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靖宇其实早就看到宋清韵了,暗自估摸了一下时间,算起来,距离陈文敬被咬,已经过了快三个时辰,按理说他应该早就变成丧尸了,宋清韵若是一直跟在他身边,以一个弱女子之躯,在毫无防备之下面对丧尸,幸存的可能极小。但她却依旧活着,而且好端端地来了国公府,还站在柴德章身后,这是什么情况?
但现在的柴靖宇,却不是那个过去的柴靖宇了,他一眼便看出宋清韵是被强迫的。因为这么多贵客在此,女眷是没有座位的,而宋清韵站在蔡德章身后,显然是女眷的身份,但蔡德章身后除了宋清韵之外,还有两个侍卫,一左一右夹持着宋清韵,看似是在保护蔡德章,实则是胁迫宋清韵。
柴靖宇看到这般情况之后,便当没看见,跟蔡德章说了半天话,之所以这时候突然提起宋清韵,是因为他见到蔡德章手腕上,缠着一条绷带,还隐隐有血迹映出,显然是刚受的伤。
虽然不知道事情具体是怎么回事,但已经能够初步断定,蔡德章手上的伤,应该便是陈文敬弄的。
其实柴靖宇一进来的时候,宋清韵便想找个地缝钻下去,她觉得自己最没脸去见的人,便是这位柴家小公爷了,是他出钱替自己赎身,自己却跟别人跑了,人家追上来百般挽留,自己终究没有答应,谁知道一转眼,就落了个被送人的结局,哪里还有脸再见他?
柴靖宇这一句调笑,宋清韵两颊发烫,连想死的心都有了,强忍着眼泪没有掉下来。
柴靖宇还在跟蔡德章道歉,却说着说着就开始挑逗人家身后的女眷了,柴老夫人不能再忍,又训斥一声:“闭嘴!你又胡闹!”
柴靖宇一脸委屈,蔡德章伸手一托道:“贤侄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蔡德章并没有起身去扶,这一托也是只是个作势的动作而已,柴靖宇是打蛇随棍上的家伙,顺势便站了起来,还一脸关心地问:“蔡大人,您的手是怎么了?”
蔡德章道:“无碍,只是被疯狗咬伤了而已。”
柴靖宇往宋清韵以及蔡德章的侍卫身上打量,见宋清韵衣着完好,也没有伤势,而蔡德章身后两个侍卫却都是身上带伤,另外还有十多个亲兵站在大厅之外,也都是人人带伤,甚至还有个倒霉的,脸上赫然有三道血痕,显然是被什么人活着猛兽抓伤了。
柴靖宇心下一片透亮,眸子一转,便道:“说来也巧,今日也不知怎的,到处都是被疯狗咬伤的人,我一个乡下农庄里,有几个庄丁也被咬了,还有个名叫陈文敬的伴读,也被咬了,真是怪哉,怪哉!”
蔡德章心下恼怒,这家伙也不知是真傻还是假傻,说话也太不讲究了些,自己堂堂知府,怎能跟你家的庄丁和伴读相提并论?
柴老夫人也瞪着柴靖宇,却偏偏无法责骂他,只咳嗽一声道:“混账东西,莫要胡言乱语,蔡大人有话要问你,你好好回答大人问话!”
柴靖宇躬身道:“是,张大……蔡大人您请问。”
蔡德章道:“大约一个半月前,你曾领着家丁,打伤了一个男子,你可记得?”
柴靖宇反问道:“我打伤的男子多了,蔡大人你问的是哪个?”
蔡德章按捺住心头怒火,道:“当时你在看戏,台上唱的是一出关云长挂印封金,下边看戏的有个姓杨的男人,跟你搭了几句话,又赏了戏子三锭银子,你便冲上去将他打了一顿,你可记得?”
柴靖宇恍然道:“哦……是他啊,想起来了!”
蔡德章问道:“为何无故伤人?”
柴靖宇道:“蔡大人,这你可冤枉我了,怎能说是无故伤人呢?”
蔡德章道:“好好好!那本府倒要请教了,你动手打人,究竟是何缘故?”
柴靖宇道:“那出戏唱的是关老爷挂印封金,我就叹了一句,说关云长是个脸皮红脑子蠢的家伙,曹操送了他赤兔宝马,给他封了大官,又赠了美女金银,那厮居然美女不爱玩,金银不愿花,大官不想当,末了还将金银封了,原封不动还给曹操,真是蠢得要死。那姓杨的当时就在我旁边,听了我的话,也大声赞同,我觉得这货挺合我的脾胃,还想请他喝酒呢!”
蔡德章问道:“那你为何突然就动手打人?”
柴靖宇道:“也不算是突然动手打人,我与姓杨的那厮讨论,都说我们若是关云长,绝对不会将那些金银封起来。我说应该用来买美女,那厮居然说曹操都送了那么多美女了,根本不用买美女,应该用来买珠宝;我说多买些美女,每天晚上三个三个换着睡,那厮却说一晚上三个太多了,两个就够了,他奶奶的,关云长何等英雄,一晚上才睡两个女人,这怎么够?你说那厮气不气人?”
蔡德章瞪大了眼睛道:“你就为这个打了人?”
柴靖宇摇头道:“最可气的还不是这个!我说赤兔那么好的马,只养在马棚里,岂不是暴殄天物,应该拉出去赚钱,姓杨的那厮也很是赞同。我说若我是关云长,就将赤兔马拉出去配种,赤兔马血统优良,乃是罕世异种,凡是爱马之人,肯定都愿意掏钱请赤兔马配种,我每天让赤兔马配种三次,每次五十金,一个月就可赚一千五百金;那厮却说一日三次,不是长久之计,应该每日配种两次,每次八十金,一个月可赚一千六百金。他奶奶的,他说关老爷一晚上三个女人太多了,我也就忍了,可是他说赤兔马一日配种三次也太多了,这怎么能忍?是可忍孰不可忍?我要是不将那厮屎打出来,怎么好意思姓柴?就算是姓柴,也是根废柴!”
一众宾客听得目瞪口呆,原来打人的原因,竟是两个人想象自己是关云长,因为怎么处置曹操赠送的金银和赤兔马,居然就起了分歧,因而大打出手。
宋清韵也是一阵无语,先前还觉得这小公爷对自己倒是真的情深意重,比起狼心狗肺的陈文敬,他还算个靠谱的,虽然声名狼藉,却未必不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这时候她急忙摇摇头,将脑子里那个荒诞念头赶走。
蔡德章往后一仰,整个身子靠在椅子背上,看着柴靖宇,气笑道:“真是岂有此理!天下再也没有比这更荒唐的打人理由了!”
柴老夫人却不说话,自己这个孙子的性子,她还能不知道么?
他几乎就是为了诠释“无事生非”这个词儿存在的!
蔡德章道:“本府再问你,此事发生半个月后,那姓杨的男子好不容易养好了伤,在大街上又碰到你,一句话都没说,你便又将他打了,这又是何缘故?就算你们之前起过冲突,那上次也是他吃了亏,是你将他打伤了,你怎么又出手打人?”
柴靖宇道:“蔡大人,您这可就冤枉我了,我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么?我之所以又打他一顿,可不是因为上次那事,而是因为这一次,他欺我在先!”
蔡德章道:“他怎么个欺你在先?据本府所知,他既没有对你不恭,也没有言语不敬,怎么就欺你在先?”
柴靖宇道:“他怎的没有对我不敬?他无缘无故,便用脚踩我的头,难道还不算欺我在先?”
蔡德章奇道:“他何时用脚踩你的头?”
柴靖宇摇头道:“就他那没种的家伙,借给他一副高跷,都踩不到我的头!那厮走路大喇喇的,也不知道看着些,居然踩了我的影子,踩了我的影子,还不跟踩了我一样?真是岂有此理,我若是不揍他一顿,岂不成了任人欺负的鳖孙?”
柴靖宇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几乎所有人都同情起那个姓杨的来,接连两次被这恶少殴打,动手的理由还如此奇葩,真是糟了无妄之灾,倒霉透顶。
蔡德章又被气笑了,刚才还义愤填膺地说“天下再也没有比这更荒唐的打人理由了!”
现在他差点没一口老血喷出来。
——还真他妈有!
9。第9章 祖传之宝()
柴靖宇道:“蔡大人,您今日来我家做客,就是为了我伤了人的事么?”
这话其实是说,你堂堂知府如此兴师动众,喊了这么多人上门,就是为了处理一起打架斗殴事件?
蔡德章道:“若是寻常殴斗伤人,只需县官处理,让老夫人将你带了回去,好好训导一番,也就是了,可问题是,因你无故殴打,那杨姓男子竟死于非命,本府身为那男子的姐夫,却不得不前来,跟老公爷和老夫人讨一个说法!”
柴靖宇一怔,愕然道:“死于非命?”
而柴老夫人也诧然道:“姐夫?”
众宾客耸然动容。
宋清韵也惊叫出声,心下不由为柴靖宇担心起来。
那两次无故遭到柴靖宇殴打的男子,敢情竟是蔡德章的内弟,这倒是有些出人意料。更令人震惊的是,堂堂知府大人的小舅子,居然被柴靖宇给打死了!
可是,蔡德章的小舅子第二次被打,也已经是一个月前的事情了,怎么现在才杀上门来?
柴靖宇蹙眉想了想,叫道:“不对啊!二十多天前,我还在玉香楼撞见那厮,那厮还声称要找我报复呢!”
蔡德章冷着脸道:“哼!那杨垲被你打伤,不止是受了皮肉之苦,还留下了内伤,肝肾已经受了重创,可惜当时没有觉察,只是治疗了外伤,谁知过了半个多月,内伤突然爆发,那时已经病重难治,没过几日便死了。这些日里,他姐姐整日以泪洗面,常常责怪本府,居然连小舅子都保全不住,有何脸面当这一州知府?本府自感惭愧,今日才请了诸位,前来国公府,替内弟讨一个公道!”
其实杨垲并不是蔡德章正妻的弟弟,而是他宠妾的弟弟,只能勉强算是他的内弟。杨垲不是江州人,因为姐姐被蔡德章纳为妾,专门跑到江州来拜访蔡德章的,他家不是仕绅望族,虽然姐姐只是蔡德章的小妾,但他却习惯以江州知府的小舅子自称,本以为自己在江州足以横着走了,谁知道还没有来得及跋扈一下呢,就被更跋扈的家伙给揍了。
杨垲死掉之后,蔡德章的小妾杨氏怎能咽得下这口气,整日里啼哭不止,鼓足了劲在那里吹枕头风,也不知是不是枕头风的级数比台风更高,知府大人居然真的为了这个所谓的小舅子,请了那么多大有身份的人,找到柴国公府来了。
蔡德章身为知府,本就有职责审理治下发生的命案,就像身为开封府府尹的包拯,便是以断案闻名。只不过这一场命案,却不是一般的命案,被害人是他的小舅子,按理说他是应该避嫌的;而嫌犯却是国公府的小公爷,虽然柴靖宇臭名昭著,但毕竟还是有国公世子的身份。
柴靖宇暗暗忖度,蔡德章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没有在公堂上审理此案,而是以府尹之尊,亲赴国公府来问罪的么?
可他请这么多仕绅做什么?难道堂堂知府,还需要请这些名门贵族壮胆么?虽说柴家是江州最大的地头蛇,爵位极高,身份极尊,别说老国公,就连这位柴老太太,也是三品诰命,而蔡德章的品级不过是从四品,地位等级是不如老太太的。但毕竟江州真正的掌权者是知府,难道还需要这些人给他撑场面?
柴靖宇正在胡乱猜测,柴老夫人却颇为为难,问道:“蔡大人,照您这么说,您的内弟是被打半个多月之后,才突然病发,这期间还曾混迹勾栏酒肆,纵情声色,就这样将他的死怪在我家这不肖子身上,还是有些不妥吧?”
蔡德章站起来,拱手抱拳道:“老夫人,杨垲之死,也怪本府没有妥善照顾,不曾查出他的内伤,便放他出去饮酒作乐,但其死亡的主因,却是因为令孙无故殴打,导致其伤及脏腑,虽然不能让令孙承担全责,但他至少也害了大半条人命吧?”
柴老夫人正自斟酌言语,柴俊义便道:“蔡大人,此事是柴府有愧于您,但靖宇尚未及冠,年少轻狂,才犯下大错,伤人致死,他本不是有意害人,这半条人命……柴家可赔偿五千两银子,并让柴某这混帐侄子给杨世兄披麻戴孝,办理后事,柴家上下,亲自在杨世兄灵前赔罪,您看如何?”
听了柴俊义此言,柴老夫人猛然皱眉,心头大怒。
有时候,是非黑白并不是泾渭分明,公道这东西就像是一件商品,是可以讨价还价的。蔡德章说杨垲之死,柴靖宇打人是主因,但这说法还有待商榷,柴老夫人也可以说他受伤之后,没有好好医治,又过度纵欲,才突然暴死,所以未必就能将半条人命算在柴靖宇头上。可老太太还没说话,柴俊义身为柴靖宇的二叔,就开始跟蔡德章讨论怎么赔偿的事了,看起来是急着给侄儿脱罪,其实却是抢先替柴靖宇“认领”了那大半条人命。
柴靖宇则是看了柴俊义一眼,露出一份感激神色,意思是多谢叔父帮我处理。
柴俊义心底冷笑:“真是个蠢货。”
柴靖宇心中却也在冷笑:“你真将我当傻子么,抢着替侄子认了罪责,真是其心可诛!”
蔡德章却是猛地一拍桌子,高声叫道:“岂有此理!本府虽然敬重柴家世代贤德,但也不能受此屈辱!难道本府内弟的性命,用一点钱财便可以打发了么?难道本府是借着内弟一条命,上门来敲诈的么?”
柴俊义连忙叫道:“大人息怒!大人息怒!您误会了!”
蔡德章道:“如此说来,本府倒是真要追究你国公府的责任了,本府这里,还压着一沓诉状,都是状告你国公世子的:打伤男子二十五起,猥亵良家妇女十二起,抢夺当铺财物三起……这诉状比本府一年所写的家书还多!”
蔡德章从一个侍卫手中,接过一沓诉状,甩手丢在地上,质问道:“这些诉状之中,可有虚言?可有诬告?”
柴靖宇立时便知道,蔡知府这次是有备而来,这些诉状里写的,只怕多半都是真的。前身欺男霸女的事情确实做过不少,但柴家老夫人已经承担了专业擦屁股的工作,那些被他欺负的,基本都已经被半恐吓半赔偿搞定了,前身虽然恶行累累,但被称为江州第一害,也是因为他每日必行一恶,将行恶当做日常锻炼了,真正杀人害命,强奸妇女的事情,倒从来没做过。至于抢夺当铺财物,却也是事出有因,因为前身习惯了偷国公府的东西卖钱,却常常被当铺忽悠,往往价值数千的东西,只被当了几百两,等他明白过来,哪有不到当铺找麻烦的道理?
见柴靖宇不说话,蔡德章一脸狰狞地道:“无言以对了吧?这些罪状加起来,足够你在监牢里蹲上五百年了,就算判你个死罪都不为过!”
柴俊义又急忙站了出来,嚷道:“蔡大人!我柴家有太祖爷御赐的丹书铁券,太祖爷当年谕旨后代皇帝,要世代善待我柴家,我侄儿纵然有错,却不能有罪!即便降罪,却不能降罚!”
“纵然有错,却不能有罪!即便降罪,却不能降罚!”这句话,看起来彰显了柴家坐拥丹书铁券的霸道,其实却是说得外强中干,底气不足。
因为丹书铁券虽然号称保命符,但实际上只是个极为昂贵的荣誉证书而已,若真的到了使用丹书铁券的份上,即便这东西有用,也证明你的家族已经到了覆灭边缘,几乎任人宰割了。
更何况,那丹书铁券已经被柴靖宇给卖掉了!
这柴俊义显然居心叵测,在这个时候提什么丹书铁券,究竟是救人还是害人?
柴老夫人终于勃然大怒,指着柴俊义道:“老二!在知府大人尊前,休要猖狂!丹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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