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多轻啊。”
“而且一点也不复杂。”
她学着在弹盒里装上子弹,将一发推进弹膛,然后瞄准。她说道:“这很简单。”
“对。这是为比利·马隆这样的人设计的。它简单、轻便、容易瞄准,却非常致命。你需要的只是扳动扳机的意志力。”
“我不知道有没有这个意志力。”
“那你就别拿了。”
“我还是拿着吧。”
“好吧,这是携枪盒,这些边袋里有四个装满子弹的弹盒;这个袋里有个望远瞄准器,但不用去管它,瞄准器是远距离开枪时用的,我认为你到头来不会与斯潘塞城的警察交火的,不过,把枪放在床下你晚上睡觉会踏实些。好了吗?”
“好了。”
她说:“我去打开汽车行李箱的锁,然后陪杰弗里去散散步。”她下楼去了。几分钟以后,基思穿好了衣服,从窗户里看见他们夫妇俩从谷仓边走出去。他走下楼,出了后门,将携枪盒放在他们汽车行李箱内的空食品盒旁。他关上行李箱盖,走进屋去,又倒了杯咖啡。
过了几分钟,盖尔和杰弗里回来了。盖尔说:“这地方真不错。”他们闲聊了片刻、然后盖尔说,“哦……该走了。”她伸出胳膊搂住他,吻了吻他。“祝你好运,基思。写信或打电话来。”
“我会写信的。还有,你们该请托莱多的一家保安公司检查一下你们的电话,再买个移动电话。”
“好主意。”杰弗里握住他的手。“嗨,你没走前要是想起还需要什么,别打电话——到我们家弯一下。”
“我想一切都安排妥了。房门的钥匙藏在工具间的工作台下面。”
“好的。我们会照看这里的东西,直到你回来。”
“一切多谢了。祝你们的革命好运。”
他们再次互相拥抱,然后波特夫妇就离开了。基思看着他们的汽车开走,很有把握地相信,再见到他们时形势定会改观的。
上午十点左右,基思站在梯子上,换掉草料棚门上的锈铰链。在户外干活使他头脑清醒不少,他感到心情好多了。
他听见了汽车轮胎滚过砾石路的声音,回头看见一辆灰色的福特车沿着长长的车道驶来,车后带起一片尘土。
基思猜不出车里会是谁。可能是安妮,也可能不是。他下了梯子,及时从工具箱上抓起他的9毫米格劳克手枪插进腰间,匆匆穿上衬衣盖住枪。他朝屋子走去,这时车上驾驶座一侧的门开了。
车里走出一个身高与年龄同他差不多的人,浅棕色头发,穿着一身蓝西装。他朝四周望望,看见基思便挥起手来。“你好!这是兰德里农场吗?”
基思继续朝迎面而来的人走去。
来人说道:“你这土旮旯倒不坏嘛,小子,我要么把它买走,要么把你赶走,你们这些土包子反正得把这农场让给我养牛。”
基思朝来人迎上去。“这是俄亥俄州,查理。这里的人不这样说话。”
“我还以为是堪萨斯州呢。你老兄怎么样?”
他们握了握手,草草拥抱一下,又互相拍拍背。
查理·阿代尔在华盛顿国家安全委员会供职,曾是基思·兰德里的顶头文职上司,还是基思的好友。基思纳闷他来此有何公干,猜想也许是为了行政上的某道手续,要他在什么文件上签名,或者可能只是来亲眼看看基思是否还待在他原来说的地方,生活得怎样之类。然而,不知怎的,基思知道不是那么回事。
查理·阿代尔问:“基思,你近来可好?”
“两分钟之前还很好。什么事?”
“噢,只是顺路来问候你一下。”
“你好。”
查理环顾四周。“你是在这里出生的?”
“不错。”
“这里是哺育你的好地方吗?”
“是的。”
“这里刮旋风吗?”
“至少每星期一次。刚才还刮过一阵呢。今天晚些时候还有一场龙卷风,如果你还待在这里的话。”
阿代尔微微一笑,然后问道:“看来,你是待惯了?”
“是的。”
“像这样的农场值多少钱?”
“我也说不上来……四百英亩土地、住房、仓库、一点设备……也许值四十万吧。”
“真的吗?那倒不坏。出了哥伦比亚特区,弗吉尼亚州那些绅士的农场要卖一百万呢。”
基思不相信查理·阿代尔到斯潘塞县是来谈论地价的。基思问他:“你刚乘飞机来?”
“是的,我搭乘早班飞机到哥伦布,然后租了辆汽车,一路顺畅地开来了。我没花多大力气就找到了你,警察对你的住处了如指掌。”
“这个地方很小。”
“看得出来。”阿代尔望着他说,“你晒了不少太阳。瘦了些。”
“农场里有许多户外活儿。”
“我猜也是这样。”阿代尔伸伸懒腰。“我说,一起走走怎么样?我乘了长时间的飞机,又开了很长时间的车。”
“可以。我带你去周围看看。”
他们在场院里兜着,查理仿佛对一切都挺感兴趣,而基思也假装很有兴致地向他介绍。查理问:“这都是你的?”
“不,是我父母的。”
“你会继承吗?”
“我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而美国是不承认长子继承权的,所以我们将来得商量决定。”
“换句话说,如果你们中谁想经营这个农场的话,他得买下另外两个人的份额啰。”
“有时会发生这种事;过去常有,如今继承人通常将农场卖给大集团,拿了钱就远走高飞了。”
“那太糟了。这样就毁了许多家庭农场。而且还要交付地产遗产税。”
“如果将农场转让给家庭内部的人,就不需要交付遗产税了。”
“是吗?嗨,国会里的那帮蠢货也算是做对了一件事。”
“是啊,可这样的事真不多见。”
他们进了玉米地,在两行玉米中间走着,查理说:“原来我吃的玉米片就是从这儿来的。”
“如果你是牛的话,那就对了。这叫饲料玉米,喂牛的;牛吃了长肥,人们把牛宰了,牛肉就用来做汉堡包。”
“你是说人不能吃这种玉米?”
“人吃的叫甜玉米。农民也种一些,但这种甜玉米大多是八月份时用手工收获的。”
“我真是长了见识,这些都是你种植的?”
“不是,查理。这玉米五月份时就种下了,而我是八月份才来的。你不会认为玉米两个月就长到这么高吧?”
“我一点概念都没有。这么说,这些玉米不是你的?”
“地是我的,但租给别人了,或者说借出去了。”
“我懂了。他们付你租金是用玉米还是用钱?”
“用钱。”基思走向那个印地安人的坟丘,他们俩爬到了丘顶上。
查理眺望玉米田。“这是我们国家的腹地,基思。这就是我们在过去那些年代里所保卫的东西。”
“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你怀念这种工作吗?”
“不。”
查理从上衣里掏出一包香烟。“这里可以抽烟吗?”
“请便。”
他朝空中吐出一口烟,指着远处说:“那是何种玉米?”
“那是大豆。”
“就是做酱油用的大豆吗?”
“不错。离这儿不远有家日本人开的加工厂。”
“你是说这里也有日本人?”
“为什么不能有?他们无法将一百万英亩农田运回日本去。”
他思索了一会儿,说道:“这真……可怕。”
“别谈虎色变。”
“喂,工作找上门来了。”他抽了会儿烟,然后说,“基思,上边要你回去。”
基思已经猜到了。他说:“算了吧。”
“他们派我来带你回去。”
“是他们让我走的。所以你回去告诉他们我已经走了。”
“别让我为难,基思。我乘飞机一路颠簸而来,他们说,我不带上你就别回去。”
“查理,他们不能说今天叫你滚蛋,明天又叫你回来。”
“他们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过,他们也想对给你可能造成的不便表示歉意。他们仓促行事,没有考虑到东方的局势发展,你当然记得东方在哪里。你接受他们的道歉吗?”
“当然接受。再见吧。你乘几点钟的飞机?”
“他们提出与你签定一份五年的文职合同。你原来的三十年工龄可以算上,将来可以得到全额退休金。”
“不干。”
“并且获得提升。军阶的提升,升为一星将军。这你觉得怎么样,上校?”
“你选的时机不对。”
“这是份在白宫里的工作,基思。很受公众瞩目。你可能成为下一个亚历山大·黑格①。我的意思是,他在心里以总统自居,但这份工作潜力很大,使你有可能真的竞选总统,就像人们曾要黑格做的那样。我们的国家已准备好再由一位将军来做总统,我刚读过一则秘密的民意测验报告,好好考虑一下。”
①美国陆军上将,曾任总统国家安全事务助理、国务卿、总统办公厅主任、欧洲盟军最高司令等职,曾率先遣人员到中国为尼克松访华做准备。
“好吧,让我考虑一秒钟。不干。”
“谁都想当总统。”
“我想当个农民。”
“关键就在这里。公众会喜爱你这样的总统形象:一个从农田里走出来的高大、英俊、诚实的男子汉,你知道辛辛那图斯的故事吗?”
“这个故事是我讲给你听的吧。”
“对。现在祖国又需要你了。快去应命高就,别在地里铲粪了。”
基思对他这含混的比喻不以为然。他答道:“告诉你,假如我当总统,第一件事就是解雇你。”
“你气量也太小了,基思。不太有政治家的风度。”
“查理,别再用话激我。你的话已经没味儿了。”
“我没激你。好,不谈总统了。你干完了白宫的这份工作,可以回到这里来竞选国会议员,然后住在华盛顿。这样就把两个地方的优点结合在一起了,你可以同时为国家和家乡做点事。”阿代尔掐灭了香烟。“来吧,再走走。”
他们走在玉米的行株之问。阿代尔说:“瞧,基思,总统想让你去他手下供职,你至少应该当面给他一个答复。你必须去露一下面。所以,即使你不要这份工作,你也得亲自对他说‘去你的’。”
“他曾经在信中对我说‘去你的’。”
“那可不是他。”
“不管是谁,都无关紧要了。如果谁把事情搞糟了,那也不是我的问题。你知道我是对的。”
“政府错了,而你却对了,这是很危险的。”
基思停下了脚步。“这是威胁吗?”
“不。只是忠告,我的朋友。”
他们又继续散步。查理说:“你明年这个时候还会喜欢这里吗?”
“假如我不喜欢了,我会搬家的。”
“得了,基思。你也许可以隐居在乡下,可能会很愉快,并一直对那些人耿耿于怀。但既然我给你带来了上边的真诚歉意和一个职位,你的内心不可能再平静了。就这样我扰乱了你的退休生活。现在你必须应付这个新局面。”
“这就是新局面。就是这儿。回到那边碰到的才是旧局面。你知道,我曾经耿耿于怀过,但现在不了。是你们这些人帮了我的忙。你们不能强迫我回去,所以别再白费口舌了。”
“不过……你知道,你还是军队的人。虽然你有大约十五年没穿军装了,可仍然是个预备役上校,而总统是军队的总司令。”
“这些话跟我的律师去说吧。”
“总统可以随时召唤你去履行你的职责,还有其他等等权力。现在这样的时刻到了,伙计。”
“别跟我来这一套。”
“那好,让我换个方式说话,给我点面子。跟我一起去华盛顿,告诉他们阿代尔已经竭尽全力,不过,你要亲自对他们说‘去你的’,好吗?我知道你想这样做。你不欠他们任何东西,只是该当面对他们说一声‘去你的’,但你欠我一些人情,只要你跟我去华盛顿一趟,我们之间就算扯平了。那样我就可以交差,你也可以说出你的心事了。公平吗?当然公平。”
“我……我不能跟你去……”
“这是你欠我的,基思,我是来收取,不是乞讨、威胁或诓骗,只是来收取。”
“查理,我说……”
“布加勒斯特那次你就欠我够多的了,更不用提在大马士革为你解围的事了。”
“我说,查理……有个女人……”
“总是女人。就因为女人,你在大马士革差点让我们俩掉脑袋。”
“这里有个女人……”
“这里?天哪,伙计,你回来还不到两个月呢。”
“很久以前就认识的。你要知道,从中学和大学就开始了。我在酒后伤感时也许提到过她的名字。”
“噢……不错。是的,你提到过。我明白了。”他思索片刻问道,“因为她丈夫?”
基思点点头。
“哎呀,这个我们可没法帮你。”他眨眨眼。“不过,我们可以想点办法。”
“我已经想出了办法,谢谢。”
他们回到场院内,查理坐上一辆小型园用拖拉机。“我可以在这台家伙上抽烟吗?”
“可以。它只是台拖拉机,不会飞。”
“那好。”他又点上一支烟,似乎若有所思,他说,“我不觉得这有多难。”
“她是结了婚的。如果总统助理跟一个有夫之妇同居,那会是什么样子?”
“我们可以让她离婚。”
“那可能要耗上好几年时间。”
“我们可以在暗中使点劲。”
“不,你们不能那样干。你们做事不能随心所欲。你们以为你们很行,但你们不行,这种事有法律规定。”
“不错,那么你准备很快就和她同居吗?”
“是的,很快。”
“那我们在华盛顿给她另找一套公寓就行了。你为什么要这样小题大做呢?”
“查理,这并非是我和她心中的打算,我个人对全球和平没那么重要。没有我出谋划策,世界照样会运转得很好。危险已经过去了,我也尽过责了。现在,我的生活对我才是重要的。”
“那好。以前你从不在乎生活,而现在却听到你说在乎了。你要知道,你可以生活事业两不误,而且一直如此。”
“但那种事业可不行。”
“这次的工作可不会像以前那样疯狂了。当然,工作时间依旧很长,也许还需要不时地飞来飞去,但你不需再钻到铁幕后面去。铁幕消失了。”
“是啊,我去过铁幕后面。”
“对。”他细看拖拉机上的控制表盘,问道,“你懂怎么开这玩意吗?”
“要不然它也不会从谷仓跑到这儿来了。”
“我原来以为拖拉机要大一些。”
“这是一台园用拖拉机,是在场院里开的小型机。”
“不哄人?那你们的大拖拉机呢?”
“我父亲把它卖掉了。”基思说,“好了,多谢你来看我。向大家问好。你的航班几点钟?”
查理看看表。“两点十五分从托莱多起飞。从这里到机场要多长时间?”
“可能一个小时;如果路上车多,也许要长一些。保险点的话,你最好现在就走。”
“不。我还来得及喝杯啤酒。”
“到屋里来吧。”
查理跳下拖拉机,他们俩从厨房门走进屋子。基思说道:“我的啤酒喝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