,发出一阵嘶鸣,不安地刨动着马蹄。

    你感觉到流下的汗珠在脸上冻结成了一颗一颗的冰珠。然后你发现自己坐在地上,背靠着一棵大树。吴顺流着眼泪跪在你身边。他在用力掐你的人中穴,反复呼地唤你。

    吴顺说:“少主人,求你不要昏过去!求你再坚持一下!你听,这附近有狼群,我不能把你丢在这里,自己回去报信。你必须振作起来,和我一起回去,现在离家已经不远了。我们马上就要到了。”

    你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你顺着树干向一侧倒了下去。你感觉到土地的冰凉。你痛得心神涣散,气若游丝,倒在那里无法动弹。

    吴顺焦急地在你身上翻找,他找到了那个玉葫芦,他打开用力地往外倒,葫芦已经空了,一颗丹药都没有了。

    吴顺急得哭了起来。

    吴顺的饮泣声,隐隐约约地传入你的意识里。你再次清醒了过来。

    吴顺不知所措地守着你。忽然,他看到围绕你的身体,出现了一圈朦胧的光。那光是淡淡的金色的,柔和,而宁静。

    他睁大了眼睛。他知道,这是你用了全部的内力在做出最后的努力。

    你在努力聚集起整个生命中所有的能量,抵御那个漩涡的冲击。

    他看着你让自己沐浴在这光圈里。他不敢再出声打扰你。

    那金色的光圈越来越明亮,越来越大,光圈从你身体上开始向外散发。吴顺惊讶地看着它不断扩大,穿越了自己的身体,越过了树梢,变成无数的金光,四散辐射开去。

    整个树林忽然间金光大盛。光亮之明,令整个森林在霜冻的背景下变得澄澈闪亮,有如仙境。

    在这一阵明亮的金光中,吴顺觉得自己的身体周围,都被染上了金色的光晕。他看着自己身边洋溢的光芒,就连手指之间,也有金光在流溢。

    吴顺以前也看到过金钟罩的神奇,但从没有见过这么威力巨大的。

    就在那一刻,群狼的嗥叫声突然就停止了。一瞬间,万籁俱静。

    你仿佛看到母亲。她在二堂的画像上注视着你。她的面孔像阳光一样温暖而透明。

    你觉得丹田之内,在一片黑云滚滚当中,喷薄升起了一轮太阳。热力源源不断地从那太阳传递到你的身体各处。你感到已经变得冰冷的四肢再次变得暖和起来,被冻住的呼吸,也开始缓慢地流动。

    你睁开了眼睛,看到了泪流满面的吴顺。看到了森林的树冠。看到了铅灰色的天空。

    在两侧太阳穴即将塌陷的巨大压力下,你坚持着慢慢地坐直了起来。

    吴顺这一下可真是喜出望外!他马上过来帮助你,搀着你,扶着树干,一点一点慢慢地站了起来。

    金色的光圈一直笼罩着你。

    你在吴顺的搀扶下,走向栓在旁边的战马。

    你伸手再次抓住了马的缰绳。

    你在心里说:“不过如此,没什么了不起。”

    你对自己说:”这一切,都没什么了不起。“

第一百一十三章 垂危() 
终于看到了家门前的拴马石。

    你感觉到马停下来了。你的手松开了缰绳,垂落下去。你努力了一下,但是无法自己从马上下来。

    你听到吴顺的声音。他焦急地说:“快来人啊!你们还在那儿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快来帮忙!”

    你除了疼痛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过了一会儿,你发现自己靠坐在长廊的椅子上。

    吴顺和几个惊慌失措的仆人围绕着你。

    吴顺说:“不要动他!去叫孙大夫!用最快的速度去叫孙大夫!”

    你发现自己的前襟上、袖子上都是血。你困难地呼吸着,不时地被涌到气管里的血窒息。

    “父亲呢。”你说。

    有个仆人回答你:“老爷去了山上的哨站还没有回来。”

    你说:“琴儿。”

    仆人说:“小姐在家,小姐在家。”

    我披了一件披风就跑了过来。

    我看到了你。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涌出來了。

    我说:“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你看着我。你微弱地说:“琴儿,对不起。”

    你的头向后仰倒下去。你又一次昏厥了。

    我全身都颤抖了。我说:“孙大夫呢?大夫呢?”

    你倒在床上。你模模糊糊地看到许许多多的影子。你听到各种各样的声音。它们嗡嗡地发出轰鸣,好像是巨大山洞里的回响。

    你努力地追逐着这些声音里的意义,想要弄明白它们,但它们就象水中的月亮一样不可打捞。你刚碰触到意义的表面,它们就荡漾消失掉了。

    你觉得脖子底下被垫了东西,你的头向后仰去。你无力地仰靠在那个很柔软的东西上面。你觉得所有的血液向四面八方迸射着。

    那个漩涡,它到达你了。你觉得自己正用很快的速度跟着它飞速地旋转着,它紧紧地拖住你,向一个无底的深渊沉没下去。你觉得五脏六腑也都随着这种剧烈的旋转四分五裂而去。

    你觉得自己变得像泡沫一样轻盈,并且向上飘去。你穿过了房梁和瓦片,升到很高的空中,你从那个很高的地方,看到了自己的院子。

    原来现在是晚上了。你的院子里灯火通明,许多仆人在那里走来走去。

    你看到了我们坐过的屋脊。你觉得这里很温暖,你很想留在这里。

    但是,有人在撬你的牙齿。

    你忽地又降落回了身体。

    你重新找到眼睛。你睁开了它。

    你努力地把被疼痛粘连在一起的东南西北分开。

    你不知道他们要对你做什么,你想要推开他们。

    你觉得头要裂成两半了,眼球涨得无法忍受。你觉得再有一会儿,它就要从眼眶里飞射出去,撞在对面的墙上了。

    你伸手抓到一个软绵绵的东西,把它用力捂在自己的脸上。你及时地把一声撕心裂肺的大叫给闷住了。那是一只枕头。你拼尽全身力气咬住它,把第二声大叫也硬生生地压下去了。

    你松开枕头时,全身都被汗水浸透了。

    你奄奄一息地说:“去找父亲。”

    你说:“我要死了。”

    父亲终于赶回来了!

    在走廊上,他就听到你失控大叫的声音。那种声音就像是你掉入了陷阱正在遭受四面八方的刺杀一样。

    他脚下一阵发软,绊倒在门槛上,半天也爬不起来。

    父亲太了解你了。你是那么能忍耐的人,要能让你痛到发出这样的声音,那得是什么程度的疼痛啊!

    父亲觉得自己年老的心脏都要破裂了。

    你在痛极中紧紧抓住了父亲的手。

    你直挺起身子大叫道:“一刀杀了我吧!求求你们一刀杀了我吧!”你随即又沉重地跌回床上。

    父亲的脸顿时失去了血色。他一下子就瘫坐在床边挣扎不起,老泪纵横,脸上都是绝望的神色。

    我从来没有看到你这样失控过,也从来没有看到父亲这样失控过。我被当时的场面惊得手脚冰凉,全身颤抖。

    我流着眼泪一边试图帮助你,一边试图搀扶父亲。

    当你再次痛得失声大叫,翻滚着从床上直跌下来时,父亲这才惊醒了过来,他声音颤抖地吩咐吴顺用最快的速度疾驰清川去请你的师父道济。

    庄里所有的大夫都在你的房间里了。孙大夫和诸位大夫会诊之后,开了药方。

    汤药煎好后,父亲亲自把你抱在怀里,在下人的帮助下,小心地撬开你紧咬的牙关,喂你喝药。你吞咽困难,好几次反呛了出来。

    艰难地喝完一碗药之后,有一阵子,疼痛似乎稍缓了一些。

    你精疲力竭地倒在枕上,一动都不能动了。

    又过了一会儿,你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全家人稍稍松了一口气。

    但是,这种情况并没有持续多久。

    约有一刻钟之后,你再度在枕上挣扎起来,你想要坐起来。

    家人刚把你扶着坐了起来,你就翻江倒海地剧烈呕吐起来。

    你吐得天昏地暗,浑身寒战,连头也抬不起来。一连吐了四五次之后,你又一次昏厥过去。

    全家上下此刻已经乱成一团。每个人都感觉大事不妙。父亲派人去请你的舅父丁友仁。

    大夫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再一次把你救醒过来,给你灌下了一点参汤。

    在参汤的作用下,你的脸色看起来好了一点。

    你好像慢慢认出了父亲。

    父亲的眼泪簌簌流淌,他颤巍巍地问你:“儿子,现在你觉得怎样了?”

    你说话非常困难。你费了很大力气,才说出:“儿子,不孝。”

    父亲抓住你的手,泪水纵横,泣不成声。

    然后,你看到了我。你看到了泪流满面的我。你说:“走开,别看。”

    我说:“不!不!”

    你又一次被极其可怕的疼痛抓住了。你什么都看不见了。你抓到枕头,你挣扎着把那个枕头用力地朝我的方向扔了过来。你用痛得变了调的声音对我说:“走开!”

    你扔过来的枕头砸在我的脸上,落在我的怀里。

    我五内俱焚,心如刀绞地抱着那个枕头,无声地抵制着你的驱赶,眼泪像断线的珍珠一样落下来。

    在剧痛彻底淹没你之前,你竭尽全力地再次说了一句:“走开!”

    然后一阵可怕的痉挛就掠过了你的身体。你剧烈地抽搐起来,牙根紧咬,眼睛向后翻去。

    我看到大夫们急急忙忙地用毛巾缠上勺子塞入你上下牙之间,看到他们松开你的领口、纽扣,让你能够呼吸。

    我看到年迈的父亲恳求的神情。我手里的枕头一下子落到了地上。我在剜心剔骨的心痛当中扭头冲出了你的房间。

    我飞快地跑过走廊,我撞倒了一个端水的仆妇,我从正迈进院门的舅舅丁友仁身边一阵风似地掠过,舅舅后来说他在叫我,但我什么也没有听见。

    我三步并作两步地奔下台阶。我一口气跑到了二堂,扑通一声跪倒在你母亲的遗像下。我对着你母亲的遗像一叩到地。

    我泣不成声地哭倒在你母亲的像前。我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地祷告:“母亲,求您保佑他吧!求您在天之灵保佑您的儿子不要这样再受苦了!”

    我跪在你母亲的遗像下,一整天都没有再站起来。

    那是我一生当中最漫长的一天。

第一百一十四章 救命() 
(一)

    道济带着你的四师兄抵达时,你已经在这样的剧痛中煎熬了超过60小时,体力耗竭,陷入了深度昏迷,眼看着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情况殆危。孙大夫已经向父亲建议准备后事。

    就在父亲悲痛欲绝的时候,吴顺领着道济师徒赶到了。吴顺先快马跑回来报信。他说,他还没有到达清川,就在半路上遇到了道济师徒正向崔家集方向赶来。不待吴顺叙述事情的经过,道济仿佛就已经知道了你正在家中性命垂危,就好像你们师徒间有着某种心灵感应一样。

    道济师徒来得如此之快,让父亲和舅舅喜出望外。父亲和舅舅双双迎到了大门外。

    父亲一夜之间老了20岁。看到道济骑马远远地过来,他双膝一屈,跪倒在道济的马前。他说:“道长,请救救我的儿子!”

    道济赶紧下马,双手把父亲搀扶起来。

    他说:“国公,不要慌。不要客套。老道赶来,正为此事。带我去见他。现在情况如何了?”

    父亲悲痛得说不出话来。

    舅舅丁友仁忍着悲痛,对道济摇了摇头,说:“人就只剩下一口气,眼看着快要不行了。道长要是再晚来几个时辰,恐怕……”

    道济一边往里面走,一边说:“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还有办法可救。国公、侯爷,相信老道。老道既然来了,断不能让孩子就这样走了。”

    道济语气明确肯定的一句话,让父亲和舅舅高悬着的心,顿时就落了地。

    (二)

    道济给你诊脉。他检查你的心跳和瞳孔。

    你对外界的任何刺激都已经没有了反应,全身肤色绀青,冷汗如潮,瞳孔放大,呼吸微弱。确如舅舅所说,已经进入了濒死状态,只剩心窝附近有点热气了。

    道济叹了一口气。

    父亲问:“道长,怎么样?”

    道济说:“唯今之计,单靠药物,已经无力回天。不过,药物若加上我们清流宗的心法内力,还是略有几分把握的。”

    四师兄听道济这样说,便回禀道:“回禀国公、侯爷,师父的意思,是他老人家要亲自出手,用内力来保护师弟岌岌可危的心脉,再用清流宗的药物对病情加以控制。在师父治疗期间,希望府中人等,能够一概回避。”

    父亲忙说:“那是当然,那是当然。我和友仁,还有府中人等,这就退到外面去等候,绝不会进来打扰道长救治。”

    道济说:“也不是对国公和侯爷见外,只是这样治疗,需要专注运功,若有外界惊扰,对治疗效果非常不利。景龙情况危险,时间紧迫,老道也就只有一次成功的机会,国公、侯爷见谅。”

    丁友仁舅舅说:“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客气什么!道长就请全力施救吧。我们都在外面伺候着,确保内院清净,道长有任何需要,尽管请这位小道长出来吩咐。”

    (三)

    你住的院子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整个院落只剩下道济、四师兄和你。

    四师兄说:“师父,您真的要这样做吗?”

    道济说:“想不到一旦复发,就是这样凶猛。他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了。人都到了这步田地,除了这样,别的办法,我都没有很大的把握了。”

    道济说:“来,小心点,慢慢把他扶起来吧。动作一定要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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