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牡丹一笑,道:
“一路行来,总算在此地遇上一位行善的人,倒是难得!”说着遂把宝剑包袱往桌上一放,端起碗来就吃,边又问道:
“你们庄主这种善行,实在令人欣佩,不知高庄主的大名如何称呼?”
“我们庄主叫高亮,卧虎岭北到荆紫关,南到淅川城,何人不知谁人不晓,姑娘是外地来的,大概没听人说过,不过只要你稍一打听,没人不竖起大拇指的。”
黑牡丹一笑,正要再说下去,突见十多人喘急的走来,他们肩扛扁担腰插山斧,上衣汗湿的挤进茅棚来,早听另一汉子不高兴的道:
“怎么天天就是你们这些人,难得有几个生面孔。”
只是这些人嘻嘻哈哈,也不多说,只是自己动手,早把一桶吃的,一扫而空,每个人捧着肚皮又走入山中。
高家的两个庄丁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把东西一收拾,咕哝着走回卧虎山庄,临去,一个庄丁对刚跨上驴背的黑牡丹道:
“这群王八蛋,是山上打柴的,也不知他们是怎么知道的,这些天来每逢正午,他们就跑来大吃大喝,吃完擦嘴走人,干脆俐落,不带谢字,一付吃孙喝孙不谢孙架式,真想一把毒药全毒死!”
黑牡丹一皱眉,庄丁早走去好远了。
顺着山道往北盘去,黑牡丹环着沿山道的两边密林,阴森森的有些慑人,正是削壁悬岩,穷山恶水,松枝连天而又虚幻幽幽,可不是野狼斑豹出没的地方。
大白天没有野狼斑豹,不过当黑牡丹绕过最后一个山角,眼看着快要脱出这大片松林的时候,突然间,自林中冲出一个虬髯大个子,只见那大汉好快身法,几大步已绕在黑牡丹前面,双手握着一根哨棒,黑团大脸,一件短背心,包不住一身坟起肌肉。
林阴道上看的真切,黑大个子惊楞暴退,道:
“怎么是你?”
“你是周通?”
来人正是昨晚血战关帝庙内的周通,只听他吃吃的道:
“昨晚未见姑娘骑驴呀!”
黑牡丹一笑,道:
“那是周壮士没有看到,如今这种架式,周壮士可是要拦住我的去路?”
周通心里十分明白,自己绝不是这黑衣姑娘对手,心念间,急忙摇头,道:
“碰巧遇上,姑娘你好走,后会有期!”说完扛起哨棒急急的大步走去!
黑牡丹一见这种情形,大感迷惑,这姓周的到底是干啥的,怎么神秘兮兮的?
只是黑牡丹并未再稍作停留,当周通背影远去而消失在松林中以后,黑牡丹也催动小黑驴走去,天快黑的时候,她已到了荆紫关。
找了一家客栈,把小驴安置在栈房厩上,黑牡丹这才关起房门稍作梳洗。
荆紫关是个小城镇,距离丹江不远,在这山区一带,算是热闹城镇,只是这两年因为灾荒,山区不靖,往来客商锐减,各行生意也清淡多了。
黑牡丹梳洗完毕,款步来到前面饭堂上,要了一些吃的,边看着外面街道上,只见附近几家门前挂着灯笼,再往街里,已是黑漆一片了。
就在这时候,一辆马车停在门口,车上跳下一个汉子,伸手撩起车帘,且放了一张小凳子在车辕边上,就见一对年轻夫妇相继走下车来,随后又一个老妈妈,背着一个蓝色包裹,跟在后面下车来,小二拉过马匹上槽,四个人相继走入店里来。
看样子四个人相当谨慎,因为他们一直跟着小二进入后院,连吃晚饭也叫小二送入房间里。
一切似乎顺遂,因为二更不到,这家客栈已把大门关起来,住店的也全进房睡下了,店家相当细心,还亲自提灯四下巡视一遍,才回房睡下。
三更天,月当头,这家栈房的墙头上一条人影奔掠而下,只见这人身法怪异,鹤行中有似纵跃盘的却不带一丝响声,细看之下,这人一身黑色夜行衣服,一把钢刀已握在手上,包头黑巾连脸全包扎起来,只露出一对眼睛。
这人似乎对这家客店相当熟悉,一跃进后院客房,立即摸到大房间外面,毫不迟疑的钢刀撬落门闩,闪身进去,于是就在一声凄厉惨叫中,那条黑影早冲出房间门,几个腾跃,人已翻上墙头,而房内却正有一个汉子握刀冲出,口中大叫:
“强盗!”
只是他冲到墙下面,却无法跃上两丈高的墙头,急的大叫不已!
黑牡丹早握剑冲来,不及细问,纵身墙上追去,跃过几座房舍,正自登高观察,突听响声自右边,黑牡丹应声冲过去,却是什么也没有发现,心中一怔,立即知道自己上当,急又身往左追去……
看看已追到郊外,隔着一条小溪望去,月影下似是看到一个黑影闪人一片林中,黑牡丹一声冷哼,纵身踏石跨过小溪,直往林中扑去,她人尚未进入林呢,就听林中好长一声尖号:
“救命啊!”女子声音,是无奈的!
黑牡丹听这声音,心中立刻产生一种意念,那就是刚才发觉的人影,与客店里的强盗无关!也由于这一意念,而使得她反而不急于冲入树林中救人。
先是藉月色观看四周动静,就在林中女子痛哭流涕,呼天抢地,狂喊救命的时候,黑牡丹迂回的摸进林中……
于是,她咬牙欲碎,早已双目喷火而不能自己,因为就在一棵大树下,一根麻绳把个年轻女子拴在一根树干上,只见女的头发散乱,罗裙被脱,上衣扣子全解露出一个大红兜肚,她双脚乱踢,眼泪直滚,光景分不清是否已被人玷污。
黑牡丹一冲上前,宝剑连挥,早把绳索挑断,女的“啊”了一声,跌坐地上直喘大气,一边连连称谢道:
“谢谢你,啊!原来是一个姑娘,谢谢你救命之恩!”
“恶人在哪儿!”
“跑了……啊!你帮我把脚上绳子解下吧,我双手好麻啊!”
黑牡丹还剑归鞘,蹲下来去解那女子脚上绳索,就快要解开了,却不料那女的伸手一扬手中丝巾,早有一股闷香气味冲入黑牡丹鼻孔……
“不好!”黑牡丹伸手拔剑一增,双目已是灰惨惨的一片茫茫,“哆”的一声倒在地上……
夜枭一般笑声起自附近树上面,笑声中一条欣长人影,疾快的落在地上。
“我的乖,你可真会装腔作势!”
“年头不对了,单凭武力不一定能胜,多用头脑才能无往而不利!”说着,一脚把黑牡丹踢翻个身子来。
“啊!好美哟!这个姑娘可长的俏,老婆子你仔细看,冰肌玉骨,色艳桃李,真乃天生尤物,能得此女,此生不虚,我看……”
冷哼一声,女的一边端正自己衣衫,边冷冷道:
“你看不如我看,你想在她身上打主意?老娘偏不叫你如愿!”说着“嗖”的一声,拔出黑牡丹长剑,一挽剑花,冷芒连间,就要招呼上黑牡丹的面孔上!
“你这是干啥?”
“先在她脸上划个大十字,消去你的欲火高涨,以求保障老娘未来不独守空房之虑!”
“你等等!”
“还有什么好等的?”
“我可爱的心肝宝贝,你怎么忘了,咱们不是还有个光杆兄弟吗?何不把这姑娘掳回庄去,晓以利害,她若答应,自然是好,若不答应,再杀不迟!”
女的又瞧了一阵黑牡丹,微点着头,道:
“嗯!这女子长的是美,就算我是女人,看了也会心醉,老四会喜欢的!”
于是,就听男的撮唇打了一声口哨,早从林中冲过来两匹健马,男的把黑牡丹手脚连着捆在马鞍上,再由女的翻身上马,二人一抖缰绳,两匹健马早冲出林中而去……
走的方向却正是过山岭与赵沟桥那面,没有多久,两匹马已岔过一片大松林而进入卧虎山庄,这时候天也亮了。
那女的才下马,早有庄丁走来接过丝缰,另一个年长的庄丁迎上前来,道:
“庄主,夫人,燕窝粥粟子糕全备好了,辛苦一夜先吃过以后歇着,这里一切由属下来办!”
“老马,把这黑衣女子押到石室里,如果醒过来,就先给她些吃的。”
原来这夫妇二人正是卧虎庄主高亮夫妻,要知这卧虎山庄向不结伙打劫行路客商,他们远近市镇,布下眼线,如遇富商居贾,才会以独行大盗,夫妻二人携手出马,这天高亮夫妻就是得到密信,才到荆紫关这家客店做案,不想黑牡丹竟盯上高亮,于是二人设计把黑牡丹擒获。
这时高亮问道:
“四爷在庄上吗?”
“昨日出去至今未回。”
高亮边往庄内走,边对那年长庄丁道:
“四爷回来,立刻叫醒我。”
“是!是!”
黑牡丹醒来的时候,还以自己双目失明呢,因为她什么也看不见,伸手不见五指,大概就是这种光景!
她想站起身来,却发觉手脚被捆着而难以伸展,几度挣扎,那麻绳相当结实,一时间难以挣脱,又觉腹中十分饥饿,正感无奈,突然一阵脚步声传来,紧接着一缕刺目阳光照射进来,而逼使黑牡丹急把目光紧闭起来,早见一个庄丁,手托木盘拾阶而下,另两个手持钢刀壮汉跟在后面下来。
外面有灯光,黑牡丹这才把石室细看几眼,不由心中叫苦,原来四周全是岩石,抬头上望,也只有光线进来的小石门,如果石门关闭,这间三丈方圆石洞,立刻黑漆一片。
哗啦啦一声铁链响,一个庄丁把黑牡丹双脚锁在钉牢石壁上的铁链,这才把黑牡丹双手松绑,笑道:
“吃吧!天都快黑了,该吃点东西了,等你同我们四庄主拜过堂,小的们还得向你讨赏银呢!”
黑牡丹似是心情平和,边吃着大白馍挟酱牛肉,随口又问道:
“你们这是哪儿?”
“卧虎山庄,声誉即隆,人缘又似以卧虎山庄。”
“那昨晚要把我擒来的一双男女中……”
“什么一双男女,那是我们庄主夫妇!”
黑牡丹正要再问,早又看到洞口走下一位年轻女子,细看可不正是昨夜树林中装着被人强暴的女子。
“姑娘,你饿了吧,送来的东西可不可口?够不够?”
黑牡丹怒道:
“本来不够,只是你一来却够了,你知道为什么?”重重的放下碗筷,又道:
“因为我看到你就吃不下了!”
哈哈一笑,那女的道:
“你吃下吃不下已经不重要了,只为你生的容貌俏,又有一身本事,所以才把你留下来,准备给我们老四做一房老婆,这可也是你活命机会,想通了下趟我来听回话,执迷不悟,老娘就在这石牢里找来几个庄丁,先奸后杀,叫你脏兮兮的走入丰都城!”
黑牡丹听得凤目喷火,很想一拳捣去,却听那女人道:
“走!”
于是,石门“砰”的一声又被紧紧的关起来,而石牢中,黑牡丹急的泪直流……
黑牡丹心中十分明白,自己如今既然知道这卧虎山庄是个盗贼窝,卧虎山庄的人绝不会轻易放自己逃走,如今已被铁链锁牢,看来真要丧命在这石牢中了。
生死并不重要,重要的却是自己追杀的八个大盗,才不过杀了个曹大胡子,还有七个正飘忽不定的在这八百里伏牛山里拉杆打劫,仇人不诛,死不瞑目……
于是,就在她求生意愿高涨,复仇种子炽热之下,双脚把那铁链尽在石上磨蹭……
潮湿的石牢中,那铁链本已生锈,只要时间够,铁链应不难被黑牡丹磨断!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辰,黑牡丹全身湿透,双脚似出血,却见她咬紧牙关,手脚并用,沙沙沙沙的……
突然间,石牢的石门又被人掀开来,而使得黑牡丹急忙斜身倒下来装睡。
星光月影下,只见一个大汉,急急的跳落石牢中,三两步已到了黑牡丹面前。
“是你!”大汉举着火摺子,黑牡丹也看清大黑个子正是自己救过的周通。
“壮士救我!”
周通忙熄去火摺子,急忙替黑牡丹打开铁链:
“姑娘能走动吗?”
“我没有受伤。”
周通一摆手,道:
“跟我来!”
周通领着黑牡丹,走出石牢,绕过卧虎山庄右侧,进入一片松林小道。
黑牡丹突然停下脚步,道:
“周壮土也是卧虎山庄的人?”
周通一叹,道:
“走吧姑娘,走的越远越好!”
黑牡丹道:
“我得取回宝剑才走。”
周通一搔大胡子,低头一阵沉思,突然道:
“你等着,我去帮你取来。”说着早转身急急走去……
望着周通远去,黑牡丹迷惘不解,好一阵苦思,却理不出个所以然来,心想这周通究竟是什么样人物?
就在黑牡丹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远处的卧虎山庄上一阵警锣声传来,紧接着一片喊杀之声……
听声音似是往官道那面移动,隐隐约约的还看到一串灯球火把,看样子总有二十多人。
黑牡丹急冲而去,却不料中途被周通拦住,草丛中只见周通早把宝剑递来,且急急道:
“姑娘快走,千万不要莽撞。”
黑牡丹一咬牙,道:
“我还是会来的!”说完调头早冲入松林间!
不旋踵间,周通早被一众庄丁围住,高亮破口骂道:
“老四,你可知罪!”
高亮老婆林仙子也怒道:
“吃里扒外,不知好歹,那么如花似玉的姑娘,好心给你带回来,想不到你却恩将仇报,把人放了。”
高亮怒道:
“卧虎山庄是干啥的,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但就是不能叫外人知,你今放了那女子,卧虎山庄将因你一念之妇人心,而毁于一旦,想想你对得起大哥?”
周通大黑脸上骤现泪光,哑声,道:
“大哥大嫂,我不说你们还不知道,前些日我从赵沟桥那边关帝庙过来,为了诛杀一对淫僧,几乎死在关帝庙,还是这位姑娘救了我,如今她既有难,小弟怎能坐视?还望二位兄嫂体谅!”
高亮大怒,战指周通骂道:
“你这个浑小子,各做各的营生,谁叫你去关帝庙惹事生非,你可知道那两个淫和尚同落雁峡的杀人魔王张翠八是什么关系?告诉你张翠八正要拉他二人入伙呢!”
林仙子也道:
“你既然不忠于卧虎山庄,卧虎山庄也留不得你!”
周通一顿哨棒,道:
“我知大哥大嫂待我不薄,难道仅为此事,大哥就不会放小弟一马?”
林仙子抢说道:
“就算我们放你,只怕老二老三也不会答应。”
周通“噗通”跪在地上,对高亮与林仙子二人叩头,道:
“怨小弟不知好歹,坏了大哥与卧虎山庄规矩,这里给大哥大嫂叩头赔个不是。”然后双手紧握哨捧,巍然如泰山一般又道:
“从此周通不再是卧虎山庄的人,老实说当初只怨周通糊涂,干上你们这种比拦路打劫还黑心买卖,本想的抽身走人,却为投身他处不易,而哥又是宽宏大量,才未决然走去,如今看来,大哥这种宽大原是虚假,小弟已无留此必要,就算大哥一刀把小弟劈死,至少在小弟临死之前,已是个清白干净身……”
高亮大怒,林仙子更是破口骂道:
“尿泡屎照照你那付尊容,我这作大嫂的总想给你小子讨房漂亮媳妇,想不到你不知好歹,恩将仇报,看老娘今夜如何收拾你!”一对弯刀交互挽个刀花,轻叱有声,暴弹上翻一个空心筋斗,冷芒交流中双刀已到了周通头上……
周通侧身闪避,双手哨棒施力狂挥暴砸,挟着呼啸之声,拦腰抡向半空中的林仙子,端的威猛绝伦,不可轻视。
不料林仙子冷哼一声,左手弯刀撩向击来哨棒,右手弯刀平削如闪电,林仙子冷语含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