邦翠太太认为那是她见过的最丑的男人。
就在邦翠太太按铃的前一刻钟,玛丽娜·格雷对她丈夫说:“这地方对我很适合,宁
静,象英国乡村般的宁静,我们可以欣赏窗外的草皮和那英国式的花园,觉得自己可以安定
下来”。
杰逊·路德(他太太称他为吉克)对她微笑着,那是一种顺从、纵容的微笑,他用低沉
的声音说:“甜心,这太好了,太好了,我很高兴你会喜欢。”
这还不错哩,他心里想。很好,建得很坚固,不过是最丑的维多利亚式房子。他心里承
认这房子给人一种坚固和安全感。现在房内所有不方便的地方都拆除了,他想,玛丽娜或许
两年到两年半间不会讨厌它。
就在这时门开了,意大利仆人领着邦翠太太走进来。
玛丽娜·格雷迷人地招呼着。“你不认识我先生是吗?杰逊,这是邦翠太太。”
邦翠太太感到好奇地瞧着杰逊·路德。起初她觉得他是她所见过的最丑的男人,不过现
在倒觉得他和玛丽娜·格雷很相配。他有一对有趣的眼睛,几乎要比一般人来得凹陷,象一
潭深邃的池水。脸庞的其余部分皱得不成比例,令人发噱,鼻子高突,再红一点的话就称得
上是小丑的鼻子了。他也有个象小丑般大而悲伤的嘴巴。她不知道他只是此时脾气恶劣,还
是看来就是那副样子。然而他说起话来却有意想不到的愉快,声音低沉和缓。
他说。“我要说,我和我太太都很欢迎你来这里。”
邦翠太太说。“我从旧的家搬出来后,这里就不再是我的家了,我曾庆幸把这房子卖掉
呢,我日子过得挺舒适的,曾到世界各地旅行探望我的女儿和孙子们。”
杰逊·路德打断她的话:“告诉我一些这个愉快的村庄里的情形。”他递给她一杯茶。
“好喝的茶。”邦翠太太饮着香醇的饮料。
玛丽娜·格雷笑一笑,显得很高兴的样子。杰逊·路德早已注意到她的手指突然间抖动
了一两分钟,现在静下来。邦翠太太满脸羡慕地看着她。在一种冲动之下她说:“我真希望
你会喜欢这里,你希望永远拥有这个地方吗?”
玛丽娜转过来惊讶地瞪大眼睛。“我希望一直住在这里,明年可能会在北非拍一部影
片,不过这将是我的家,这太棒了,棒极了,终于有个家。”
“我明白,”邦翠太太说,同时她自己心里又想到:“我不相信你是那种可以安安稳稳
住下来的人。”
她又迅速地偷偷地看了杰逊·路德一眼,这时门开了,一个女人走进来。“杰逊,巴特
雷请你听电话。”她说。
他叹了口气站起来。“让我替你介绍邦翠太太,”他说。“这是伊拉·杰林斯基,我的
秘书。”
伊拉·杰林斯基大约三十五岁左右。她穿着一套合身的套装和一件花边衬衫,看来充满
自信的样子。她留着一头短发,额头宽广,“他们说你以前往这里。”她对邦翠太太说。
“那是好几年前的事了,”邦翠太太说。“我丈夫过世后我就把它卖掉了,现已好几
手。”
伊拉迅速地瞧了邦翠太太一眼。“哦,我听说过这里什么时候发生过谋杀案?”
“这里没有发生过谋杀案。”邦翠太太说。
“喔,快点。这故事我听过。邦翠太太,这里总是有故事可听,就在炉前的地毯是不
是?就在这里?”杰林斯基小姐向壁炉那里点点头。
“没错。”邦翠太太说。“就是这个地方。”
“那这样说来是发生过谋杀案了?”
邦翠太太摇摇头。“凶杀案不发生在这里,那个被杀的女孩被移尸到这里,而且故布疑
阵一番。她和我们没有什么关系。”
“可能你很难让人相信这个?”她评论道,“你何时发现尸首的?”
“管家在早上时,”邦翠太太说,“端着早茶走进来。你知道,那时我们请了管家
的。”
“我知道,”杰林斯基小姐说,“穿着沙沙响的棉布衣服。”
“我不记得是不是棉布衣服,”邦翠太太说,“也许穿着工作服也不一定。她冲进来告
诉我说图书室有尸体,我叫醒我丈夫,我们一起下去看。”
“结果没错,”杰林斯基小姐说。“天啊,竟有这种事。”她突然转头看门口,然后转
回来。“不要告诉格雷小姐,假如你不介意的话。”
“当然,我一个字也不提,”邦翠太太说,“事实上地似乎很喜欢这房子。”
“我希望这种情况会维持一两年。”伊拉·杰林斯基说。
“不会再长?”
“哦,我真怀疑。玛丽娜像有些人一样,总想找到他们真心渴望的东西。”杰林斯基小
姐说。她塞下不只两三块三明治,那种狼吞虎咽的样子就象要赶一班重要的火车。
邦翠太太觉得有些尴尬,然而,对于这种尴尬她并不太在意。
她吃下最后一块三明治,突然说:“唷,募捐马上要开始了。”邦翠太太听这么说,朝
窗外望,那边果然热闹非凡。高士丁庄前的广场为了替约翰救护协会筹募基金而挤他人。这
天阳光普照,可是造成如此轰动的原因是当地的居民想一睹这些“影剧人员”如何改变高土
丁庄。即使连玛丽·梅德村最老的桑甫森先生也持着拐杖蹒珊地赶来看热闹。
大家都知道最后的压轴好戏是下午的余兴节目。只要多花一先令就可以进入房内,参观
新的音乐厅、起居室、完全未开放过的饭厅,这些房间现在都由黑橡木和西班牙皮革装修起
来,除参观室内外,还有其他的玩乐。
邦翠太太看到参加的人都是上流社会的人土,心里很高兴。“邦翠太太吗?我是海
利·普列斯顿。替路德先生工作。你能不能上二楼来?路德夫妇请一些朋友到那里坐坐。”
邦翠太太受宠若惊地跟在他后面,穿过一扇当时他们所谓的花园门,这时邦翠太太看到欧克
太太和议员。
“邦翠太太,他们弄得实在太棒了,是不是?”欧克太太气喘吁吁地说。
在楼梯口玛丽娜·格雷和杰逊·路德正站在那里接待这批贵宾。
玛丽娜·格雷非常自然、迷人,欧克太太说,“即使那样出名,还是一点都不摆架
子。”
欧克太太和议员能够来参加真是太好了,她很希望他们能够享受一个愉快的下午。
议员和欧克太太走到杰逊身边,喝着饮料。
那个叫海利·音列斯顿的男人款待她们,过了一会儿他就急急地走开;来了位牧师,高
瘦,好像苦行僧般。杰林斯基小姐也在会场帮忙,她端了一杯柠檬汁给他,柔和地对他笑一
笑。
“贝寇克太太,”牧师手拿着柠檬汁转过头来与贝寇克太太打招呼。“你不记得我
了?”希特开玩笑地说。“在百慕达时我曾参加救护协会。喔,那实在太久了。”
“我记得清清楚楚,”贝寇克太太说。“你知道吗?我高兴得不得了,当时只有我一个
女孩子参加,想想有机会亲眼看到玛丽娜·格雷——喔,我一直是她最热情的影迷。”
“你心地太好了,”玛丽娜甜甜地说。
这时欧克太太拿起她的杯子。“我可要试试这很象俄国制的酒,我想我不会很喜
欢……”
她转头听到希特·贝寇克神采飞扬地说:”我忘不了那时你多么棒,简直难以形容。”
这次玛丽娜的反应没有那么自然,她的眼光在希特·贝寇克的后方游移着,落在楼梯中
间上方的墙上,她瞧着,一脸恐怖的样子,以致邦翠太太向前跨了一步,难道这个女人快晕
倒了吗?可是未等到她走到玛丽娜身边时,玛丽娜已恢复过来,那迷人的神态又回复了,虽
然还带着阴霾的神情。
邦翠太太对欧克太太说。“我们去看看浴室吧。”
“喔,你觉得可以吗?这不会太不礼貌吗?”
杰逊笑着说。“去吧,喜欢的话还可洗个澡。”
欧克太太跟着邦翠太太沿着通道走了。
她们沿着通道走,不时地打开房门。邦翠太太为扮演着半个主人的角色心里感到愉快。
她们走到卧室边时,卧室锁起来了,每个人都很失望。“我想里面一定有些私人的秘密。”
邦翠太太心地宽厚地说。
沿着走廊往回走,突然间邦翠太太觉得这幢房子又老又破旧,而且看来很人工化。尽管
油漆很亮,重新改装过,但怎样都不脱维多利亚古屋的颓唐。瞬间有阵轻微的嗡嗡声传过
来。她和其他两位妇女开始向前走。“到底发生什么事?”其中一人说。“听起来好象有什
么事情发生。”
他们沿走廊往回走,伊拉·杰林斯基匆忙地从他们身边走过。她试着打开一间卧室的
门,嘴里急急忙忙地说,“喔,天啊。他们都锁起来了。”
“有什么事情吗?”邦翠太太问道。
“有人生病了。”杰林斯基简短地回答,“杰逊正打电话,她好象病得很重。”
“谁?”邦翠太太问道。
“一位叫贝寇太太的,我想。”
“希特·贝寇克?可是她刚不是好好的吗”
伊拉·杰林斯基不耐烦地说,“她病突然发作或什么的。你知道她心脏有问题或任何像
这一类的病吗?”
“我对她一点也不了解,”邦翠太太说。“她是新搬来的,来自住宅区。”
“住宅区?喔,你是指那片房子。我不知道她丈夫在哪里或长得什么样子。”
“中年、金发、谦虚,”邦翠太太说。“我和他一起来,因此一定在这附近。”
伊拉·杰林斯基走进浴室。“我去看看我能帮什么忙。”邦翠太太说。她走开了,朝着
楼梯口匆匆忙忙地走去。转弯时,她和杰逊·路德互撞了一下。
“你有没有看见伊拉?”他说。“伊拉·杰林斯基?”
“她刚从这里走到一间浴室里,好像在找什么东西,碳酸铵——或这一类的东西。”
“不必麻烦了。”杰逊·德德说,“那可怜的女人死了。”
“死了!”邦翠太太着实吓了一跳,“可是她刚才还好好的。”
第三章 目光望着身后
“瞧,这里,”肯妮特小姐把早餐的盘子放在玛波小姐身边的一张桌子上。“邦翠太太
打电话过来,”肯妮特小姐说,“大约半个钟头前。她想和你谈谈。”
“我朋友打电话来,”玻波小姐说,“我要接。发生了什么事?”
“昨天高士丁庄募捐会上有人中途死掉了,一位叫贝寇克太太的,住在我们附近街角的
地方。我想你不认识她。”
“贝寇克太太?”玛波小姐满含惊讶,“我认识她。那天我摔倒了,她跑出来把我扶起
来,她心地很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不知道,她被邀请到那里去,囚为她是约翰救护协会的秘书,据说她喝了一杯什么,
五分钟后就发作死了。”
“真可怕。”玛波小姐说。“她心脏有没有什么问题?”
“他们说她一向精神充沛,我能告诉你的就是这些。他们还没有把她送回家。”
玛波小姐一脸困惑。“你说些什么,还没有把她送回家?”
“医生说要解剖尸体。验尸——随便你怎么说。真好笑。”她补充说。
“你说好笑是什么意思?”玛波小姐问道。
“哦,这件事背后一定隐藏什么。”
“她丈夫非常痛苦吗?”
“脸色白得像一张纸,从来没有看过一个男人如此悲伤过——就是这样。”
玛波小姐竖长耳朵仔细倾听,像一只好奇的小鸟听得头微微倾向一边。
“他对她很忠实吗?”
“他事事遵照她的话去做,却让她我行我素。”
“你不喜欢她吗?”玛波小姐问道。
“我不认得也不喜欢她,她跟我不同类型,太好管闲事。”
玛波小姐想一想说:“这种人过得很危险——虽然他们自己不知道。”
“多可笑的事情,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肯妮特小姐说。
正说着,邦翠太太到了,她微微喘着气。
“珍,我有很多事要告诉你。”她说。“你认为希特之死这事怎样?”
“你能讲讲当时的情况吗?”玛波小姐说。
“她来的时候很快活,精神抖擞,大约十五分钟后她坐在一把椅子上说她不舒服,有点
喘气,没多久就死了。你怎么想呢?”
玛波小姐说。“问题要看医学专家怎么说?”
邦翠太太点头同意。“一定会有调查和验尸,但史丹佛医生回家后报警。”
“谁告诉你的?”玛波小姐好奇地问道。
“老布雷格,”邦翠太太说。“不是他直接告诉我的。你知道当天晚上他去巡视史丹佛
医生的花园,他正夹着一些东西到他书房,听到他向马奇宾汉的警察局报案。”邦翠太太
说。
“你看到她丈夫了吗?他看起来象要毒死她的样子?”
“不好说,”邦翠太太继续说。“他有没有让你联想起几年前梅哲·史密斯或贝帝·琼
斯或什么人?”
“没有,”玛波小姐说,“他没有让我联想到什么人。”她补充说。“不过她倒是
有。”
“谁——贝寇克太太?”
“是的,”玛波小姐说。“她让我想起一个叫爱丽丝·威德的。”
“爱丽丝·威德是什么样子的人?”
“她一点也不知道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也不知道人是什么样子的。她从不去想他们。
因此,你就知道,她没有办法防范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
“我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邦翠太太说。
“这很难解释清楚。”玛波小姐带着歉意说。“主要原因在于太自我中心,”她补充
说。“你可以很仁慈、不自私、甚至很体贴。不过假如你象爱丽丝·威德,你永远不知道自
己会发生什么事。”
“能不能再讲清楚一点?”邦翠太太说。
“哦,我说个比喻给你听,比方说你去一家商店,你知道这家商店老板有个游手好闲的
儿子,他站在那里听你告诉他妈妈你有一些钱放在家里,然后,有天晚上你外出,因忘了某
样东西家拿,结果发现那个坏蛋在你家中,结果偷窃被识破,于是他转身用棍子打你。”
“这种事几乎任何人都会发生。”邦翠太太说。
“不全是这样,”玛波小姐说。“大部分的人都有防患他人的心理。但爱丽丝·威德除
了自己外从没有想过别人——她是那种什么都告诉你的人,”她停了一下说,“我想希
特·贝寇克就是这种人。”
邦翠太太说,“你意思是说她是那种介入某些事情而自己却俨然不知的人?”
“不知道那样做是危险的。”玛波小姐说,“这是我能想到她被杀的唯一理由,当然,
假如,假如,”玛波小姐补充说,“我们假设有凶手存在的话。”
“你不认为她有可能勒索某个人?”邦翠太太提醒道。
“喔,不,”她是心地仁慈的好女人,绝不会做这种事。我在怀疑是不是杀错了人。”
玛波小姐想一想说。
这时,门开了,赫达克医生走进来,肯妮特小姐跟在他后面格格地笑。
“啊哈,谈完了没,”赫达克医师看着两个女人说。“我来看看你的身体怎么样了,另
外,高士丁发生了暴毙案,事实上早就种下了杀机,每个人都想知道侦查结果。”
“什么时候展开侦查?”玻波小姐问。
“后天,”赫达克医师说。说完走了出去。
“我比较喜欢他而较不喜欢史丹佛。”邦翠太太说。
“我也是,”玻波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