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爵府顿时一片骚乱,老夫人醒来之后,立马下了封口令,禁止将此事流传出去,同时遣人去找小公爷。
老太太这么大岁数,眼睛一转就知道这事情是谁干的,心中唯一期盼的,就是那混账东西还没把丹书铁券出手。
可惜的是,老太太已经迟了一步。
丹书铁券上面的铭文记录着其功用,这东西一般人拿了也没什么用,那小公爷将东西偷出去,才发现是个烫手山芋,根本不好出手,拖了半个月的时间,才两万两银子卖掉,银票刚刚拿到手,就听到了老太太在祠堂晕倒的消息,这厮立马拿了钱直奔玉香楼,为宋清韵赎了身,将她带到了这个位置隐蔽,环境僻静的庄子。
这庄子不算公爵府的产业,而是暖暖出生之后,柴树德交给柴靖宇的,并告诉他这庄子是他娘亲的嫁妆之一,连带有八十多亩的农场,都是单独经营的。那时候柴靖宇这个前身还是个乖少爷,知道自己娘亲死的早,这庄子是她留给自己为数不多的东西,所以紧紧捂在手里,不让柴家其他人知道。
柴靖宇好不容易将那丹书铁券出手,又是兴奋又是害怕,折腾了一整夜没睡,将宋清韵带到这个庄子的时候,他两眼通红,顶着两只青黑的眼圈,宋清韵便催他先休息。
于是这小公爷听着宋清韵的琴音入眠,醒来之后,就变成另外一个柴靖宇了。
柴靖宇弄明白了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正想起床,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有人压着嗓子叫道:“清韵——清韵——”
这竟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宋清韵的琴音一停,柴靖宇隔着屏风,看见那娉婷身影站了起来,欣喜道:“文敬!你来啦?”
这声音甜软浓腻,满含柔情和期盼,能听得人骨头都酥了,而柴靖宇却是心头一颤。
这是什么情况?
2。第2章 私奔()
这个房间位于这庄子里一个小阁楼的第二层,里面的陈设完全仿照宋清韵在玉香楼的闺阁,就连那屏风上的水墨山水画,也跟宋清韵闺阁中的极为相似,别说那块被卖掉的丹书铁券,只看这个房间的布置,便知这小公爷对宋清韵是何等用心。
可是……
这个男的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呼唤宋清韵时的语气,怎么如此肉麻?宋清韵称呼他为文敬,怎么如此亲切?宋清韵叫柴靖宇的时候,向来都是称呼他为柴公子,有时候也会敬称一声小公爷,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味道,哪里会这么亲切地直呼他的名字?
虽然现在的柴靖宇,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柴靖宇了,但是这个前身留给他的,也不仅仅是冗长的记忆,还有融入记忆中的充沛情感,他的喜,他的怒,他的哀,他的乐。
这个身体里,虽然已经入驻了一个新的灵魂,但在这一刻,还是有一股酸溜溜的感觉,从他内心深处升腾起来。
文敬?文敬?自己这个庄子里,没有这么个人啊?难道是……
宋清韵道:“文敬,我等你许久了……哎呀!你的手!你的手怎么流血了?”
那男人道:“说来也晦气,好不容易将这庄子的家丁给打发了,谁知道被狗给咬了,那狗身上毛都快掉光了,跟个秃毛狐狸一般,看起来也不像是个会咬人的,却偏偏跟发疯了一样冲过来就咬,真他奶奶的晦气!”
这时候,柴靖宇已经听出来了,这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借住在他家中的陈文敬!
陈文敬是个秀才,祖上跟柴老夫人有些沾亲带故,后来家道中落,父亲去世之后,为了父亲的后事,耗尽了家财,这才在柴家借住了一年。陈文敬是个才子,经史子集都滚瓜烂熟,还擅长吟诗作赋,柴老夫人希望柴靖宇能跟他多多交往,不说沾点才气,至少也能让一身匪气收敛一下,可惜却是收效甚微。
老夫人时不时要提醒柴靖宇,让他向陈文敬学习,知道什么叫做“见贤思齐,见不限而内自省也”,柴靖宇却以自身强大的毅力,向老夫人展示了什么叫做“见不贤而思齐,见贤而内自省也”。柴家小公爷有一种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独特品质,就算有个学霸伴读,也绝不受半点影响,任你如何修身养性刻苦读书,我自徜徉在废柴的世界里。
柴靖宇身为不肖子的标杆,虽然跟学霸陈文敬来往密切,但坚决不跟这种正人君子同流合污!
不过,在柴靖宇的记忆里,这陈文敬虽然是寄人篱下,待人却是不卑不亢,不溜须拍马,也不像其他那些臭穷酸那样,对柴靖宇这声名在外的纨绔子弟不屑一顾,对待柴靖宇跟朋友一样,亲切而又不谄媚。
柴靖宇有酒友,有嫖友,有赌友,但却没有真正的朋友。他觉得陈文敬待他态度诚恳,所以才将他当成了唯一的朋友。
而在外人眼里,陈文敬这个才子,算是柴家小公爷的高级伴读。半年多前,陈文敬去参加浔阳楼诗会,回来就跟柴靖宇大赞诗会上有一倾城绝色,名叫宋清韵。柴靖宇对诗会什么的最不感兴趣,但对那个被称为清韵姑娘的女子,却是颇有兴趣,这才一掷千金,去玉香楼一睹芳颜,自此便成痴人,对宋清韵魂牵梦萦,一发不可收拾。
北宋时的青楼,并非常人所想象的那种窑子,不是所有的妓院都可以被称为青楼的,要想称之为青楼,少说也得个四星级才行。
而古代的妓女,也并非都是**裸的**交易,有人比喻说古代青楼就像现在的娱乐圈,每个大牌名妓都需要宣传,需要包装,需要曝光,需要造势,也需要绯闻,毕竟酒香也怕巷子深,人长得再美,琴弹得再动听,别人不知道能有什么用?
宋清韵属于那种准天后级别的名妓,偶尔出去搞个商演,出场费必定极为昂贵,要请她陪酒吃饭,费用更是高昂,而柴靖宇每次去见宋清韵,都带着陈文敬。
一来他觉得陈文敬算他唯一的朋友,二来是因为陈文敬是个才子,又是相貌堂堂,一派俊逸潇洒的气度,带着这样的人来才有面子,要是让手底下那些个狗腿子跟着,清韵姑娘仙子一般的人物,被他们一身的俗气熏也给熏死了。
柴靖宇忍不住想笑自己这个前身,明明是个土豪,却偏偏一副**丝心态,泡妞的时候怎能带着一个比自己帅的,比自己有才的僚机呢?
柴家小公爷不是纯情小处男,他年纪虽小,却已有过很多女人,但都是玩过就算,从不曾当真,但惟独对宋清韵,却是完全不同。
浪荡子一旦破天荒的动了情,便真的是天下少有的痴心,为她欢喜,为她伤情,她漫不经心的一句话,他便卖掉了柴家安身立命的宝贝替她赎身……
可结果呢?
原来,他们早就勾搭在一起了!
这算是红杏出墙么?
先是一阵透心凉,然后是羞恼,接着便是悲愤,伴随着一股说不出的酸妒,种种情感瞬间化成了火焰,在他心头焚烧。
宋清韵身为玉香楼的头牌,寻常人求一见而不可得,即便是使足了银子,见与不见,也得看她的心情。就算是达官显贵王孙贵胄,她也从不曲意逢迎,就连江州知府蔡章,也遭过她的横眉冷对。
他柴靖宇却是个例外,自从见过宋清韵之后,他便经常前来拜访,而他每次前来,宋清韵都不曾拒绝过见面,态度也是少有的温柔,甚至经常抚琴伴柴靖宇入眠,这是其他人都没有的待遇。柴靖宇生在国公府,自幼便历经大苦痛,以致性情大变,最渴求的便是别人的真心相待,所以他对此倍感珍惜。
可这些,都只是个笑话而已!
什么小公爷?
什么少主人?
你以为清韵姑娘便真的待你与众不同么?
别自作多情了!
只怕她心里根本就看不起你,她喜欢的是文质彬彬的大才子,不是臭名昭著的败家货!你为她挥金如土,时时带着自己的伴读去看她,在她眼里,你只是个使银子的蠢物,一身铜臭讨人嫌,你带去的伴读才是正主儿!
柴靖宇发现,自己已经深受那前身的影响,有一种被背叛的愤怒和屈辱,像钉子一样扎在心里,扎得很深很深。
陈文敬手上流血不止,让宋清韵很是着慌,她左右四顾,翻了两个箱子,陈文敬道:“清韵,你找什么呢?”
宋清韵道:“你手上血流得厉害,我找点药帮你……”
陈文敬道:“这个时候了,还找什么药?只是手被咬了一口,能有什么大碍?”
宋清韵道:“不成!怎么也要包扎一下!”说罢便从自己衣裙上撕下一根布条,简单将陈文敬手上伤口包了一包。
陈文敬问道:“东西都收拾好了么?”
宋清韵道:“没什么可收拾的,只带着我惯用的那把旧琴便是了。”
陈文敬蹙眉道:“柴靖宇不是送了九霄环佩给你么,那可是唐朝仙品,柴家老公爷多年所藏的,难道你不喜欢么?”
陈文敬当面称柴靖宇为小公爷或者柴公子,背地里却直呼名字,可见这厮并非待人诚恳,而是表面一套,背后一套。
宋清韵道:“九霄环佩是唐朝古琴,我自是极喜欢的,只是……柴公子耗费巨资,帮我除了乐籍,我已是感激不尽,不知如何报答,如今我跟了你私奔,已觉得对不起他,怎忍心再将他的东西带走?”
陈文敬权威道:“你不必心存愧疚,柴靖宇那厮本就是个败家子,不管柴家老太太给他存下多少家私,迟早也给他败得精光了,他出钱给你赎身,也算是一点微不足道的善举,有什么可感念的?那些钱对他而言算得了什么?让他在你身上花点银子,还省得他拿这些钱去祸害别家姑娘!再说了,那九霄环佩是他送给你的,便已然是你的东西,不论如何处理,皆由你心,与他人何干?”
屏风另一边,柴靖宇听到陈文敬这番话,不由怒火中烧,给宋清韵赎身的这些钱是如何得来的,来得有多么辛苦,别人不清楚,难道你陈文敬不清楚么?当初若不是你陈文敬拐弯抹角提起丹书铁契,我怎会想到偷那东西去卖钱?若不是陈文敬帮忙牵线搭桥,那有价无市的丹书铁券又如何能出手?
宋清韵摇头道:“话怎么这么说,当初是你教的我,让我在不经意间,将想要从良的心意透露给他。他竟是个有心的,真将我随口的言语放在心上,这么多日过去,突然凑集了银两帮我赎身,可见即便对于他这个小公爷而言,要凑这么多银子,也是极不容易。”
何止是极不容易?
柴靖宇从床上悄悄坐起身,心中颇有怨气:“你哪里知道?我那前身为了给你赎身,将柴家的命根子都给卖了!我不告诉你,只是怕你心头过不去!原来你那日一副楚楚可怜的忧郁模样,根本就是设计好的!哈哈!我这身体的旧主人,活得也太可悲了些!”
宋清韵这番话一出口,陈文敬便是脸色一变,尖声怪气道:“哼!骗他为你赎身全都是我教你的?说得轻巧!你要是真感激他的恩情,有怎会背着他跟我谈情说爱?既然是决心要跟我私奔,又何须在我跟前装什么有情有义?”
宋清韵脸色一白,眼圈顿时便红了,怔怔说不出话来。
3。第3章 丧尸狗()
这话实是诛心之辞,就差没直说你既然当了婊子,就别想着立什么牌坊了。
陈文敬在宋清韵面前,向来都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还是第一次露出这般乖戾情状来,宋清韵被陈文敬冷言冷语这么一激,心头颇不好受,但她本就心中有愧,偏偏反驳不得。
陈文敬讥讽了宋清韵一句,也立马后悔,脸上堆笑道:“好啦清韵,方才是我的不是,我被那疯狗给咬了,沾染了一身晦气,难免发了暴躁性子,以后绝对不会了,你可千万莫要见怪。”
宋清韵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宋清韵是个清冷性子,待人不温不火,但却是个心气高傲的,生来多愁善感,心思又是极为细腻,有时候说错了一句话,也能让她纠结一整天,陈文敬的一次讥讽,她恐怕没那么容易忘怀。
陈文敬也不多想,自顾自在阁楼里打量,见宋清韵抱着一张琴,背着一包衣服,此外身无长物,便开始在阁楼里搜寻起来。
没多久,便找到一个匣子,里面放满了宋清韵的珠宝首饰,陈文敬脸上透出一丝喜意,将那匣子往怀里一塞,转身看了看,又将墙上挂着的两副唐代仕女图取了下来,另找到一个黄庭坚写了扇面的扇子,统统都包起来,背在了身上。
宋清韵一个劲地蹙眉,终于忍不住道:“这些东西也要带走么?柴公子毕竟对你我有恩,卷了这些细软,怕是不大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陈文敬不屑道,“有恩?他对你我又有什么恩了?”
宋清韵轻声道:“你一穷二白,没地方可住,得蒙柴家收留,供你吃住,资助你读书;至于我,若非他搭救,我如何脱得了乐籍?”
陈文敬道:“你竟这样想?实是大错特错!那柴家收留我在府里,根本就没安好心!你以为寄人篱下是好事么?还不得事事看他小公爷的脸色?我堂堂秀才的身份,被他当个书童使唤,这般欺我辱我,还让我念他的恩情?至于你,那柴靖宇是什么人你怎会不知道?不就是贪图美色,想要一逞私欲而已!将你买回家供他淫乐,等玩腻了,或丢弃在一边,或卖给他人,还能有什么下场?”
宋清韵再度说不出话来,只愣愣看着陈文敬卷了一大堆细软,将那张九霄环佩也包裹起来,背在了背上。
陈文敬道:“对了,我记得那蠢货身上一直佩戴着一枚龙凤玉佩,说是他亡母留给他的,我从不曾见过这等品相的玉,定然价值不菲,让那蠢货留着也是糟践了,还不如让我拿了去!”
说罢,便绕过那屏风,去解柴靖宇身上的玉佩。
宋清韵一阵心头发凉,看陈文敬这样子,只怕是早就抱定了顺手牵羊的主意,说难听点,跟偷鸡摸狗之辈又有什么区别?
宋清韵见柴靖宇绕过屏风,就不再说话,隔着屏风能看见他的人影直愣愣地站着,一动也不动,不由心里奇怪,走到屏风后,叫道:“文敬,那玉佩不能拿……”
话说了一半,便顿住了。
柴靖宇从床上坐直了身子,看了眼陈文敬,又看了眼宋清韵。
宋清韵到底不是个厚颜无耻的,已然惭愧无地,她每次抚琴伴柴靖宇入睡,柴靖宇都睡得很深,不睡上三五个时辰,旁边的人敲锣打鼓都叫不醒来,所以她跟陈文敬才敢在这屋子里说些私话,谁知这一日,他竟这么早便醒来了。
柴靖宇目光炯炯,盯着她道:“清韵姑娘,何必呢?”
宋清韵嗫嗫道:“什么何必?”
柴靖宇道:“何必呢?我花银子为你除了乐籍,却也并没想着霸占你,更没将你的卖身契压在自己手里,你若不愿留在我身边,直说便是了,何须偷偷摸摸?”
宋清韵瞬间羞红了一张脸:“柴公子……”
柴靖宇从床边找了鞋子穿上,走下床去,将山水屏风一把推倒,看了看整个房间,苦笑道:“也罢,这阁楼本是为你收拾出来的,你瞧上什么,一并带走了便是,也不枉你我相识一场。”
柴靖宇是经历过末世的人,若是依照他的性子,绝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更无法容忍自己亲友的背叛,但这副身体上一任主人的情感还是给他造成了极大的影响,他既然占据了这个身体,就不能只为自己活,这才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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