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想着,她把黑卫拉向一边,一个人先走到凉粉挑子前面,冷笑的接过一碗凉粉来,边调和着,口中低声的对面前的老者道:
“老丈刚才的火气太大了,几碗凉粉,多少银子我全照出,另外我请老丈吃一碗,呶!接着吧!”
老大娘瞪着眼睛不说话,直拿小眼瞅着老头看,她那干瘪的嘴闭得只剩一条线,衣衫内的胸膛起伏不停,另一面老者陡然露出一脸横肉,两条浓成了双刀眉,接过一碗凉粉,重重的往摊子上一搁,“呼”然声中,他直起腰杆:
“不吃算了,各位请上路吧!不要仗着腰里有几个,就要横着行了!”
周通一听大怒,道:
“你这是怎么说话?”
女侠早伸手拦住,笑对老者道:
“老丈误会了,我可是很诚意呢!”也不知何时,女侠手里已握了一根银簪,笑着又把一碗凉粉端起来,银簪已巧妙的插入凉粉里面,而两个老者还以为她要吃呢,老太婆忙笑着递上一双竹筷来。
不料女侠手腕一翻凉粉中的银簪已被她举在手中,银簪乌黑发亮,而两个老夫妇双目更亮,只听老者怒指女侠道:
“原来你……你早已看出来了!”
牛大壮与周通二人不等女侠吩咐,早拔出刀来,周通骂道:
“好可恶啊!年纪一大把,竟还有害人心。”二人一纵横拦,已把两个老人围在中央。
女侠黑牡丹道:
“说吧,你们为何要下毒手,从毒性看,这显然无药可救的砒霜吧!”
这时老太婆一声咭傲长笑,摊子下面抽出两把短刀,跨步站在老者一边,道:
“等了这么久,好不容易被咱们兜上这女的,可不能放走他们,拼着老命不要,也要替咱们一双儿女报仇。”
女侠三人正感奇怪呢,就听老者道:
“兀那黑衣女子,常同你一起的两个年青漂亮男子呢,他们到哪里去了。”
老者这一问,女侠三人更见惊讶,黑牡丹心想,这才真叫活见鬼了呢,当即反问道:
“你说是要为儿女报仇,那就是说看你一双儿女是干啥的,又是死在何人之手!”
老者一听,全身颤抖不已的道:
“他们是死在常跟你搅混在一起的那两个年青人手里的,如今我们到处打听,知他二人常与一个黑衣姑娘一起,另外尚有两个大个子,大概就是他二人了吧!”说着,戟指牛大壮与周通。
突又听老太婆道:
“老头儿,想不到咱们已把鱼儿钓上钩,竟然会被逃去,功亏一篑,令人可惜!”
女侠一听,心明如水,两个老人准指的是南宫年与邱太冲二人,不用说他二人一定杀了这对老人家的儿女,但如果他儿女为盗或为害地方,杀之那是应该的,自己也相信南宫师兄绝不会滥杀无辜,他们的儿女不用说准不是什么好人!
心念间,强忍一腔怒火,一面拦住周通牛大壮二人冲动,边问老丈,道:
“你说你们一双儿女被杀,一定有原因,说说看你们的儿女何人,怎会被我师兄他们杀死的!”
老头儿浓眉突的上扬,双目凸出的沉声道:
“我儿子名叫常香玉,女儿常香姑,二人原本是一双玉一般的人儿,就在上集附近的洞宾山吕仙道观学道,已快有一年了,平日里对我老夫妻二人诸多孝敬,不料的年前被杀死在道观里,几经打听,才知道是两个年轻人所为,后来我们又在夏馆打听出他二人原来常同你三个在一起,今日遇上,岂能轻易饶过!”
老太婆也怒接道:
“只不知他二人躲到哪儿去了,我们已踏遍伏牛山,为的就是要杀此二人报此大仇呢!”
这件事南宫年并未同周通或牛大壮二人提过,但却对女侠详述过吕仙道观之事,如今听得老者一提,心中了然,不由冷笑,道:
“原来竟是那回事,亏得你们这种父母,竟还有脸出一来为这一双无耻之徒报仇呢!”
老者一听大怒,道:
“你说什么?他们出家人在吕仙道观修行,人在乱世,各有不同求生方式,合着是他们招惹你们了,要你们多管什么闲事,想在伏牛山区扬名立万,难道就得把我儿子女儿全杀死呀!这事要是你,那又该怎么说!”
一篇歪道理,说的女侠气往上冲,道:
“出家人应该心正、身正、口正,做事以爱普化大干,广施慧德,行诸方便,心无邪念,善恶不生,以性处世,可归正道,然而你们一双儿女,女的以姿容媚人,残害许多年青年人,使成白骨一堆,男的却又不男不女,污染道观圣地,且又把我师兄二人全诱到地下机关,百般引诱,杀之正是为地方除害,为佛门除妖,这事谁遇上也不会放过的。”
周通怒道:
“原来他的一双儿女是一对荒淫道姑呀!”
老太婆突然怒喝道:
“你们不必说了,今天我们不是来数说我那一双惨死在你们剑下的儿女,除了替他二人报仇之外,说别的全是放屁!”
老头儿形态忽然凶悍,全身杀气腾腾,虽然看上去极为老态,但在他双目似喷出的火焰中,那真似一头凶残的老斑豹!
另一面,女侠又见那乡巴村妇的老太婆,一瞬间双手握刀,有似母夜叉一般迈着一双大脚向她逼来,她那种笑眯眯的和颜悦色,全走了样,变得这般的令人可憎可怖!
她因嘴巴门牙脱落,说话来带着“咻咻”声,阴凄凄的话声中咬字不清的道:
“老婆子活了六十整,八百里伏牛山区里也混了不少日子,一向只干我老俩口该干的事,今日原本送你们三人每人一碗凉粉,叫你三个不渴又不饿的同赴丰都黄泉,不想竟被那畜牲坏了我们的事,等收拾了你们三个,再拿那黑畜牲剥皮!”
牛大壮心想,多亏头一碗送在女侠手中,她是位女的,吃东西多少秀气,这才慢条斯理中被黑卫掀翻,这要是先递在自己手中,只怕自己迫不及待的吞吃下二碗去了……
牛大壮越想越气,这时又见老太婆挥刀逼向女侠,不由怒喝一声,道:
“老帮子,好可恶!”喝声中,金背砍刀拔在手中,大踏步直欺而上,“咻”的一声,迎着老太婆砍去!
另一边周通也横刀拦在女侠前面,道:
“女侠且退一边,看我周通收拾这老家伙!”
女侠黑牡丹一笑,缓缓走向黑卫,边抚摸着一双驴耳,边低声,道:
“亏得从小我就没把你当畜牲看待,你已救过我两次了呢!”说着把脸贴在驴头上磨蹭不已,露出了一付爱怜样!
便在这时双尖刀圈刺有致的罩向牛大壮,寒光闪闪中,老太婆的一双毒眼正露出怨毒,逼视着牛大壮的金背刀芒!
牛大壮双手握刀,这些天来他在这把刀上渐渐体会出许多心得,牛家刀法扎实处,也被他多次对敌中领悟不少,这时见老太婆的双刀刺快捷,立刻把刀劈削如电,且只刀走中途,立刻回刺,也只是“叮当”数声,老太婆已披发如厉色般尖叫连连,老太婆的尖叫声越高吭,他的刀法越快,身子变换的方位也更见变化多端,只是牛大壮人高马大,刀刀有力,一路刀法使完,从头再来,稳扎稳杀,绝不急燥,一时间直把个老太婆气的连连尖叫……
另一面周通迎着姓常的老者,两个人一上来,周通就被老者在肩臂上着实敲了两下子,只是周通皮粗肉厚,只是顾着脑袋,因为周通原本是使的哨棒,如今以棒法用刀,多少有些不大习惯,然而周通厉烈的咬牙狂砍,姓常的就被周通这种气势所压,不敢与周通硬拚,僵持下去,老者明白,必是个惨败之局,因为听人传说,那个一旁冷冷守着的黑衣女子,本事可大着呢!
心念间,老者手中乌烟袋一紧,立现漫天黑影,周通右手握刀,左臂上方,准备承受一记狠的,右手一刀足可劈死老者,就在这胜负即将立现的时刻,一旁女侠突然道:
“退左脚,挥刀下削!”
周通不由抽退左脚,上身一斜,右手刀往下面砍去,就听“猴”的一声,老者暴退不迭,立刻漫天烟袋杆消失于无形……
老者破口大骂,道:
“鬼丫头,只等常老爷把这毛大个子扯横,立刻就要你好看!”
周通大怒,道:
“就看咱们谁把谁撂倒吧!”边说着,周通霍然错步,上身挺闪中,砍刀泰山压顶般的直劈而上!
乌黑的烟袋杆,快不可言的滑过刀芒,老者竟不可思议的贴上刀锋游向周通身边来!
在这种情况下,任谁都会旋身摆脱老者纠缠上身的,然而周通似是豁上了,他不但不旋身,而且也不暴退,反而一个大敞门,那么欢迎的让老者投怀送抱!
于是惨烈的一幕出现了,老者绝想不到面前这个猛张飞般的黑大个子,性子是如此的烈,就在他那铜烟袋锅“叭”的一声敲在周通肋骨上的时候,周通已抛刀于地,奋起双臂,把老者抱了个结实……
刹时候,老者双脚离地,口中哼咳不断,右手烟袋就在周通的拦腰狠箍中,落在地上,周通狂力收起双臂,老者四肢乱颤不停,于是,先见老者口鼻出血,再听得一声脆响,“啊”,老者已双目凸出眼眶外,而周通尚自紧搂住老者死不放手!
另一面,牛大壮与常大娘一场狠拼,似乎是棋逢敌手,只是当老者被周通死命的拦腰搂断脊骨,凄叫声把老太婆惊的回头要扑杀过去,牛大壮岂能放过,就在老太婆打横刚要斜身而起呢,牛大壮刀闪如轮,踏步有声“咳”的一声,正扫劈在老太婆的大腿上,一蓬血雨中,只见牛大壮追之不及,而老太婆的尖刀已距离周通的后背不足三尺……
一旁的女侠黑牡丹一见,也是不拦截,遂高声大喝道:
“旋身!”
这是一种自然本能,也是女侠语出威严,周通“亲热过火”的死搂住老者那软叭叭身子,闻声突的一个大旋身,就听“噗”的一声,老太婆的一把尖刀,狠狠的扎入后背,只是她插入的是她丈夫常虎的后背,而常虎却早已死在周通的怀里了!
就在老太婆一怔这间,周通却及时的把老者常虎推掷向满腿是血,一脸惊悸,张口结舌的老太婆。
老太婆双手合抱,不料周通用力过猛,老太婆抱住老伴常虎,蹬蹬蹬连退五七步,一屁股跌在她那凉粉挑子前面,只见她又扶起老者,恶狠狠的望着跌坐地上的周通……
牛大壮抡刀缓步逼向老太婆,口中冷喝道:
“自称活了一甲子,又说害死无数人,今日留你不得!”
不料牛大壮尚未扬起金背刀呢,就见老太婆忽然抓起摊子上一碗凉粉,呼呼噜噜全吃下肚子里,摔去手中大碗,夜枭般的凄厉长笑着,道:
“阿虎!香姑!香玉,你们等等我,一家人就快团圆了哇,格……”
惨烈的景象,令人怵目惊心,不旋踵间,老太婆闷嗥如号,脸孔由青变紫,由紫变黑,七窍出血,倒在她丈夫常虎的怀里,一双带血的眼珠子,有一半凸出在眶外面。
周通坐在地上,喘气如牛,左手抚着左肋,光景真的被常虎敲断一根肋骨,加以他用力过猛,一时间还真有虚脱的味道。
牛大壮不由自己怨恨的道:
“都是我嘴馋,要是不吃凉粉,也不会害得周大哥这般受伤!”
女侠取出几颗丹药,叫周通服下,边对牛大壮道:
“就算咱们不吃他们凉粉,他们也不会轻易放过咱们,因为那老者不是说吗,他们找咱们好久了呢!”
半个时辰以后,周通已觉得好多了,于是女侠对二人道:
“咱们今晚先赶到何家集去,到何家集歇上两天,等周兄身体好些,咱们再往南阳府赶去。”
牛大壮扶着周通骑在马上,回头一脚踢翻一摊凉粉,恨恨的“呸”了一声,这才骑马跟在后面。
何家集在内乡县城以北,那地方原是一片绿川,大山里能有这么一片肥沃地,还真不容易,如今春暖花开,一片绿意昂然,鸟语花香中靠近一座小山坡前一大片房舍,走近一看,才知是个半里长的小街,这儿没有城墙,但却又相当恬静,逢单歇市,逢双赶集,附近村上的人也只在双日来到这何家集,不论是交换牲口,贩卖仔猪,甚至买布买盐交换粮食,全都集在双日。
前两年何家集也来了不少灾民,如今年一过,全都转中原去了,因为有许多灾民全是家中有田产的,只要地上潮湿,种的东西能长出苗,人就饿不着,比之逃难在外可好的多了。
从松树岗过来的女侠黑牡丹与周通牛大壮三人,过午不久已翻过霸王山,东南面何家集的一片房舍尽在眼底,就在绿油油的一大片麦田中央,两条路像条银线般把何家集南北串起来,北面这条路正是女侠三人走的,南面的可是通往赤眉镇的,记得去年夏末秋初时节,女侠黑牡丹就是碰到何家集的赈粮车队,才知道曹大胡子窝在赤眉寨,如今想来,那次也真够险的。
女侠三骑缓缓的往何家集驰去,渐渐的,女侠三人已可以看到伺家集的街道了,只是除几条野狗外,没有一个人,女侠不由皱眉道:
“何家集不是双日赶集吗,今天二十四怎么市上一个人也看不到呢!”
周通与牛大壮二人直着脖子看,只是没有说话……
蹄声“得得”的敲在石子地上,就在距离何家集尚不到半里地的时候,斜刺里人影闪晃连连的,打从一片矮林中窜出十二个灰巾包头手持钢刀壮汉,团团把女侠三人围在中央,其中一个大团脸三角眉粗胡叉子直拖到胸膛的粗汉,直把个女侠看了个真切,边呵呵笑道:
“我的乖,别看穿的一身黑不哩叽衣裳,模样儿长的可真不赖,我的大姑娘,你们这时要上哪儿呀?”
周通与牛大壮大怒,正要拔刀呢,早被女侠阻止,就听女侠冷笑一声,道:
“这儿可是何家集?”
大团脸一甩,壮汉双目上吊,十分干脆的道:
“是啊!”
女侠望望远处市集,道:
“你们可是何老爷子的人?”
大汉左手食指点着自己的鼻尖,嘿嘿笑道:
“何老爷子的人?嘿……”紧接着一众人全笑起来……
女侠回头望周通与牛大壮二人,笑道:
“咱们来的可真是时候,正赶上何老爷子忙的时候。”
迎面壮汉肩上砍刀被他拖在左手上,大嘴巴几乎笑的嘴角裂到耳根下面,猛吸着气,道:
“你可真灵光,看一眼就知道何老爷子在忙忽呢!”
女侠面无表情的问道:
“各位是哪里的人马?”
壮汉胸一挺,沉声道:
“你要知道我们是哪里的,那就把耳朵挖干净,脚步站稳,可别等我说出来以后吓了你,我们全是罗汉岭来的好汉,到此何家集来,找何老头帮忙的。”
一听是红毛子赤眉贼,女侠还真的一震,旋即笑道:
“我们也正有事要找何老爷了,各位可否许我们过去?”
砍刀杵在地上,壮汉左手搔着一大片胸毛,斜眼望着女侠与牛大壮周通,似是在思忖的,半天未开口,女侠又道:
“可是不方便?”
呲牙一笑,壮汉道:
“方便,怎会不方便呢,不过你得告诉我崔大胡子,找何老头干啥子?”
女侠道:
“那你得先说说看,你们找何老爷子帮什么忙?”
“征粮,何家集这地方出粮食,三家大粮行,有两家是何老头开的,罗汉岭上五六百人,哪天都得几百斤,过年以后就知会何老头送粮,娘的,他连甩都不甩,只好找到他门口要了。”
女侠点点头,道:
“这事容易,只要我去一说,何家集的粮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