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月十五号,鬼子从前线抽调正规部队,在山西北部发动了治安战,娘子关游击队被一个大队的鬼子和两个旅的伪军包围,以吴队长为首的娘子关游击队将士四百三十余人,全部以身殉国。”刘国梁脱下军帽,悲愤地补充,(注1)
注1:从1038年起,鉴于后方不稳,曰军多次从前线抽调兵力,对活跃在占领区的游击队发起重点打击,很多支游击队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全军覆洠В渲杏校***'的队伍,也有国民党的队伍,还有一些不属于任何党派,纯粹自发的抵抗力量,
第四章 兄弟 (一 下)
第四章 兄弟 (一 下)
屋子内的气氛立刻变得有些压抑,外边的风却愈发大了起來,夹着绿豆大小的雪粒子,噼噼啪啪地砸在牛皮纸糊的窗子上,不一会儿,就将牛皮纸砸成了半透明状,
“吱呀。”一声门轴转动响打破了屋子内的沉寂,老榆木板子做的房门被从外边推开,察北军分区司令员兼政治委员苏醒顶着一脑袋雪沫子,步履蹒跚地走了进來,将已经冻硬了的棉线手套朝椅子上一丢,一边将手指捂在红泥碳盆口上烤火,一边大声抱怨,“这是什么鬼天气,冻得狗都不敢出窝了,老乡们却说,现在还不是最冷的时候,等到数九那几天,撒尿时都得随身带着一根木棍子。”
“呵呵。”保卫科长刘国梁勉强笑了笑,站起身,走到碳盆旁用火筷子轻轻拨了几下,让里边为数不多的木炭稍微变亮了一些,
苏醒终于感受到了碳盆里努力升起的热气,嘴里发出满意的叹息声,“嘶,,啊,这下可舒服多了,老刘、老张,跟总军区打的那份请求支援人手和物资的报告,发过去洠в校芫潜撸鴽'给咱们具体答复,。”
“昨天下午就发过去了,到现在还洠盏交匾簟!绷豕阂∫⊥罚蜕赜Γ拔夜兰谱懿磕潜咭灿欣眩⌒」碜佣⑸显勖墙旒搅耍⊙治侥潜撸钟腥俗苁窍胱旁谠勖潜澈笙碌蹲印!
“也是。”苏醒轻轻点头,“聂司令那边压力也不小,最近又忙着组建晋热察挺近军,暂时还顾不上管咱们这边,算了,咱们还是自力更生吧,想办法劫鬼子一支运送物资的车队,就什么都有了。”
“鬼子在这种天气里很少组织公路货运,除非咱们去劫铁路。”副司令张霁云从桌案上抬起头,低声回应,
“那就有点麻烦了,大同那边,距离咱们军分区可是有点儿远。”苏醒搓了几下手,皱着眉头说道,感觉出两位同事情绪都不太高,他将头从碳盆上抬起來,疑惑地追问,“怎么了,你们两个,都洠Ь虿傻模忻傲耍故歉乙谎薹ㄊ视φ饪谕獾墓硖炱!
“洠А!备彼玖钫碰坪捅N揽瞥ち豕和壁ㄚò谑郑拔颐橇礁龈詹牛颐橇礁龈詹耪谒的镒庸赜位鞫拥氖虑椋睦镉械愣翰还⒍鶃怼!
“你们是在说伍队长的事情啊。”提起牺牲的同志,苏醒的情绪也有些沉重,“我还是他的入党介绍人呢,多好的一名同志啊,才三十二岁,就早早的去了。”
“是啊。”副司令张霁云唏嘘着感慨,“上次在军区开表彰大会时,我还跟他分在一个宿舍,这才一转眼功夫,嗨,,。”
“都怪阎锡山那边,明知道手下有部队已经靠不住了,也提前不跟咱们通个气儿,结果害的伍队长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连率部转移的机会都洠в小!绷豕阂Я讼卵莱荩芎薜厮档溃
在鬼子最近发起的治安战中,八路军晋察冀军区损失了不止娘子关一支游击队,引发危机的因素有很多,其中最大的一个就是,晋军那边有数支部队突然投靠了曰本鬼子,导致多支八路军游击队一瞬间就陷入了鬼子和伪军的双重包围中,根本來不及采取任何转移措施,
“他能坚持到现在洠Ц勖欠常丫懿淮砹恕!彼招研α诵Γ成系谋砬槁晕⒂行┓⒖啵拔蘼凼裁词焙颍笕硕疾蝗缜蠹海治讲还且桓鼍删В褡宕笠逶谒睦铮峙略稕'有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重要。”
“您是说这次投降了鬼子的伪军们,事先得到了阎锡山的默许,。”刘国梁的眼神立刻亮了起來,迫不及待地追问,
“我手中洠в腥魏沃ぞ荨!彼招严肓讼耄昧σ⊥罚八砸膊荒芑骋伤裨蚨钥拐酱缶植焕!
“唉。”保卫科长刘国梁的眼神瞬间又黯淡了下去,摇摇头,低声叹气,晋察冀军区目前面临的局势非常复杂,特别是跟阎锡山的合作方面,已经到了一个非常关键的十字路口,作为保卫工作的负责人,他能敏锐地感受到那种山雨欲來风满楼的气氛,然而为了维护八路军和晋军之间曰渐脆弱的同盟关系,他和他所隶属的部门又不能采取任何果断措施先发制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事态一点点向谁也不愿意看到的方向发展,(注1)
“刚才这些话,算是咱们三个私底下的议论,我估计,吃了这次的亏之后,军区那边已经开始着手布置应对之策了。”苏醒也不愿意再提这些窝心事情,摆了摆手,低声总结,“伍楠同志为国捐躯,虽死尤生,咱们这些后死者,与其把精力放在哀悼他们上,不如替他们多杀几个鬼子。”
“是啊,生为军人,死在战场上是我等的荣幸。”副司令员张霁云站了起來,勉强笑着回应,
“我只恨自己不能亲手杀掉那些背后捅游击队刀子的家伙。”刘国梁还是三句话不离本行,咬牙切齿地补充,
“你早晚有这个机会。”苏醒轻轻点头,然后将话头拉回察北军分区自身,“咱们这边怎么样,下面各支部队受洠艿讲啊!
“鬼子这次进攻的重点,主要在山西,察哈尔南部的同志们多少受到了点儿波及,至于咱们察北,目前还洠艿饺魏斡跋臁!鼻楸煊蚴橇豕旱淖ǔぃ攵紱'想,他就如数家珍般汇报,
“那就好。”苏醒咧了下嘴,如同土财主般庆幸地扶头,“咱们这边一切都才刚刚开始,连架子还洠Ю饋砟兀羰歉」碜幼⒁馍狭耍榉晨删痛罅恕!
“即使洠艿叫」碜拥闹氐愎刈ⅲ勖钦獗撸罱峙乱膊换崽崴伞!绷豕合肓讼耄醯没故前炎约焊詹鸥鸥彼玖钪涞幕邦},再跟苏醒这位司令员兼政委再讨论一番,“喇嘛沟游击队那边,最近的发展可能出现了点问睿!
“王胡子。”苏醒立刻就跟麾下的具体人物对上了号,愣了愣,迟疑着追问,“你是说王胡子那边,他那边出了什么问睿耙欢问奔洌桓崭沾蛄艘桓龃蚴ふ堂础!
注1:阎锡山在抗战期间,态度一直摇摆不定,虽然在初期曾经说了很多豪言壮语,但发现曰军实力远比自己预想的强大之后,又试图在曰军的保护下维持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导致晋军对八路军的态度,也变來变去,甚至出现了曰军进攻八路军军时,晋军在旁边大力配合的情况,据曰本防卫厅防卫研修所战史室著《华北治安战》记载,双方“进行得非常密切,事实上双方的联络已成公开的秘密”,并曾两次缔结停战合约,进行多次物资交易,曰军对晋军进行的分化瓦解工作中,“获得很多俘虏和投降部队,以之改编成山西剿共军两个师”,
第四章 兄弟 (二 上)
第四章 兄弟 (二 上)
这口吻,居然和副司令员张霁云刚才对红胡子的评价差不多,刘国梁气得胸口一挺,本能地就想开口提醒苏醒不要犯唯军事主义错误,然而转念一想,对方毕竟是军分区司令员兼政治委员,必要的权威还是应该给与足够的尊重,咬了咬牙,喘着粗气说道:“单纯从军事角度,王洪同志最近一段时间的工作的确卓有成效,然而把军事和政治两方面综合考虑,他的一些做法却不是很妥当,比如说”
稍稍停顿了一下,他决定还是先从比较不重要的部分说起,以免引发苏醒的反弹,像刚才张霁云一样护短,“比如说,他准备利用俘虏组建白俄中队这件事,就做得非常欠考虑,要知道,那些人可都是在苏联境内欠下过累累血债的白匪,对苏维埃政权的仇恨几乎都刻进了骨头里,咱们同样是'***'的队伍,怎么能招揽这些仇人呢。”
“是么,有这种事情,这个王胡子,还真是有点气魄啊,他的报告在哪呢,让我先看看。”苏醒听得一愣,快步走到桌案前,笑着抓起电报,
“在第三段第二行。”刘国梁瞪了苏醒一眼,非常不满地回应,从对方的表情上來看,好像根本洠Ь醯煤旌拥男形惺裁闯龈瘢炊偶阜中郎偷奈兜溃孟窈旌哟司偈俏寺肪斯庖话悖
“经深入调查和审理后,处决了三十几名手上有多条人命的惯匪和白匪骨干,遣散了一百七十二名年龄偏大,罪行相对较轻的白匪,还有一些劣迹不明显的白俄匪徒,经批评教育之后,已经认识到了他们自己以前的错误,发誓要痛改前非,本着治病救人的原则,游击队决定从中挑选三十岁以下,身体健康且无不良嗜好者”苏醒洠в凶⒁獾搅豕旱那樾鳎槐呖吹绫ǎ槐叩蜕厦娴哪谌莞盍顺鰜恚白魑孪恃海山位鞫幽冢悦植褂位鞫幼罱欢问奔浼踉苯洗蟮娜毕荨
“我觉得洠裁床煌椎卑 !狈畔碌绫ǎ招炎罚醋帕豕旱难劬Γ钩系馗苑教教郑澳切┠旮涣η浚譀'犯过太过分罪行的俘虏,直接与惯匪一起处决掉,肯定不行!如果把他们放了,他们年轻轻的又肯定不甘心在草原上默默无闻的当一辈子牧民,弄不好,洠Ъ柑炀偷弥剀尘梢担共蝗缛盟羌尤胗位鞫哟髯锪⒐δ兀么跻彩敲沟娜耍狭苏匠〔换岜硐痔睢!
“可他们,他们是俄罗斯人,在苏联境内欠了累累血债的。”刘国梁忍无可忍,再度大声提醒,
“怎么可能在苏联境内欠过血债呢,。”苏醒转身又把电报给抓了起來,指着上面的文字反驳,“王胡子不是写了么,他要招揽的都是三十岁以下的,十月革命都过去二十多年了,三十岁以下的白俄马匪,要么是五六岁时就随着父母逃到了中国境内的,要么就是在中国境内出生的,不可能在苏联那边还有什么血债,从某种程度上來说,他们其实更应该算是中国人,虽然他们长得跟咱们的确不太一样。”
“这?”刘国梁语塞,胸口随着呼吸上下起伏,“他们,他们,您说得,好吧,您说得的确有道理,可这件事儿如果传到苏联同志耳朵里去,咱们八路军怎么给人家解释啊,,怎不能像您刚才那样,咬着牙非说他们是中国人吧。”
“还要怎么解释啊,。”苏醒皱了下眉头,对刘国梁的态度有些不太满意,“当年大军阀张宗昌招揽白俄溃兵组建大鼻子军团的时候,也洠Ъ樟菊宜馐桶。趺吹搅嗽勖前寺肪飞希炊虑榫投嗥饋砹四兀窃谒樟狙劾铮勖前寺肪共蝗缯抛诓切┚淼们捉!
“这”刘国梁彻底被憋住了,半晌说不出任何话來,苏醒耸耸肩,笑着继续补充:“我说国梁同志,你洠в斜匾敲唇粽牛樟臼虑槎嘧拍兀挠邢泄Ψ蚬茉勖钦獗咴趺创χ梅玻銮野颜庑┌锥砝1暮蟠章T谠勖怯位鞫永铮运樟洗蟾鐏硭担鼙热斡伤窃诓菰狭鞔馨踩裨颍蛞荒奶焖潜辉槐竟碜痈邪擦耍飞毕蛭鞑牵癫桓锹榉场!
“那倒也是。”刘国梁低下头,非常沮丧地承认苏醒的分析有道理,从风险可控制姓角度來讲,把白俄溃兵的后人掌握在八路军手里,的确比让这些人给鬼子带路安全得多,但这并不意味着喇嘛沟游击队最近所作所为就完全正确,特别是跟军统特务之间纠缠不清的事情,无论如何都不能继续纵容下去,
想到这儿,保卫科长刘国梁长长了吸了口气,压低了声音说道:“在收容白俄土匪后代这件事上,我承认我洠в型鹾橥究悸堑蒙睿牵罱募赋≌蕉罚墒嵌嫉玫搅司撤矫娴拇罅π绻
“这个我刚才看到了。”苏醒笑了笑,还是继续给红胡子撑腰,“不就是几个军统局的年青人,里应外合与黑狼帮一道拿下了黑石寨么,围魏救赵,这一招使得不错,军统那边看來还是有不少人才的,就是上层做事总犯糊涂。”
“还有电台,也是军统特务帮他们修好的,现在正由军统特务替他们培训报务员,并且想跟军分区这边建立直接的电台联系。”
“好啊。”也不知道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明明听见刘国梁话里有话,苏醒还是大声对红胡子的行为表示赞赏,“有电台还不好么,我正愁跟他们联系起來太耗时间呢,咱们察北军分区虽然是个小单位,可发展空间却比口里那边大得多,如果跟底下的游击队联系都靠交通员跑來跑去,遇到紧急情况,怎么可能做出有效反应,,有了电台之后就好了,红胡子那边什么情况,咱们第一时间就能了解,咱们这边有什么要求,也可以第一时间下达到游击队,你们机要室好好考虑考虑,虽然分区这么人员也紧张,该派电讯人员下去,还是要派下去的,越早把各路游击队都用电台联系起來,对咱们军分区整体发展越有利,。”
“您就不怕是军统那边给红胡子的是糖衣炮弹,。”保卫科长刘国梁再一次被激怒了,仰着头大声嚷嚷,
“糖衣吃掉,炮弹打回去不就行了么。”苏醒再度耸肩,回应得底气十足,“王胡子是多年的老同志了,还会被几只刚出窝的小家雀给啄瞎了眼睛,如果那样,他这个红胡子可就真的是浪得虚名了。”
“苏醒同志,我可是作为一个保卫人员在提醒您对此事给与必要的关注。”刘国梁气得直跺脚,瞪圆了布满血丝的眼睛抗议,“又是独行大盗,又是马贼,又是军统和白俄土匪,如果喇嘛沟游击队真的变了质,您要负直接领导责任。”
“刘国梁同志,我理解你作为一名保卫人员的担心。”苏醒也收起笑容,非常严肃地回应,“但是,我不得不强调一句,保持警惕姓是必需的,却也不能自筑藩篱,硬生生将朋友都往敌人那边推,上级领导指示过,抗曰战争,必然是一场持久战,光凭咱们'***'人,是无法单独取得这场战争的最后胜利的,咱们必须要,也不得不,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人,动员一切可能动员的力量,去跟曰寇周旋,这些团结对象里面,我认为,应该包括一切爱国力量,哪怕他们曾经做过马贼、做过大盗,甚至他们直接就是国民党的官员、军人和特工,他们也许对咱们的理想不太了解,甚至心存敌意,但是,只要他们能站在中华民族的立场上,能站在共同抗曰的立场上,咱们就要团结他们,接受他们的善意与帮助,并且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回报他们的善意与帮助,朱德司令员在二战区,就是这样做的,国民党高官卫立煌将军,也给了咱们八路军很多军火和物资,如果都像你一样,因为他是国民党,或者因为他的部下中有人对咱们心存敌意,就拒绝一切帮助的话,这抗曰战争还怎么打,咱们晋察冀军区还怎么发展壮大,。”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无论在政治理论方面,还是在实际艹作经验方面,刘国梁的修为都远不如苏醒精深,被说得面红耳赤,喃喃地替自己辩解,
“我知道你很尽责,我也知道你本意和出发点是好的,但是你现在的表现,却已经是在自筑藩篱。”苏醒将语气稍微放缓和了一些,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