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通搔着一脸大草胡,道:
“我看有点不太对劲呀,船老大到那儿?”
也就在二人疑问连连,疑云重重的时候,远远的只见牛大壮拖着沉重步伐,看似跌跌撞撞的走来,口中喷气如牛,双手握拳乱挥,就差没有把他背上的砍刀拔出来!
牛大壮来之且近,女侠已见牛大壮满面泪痕涟涟……
周通早迎上去追问道:
“兄弟,你这是怎么了?”
牛大壮见了二人,口中狂叫一声:
“女侠……”早已痛哭起来!
周通急的跳脚道:
“兄弟,你倒是快说呀!”
女侠也道:
“牛兄弟,你看到什么了?”
牛大壮边拭着泪,边呜咽的指着山崖那边,道:
“船……船老大……他妈被人杀死了!”
女侠一听,咬牙怒道:
“船老大呢?”
没看到他,不知他到哪儿去了!”
周通道:
“这事真令人替船老大难过的!”
牛大壮道:
“姓常的老娘被人杀死,也叫我想起大青河上,我妈也是不幸被强盗杀死的。”
周通这才知道,牛大壮悲痛的原因,因为去年夏天,大青河上他妈不给一群强盗渡大青河,反把群盗诓在船上,他母子二人游上岸,一群强盗却几乎翻船死在阎王滩,事后牛大壮去拖回渡船,他妈却被群盗杀死,如今他妈的坟还在大青河岸茅屋旁呢!
如今牛大壮再见常老大的老娘惨死,要过石湾河,怕得要下水游向对岸了。
女侠正在思忖呢,牛大壮已脱去外衣,准备下水了,女侠一见,忙道:
“牛兄弟,如今天气仍然很冷,河水一定很凉,我们何不在山上砍些竹木之类,用山藤捆扎,然后你一人先过去,再把船撑过来接我来……”,她边说边回头一看,又道:
“只怕不久一众捕快与官兵也要到了呢!”
牛大壮悲痛的一顿足,道:
“我等不及去砍树伐竹了,我得赶着游过河去找常老大,看看他在哪里呢!”
只见他褪去长裤脱了鞋,扒下上身老棉袄,一步步的走向水中,他人尚未走到一半,河水已漫到他的脖根,于是牛大壮憋一口气,一头潜入水中,等到他冒出头来的时候,人已快到渡船边上了。
石湾河的河水比之大青河的水还要急,牛大壮是有道理的,因为如果他游在水面,必被河水冲向下游,便如果自水下潜泳,河水就是再滚动,也不妨事。
这时牛大壮纵身上船,先是大船上矮舱低头看,里面空空的没有船老大的影子,再往河岸看去,不由惊怒交加的大叫起来!
原来船家常老大横躺在河岸一块大石后面,他的一半身子在水中,一半却在石岸上,背后好大一个血洞,死状惨不忍睹!
周通已在对岸高声叫道:
“兄弟,快把船放过来呀!”
牛大壮边叫着,道:
“惨无人道啊!”一面拔出船头竹篙,急速的把船撑向河对岸来。
太阳已在山顶上滚动,只有半个模样在峰顶上放出万道霞光来,倒像山头上搁着一颗大宝石,因为这时候的阳光一点也不发热,而使得牛大壮有些嗦嗦发抖……
其实牛大壮是被气的全身发抖,因为他在船停靠下来,周通忙着帮他穿上衣裤以后,就见他抖的更加厉害!
女侠只等牛大壮穿好衣裳,这才问道;
“河对岸那面……”
“姓常的船家被人捅死在河岸啦!”
女侠一惊!
周通破口大骂道:
“撑船摆渡是给人方便,姓常的是在做好事,吃的也是辛苦饭,怎么还会有人把他们一家苦哈哈的两口人杀死,这人未免太残忍了。”
女侠咬牙道:
“如果我猜得不错,一定是那阎半仙下的毒手。”
周通忙道:
“阎半仙不是已被女侠劈去右手吗,难道他……”
牛大壮也有些惑疑。
女侠道∶
“其实阎半仙在重伤以后,他必定自己点穴止血,以他所带伤药加以包扎,应是不难,然后他在我们尚在天竹林谷地与一众强盗搏斗时候,立刻窃窜这里,先杀船老大的妈,再由船老大送他过河以后,突然下手杀死船老大,然后扬长而去!”
牛大壮与周通轻点着头,道:
“有此可能!”
女侠与周通二人在渡船上,牛大壮撑船向对岸,就听女侠黑牡丹又道:
“阎半仙杀死船老大,最明显的有两个理由,其一,他恨船老大为何把官兵送过河!”
牛大壮沉声道:
“他这么做简直没有道理。”
“有道理,因为他自以为船家是他花钱养的。”
周通问道:
“那另外他还有什么理由?”
女侠道:
“那更简单了,因为他是个败军之将,漏网之鱼,他怕咱们追赶,而这石湾河又是必须经过的地方,咱们若追他,总得要打此经过,杀了船老大,可以阻止咱们追赶,至少也可以阻挡一阵子。”
渡船才到对岸,女侠与周通登上岸,早见远处一众捕快与官兵急快的往河岸上赶过来。
女侠对牛大壮道:
“牛兄弟,你身有上伤,又下过河,牡丹姐心中直替你难过,可是对面那些人,眼看着又要你替他们送过河来呢,你……”
牛大壮边跳下船,一把托起大石后船老大的尸体,边悲声对女侠道:
“我要把常老大同他老母葬在一起,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有着同病相怜,同行相惜吧!”
其实年大壮多少带了些兔死狐悲的意味,早听周通道:
“撑船这玩意儿我不在行,这么办,我过河去他母子找地方掩埋,你替一众官兵撑船吧!”
女侠道:
“我就在此地候着。”
牛大壮点头道:
“周仁兄谢谢你了。”
渡船到了河对岸,捕快申大宏见是牛大壮撑船,早问道:
“船家怎么了?”但等他看清船老大的尸体,不由一阵难过,又听说船家老母也死去,周通这就去替他母子二人掩埋尸体,立刻找了二名捕快跟周通一起去……
直等到所有官兵与捕快过了石湾河,周通等人也已把船老大母子掩埋,来到河岸边。
牛大壮这时已是汗泪交迸,直到船停在对岸,他才狠狠的抹了一把脸,又把渡船定在岸边,怔怔的自言自语,道:
“常家大哥,你等着瞧,早晚我们会替你报仇的!”
直到二更天,一众人等才赶到老虎口附近,在那儿附近的半山腰,有一幢大茅屋,原是阎半仙的人住着,如今人全被杀光了,官道边的篷车与马匹也还在荒林边,马匹与车子全有官家字号,不怕被人偷走,再说这条路上还不敢有人走呢!
于是,女侠与捕头申大宏商议,先把重伤的连夜送往信阳州治疗,当然首先被送上车的,正是守备大人童立。
余下的捕快官兵,大家就在这茅屋里暂时住一宿,待到二更天大家歇过劲来再回去。
于是两辆篷车上面全是哼咳的伤者,挤挤蹭蹭的装了快二十名,另外马匹上驮了一些死者,光景是凄凄惨惨的打道先回信阳州去了!
这一次申大宏才真的觉得又是个人物了,只是他在这次事件以后,决心要追随女侠,捕头一职也许真的没脸再干下去了。
然而,事情却是出乎申大宏意料之外的,因为当二天中午他领着一众捕快兵丁赶回信阳州衙门的时候,打听之下女侠与周通牛大壮三人根本未曾回到信阳州府衙!
对于他们回来时候大街小巷热烈的欢迎,他也觉得好不自在,因为那应该由女侠他们来承受这种荣耀的!
洁民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回从从,道阻且长。
一条单桅快船上,女侠黑牡丹独自一人坐在船尾,望着船尾拖曳的水纹,呆呆的出神,而水纹中,南宫年的影子不时的似要跳出水面般的向她扑来,而令她缓缓伸手向水中摆动,那伊人的踪影,只在更残露尽令人孤单难耐的时候出现,却又是那般的触之不及,唤之无声,结果又是那般的令人无奈何!
这时候牛大壮与周通二人正相对的坐在船头上,周通望望女侠,低声对牛大壮道:
“兄弟,你看女侠可真够可怜,你知道为什么吗?”
牛大壮酸而又涩的咽了一口苦水,道:
“周仁兄,我早就看出来了,女侠一定在想南宫兄呢,可是……”
周通音哑的道:
“南宫大侠有了个杭州表妹死缠着,他娘又对咱们北方姑娘不大满意,这事情只怕难办了。”
牛大壮偏头望一眼船尾女侠,低声道:
“咱哥儿俩总得设法让女侠开开心,不要再想南宫大侠才是。”
周通摇头道:
“这种事只怕咱们无能为力,就如同一个人欠了一屁股债,心烦意乱的跑出去寻开心,暂时把欠债的事忘在脑后,可是等回到家里一看,债主全坐在家里候着呢!”
牛大壮一怔,道:
“要你说如何是好?”
周通道:
“根本之道,只有南宫大侠突然出现,可是咱们知道南宫大侠重伤,还躺在床上呢!”他一顿之后,又道:“所以目前咱们应该对女侠多提杀贼之事,使她无暇去想那令人伤心之事!”
牛大壮点点道:
“周兄说的对,咱们是要多提提杀贼之事,你知道两天前咱们来到樊城,直到雇船上老河口,女侠大概没有说上十句话,周兄,我牛大壮真想哭!”
周通道:
“我这个人不会说话,遇上你牛兄弟也是个木讷的,我看这么办,船自老河口进入丹江以后,我尽量提提卧虎山庄的事情,那一带我很熟,如果女侠高兴,我就带着大伙再去游一趟卧虎山庄,旧地重游,也许可以让女侠高兴一时的。”
牛大壮一听,道:
“到了这时候,我也没了主意,干脆你说啥着就啥着。”
两个大汉,一黑一白,低声正在谈论呢,不料女侠早已来到二人身边,笑道:
“看你二人好像有什么重大事情,要不要说来听听?”.周通与牛大壮忙站起来,道: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情,只是忽然想起卧虎山庄,如果你有兴致,咱们也可以旧地重游一番。”
女侠笑笑道:
“盗贼已除,那地方已成官家的了,也没什么好看的。”
牛大壮望望周通,而周通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道:
“咱们到了荆紫关以后,准备上哪儿去?”
女侠这才对二人道:
“咱们坐下来,我正要同二位讲呢。”
牛大壮与周通忙又坐下来,女侠黑牡丹望望二人,有些黯然神伤的道:
“你二人真是血性汉子,我能认识你们,真是从心里高兴呢!”
女侠语音低沉,口气不对,而使得牛大壮与周通二人互望一眼,谁都没有多说一句话。
女侠微笑道:
“这一阵子让二位跟着我吃苦受累担风险,连个年也没有好过,心里着实感觉不安。”
牛大壮再也忍不住眼眶泪水,他双肩耸动的泣道:
“牡丹姐,你就别再说了,跟着你这两个月来,我牛大壮才知道什么叫天高地厚,知道自己渺小得不值一提,可是人往高处爬,水往低处流,屎香屁臭总分得出来,所以越是这样,牛大壮越是跟定牡丹姐了。”
周通也及时的道:
“女侠,什么事情全听你的,只有一件事我二人绝不顺从。”他一脸诚惶诚恐的接道:“要想叫我二人离开你,那得要我二人看着你女侠有了好的归宿。”
他似是发觉提到女侠的伤心处,不由自己打了一个大嘴巴,道:
“看我这张嘴,真是不会说话!”
这时女侠反倒“噗哧”一声笑了……
牛大壮抹了一把鼻涕,道:
“我俩还在为牡丹姐担心事呢!”
女侠黑牡丹道:
“替我担什么心事?”
周通望着牛大壮,因为牛大壮这句话有毛病,二人谁能在这时候把南宫年的名字提出来呢?
于是三个人全缄默了,因为女侠的打算,是先把牛大壮与周通二人支回大青河,伏牛山区尚有两个大盗等着她去收拾呢,不料她未开口,牛周二人已猜出她要说什么,立刻把她要说的话挡在喉头!
于是女侠黑牡丹决定三人在老河口多歇几日,然后再顺丹江而上荆紫关,因为他们的坐骑尚在方大夫家的后院寄养着呢!
女侠三人船到老河口,打发船家离去,三人到老河口西关外,找了一家大客店住下来,这家大客店像个酒楼,因为店中正厅上挂了一块大匾额,篆家苍劲有力,写的是“太白遗风”但门口横檐下挂的却双是“三江大客栈”。
女侠三人刚走入店中,却见两个道士自店里面匆匆走出来,形色之间,透着焦急之色!
要知老河口西方正是武当山,玄真道观的道士常在襄樊老河口一带出现,本不足为奇,只是从“三江大客栈”出来的两个老道,形色之间,早引起女侠注意,但这时候店小二已在招呼,而使得女侠只回头一望,当下小二问道:
“三位是住店呢还是……”
女侠道:
“有清静的上房找两间,我们准备在此住上几天呢!”
小二是个十分精明的年青人,闻言立刻笑道:
“三江大客栈可是这老河口地面上最大一家客栈,不论是吃的住的,那可全是有名的,三位请跟我来!”
“三江大客栈”可真够大,前面两层酒楼饭馆,后面两个院子,全是客房,最后面有个大院子围着围墙,院子里有着马嘶声,大概马厩就在后院。
女侠三人领到第二道院的南面厢房,连着两间客房,对面看过去,北面厢房也是一连四间,这时候二院内正有些客人进进出出,大部份看来都是船上的客人,因为不少客人全在催着小二替他们雇车雇马呢!
就在当天晚上店小二送上最后一次茶水的时候,忽见另一个小二急匆匆的来到女侠房门口叫道:
“小七,你替那位道爷雇的轿子呢,可不要误了人家,需知那道爷发起脾气来好怕人呀!”
这时小七已把女侠房中桌上的茶壶装满茶水,他边往外走,边道:
“两人抬的轿子是有,但要轿子还得不晃不闪,凉爽舒适,我就不好找了,同时那道爷特别要轿子密不透风,王哥呀!这就难侍候了。”
那叫王哥的不以为然的道:
“说来说去你是没有找啊!”
“找是找了,合乎条件的没有,就由他自己去找吧!”
二天一早,女侠已告诉牛大壮周通二人,决定在此老河口住几天,所以牛大壮与周通二人就在房中睡大觉,只有女侠一人,独自缓步走出客栈来,那老河口是三江地面上水旱码头,市面也算不小,三条大街两条通江边,这时江面上帆影点点,江鸟低空掠水,与浙海比较,又是一番情调,女侠沿着江边走,心中不由又想起南宫年来了,往日二人挥剑杀盗,又承他二次相救,不料……唉!
这正是:日升乡关何处去,烟波江上使人愁!
也就在这时候,突见昨日见的两个道士,随着一顶小轿来到江边上,早见一艘双桅船停在岸边,那小轿一直被抬到大船上,大船立刻解缆向对岸驶去!
女侠大感奇怪,心中也有着一份厌恶,因为阎半仙的出身就是个道士,三清之人一变而为杀人魔,这是谁也难以想得到的,如今又见两个道士鬼鬼祟祟,女侠只瞄了一眼,立刻转身而去!
她对于两个道士有一种厌恶感,但对于轿中人却又有着一份好奇,轿中是什么样的人?
他为什么要这般神秘?
虽是如此想,但她也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