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懂了……但她十点钟就要到了……”
“很好。那就当面告诉她,留她吃中饭,我会尽快赶去的。我们俩将搭乘稍晚一点的航班。行吗?”
“行,我告诉她。你什么时候到……”
“大约下午一点钟。我不再打电话了。就叫她等着我。”
“我迫不及待地想再次见到你。”
“我也是。谢谢你,泰莉。谢谢你这些年来为我们传递消息。这是最后一次了,好吗?”
“你此刻在哪儿?”
“俄亥俄州的哥伦布附近。我是从华盛顿开车来的。天气不好,我不能乘飞机回来。等安妮来了,告诉她我正在路上,说我向她道歉。还有,告诉她别打电话到我家。我的电话也可能被窃听了。”
“你的电话?”
“是的,我的电话。被她丈夫窃听了。”
“他是个畜牲。我恨他。”
“你说得对。”基思又聊了一会儿,然后说,“再见。”他挂断电话,回到车上。斯图尔特正坐在前排的乘客座位上,基思问他:“要打电话回家吗?就用我的信用卡吧。”
“不了,谢谢。我到俄亥俄州再打。”
“我们已经在俄亥俄州了。”
“噢……那我待会儿再打。现在太早了。”
基思发动汽车,上了路。汽车沿着哥伦布北面的环形高速公路行驶,而后上了23号国道,向西北开去。
天气晴朗而凉爽,空中飘着朵朵白云,周末的早上车辆不多,大都是野营车、游艺车,也许是去湖边,或是去密执安。
斯图尔特似乎迷上了乡村的景色,“啊,这儿全是农场。那是什么东西?是玉米吗?”
“是玉米。”
“这些玉米是给谁吃的?我大概每月吃一次玉米。你们这儿玉米吃得很多吗?”
基思没有给他解释饲料玉米和甜玉米的区别:饲料玉米是喂牛的,甜玉米则是人吃的。他只是说:“我们每天吃三次玉米。”
斯图尔特现在头脑完全清醒了,正津津有味地观赏着窗外的景致。他不停地指着谷仓啦、牛啦、猪啦给基思看。
他们一路上过得挺愉快,却没有尽兴。当汽车驶进斯潘塞县时,已将近中午十一点了。
基思放慢车速,轻松地驶完这最后的十五英里路程。路上他没有发现任何县警察或市警察,当然那些警察也认不出这辆车来。基思不愿在这最后的关头惹出麻烦来。
基思将汽车驶上自家门前的车道,从信箱里拿出几封邮件,一面把车开到家门口,一面草草翻看邮件,大部分是“垃圾邮件”,但也有一张斯潘塞城交通法庭因他多次违章停车而发来的传票。基思已记不得什么时候接到过罚款单,然而,基思意识到,如果他不能在规定时间即星期一去法庭接受讯问的话,警察就会在任何时候将他抓走。不过,在此之前,他早就离开这里了。
斯图尔特问道:“你住在这儿?”
“是的。”基思把车停在前门廊附近,下了车。斯图尔特也从车里走了出来,四处观望。基思从汽车行李箱中取出旅行包,对斯图尔特说:“进来洗洗吧。”
他们穿过前门进了房间,基思领斯图尔特上楼。“浴室在那边,我在楼下等你。冰箱里的东西请随便吃。”
基思走进自己的房间,将装有衣服的旅行包扔在床上,然后把早已整理好的手提箱从衣柜里拿出来。他的旅行包里塞满了卫生纸、内衣等用来过夜的物品。二十年来基思常常来不及准备就出发,早已养成了习惯。他己将重要文件放进公文箱,又将护照装进身上的茄克衫口袋里。
浴室现在空了,基思冲洗了一下,然后拎着他的东西下了楼。
斯图尔特正坐在厨房里,喝着一大杯桔子汁。基思将瓶里剩下的桔子汁倒进一只杯子里,喝了起来。基思说:“斯图尔特,没什么给你做早餐的。真抱歉。”
“噢,这就不错了。”斯图尔特环视了一下四周,“这真是座老房子。”
“大约有一百年的历史了,你能找到回华盛顿的路吗?”
“我想能。”
基思从钱夹里拿出四百美元,说道:“这是汽油、食品和过路卡的费用。回去的路上可以在农场的摊子前停一下,买点新鲜东西回去。阿克尔太太会喜欢的。”
“谢谢你,上校。我过得很愉快。”
“我早知道你会。希望什么时候能再次合作。”
“我可以用你家的电话吗,先生?”
“不行,我家的电话被人装上了窃听器。现在没有人知道我在这儿。你在路上打吧。”
斯图尔特对这类事接触了太久,他没有表示惊奇,也没有提任何问题。基思领着他向门边走去,斯图尔特拎着手提箱跟到门廊边。基思指给他去23号国道的方向,对他说:“这个县的警察态度粗暴。多保重。”
“好的,先生。希望在华盛顿能再次见到你。”
“这可说不准。”他们握了握手,斯图尔特离开了。
基思在脑海里核对了一遍计划清单,然后关好前门,锁上,提着行李,回到雪佛兰车上。
在汽车的前排座位上,基思发现了一张字条,上面写道:你早该在星期五之前离开这里,但我看见你的车仍停在这儿。我在下星期一前后再过来,看看你是否已经走掉。
这张字条没有署名,措辞也并不表明这是一封恐吓信。况且,基思也不打算去检察院起诉。他要么杀了巴克斯特,要么让他活着。选择完全取决于巴克斯特本人。
基思纳闷为什么巴克斯特要等到星期一,而后意识到巴克斯特周末要去打猎或是钓鱼,而明天又是安息日,就连警长巴克斯特也需要过上平静、闲适的一天。这没关系,星期一前基思会离开这里的。事实上,今天晚上,当克利夫·巴克斯特回到家中发现他的妻子不在时,他可能会猜出几分来,并意识到基思·兰德里确实走了,巴克斯特太太也走了。基思不知道安妮是否给她丈夫留了字条。
基思上了雪佛兰车,打开汽车的点火开关,但没有声音,汽车纹丝不动。他下了车,掀起引擎罩,里面的蓄电池不见了,在放蓄电池的地方有张字条,上面写道:“滚你的蛋。”
基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个家伙正在给他和安妮的约会制造障碍。总的说来,从查理·阿代尔驱车到他家算起,这几天就没顺当过。白宫的事是个麻烦,杰克飓风也是。现在蓄电池又给偷走了。“好吧,兰德里。你面临着交通工具的新问题。”他想了一会儿,然后向谷仓走去。停在园子里的拖拉机上有一个十二伏的蓄电池,有足够的能量来启动雪佛兰车了。
基思拉开拖拉机的门,坐了进去,他打算将拖拉机开到雪佛兰车旁,让它充会儿电,然后将拖拉机的蓄电池放进他的汽车里。基思按了一下拖拉机上的启动按钮,车子没有动,却听到“咔哒”一声响。基思看了看挡风玻璃下面的仪表板,发现车头灯的开关已被人打开了,电池已经用完。“克利夫,你让我不得安宁。”
基思从拖拉机上下来,目光越过公路,向詹金斯的农舍望去。他可以从他们那里借个蓄电池,但发现詹金斯家的两辆车,一辆小汽车和一辆轻便小货车,都已开走,他也可以暂借他们的拖拉机蓄电池用,跟他们打不打招呼都行。但这地方的人们不会这么做。
基思回到房里,试着拨通詹金斯家的电话,但正如他所料,没有人在家。而马勒农场要顺这条路走大约半英里才能到。“妈的。”
基思查阅了电话号码簿,然后给在高速公路上的一个汽车修理站打电话。服务站的人说,过半小时他们才能带着新电池到达他的农场。那人补充说:“可能是那些混蛋小子偷了你的蓄电池。你应该打电话报警。”
“我会的。”基思告诉他们来农场的路线,然后挂了电话。“或许我该打电话到巴克斯特车行,因为我的蓄电池就在那儿。”
他考虑打电话给泰莉。安妮此刻正在那儿等着他,克利夫·巴克斯特可能也已经出了城。可是,万一他的电话通到警察局怎么办?不管他和泰莉通话时如何谨慎,无论谁来接电话,这个电话都会像警钟一样在警察局响起。他的本能和他的谍报经验都告诉他:“不要打那个电话。”
基思利用这段时间刮胡子、淋浴、换上便装,同时尽量把这些不祥之兆抛开,溶进一种快乐里。真正的爱情之路从来就是不平坦的。“今天晚上,在华盛顿跟阿代尔夫妇共进晚餐,星期天或许在国家教堂,星期一由查理陪同逛华盛顿,接下来递交一份辞职信,拿到护照,最迟不过星期三就可飞往罗马了。”这计划听起来不错。“那蓄电池到底在哪里?因为缺少一个铁钉,国王就被困在邓弗林城了。”基思此时的处境倒和那国王有点相似。
在基思打电话后大约四十分钟,一辆小卡车驶上了他家门前的车道。不到十分钟,基思就换上了新的蓄电池。他当着维修人员的面发动了雪佛兰车,似乎一切正常。
基思把车开出车道,不出几分钟就顺着通往查塔姆县的笔直乡村公路向南行驶,现在是下午一点三十五分,他可以在一个小时之内到达泰莉家。
一辆蓝白相间的斯潘塞县治安官的专用汽车跟在他的后面。此刻,基思不能不格外留神,车上只有驾车者一人。基思暗想,如果治安官想挡道的话,他就把这家伙捆个结结实实,扔进他自己汽车的行李箱里。
到斯潘塞县的南端,基思驶上一条东向的高速公路。如果治安官对他走乡村小路到查塔姆县产生疑问的话,那就给他一个印象:他是往东开的,要去哥伦布。
县治安官的专车一直跟着,但当他们接近道森县的边界时,专车掉转头开走了。基思继续向前开,大约又过了十分钟,他将汽车转向南面,再向西,朝着查塔姆县驶去。基思怀疑,斯潘塞县治安官已通过无线电通知道森县的同行追踪雪佛兰车,但基思没有发现任何尾巴。乡警察局小,不如县警察局大。与他过去常常驾车从西德边境出发,穿越东德去西柏林相比,这事易如反掌。但当你要避开警察,无论他们是美国内地的乡村警察,还是东德的巡警,在这种游戏中就看你的运气如何了。
不到十五分钟,基思就驶出了道森县的边界,进入查塔姆县。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这个县的什么地方,但有公路网的参照,容易认路,因为公路网的方向几乎和罗盘的方向一致。
最终,基思发现自己上了6号县级公路,于是继续向西开。按着区级道路标志,他顺着从大到小的顺序数着交叉路口,直至找到第三街。泰莉的家就在这条街上,安妮正在那里等着他。基思不知该向左还是向右拐弯,他在心里抛了个硬币,决定向左拐。基思慢慢地开着车,找寻着那座用红砖砌成的维多利亚式的房子,忽然发现它在正前方的路右边,他想,他的第六感觉的确引导他准确无误地找到这里,他笑着回忆起查理打趣的话,说他是靠性器官的指引,尽管基思认为靠的是心灵的指引。不过,此时他的心开始怦怦直跳。
基思放慢车速,驶上铺着砾石的私家车道。他首先注意到车道上只有一辆车,是辆小卡车。接下来使他感到困惑的是:房子的边门开了,一个女人走出来迎接他;尽管和安妮长得相像,可她不是安妮。
第二十七章
泰莉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然后向下了雪佛兰车的基思走来。
基思早从泰莉脸上的表情得知安妮不在这儿,但不知是何原因。
泰莉招呼道:“嗨,基思。”
“你好吗?”
“不错……安妮不在这儿。”
“我知道。”
“她起先在这儿,可后来走了。”
基思点点头。“知道了。”
“她……不得不走。”
好一会儿,他们俩都没说话,后来泰莉说:“你要来杯咖啡吗?”
“好的。”
基思跟着泰莉进了厨房,她说:“请坐。”
他在厨房圆桌旁坐了下来。
泰莉倒了两大杯咖啡,对基思说:“安妮给你留了张字条。”
“她一切还好吗?”
“还好。”泰莉把两大杯咖啡放在桌上,又往里面加了奶油和糖,说道,“她心里不好受。”
“我不会责怪她的。”
泰莉坐着,心不在焉地搅动着杯中的咖啡。“她不是生你的气。她到这里时有点激动……后来我告诉她你要晚点到,她失望了,但很快又恢复了常态。我们在一起聊得挺快活。”
“那就好。”基思望着泰莉。她比安妮大三岁左右,有和安妮一样美丽的容颜,但不像安妮那样充满活力。在基思和安妮一起读中学的前两年,泰莉就已高中毕业,上了肯特州立大学。因此除了暑假和节假日,基思很少看到她。不过,正如安妮所说,当泰莉在家时,她常常为他们的约会打掩护。泰莉也是个浪漫的姑娘。基思回想起,泰莉在上大学时遇到了她现在的丈夫拉里,后来结了婚,大学还没毕业就离开了学校。那时基思和安妮还在博灵格林州立大学读一年级,他们一起参加了泰莉的婚礼。基思还记得泰莉婚后七个月就生下了孩子。安妮当时曾对他说:“我们将来毕业后就结婚,生孩子,像他们那样。”
泰莉说:“我们一起吃了午饭。这些年来我还没见她这么快乐过。”她又接着说,“当时有个家伙从公路上驾车过来,扔下了什么东西,而安妮一听到那人的卡车停在车道的声音,就立即从椅子上跳起来,跑出门去。”泰莉看着基思笑了。“我不该透露家里的秘密。”
“我赞赏你的坦诚。你可以告诉安妮,我看上去闷闷不乐,像只害了相思病的小狗。”
泰莉又笑了。“你看上去挺疲倦。开了一夜的车吗?”
基思点了点头。
“我懂得你脸上表情的含义。拉里平时从外面回来时,看上去饿极了,不是渴望食物,而是渴望做爱。”说到这里她脸红了,又加了一句,“你们这些男人啊。”
基思笑着不答话。从安妮几年前的一封信中,基思已得知拉里经营卡车生意,而泰莉负责记账。在他的想象中他们干得不错,有漂亮的房子、崭新的卡车。他还记得他们的三个孩子有的在读大学,有的已大学毕业,当基思和安妮从学校回家度假时,他见过拉里几回。在他的记忆里,拉里是个身材高大、温文尔雅的男人。今天早上拉里要么在工作,要么在履行周末治安官之职,要么就像男人通常做的那样,正躲在某个角落,免得成为风流韵事的议论中心。
泰莉说:“安妮一直等到一点钟,后来突然说:‘我要走了。’接着她就写了这张条子。”说着,泰莉从牛仔裤的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放在桌子上。
基思盯着信封,上面有他熟悉的安妮的笔迹。他呷了口咖啡,此刻他正需要。
泰莉接着说:“我试图挽留她。可她说不行,她会另找时间与你见面。”她又补充道,“你知道,她总是热情奔放,不晓得什么时候就受到了伤害。我不是指今天早上,而是指她嫁的那个畜牲。啊,上帝,我是多么希望她能快乐起来,真正地重新快乐起来。”
“我也希望如此。”基思说,“你现在怎样?你看上去依旧美丽动人。”
泰莉嫣然一笑。“谢谢。你看上去帅极了,基思。刚才你一下车我就认出来了。”
“已经过去许多年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