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回答道:“我想吃点热的东西。我会弄的。”
“我给你什么你就吃什么。坐下,如果你的屁股不太痛的话。不然你可以站着,或者跪在地板上,我像上次那样拿狗食盘给你吃。”
她走到小桌子边,轻轻坐到木椅上,毯子披在肩上。
他打开冰箱,在一只纸盘上放两片面包,再加几片什锦冷肉片,把它扔在桌子上。“吃。”
她开始吃面包和肉片,而他在一旁监视着。她并没有狼吞虎咽,而是从容不迫,尽管她饿极了,感到头昏眼花。
他从冰箱里为自己拿出一罐啤酒,并把一罐牛奶放在她面前,没给她玻璃杯。他坐在她对面,说道:“就这么多,别再要了。”
安妮觉得现在是与他进行一次正常谈话的时候了。他似乎平静下来了,洋洋自得,也许会透露给她一点消息。她设法用令人愉快的语调说话,似乎没有发生过什么不寻常的事,似乎他刚才没有打过和强奸过她。她问道:“我们有多少食品,克利夫?”
“足够吃两三个月的。一星期后新鲜东西就剩下不多了。可我有罐头和干粮,还有大量啤酒。”
“再以后怎么办?”
“再以后我可以进城去买。干吗?你想去什么地方?”
“我只想知道再过多久我们可以回家。”
“你是在家里,宝贝儿。”
“我是说回我们斯潘塞城的家。”
“为什么你要回那儿?”
“我只是想我们该回那里住些日子。”
他微微一笑。“是吗?我不这样想。我们现在退休了,亲爱的。打算把那幢房子卖了。”
“行。我看那是个好主意。”她不喜欢从罐头中喝饮料,但还是喝了,然后随便问道,“什么时候我可以打几个电话?”
他看看她。“到你开始为你的行为感到懊悔的时候。”
“我已经懊悔了,克利夫。我后悔已经发生的事。什么时候你能宽恕我呢?”
“永远不。可我也许决定某一天对你宽容些。但在那一天到来之前,我们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她点点头,知道那一天永远不会到来。她明白,有一件事是危险的,那就是提醒他:他们的孩子不能等待得太久,他们要到灰湖来过感恩节,或最迟过圣诞节,还有她的娘家——她的姐姐、她的父母,以及他的亲属。不过,提醒他有个外面的世界要考虑也许会使他大发雷霆。然而,她已经提到打电话,点到了这事,她看得出他正在考虑。她说:“如果我能给几个人打电话,他们就不会瞎猜我们在哪里。我将说我们从佛罗里达回来了,还有……”
“让我来为这事操心吧。也许下星期,或者再下个星期。对任何人,我们都说是在佛罗里达度第二蜜月,我不必向任何人汇报。我请了长假,我上哪儿是我的事,不关别人屁事。孩子们不再是孩子了,他们有自己的生活,不会想到我们,我会时时打电话给他们的。”
她点点头,“好吧。”她望着他说,“克利夫,你真的让我付出了代价,我受到了应得的惩罚。那为什么我们不装做什么事都没发生,回到斯潘塞城去呢?你知道你要回到局里去工作,没有几年就退休了。我向你保证我已经学会怎样对待你,我对我的行为非常……后悔,以后再也不会发生了。你是我唯一需要的男人。”她仔细观察他,能看出她的话果然奏效,他正在考虑。她继续说道:“没有理由在这里待得太久。我在这里所学到的——怎样使你满意,使你快乐,在斯潘塞城我也能做到。如果几周后我们回去,我们就不必回答许多问题。好吗?”
他沉默了足足一分钟,然后站起身来,仍不说话。他看看她,她也站了起来,将毯子紧紧裹在身上。他们对视着,她可以看出他正在进行思想斗争。她弄不清他的行为中有多少是愤怒的结果,有多少是精神变态。可是最近三天来,他不是变得逐渐平静,而是更加恶化,这一事实使她惊恐。
最后,他笑了,用亲切的声音说:“听起来你想回复到我们原来的样子,而不是更好。”
“是的。”
“那就意味着你必须爱我。你不会愿意为一个你不爱的男人去做所有那些好事吧。”
“对,我不会愿意。”
他问她:“你爱我吗?”
她不回答。
“说你爱我。”
她知道她该说,爽快地说,否则他会断定她所有的话全是谎言。
“对我说你爱我。”
“我不爱你。”
“我原来就不认为你爱我。可我是爱你的。”
“如果你爱我,你就不会这样对待我。”
“我对你的一切惩罚都是你罪有应得。在你出去为别人张开双腿之前,我这样对待过你吗?”
“你……没有,你没有。”
“对吧?你就不愿意付出代价。你不愿为自己的行为承担责任。这是你们女人的通病。老是找机会免费搭车,免费入场,找个出路,而自己不流汗,你在斯潘塞城惹了麻烦,在这里休想轻易脱身。”
“你也一样。”
“你这话是他妈的什么意思?”
她不吱声。
“你想再挨一顿鞭子?”
“不。”
“我断定你不,看来你不爱我。但你会爱我的。当你最终这样说时,你将是当真的,确实是算数的,是从你的内心深处说出来的。你将说:‘克利夫,我爱你。’让我告诉你——如果我这里有测谎器,它将告诉我,你说的是诚实的真话。但我不需要测谎器,亲爱的,因为当这一天到来时,我将会知道,你也将会知道。”
“永远不会。”
“记住你说的这句话。同时,你得感激我仍然爱你,因为一旦我不爱你,你就没命了。今晚你做祷告时,祈求明天早晨我还爱你。”
“当今晚我做祷告时,我将为你的灵魂祈祷,克利夫,并请求上帝能宽恕你。我不能。”
他不喜欢听这些话,对她说道:“去把你自己锁在地板上。”
她转身走出厨房,进入大起居室,在炉火旁的摇椅边跪下。他在后面跟着,看着她将挂锁的钩环挂在铁链上,再穿过环首螺栓,然后咔哒一声锁上锁,她把毯子一半围在身上,一半垫在屁股下面,坐了下来。
他拨动炉火,添了一根木头,然后站着看了一会儿火焰。又有一条狗叫了,但他似乎并不在意。最后,他转过身来,看着她。他说:“我跟你说过,当我把你弄服帖了,你将不再是你。那个时候,你将不想回斯潘塞城去了,慢慢习惯起来,亲爱的,就是现在这样,永远这样。”他指了指钉在壁炉架上方的大灰狼头。“只有我、你,还有这些家伙做伴。”
安妮转过身去,凝视着炉火。泪珠从她面颊上滚了下来。
他打开他椅子旁的小台灯,再关掉落地灯。他坐下来,开始阅读一本狩猎杂志,几分钟后,他抬起头,用正常的、几乎是交谈的语调说:“还是跟你说吧,那个操了你的家伙正在外面某个地方。如果我的弟兄们逮住他,把他带来,或者如果他七找八找找到这儿,让我逮住,那么在他死后,我也许会重新考虑一些问题,但同时,你得和我一起待在这里。你可以尽情想你要的那个鸡巴,但你永远看不到它了,除非我把它放在手里,喂给狗吃。”
安妮用毯子擦去脸上的泪水。
“别哭,亲爱的。我知道你为我担忧,亲爱的,但我能照料自己。你已经看出来了,是吗?”他大笑,继续读他的杂志。“婊子。”
安妮坐在摇椅里,感到寒冷、饥饿、受辱、痛苦和筋疲力尽。这是难熬的一天,而这样的日子还多着呢。她看了他一眼,然后闭上眼睛,想念基思。她感到他在她脑海中出现,努力想象他就在身旁。她记起了他说的话……即使我们分离一段短暂的日子,要记住我爱你,要相信我们将会再次团聚……“我保证。”
“什么?”
“没什么。”
他继续读杂志。他说道:“我敢打赌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也许会使你惊奇的是,我也在想着同一件事,我也希望他来。”
第三十九章
基思坐立不安,但他知道时间越晚,逮住巴克斯特的机会就越多。他提醒自己,攻击一方始终具有出其不意和机动灵活的优势,更不用说对战斗做好心理准备了;防守一方则占有选择地利和做好布置的优势,以及随之而来的物质条件的舒适。但正是这最后一点,有时使防守一方斗志麻痹,沉醉在致命的安全感里。
比利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玻璃纸袋,把它撕开。
“你要吃点花生米吗?”
“不要。”
比利嚼着花生米,他说:“也许我们不必杀死狗。现在我已经看清他那边的布置,我想我们可以远距离袭击他。我们只要在空地边缘摆好射击姿势,发出响声,狗就会叫,他就会出来上那个高高的平台,这时我们就开枪打这头蠢驴,我们有瞄准器,可以每次打出两三发子弹,让他来不及知道是他妈的什么东西击中了他。”
“他穿着防弹背心呢。”
“啊,去他妈的背心。这些子弹雨点般射到他身上,就是裹着背心也要受伤。也许击中一只臂膀或一条腿,也许击中这龟孙的脑袋,你觉得怎么样?”
“我喜欢你想的这个主意。好吧,就算他被击倒,然后怎么办?”
“好,他倒下以后,你快速前进——冲一百码到达房子,登上平台,这也许要花十二三秒钟,同时我仍趴着掩护你。这样,如果他从平台上爬起来,我再开枪打他,如果你到那里他还不断气,你就割破他的喉咙,然后我上来挖出他的五脏六腑。不是瞎扯,基思,我将把他开膛剖肚。嗨,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来冲上去,你躺着掩护。你下号令,中尉。”
基思瞥了比利·马隆一眼。显然,比利洋洋自得;他有充分的理由这样做。他说:“标准的火力和布置,不错,能保证我们的安全。”
“对。不管谁躺着,火力是安全的。冲向房子的人得信赖另一人的射击本领。你的枪法准吗?”
“相当不错。你呢?”
马隆犹豫了一下,说道:“过去是最好的枪手。现在取决于我能保持多镇定。”
“那你能保持多镇定呢?”
“对付这个龟孙,我稳如磐石。”
基思点点头。他掂量着比利的主意。步兵学校的教官们会赞成这个主意。然而,还有其他需要考虑的因素。对方有个人质是一个因素;基思欲同巴克斯特面对面算账,这是另一个因素。战术课上没有讲授过这些,甚至情报学校也没讲过,报仇雪恨是全靠自学而得的。他对比利说:“巴克斯特有可能在受重伤之前找到掩蔽物,他可以绕到房子的另一侧,或者更糟的是他可以退回到屋内。”
“是啊……可……”
“瞧,一百码射击不算太远,但现在是晚上,再加上那家伙穿着防弹背心,打不中会把事情搞砸了,我不想让他退回屋里去。”
比利点点头,说道:“所以你或我得冲过那片空地,像飞毛腿一样快,不等他反应过来就扑到他身上。即使他逃回屋内,他也得受伤。”
“他可能会杀了她。”
“基思,他会被打中,因为我们俩在那个距离用瞄准器不会打不中。即使他退回屋里,他心中考虑的只是我们和他自己。他不会去碰她的。”
“也许吧。”
“嗨,你心里还有其他想法?”
“对,我有。我担心的是我们俩有一个碰巧击中他的脑袋。”基思又说,“我不愿让他很快死去。这是我的出发点。你该知道。”
比利沉默了一会儿,慢慢点头。“是啊……我已经估摸到了。我说,我不想让他前一秒钟还站着,后一秒钟就咽了气;子弹穿过大脑,没有痛苦,没有四目对视。老天,我真想活活把他开膛剖肚。活杀他,基思,把他的肠子拉出来放在他面前,冉盯着他的眼睛看。不过,如果你认为我们必须爬到那所房子前,乘他不防时逮住他,我不赞成。我没那个胆量。你有吗?”
“有。”
“好吧,那你向前冲,我从树林中掩护你。但你得先解决掉这些狗。”
“对。所以我买了石弓。这是对低技术问题采取的低技术解决方法。”
“我想是这样。”比利补充道,“嗨,我们要做什么和我们能做什么是两码事。我考虑的是怎样除掉这龟孙的安全办法,你给我讲的却是突击队的那些鬼把戏。”
“比利,不管用哪一种办法,你要做同样的事。那就是在树丛中摆好射击姿势。”
“嗨,我不担心我这无用的躯壳。但我不希望你在那片空旷地上挨黑枪,或者进屋发觉中了埋伏。到那时我帮不上忙,老兄。”他说,“我的想法是:当我们接近他时,他不是死了,就是重伤。不论哪种情况,我都把他开膛剖肚。”
基思深吸了一口气,告诉比利:“我想要活捉他。”
“不行。”
“我要把他捆起来,扔在小卡车后面,交给司法部门处理。我一直在这样想,这就是我选择的办法。你考虑一下。”
“我已经考虑过了,基思,我知道你的意思,他宁可死,也不愿去承担自己行为的后果,可我得告诉你,该死的法律执行起来真荒唐。法律把我折腾得够呛,因为我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可我从不伤害别人,那个龟孙却能逍遥法外。”
基思思索着这个问题。巴克斯特会面临种种羞辱,然而一两年后他又可以在社会上无拘无束了。克利夫·巴克斯特有病,州法院可能会同意巴克斯特的律师的看法,说他需要治疗和接受心理咨询。他有精神创伤,因为看到他的妻子与另一个男人睡觉——一个来自乡下的狡猾的诱奸者。于是,他做了任何男人都会做的事:他打了她妻子的那个情夫,然后,他不是把他妻子一脚踢出门外,而是带她出去度个短假,试图解决矛盾。当然,他做得过分了一点,这就是为什么他需要接受心理咨询的原因,基思思前想后,最后决定:尽管他答应过安妮不杀人,但克利夫·巴克斯特必须死。他说:“行……我们结果他。但我必须靠近杀他。他必须明白是我和你干的。”
“好吧……如果那样做对你合适,我没有意见,我赞成。希望我们能成功。”
“我们会成功的。”
比利说:“嗨,等我们收拾了这混蛋以后,我就到哥伦布去找她。他一天不死我就一天不能去找她。你知道吗?”
“我知道。”
“我过去对任何人都不敢正视,基思,我在城内闲荡,我在街上见到他,他就会嘲笑我。有时他见我喝醉就逮捕我,把我带进局里,让我脱光衣服进行搜身。这畜生还叫人给我拍照,有些照片上他就站在我身旁,他说他把这些照片寄给贝思。”
基思不做声。
“也许你弄不懂为什么我到处闲荡。我告诉你,因为我试图鼓起勇气杀他,但我始终没这个勇气……看来我永远鼓不起这个勇气来。一直到你来我才有了勇气。”他又说,“记住,如果我不成功……”
“行了,够了。”基思看看比利,他正背靠树坐着,凝视着黑暗深处。基思心想,比利·马隆现在清醒着,具有所有无望之人明察秋毫的洞察力,他也许已经预见到自己的死亡,基思觉得他的话兴许有道理,他想,比利已达到他一生中那些难得的时刻之一,也许是最难得的时刻,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