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就是上帝赋予恋爱的女人的一种独特语言,用来将女人拯救出那种艰于表达的细微波动的囚禁。
当我已经到了今天的岁数时,我知道了一件事情。其实,要解释,也很简单:因为我太爱你了,所以我对你哭了。
让你看到我的疲倦与脆弱,是我在漫长的千年跋涉与追随里面,表达信任与接纳的终极方式。
当我开始表露我的真相,我就开始接纳了。我的壕沟开始填平,我的吊桥开始放下,我的城门开始打开,我的道路开始舒展,我的枝叶开始芽,我的花朵开始绽放,我的春天开始向你的原野蔓延,我冻结的心泉开始重新汩汩流淌着向你奔涌。
那两滴眼泪,就是从那里而来的。
它们是我全部身心涌向你的先头部队。
(二)
也有些时候,你用吸引我注意力转向别的方向的方式,来帮助我离开那种心慌意乱的呆状态。
有一次,你在我呆的时候,弯腰从地上抓着一团雪,你把它搓成一个雪球,你在手掌中把它握紧,你四周看了看,你把它投向我们即将路过的一处松枝,它的命中带来了松枝的晃动,许多的积雪从上面纷纷扬扬地坠落下来,一些冰凉的雪沫突然之间刺激到我的脸上。
当我惊醒过来的时候,更多的雪从上面倾泻下来,掉落在我的毛线帽子上,并洒进我的脖子里。
我轻轻惊叫了一声,随后一阵忙乱的瑟缩。
而你笑着帮助我拍打着头上肩上的积雪,你用手套帮助我把脖子里的雪拂出去。
当你在我的棉衣上拍打的时候,我逐渐停了下来。
我站在雪地里,我看着你。你也逐渐感觉到了我的目光。你也逐渐停了下来。
然后,我们就站在雪地的微风里,我们彼此看着对方。我们的眼光就会交织在一起。我们同时感到,非常困难将它们分开。
我们同时感到,我们的生命之间没有了边线。我们进入某种密不可分的状态。分隔变成一种不可思议也无法做到的事情,就像想用一把刀将一条河流一截两段一样。
时间就这样,从我们的身体里面川流而过,见证着我们的浑然一体和珠联璧合。
(三)
然后,你的嘴唇动了一下。我看到你在寒冷的空气中呼出的白汽。你的眼睛看向别的方向。
我的鼻子冻得红红的。我的脸蛋也冻得红红的。我也低下了头。
我看着你的靴子尖。我看到它们从地面上抬起了一点,它们在地面上轻微地、犹豫地左右摆动了一下,扫平了一小片积雪。
然后,我看到它们向我的方向迟疑地迈进了一小步。我的心顿时狂跳起来。
然后,我隔着手套感觉到你抓住了我的手。你的胳膊的力量传导于我。你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响起。
你说:“看,那边的屋檐下有很多冰棱。要不要去摘一点?”
我们都知道,那并不是你想说的。
(四)
我抬起头来。我对你说:“你东西掉了。”
你说:“什么?”然后你低头向地上看,你回头向身后看,你伸手摸口袋。
就在你分神的时候,我飞快地蹲下去,从地上抓起一把雪,松松地捏了一个雪球,轻轻地向你的脖子扔了过去。
我看到你伸手阻挡了一下,然后雪就散了开来,它们迷住了你的眼睛,并灌进了你的脖子。
你被那种突如其来的凉意刺激得叫了一声,然后你松开了我的胳膊,你开始揉眼睛,你解开最上面的扣子,往下抖落雪沫。
而我就笑着从你身边跑了开去。我说:“看谁先摘到冰棱!”
然后我用最快的度冲向前方的屋檐。
我听到你的靴子在我身后踩踏着积雪。你追赶着我。
我听到你在我身后大声地说:“我现在相信一句话了!”
我在前面回过头来,我一边继续跑着,一边问你:“什么话?”
你说:“不能——相信——女人的话!”
而我笑着说:“那是——你——先开始的!”
那就是我们的冬天。
(五)
后来,我一直都很喜欢穿靴子。我也一直都很喜欢在雪地里面走路。
有时候,在空旷无人的所在,我会倒过来,后退着走路。
我一边走着,一边看着自己在过去的时光里留下的脚印。
现在,旁边再也没有另外一行了。
说来也真是很奇怪啊。当你的脚印紧挨在我的脚印旁边的时候,我的眼泪,自己落了下来。而现在,脚印只剩下了一行时,它反而,却流不出来了。
无论如何,我都很喜欢冬天。
今天是圣诞节。全世界都在纪念引领他们走向正路的天人之师。
所有指引正道的老师,都是值得顶礼感恩的。
而身为写作者,故事,就是我最高的致谢。(。)
第六百六十三章 冰棱()
(一)
事实证明,在有些事情上,跑得最快是没有用的。
那天,当我用一个雪球的突然袭击赢得了时间,抢先到达屋檐下的时候,我发现,自己个子不够高。我踮起双脚,我向上跳,但我够不到最长的那条冰棱。
就在我一再向上跳的时候,我看到你的手套出现在那条冰棱上。
你轻轻地抓住了它,你看着我呼出的白汽,和我红扑扑的脸,我听到一声脆响,我的心随之跳了一下,然后,我看到你把它送到了我的面前。
你说:“还要更多吗?”
(二)
我们一起躺在雪地上,在新下的初雪上印下我们的影子。在英文里,这个叫做make…snow…angel。
你说:“刚刚冰到你了吗?”
我说:“没有。”
我说:“我有没有冰到你?”
你说:“没有。”
你说:“我现在无论是心里还是身上都很暖和。从来都没有这样暖和过。”
我说:“我也是。”
你仰倒在雪地上。你看着灰蒙蒙的天空。不断有从高处落下的雪沫飘落在你的衣服上,你的脸上。
你说:“真想这样躺着不起来啊。”
我说:“大地是最好的床。”
你闭上眼睛。我侧过脸,看着你。有雪沫轻轻地落在你的眉毛和鼻梁上。我伸出手套,轻轻地帮你拂拭掉。
你闭着眼睛说:“心心。”
我说:“什么?”
你说:“这些年我一直感觉在流浪。并没有人放逐我,但我一直在流浪。就像这些雪花,从天上落下来,不知道将会降落在何方。心里总是空空的,不能深想。如果深想,就会觉得有点慌。”
你说:“因为有点慌,所以,从来不愿意深想。”
我听了你的话,我心里涌起一阵深深的怜爱。我坐了起来,我看着你。我轻声地叫了一声你:“指导。”
你睁开眼睛。你迎视着我的目光。
我说:“你现在仍在流浪中吗?怎样才能帮你结束它?”
你说:“不需要帮我结束它。”
你说:“自从遇到你,我的流浪就结束了。现在我很清楚地知道,自己这片雪花,将会降落在什么地方。”
我说:“那,你将会降落在什么地方?”
你笑了一笑,你也坐了起来。你看着我,你问:“为什么要问我降落在什么地方?”
我说:“因为那样就可以去找到你了。”
你听了,你低下头。你伸出带着手套的手,你拍了拍落在肩膀上的雪。你看着远方。
我在侧面看着你。我说:“不想告诉我啊?”
你说:“哪有。”
你看着我说:“你不用去找我。”
你说:“因为我将会降落在你的身旁。”
你说:“那就是我降落的地方。”
(三)
雪下大了。身下的雪迅速在增厚。
我们看着雪花自高空飘落。
你说:“真美啊。”
我说:“就像坐在飞毯上起飞一样。”
你用手套捧起一捧洁白的新雪,你把它随意地洒在自己身上。然后你重复这个动作,看上去好像你想要把自己埋葬在雪下。
我心里突然一动。一个黑暗的影子从万米高空投射在我心里的雪地上。
我飞快地伸出手,阻止你了。我说:“不要。”
你看着我,你说:“怎么了?”
我看着你,我说:“小时候,我家的阿姨告诉我,做这个动作,是不吉祥的。”
你看了我一会儿,你笑着说:“不要这么迷信吧。”
我说:“不是迷信。”
我说:“是一切太美好了,就像达到完美的顶峰。我心里始终不能安定。总觉得这样的美好不可能是真实的。”
你说:“那么,它是虚幻的吗?”
你伸手拉住我的手。你用力握紧它。
你说:“是虚幻的吗?”你再一次把我握得很紧。
我看着你。我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能确定。有时候,夜里我都不敢入睡。我害怕一觉醒来,发现这只不过是春梦一场。有时候,我离开你回家的时候,当我背向你的时候,有一种强烈的感觉。我会觉得我背对的那个世界,其实是不曾存在过的。我会突然觉得你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就像一束海市蜃楼的光。每当我产生这样的感觉时,我就再也不能向前走下去了。我就会回过头来,看看你是否还在那里。”
你说:“结果呢?”
我说:“结果,你每次都站在那里。我每次都看到你站在那里,看着我。”
你说:“我就是因此而要一直站在那里的。我会一直站到你不再能看见我了。即使当你消失在我的视野中之后,我也会继续在那里站一会儿。”
你说:“心心,就算是一个虚幻的梦境,我也是曾经以某种形式显现过的。一旦我曾经显现,就会进入你的记忆,存储在你记忆的深处。就像种子埋入大地。虽然有时不可见,但其实并未消失。等新一轮的春天到来,种子就会萌芽,伸出地面,重新与过去的播种者相会。”
你说:“虚幻也罢,实存也罢,我是不会消失的。不能在身边陪你的时候,我都会在记忆里陪着你。那个孤单隔绝的魔咒,已经被破掉了。你不会再回到孤单里了。”
亲爱的你。你当时就是这样说的。是吧?你的确是永远不会消失了。在我的心里。我不会让它再发生了。
(四)
我看着我们刚刚摘下来的几条冰棱。它们在雪地上发出晶莹的光。
我说:“天气真冷啊。都这么久了,它们好像一点也没有融化。”
你伸手拉我。你说:“起来?”
我说:“做什么?”
你说:“刚才你作弊不能算。我们重新比赛一次。”
我说:“那怎么叫作弊呢?你腿长,本来就是不公平的。”
你说:“这次是公平的。我们比用冰棱玩飞镖吧?”
(五)
你四下选择投掷的目标。你的眼光停住了。
》
最后,我们决定用冰棱投掷一颗残留在树上的松果。
我们猜拳决定先后顺序。结果是我胜出。
你在有关赌博的项目上,运气从来不如我。
于是,我先投。
我选了一根尖而小的冰棱,我瞄准之后,将它投掷了出去。一阵雪花坠落之后,我发现自己命中了。我的冰棱嵌入了那颗松果正中央表面的孔隙里。它和松果一起,在摇动不已的枝条上起伏着。
我笑着看着你。我说:“喏,后掷的人要吃亏了啊。因为我把位置都占上了。你的冰棱没有落足的地方了。”
你看着我,你说:“试试看吧。”
你两手拍了拍。你挑选了一下,你选了那根最长的冰棱,就是你摘下来送给我的。
然后你瞄准了一下,你挥动前臂将它平稳地投掷了出去。
我看到它准确地击中了我那根冰棱的尾部中心,它的力道和重量一下子就让那颗松果离开了松树的枝条。只听见扑地一声,两条冰凌和那颗松果一起掉落在了雪地上。
我们对视了一眼。
我为你热烈地鼓起掌来,我说:“指导,你真是太棒了!”
你拍了拍手套上的冰渣,你说:“如果你不先击中,我也不会击中的。”
我说:“那为什么啊?”
你笑着说:“因为它会去找你的那一根的啊。因为你在哪里,它就会想也在哪里。因为它的目标不是那颗松果,它的目标就是和你的在一起。”
这话,今天我也要对你说。
我的目标,也不是写一部庞大的。那不是我的目标。
我的目标也是和你在一起。
在很长的时间内,写作,就是我的冰棱飞镖。它是用来找你的。
(六)
因为全球变暖的关系,多年来已经很少能在南方的城市里看到冰棱了。
出来工作之后,我第一次在南方看到冰棱,是在一座高山上。在通往山顶寺院的小卖部屋檐上,我再次倍感亲切地看到了凝结在风中的大量冰棱,长长短短,晶莹剔透。
因为冬天将会大雪封山,游人也会很少,小卖部在半个月之前就关门了。据说,最寒冷的时候,冰棱的长度将会超过60厘米,而且十分粗壮。
重新看见冰棱,才发现心境已与年少时代大不相同。
小时候,一看见冰棱就忍不住想伸手去掰一根下来,拿在手里玩弄着。可现在,一点这样的**也没有了。就想这样地看着它,悬挂在那里,静静地在风中凝结,在阳光下溶化,不想去干预它。
看着同行的人雀跃着去掰下它们,我心里产生出一种轻微的惋惜。
听到冰棱断裂所发出的脆响,感觉到它断离的疼痛。
这点疼痛,牵连着我。
但我也没有去阻止他们的欢笑。因为,我从他们的欢笑里面,也听到我们过去的欢笑,也不想去打断它。
真正幸福过的人,才会懂得珍惜别人的幸福。(。)
第六百六十四章 雪坡(上)()
♂
(一)
在冬天下雪的日子里,有时候我们会步行从那条有凶恶的松狮狗的道路回家。每次走这条路,都是你提议的。而我从来都是答应你的。虽然我心里很害怕那条大狗狂叫着追着我的脚后跟呲牙,但我知道这是你最喜欢走的一条路。
这条路上的人也最少,一路几乎都不会碰到人来回头看你的靴子,这一点让你很放松。而这种放松,就让你变得格外活跃起来。
你知道吗?在我们交往的那段时间里,大多数时间你都表现得像我的长兄一样,可有时候,你也会表现出你孩子气的一面来。
每逢这种时候我都有一种说不出的甜蜜。因为,这里面包含着深刻的信任与认同感。
一个人只有在完全不设防的情况下,才会这样流露出他的童真之心。
我喜欢看着你这样放松。当你这样放松的时候,那种笼罩你的沉重,也就不再压在你的肩膀上了。而我们之间11岁的年龄差距,也就在那种童真的氛围当中,消弥于无形了。它也不会再压着我了。
你冬天喜欢选这条路的原因,很大程度是因为它有一个很急很陡的下坡。你特别喜欢从坡上快速俯冲的那种感觉。我觉得你简直是陶醉于这个。
那年的第一场雪下过之后,我们沿着这条路回家的时候,路面上的积雪还没有一个人踩过,干干净净的,就像一个人类从未抵达过的星球。
一些植物从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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