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雄看着我惊惶无助的样子,觉得一阵心疼。他赶紧说:“不,不,他挺好,他没有事。你别多想。”
我的心从半空中落了回来。
我松了一口气,我说:“他这两天怎么样了?”
高雄说:“挺好的,挺好的,他前天下午就去靶场上班了。昨天也去了,现在应该也在靶场做辅导。”
我说:“他还觉得很疼吗?”
高雄说:“大夫给他开了一种新药。镇痛效果更好的。还在试用期。他签了个协议,就可以尝试这种新药。他服用以后效果很好。这几天情况要好多了。晚上也能一觉睡到天亮了。”
我双手合掌,做了个祈祷的姿势。
高雄说:“你不觉得我用这样的姿势和你谈话太辛苦吗?”
他说:“上车吧?车上聊?”
我迟疑了一下。
高雄说:“我看上去像是绑匪吗?”
我说:“特别像。【零↑九△小↓說△網”
高雄拍了一下方向盘说:“是他让我来看你,给你传话的。你不要听他说了什么,就算了。”
他伸手摇起了车窗。
就在车窗玻璃马上就要关上的时候,我拉开了车门,坐在了他的身边。
(二)
“他让你传什么话啊?”我问。
高雄说:“他让我来看看你怎么样了,排练怎么样,学习怎么样,心情怎么样,还有没有掉头发,等等,等等。”
他盯住我的帽子看。他说:“你掉头发吗?”
我赶快岔开话题,我说:“我都好。这些天你一直都在他那边吗?”
高雄说:“是啊。不是你专门来请我去照顾他的吗?我已经在钢丝床上睡了好多天了,可怜我这么一条汉子,每天都蜷缩在那个小床上,晚上睡着一翻身就掉下来了,我只好直挺挺地躺着,一动也不敢动,怕吵醒了他。他睡几个好觉太不容易了。累得我这个腰酸背痛啊。”
我说:“真是辛苦你了。高雄哥。”
高雄说:“again。”
我说:“什么?”
高雄说:“你不是要演英语音乐剧吗?听不懂我说的单词吗?”
我说:“什么again啊?”
高雄说:“把刚刚那句话再说一遍:真是辛苦你了,高雄哥。”
他说:“我听了,非常享受,所有的腰酸背痛,顷刻间就无影无踪了。”
我咬了咬嘴唇。我说:“指导让你传的话,你还没有传呢。”
高雄说:“好了,不捉弄你了。他让我告诉你,周六他会去医院复查,让你好好学习,好好排练,如果你想去看他,周日再去他那儿。”
我看着高雄,怀疑地说:“真的是去复查吗?”
高雄说:“真的。我妈妈帮他预约好了。医院来了个广州的肿瘤专家讲课,治疗他的这个病是全国的no。1,还是御前行走的。想请这位专家给他看看,想想办法,帮他减轻一点疼痛。”
我再次双手合掌,祈祷道:“但愿能有办法。他这样一天天地熬着,实在是太辛苦了。”
我说:“只要能够减轻他的痛苦,我愿意以身相代,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三)
我伸手拉着车门,我说:“我知道了,谢谢高雄哥传话。”
“不会这么过河拆桥吧,听完了拔腿就要走啊!”高雄说,“他的话传完了,我的话还没有说呢。”
我停了下来。我说:“你有什么话啊?”
高雄说:“这周六你有空了,跟我去个有趣的地方?”
他晃动着手里的两张票。
我说:“没有空啊,周六我有很多作业,还要排练节目。”
我再次拉开车门,我一只脚迈了出去。
高雄在我背后说:“忘了和你说了。是他让我今天来请你的。他说,你一定会和我去的。”
我再次停了下来。我回过身面向他。
我说:“拿来。”
他笑了一下,把票递给我了。
“人体科学展?”我怀疑地看着高雄。
我说:“**的模特那种?”
高雄说:“**的。全裸,男女都有。”
我说:“我才不要看这种展览。”
高雄咧嘴笑了一下。
他说:“他可是说,你一定会和我去的,他说,你去看了,绝对会有收获。他在报纸上看到展览的广告,让我去买的票。如果他不要去复查,他本来是想和你一起去看的。”
我看着高雄,说:“你没有骗我?”
高雄说:“我像个骗子吗?”
我还没有回答,他就学着我的语气,尖声尖气地用女声说:“特别像。”
我忍不住嘴角露出一个微笑。
高雄说:“我对天发誓,是真的!不信你周日去问他。”
我现在有点相信高雄了。
可是,你为什么要让他带我去看**模特的展出呢?
(四)
很快我就知道了答案。
原来所谓的**模特,根本就不是活人,而是尸体标本!
“不是科学展吗?是展出尸体?”我惊讶地看着那些肌肉神经外露的人体标本。
高雄说:“是啊。这就是科学啊。没有比这个更科学的的了。”
他走到一个站立的人体标本面前。他摆出和它一模一样的姿势。他摆着那个姿势看着我。
他说:“帅吗?”
他看了看尸体,他说:“我和它像吗?”
我看着尸体上苍白的肌肉和纤维,心里觉得特别难受,整个房间瞬间就变得鬼气森森的。
我说:“我不要看这样的展览。”
我转身想要去出口。高雄身手敏捷地一把抓住了我。他说:“不要逃跑。”
他说:“你跑不掉的。你衣服里面穿的就是这个东西。你无论跑到哪里,也都摆脱不了!”
我用力甩掉他的手。
我说:“请原谅,可是,和你在一起,我感觉真的很不好。”
高雄说:“小姐!如果你不敢面对真实,你会时时处处感觉都很不好,极其不好。”
他把我的头扳过来,让我的头贴近那个玻璃龛。
他说:“不要扭头,正眼看这个身体。他以前也是能活动的。他也有人深爱着。也有人为他断魂,为他心伤,为他哭泣。他也是有人爱的!”
那天,高雄把我的头差不多按在那个玻璃龛上。不顾我的反抗和挣扎,他在我耳边低声地说:“你指导,其实,也是这样。”
他突然后退一步,松开了我。
我从冰凉的玻璃前离开。
他弯腰抚摸了一下鞋面。
我刚用力踩了他的脚面。
他说:“好吧。小野兽!你走吧。”
我转身向出口处跑去。
他在我身后说:“我——说——的——全都——是——真——话。”
我惊魂未定地一口气跑回了家里,把自己锁到了书房里。
那天晚上,我再一次做了那个在溪源做过的被捆绑剥皮的梦。
我满脸冷汗地惊醒过来。
我至今还记得那种疼痛,还有那种毫无血色的苍白。
第七百一十七章 科学展览(下)()
♂
(一)
你上下打量着我,端详着我的脸。【零↑九△小↓說△網
我伸手在脸上摸了一下,说:“看什么啊?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你说:“怎么有这么大的黑眼圈啊?晚上没有睡好吗?”
我说:“嗯。你呢,晚上睡得好吗?”
你点头说:“我都好。晚上睡得都挺好。你做梦了吗?”
我说:“嗯。”
你说:“可怕吗?”
我点头,我说:“就是之前和你说过的,那个剥皮的梦。”
你说:“别害怕。那只是梦。梦里不管有什么,其实都是没有的。”
我说:“我不喜欢看那种展览。可是,高雄哥说,是你同意他来请我看的。你说我一定会去,看了一定会有收获。”
你笑了一下,你说:“是的。我是那么对他说过。”
我说:“有什么想要教导我的话,你可以自己对我说啊,不需要通过高雄哥。”
你说:“我那时候精神不太好。而且,他比我会说。”
你说:“你不喜欢和高雄在一起吗?”
我想了想,说:“也不是不喜欢。只是。。。。。。和他在一起,我觉得有点怪怪的。”
你说:“他很好,时间长了,你会慢慢体会到。【零↑九△小↓說△網”
我说:“可我愿意听你自己讲。”
你说:“好吧。我自己来说。你昨天去看的那些东西,其实,我也是那样的。只要我呼出的这口气,不再回来,我就变成了那样。你那么喜欢的这个身体,就是将来的那样的尸体。只要我断了这口气,没有人会愿意我一直留在他房间里。就连你,也不会愿意。”
你伸手,握住我的手。你说:“这只手,就是你在玻璃龛里看到的,泡在药水里的那段骨肉。只是外面蒙了一层,看上去比较干净的皮。”
你说:“心心,这些话我对雯丽不会说的。她不可能接受,她听了会很难受,也会害怕。可是,你,你是愿意看到真相的,也是能看到真相的,对吧?”
你说:“以前有个国王,他深深地爱着他的王妃。王妃不幸得病去世,国王非常悲痛,下令把王妃的身体停放在寝殿内,进行了防腐处理,每日长时间地守着她,舍不得埋葬。有一天,国王正在上朝时,太监惊慌失措地从内宫奔逃了过来,对国王说:大王、大王,不得了啦,王妃的尸体站起来了,在宫里到处走动,现在正追在我的后面,朝大殿上来了。【零↑九△小↓說△網群臣闻言,都大惊失色,各各抱头鼠窜。国王也吓得脸色煞白,他强自镇静地指挥着太监们:“快去把那尸体逮住,快去把尸体埋了,速速埋了!”
你说:“你看,有没有一口气,人们对这同样的**的态度,就是如此不同。”
你说:“心心,我们根本上来说,就是那样的尸体,仅仅多一口气而已。如果你不会眷恋那样的尸体,看到就想要逃离,那么,眷恋多一口气的同样的东西,也就并不合理。”
我说:“我眷恋的并不是你的身体。我眷恋的,是这身体之内蕴含的别的东西。若没有这身体,也就没有了我眷恋的东西。”
你摇头。你说:“那样东西,天地之间无处不在,存在于一切时一切处一切人一切事。就算这个身体没有了,你也没有离开过它,你也始终被它充满。它从来就不曾没有过。”
我说:“道理上,我都是知道的。不用高雄哥带我去看那些东西,我心里也非常明白。不仅是你,也包括高雄哥,就连我自己,全都是那样的。在梦里,我把自己的皮脱掉了,结果就是看到里面的真相。”
我说:“可一想到你再也不能这样把我的手紧紧握住,我还是,会很难过。情不自禁,身不由己。”
你说:“我说过,道理上知道,和实际上做到,这之间是有距离的。知道要去哪里,和实际上走到,这之间是有时间差的。只要不偏离目标,假以时间,我们就能走到。”
你说:“你要给自己时间,让正确的知见一点点巩固,一点点增长。”
我看着你,深深地点头。
我说:“有件事情,我也做得不好。”
你说:“什么事?”
我说:“高雄哥一定要让我贴近看那个东西,我不想看,我,我用力踩了他的脚尖。然后,我就跑掉了。”
你笑了一下。你说:“你都知道做得不好了,接下来,你也应该知道怎么做了,对吧?”
我看着你。我点头,说:“我知道错了。我会去找他道歉的。”
你说:“那,还不快去?我听说,古时候的贤人,若知道自己有了什么错误,都会立刻改正,不会让错误过夜的。”
我看着你。
你说:“去找他?”
(二)
我心怀忐忑地站在高雄家的大门前。
我看着白色的大门,几经犹豫,终于下定了决心。
我正要伸手敲门,门突然自己开了。
高雄一边穿着外衣,一边从里面匆匆地走出来。我差一点敲到他的面门上!
我急忙把手收了回来,我向右闪开想让他出来。他也发现了我,他也向同一边让开想让我进去。我赶紧换了一个方向。结果他也同时换了一个方向。让来让去数次,我们还是互相挡着对方。
高雄看着我,他叹了口气。他说:“唉,这就叫不是冤家不聚头吧。”
我咬了咬嘴唇,低下了头。
他说:“昨天无缘无故踩塌了我脚背,今天又差点给我劈面一掌。我们俩还真是八字不合,生辰相克啊。我好像一见到你就会受伤!”
我惭愧地说:“对不起。我就是来和你道歉的。”
他看着我。他说:“说说看,你错在哪里?”
我说:“谢谢你,高雄哥,谢谢你说真话,告诉我真实的道理。不能面对真实,我的错误就在这里。”
高雄说:“人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自欺欺人!说真话的下场一般都会很悲惨的。”
我看着他的脚面。
他说:“尤其是对女人说真话。”
我很内疚。我说:“不好意思,昨天我没有踩伤你吧?”
高雄说:“我昨天是单脚跳回来的!你信吗?”
我再次咬咬嘴唇。
他说:“但是我很愿意。不是每天都有女孩子会这么勇猛地过来踩我的。”
我叹了口气。
高雄呲牙对我笑了一下,白色的牙齿在阳光下闪烁有光。
第七百一十八章 惰性金属()
♂
(一)
那天是我请假去排练的第19天。
下午,我们的英语音乐剧进行最后一次带妆彩排。
第二天,我们将迎接那位董事的到来,晚上进行正式的演出。全校所有的老师,包括你,都会来小剧场看表演。
但是我很担心,这些天你的状况非常不稳定,虽然用了新药,镇住了那种可怕的疼痛,但那并不能降低疾病吞噬你的速度。
上个周末你去复查的结果还没有完全出来,但我心里的不祥预感越来越强烈。不知道为什么,我仿佛预知到你不会有机会出现在观众席上,你不会看到我的这场表演。
怀着这种忐忑不安的心情,我来到了汇报演出的小剧场。
我在合唱组一片咿咿啊啊的练声中,经过了舞蹈表演组换装和压腿的大镜子,穿过了布景组从台顶上垂下来的各种绳索和布景板,来到了我们节目的化妆间里。
音乐组姜老师早就已经到达了那里来,看着我进来,她一把就抓住了我。她说:“心心,快跟我去拿服装过来让大家换上,换好了我们还要化妆。”
她不容分说地就拖着我往道具间走,一边走,她一边看着我,说:“嗯?你看上去为什么这样心事重重的?笑一点,一会儿上台彩排,可不能这样哭丧着脸!”
(二)
在我请假之前,关于这场音乐剧,我们还有过一次对话。
这场音乐剧演的是门捷列夫发现元素周期表的那个故事,因为布朗先生读书的时候,最喜欢的科目就是化学,而他最崇拜的化学家,就是门捷列夫。
你问我在音乐剧里扮演什么角色。
我说:“你猜呢。”
你就说:“肯定是演某种元素。因为门捷列夫是老头子,而且这里面肯定没有人扮演上帝,所以,剩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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