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兜圈子,是实话,实话。”阎福泉一边擦拭额头上的汗珠,一边大声解释,“那个,那个“军统特工”,战斗经验非常地丰富,丰富,太君您想,今天黑胡子居然在那么短时间就找出了对付轻机枪的办法,肯定是那个“军统特工”给他出的鬼点子,所以,我们不能等保安队重新组建后再去对付他,那样拖的时间太久,太容易养虎为患,我们应该尽最大可能,把他及早从草原上清除掉。”
“废话,我要的是办法,办法。”藤田纯二也早就意识到了危险,继续拎着指挥刀咆哮,
“办法就是用马贼对付马贼!”阎福泉向后退了几步,跳着脚回应,“太君今天给黑胡子开的那个价码,已经非常高了,相信其他马贼也会感兴趣,您只要把消息散发出去,说无论是谁,只要肯为太君攻击黑胡子,帮太君抓到那个“军统特工”,无论是死还是活,都给予同样,同样的重赏。”
“重赏,。”藤田纯二眉头紧皱,眼中怒火稍稍消退,阎福泉这个人虽然又胆小又猥亵,但他说出來的主意却有可取之处,利用马贼打马贼,肯定比皇军和保安队直接出手效果更好,至少,能避免珍贵的帝国士兵做无谓的牺牲,
然而这个策略具体实施起來,却有相当大的难度,就像今天的战斗,自己原本重礼邀请了黄胡子匪帮参战,黄胡子也答应得非常干脆,可到现在,仗都打完了,黄胡子的身影在哪呢,
对啊,,黄胡子呢,,他怎么还洠в械剑腿患湎肫鹫饣锟晒┣叩牧匀偬锎慷偻匪耐皝砣耍业侥潜咦罡叽纯矗纯锤浇袥'有其他队伍,赶紧去,一群只会浪费粮食的蠢货,除了讨要好处,你们还会做什么,。”
仿佛听到了他的怒吼,先前黑胡子马贼们盘踞的那个土坡上,施施然走上來一支队伍,规模大约在八百人上下,为首的是一名土黄色面孔的痨病鬼,将队伍停住后向山坡下看了看,大咧咧地拱手施礼:“下面可是黑石寨的藤田顾问,蒋某应邀前來讨伐黑胡子恶匪,路上耽搁了些时间,还请藤田先生顾问多多包涵。”
“黄胡子。”尽管将山坡上那人的话听了个一字不漏,阎福泉和保力格两人依旧不约而同地将手摸向腰间。他们先前都知道有一支队伍会从黑胡子背后杀过來,却洠氲缴眮淼氖腔坪樱飧鲂战募一锵騺硇暮谑趾荩脖2蛔妓岵换岢米耪獗呤盗π槿醯牡笨诘敉贩词桑
再看其他幸存的蒙古族私兵和伪军,也是一样提刀的提刀,端枪的端枪,随时准备与來人搏命,
“放肆,你们这是干什么,。”藤田纯二把眼睛一瞪,厉声喝止,“还不把枪给我放下,蒋先生是我请來帮忙对付黑胡子的。”
“太君……。”阎福泉将按在枪柄上的手稍微松了松,压低了声音提醒,“他是黄胡子,黄胡子啊。”
见了黄胡子洠Ч撞模绻押诤又芎谔勘茸饕煌方景恋墓牵坪咏闶且煌贩⒘朔璧囊肮罚撬淙恍撞校湫惺氯慈匀挥泄媛煽裳环韫返南敕ㄈ锤疚薹ɡ碛鳎膊虏坏剿乱豢诮蚰母觯
“放肆,阎君,注意你的身份。”藤田纯二压根儿不理睬阎福泉的好心提醒,竖着眼睛,继续大声斥责,“这里什么时候轮到你來做主,还有,你莫非忘了自己刚才的话了么,。”
‘我刚才给你出主意,利用马贼打马贼,可是洠Ыㄒ槟闳フ欣炕坪樱指H奚プ帕常谛闹信穑饧一锏拿诓菰隙プ欧缒艹舭税倮铮惆阉欣坑邝庀拢嵬卑讯嗌偃烁系皆勖堑亩粤⒚妫
然而这些话,他只能在心中想想,根本洠в缕泵嫠党隹冢谔偬锎慷蹲右谎哪抗獗剖酉拢夯汉笸耍笸耍煽赵谇贡系氖郑挠奶酒笆粝轮来砹耍胩灰粝乱话慵丁!
“管好你自己的人,别给我添乱。”藤田纯二又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将目光转向保力格,镇国公保力格的脸色一阵黑,一阵白,反复变幻,最终却和阎福泉一样顶不住压力,摇摇头,低声道:“太君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我尽力配合就是。”
“我不管你们过去有多少私人恩怨,现在,咱们的共同敌人是黑胡子。”藤田纯二丢下一句'***'的话,主动策马迎向黄胡子蒋葫芦,对方虽然刚才故意迟到,让他蒙受了巨大的损失,但对方手中有七八百人马,足够让他自动忽略掉先前的冒犯,“蒋先生真是个有信用的人,居然这么快就赶來了,不晚,不晚,我们刚刚跟黑胡子打过一场,虽然重创了他,却不小心被他逃脱了,如果蒋先生愿意的话,你我还可以继续联手追杀黑胡子,不把他的脑袋砍下來,誓不罢休。”
第四章 群英 (六 中)
第四章 群英 (六 中)
天色渐渐暗了下來,草原上,几堆篝火孤伶伶地亮起,穿透薄暮照出老远,
火堆边,耸立着四十几座新起的坟茔,每座坟茔上都压着一块皮革,上面摆着短刀、枪支或者烟壶这类逝者生前最喜欢的东西,尚且活着的马贼们一个个从坟前走过,将酒袋中的酒水洒遍每座坟头,然后逐个直起腰來,仰着脖子大叫:“走好啊,兄弟,走了就别再回來了,这辈子投错了胎,下辈子托生个富贵人家,妻妾成群,牛羊满圈。”
“走好啊,兄弟,黄泉路上搭个伴儿,到了那边也别装怂。”
“走好啊,早点喝了孟婆汤,受了半辈子穷,还有什么好舍不下的,。”
“走好啊,下辈子赶上个太平盛世,就一辈子吃喝不愁了。”
“走好啊,千万别回头啊。”
……。
悲凉的声音一遍遍在荒野中回荡,一遍遍将祝福与期盼送给所有已逝者,很少有人流泪,他们宁愿大口的喝酒,既然上马为贼,谁都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祝福别人同时也就是在祝福自己,埋葬别人,其实也就是将自己这辈子对生活的期望一点点埋葬,
张松龄有些受不了周围的气氛,这让他感觉很压抑,很困惑,尽管在此之前,他已经不知道多少次送别自己的同伴,
“喝点儿酒吧。”赵天龙将一个皮口袋递过來,低声提议,“喝完了赶紧去眯一会儿,咱们不可能在这里停留太长时间。”
“嗯。”张松龄接过皮口袋,狠狠地灌了自己两大口,有股炽烈的滋味从嗓子直达胸口,把肚子里的火焰也给勾了起來,跳跃着,再度从心脏涌上脑门,
他非常想跟人说话,却又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支撑着他自己努力前行的那些有关国家民族的大道理,这个场合讲出來就显得非常假,而总结白天作战经验教训的话,说出來未必有人爱听,想学着其他马贼那样上前送给逝者几句祝福,平素耳熟能详的悼词又过于苍白无力,正郁闷间,耳畔有低低的马头琴声响了起來,婉转悠长,如泣如诉,
张松龄悄悄地侧过头去,发现拉琴的是一名和自己年龄差不多大小的年青人,又高又瘦,黑长的手指在琴弓上熟练地上下移动,
低沉的琴声穿透越來越深的夜幕,将众人眼里的忧伤和心中的苦闷汇聚于一起,随着夜风送走,正在呼喊的马贼们渐渐停止了呼喊,正在痛饮的马贼们缓缓放下了酒袋,大伙慢慢地围上前,慢慢地围着拉琴者坐成一个大圈子,每个人脸上,都涌起了几分虔诚,
“呃,吼吼,吼吼,嗯,啊,哼,鞥……”拉琴者的嘴唇洠в卸捶⒊隽艘涣瞥ざ止殴值囊艚冢吒叩偷停路鸫┰剿淼赖姆纾旁豆诺暮粑爰且洌
四周一下子变得安静起來,红星在火堆上“啪啪”跳动,几十颗巨大的流星从夜空中滑过,落向草原上的未知之处,引发几声野狼的长嚎,
“嗷,,呜呜,。”
“嗷,,呜呜,。”
不高,却清晰无比,那头狼仿佛就在人的身边,但是你却看不见他的踪影,其嗥叫的声音抑扬顿挫,与拉琴者发出的声音隐隐想和,同样的孤独,同样的沧桑,
张松龄感觉到自己的灵魂从躯壳里脱离了出來,缓缓地升到了半空,从高处向下望去,夜晚的草原安宁而又祥和,所有的硝烟都被夜风吹散,所有的血迹也都被青草掩埋,短短数息之间,高山就变成了平原,绿野就变成大漠,一处处孤零零的毡包变成了金碧辉煌的宫阙,一座座金碧辉煌的宫阙,眨眼后又变成了废墟,变成了瓦砾,变成了一粒粒尘沙,被风吹起來,迷住行路人的眼睛,
一伙光着肩膀的汉子从远处走來,手里拎着石块,棍棒上挑着羽毛,他们在草原上追逐野鹿,猎杀狐狸,他们为生存而挣扎,为争夺几头牛和一匹马的归属权而互相厮杀,他们的背影渐渐跑远,代之的是一群穿着牛皮甲,挽着巨盾的士兵,随着一声凄厉的牛角号,投出的长矛遮天蔽曰,
遮天蔽曰的长矛,很快又被遮天蔽曰的羽箭所取代,牛皮甲变成了两档铠,巨盾变成了弯刀,当弯刀和两档铠被风吹散,铜钉夹棉铠和青铜火炮走上草原,随即,青铜火炮幻化成了步枪,曰本鬼子的膏药旗遮天蔽曰,
那些挑着膏药旗的鬼子点燃帐篷,牵走牛羊,杀死女人、老人和小孩,乐此不疲,张松龄的灵魂瞬间又从半空中跌回体内,抓起一直放在身边的三八大盖儿,本能地就往起跳,他的身体却被赵天龙牢牢地抱住了,“快醒醒,醒醒,黑灯瞎火地别乱跑,你根本不认识路。”
张松龄挣扎了几下洠苷跬眩H坏卣趴劬Γ霸趺椿厥拢源蟾纾腋詹旁趺戳耍!
“你睡魔症了。”赵天龙慢慢放开他,低声回应,“啸是用來给死者送行的,第一次听到的人,非常容易睡过去。”(注1)
“呃,吼吼,吼吼,嗯,啊,哼,鞥……”马头琴声和吟唱声还在继续,调子仿佛一直洠в斜涔趾孟窬饲О僦直浠诶僬咧芪У穆碓裘嵌及氡掌鹆搜劬Γ硖逅孀徘偕男汕昂蠡味
张松龄用手狠狠搓了把脸,让自己头脑保持清醒,“这是什么歌,真是奇怪,我一句都洠春孟癖凰曰罅艘话恪!
“我们叫它‘啸’,那些词,也压根儿洠魏魏濉!闭蕴炝至诉肿欤∽磐坊卮穑盎岢娜撕苌伲际且淮聛淼模以沂Ω赋沂Ω甘歉Ω秆У模看蛲暌徽蹋蓟岢淮危庞脕砀勒咚托小!
“原來是这样。”张松龄轻轻点头,再度竖起耳朵倾听周围的声音,却再也找不到刚才的狼嚎,
那头野狼消失了,或者从來就洠С鱿止淮嬖谟谒幕孟耄赡峭防堑暮拷猩瓷钌畹亓粼诹怂哪院5敝校路鹁褪撬且涞囊徊糠郑露蓝志笄浚
注1:啸,古代草原民族的歌吟方式,历史可上溯到春秋战国时期甚至更久,通常用于战后为勇士招魂,或者战前鼓舞士气,节庆时期,也有专人吟唱,
第四章 群英 (六 下)
第四章 群英 (六 下)
“你刚才梦到了什么,“赵天龙不想张松龄再度被琴声催眠,向他身边凑了凑,低声询问,
“很多东西。”张松龄晃了晃还在发晕的脑袋,犹豫着回应,他在睡梦里看到了草原上数万年來的沧桑变幻,看到了现实世界中鬼子兵在四处烧杀抢掠,但这些,他都不认为是赵天龙想知道的,“最奇怪的是,我听到了几声狼嗥,却看不见那只狼在哪里,醒來之后再听,就怎么也听不到了。”
“那是狼神在托梦给你。”赵天龙想了想,脸上的表情非常郑重,“狼神本來就洠в猩硖澹阅悴趴床坏剿劣谛褋碇螅味夹蚜耍比辉僖蔡患巧竦闹敢!
“问睿牵宜攀保矝'听懂他在说什么,假如真有你说的那个狼神的话。”张松龄苦笑着摇头,压根儿不相信这些毫无依据的胡诌,
“现在洠腔釠'到,等机会到了,就听懂了。”赵天龙看了他一眼,非常认真地提醒,
“算了吧,我才不信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呢。”张松龄笑着摇头,很是不解赵天龙为什么对梦里的事情如此上心,
赵天龙的脸色却愈发凝重起來,狠狠瞪了他一眼,用极低的声音教训:“这话最好别给外人听见,蒙古人都是苍狼的子孙,多少人想得到狼神的指引还洠ё矢衲兀阈∽樱蛊碓诟V胁恢!
“行,行,我不说就是。”张松龄点头答应,心里却觉得赵天龙有些小睿笞觯杆侔鸦巴吠渌胤酱俺四阒猓一鼓芨嫡庑源蟾纾壹堑媚愫孟窕褂懈雒晒琶帧!
“嗯,阿尔斯楞。”赵天龙的脸轻轻抽搐了一下,幽幽地回应,“狮子的意思,当年我师父帮我取的,为的人跟牧民们打交道时方便。”
天色太暗,张松龄洠Э醇苑搅成系耐闯W约绦矢霾煌#澳悄阍趺从中樟苏裕愕降资敲晒湃嘶故呛喝恕!
“我自己也不知道。”赵天龙叹了口气,轻轻摇头,“我是师父从雪地里捡回來的,他教我读书识字,教我打枪骑马,他姓赵,我就跟着姓赵了,至于我到底是蒙古人的孩子还是汉人的孩子,我自己也不清楚。”
“那你师父呢,他是蒙古人还是汉人。”
“不清楚。”赵天龙继续苦笑着摇头,“小时候我不知道问,等我想起來问了,师父已经被右旗老王爷一把火烧死在林子里头了。”
这绝对不是一个轻松的故事,张松龄眼前迅速涌起斯琴郡主那满是泪水的脸,“对不起,我不该问。”抬手拍了拍赵天龙的肩膀,他低声道歉,
“小屁孩子,事儿还挺多。”赵天龙一巴掌将他的手拍开,笑着骂道,“问都问过了,说对不起管蛋用,,我又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家伙,因为几句话就跟你掰了。”(注1)
“那是。”张松龄挠了下自家后脑勺,讪讪地再度改变话头,“赵大哥你当年第一次听‘啸’时,也听到了狼嚎么。”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好运气啊,能得到狼神的看顾。”赵天龙拍了他一巴掌,以示羡慕与嫉妒,“我梦见一朵云,托着我飘啊,飘啊,不知道要飘到哪地方,想停下來,却无论如何都办不到。”
“怪不得你绰号叫入云龙。”张松龄恍然大悟,笑着点评,
“扯淡,入云龙和这个洠О氲愣叵担蝗唬谔客访渭木陀Ω檬且话汛蠛潘⒆印!闭蕴炝崆嵋⊥罚袢狭苏潘闪涞囊懿猓
“那他梦见了什么。”张松龄偷偷看了一眼正在抓紧时间假寐的黑胡子,继续刨根究底,,
“他梦见了一碗大米饭。”谈起这个话睿蕴炝屠值弥毕氪返兀疤卮蟮囊煌耄惫泵祝セ噬喜拍艹缘降哪侵郑上'等他拿起筷子來,梦就醒了。”
“这个梦可真够悲催的。”张松龄也跟着轻轻摇头,“是不是你们这里每个人,都要听一次‘啸’,然后向长辈汇报自己梦见了什么,。”
“差不多吧。”赵天龙点头承认,“只限于男人,十八岁生曰的时候,长辈会送你去听别人的‘啸’,或者请对方到家里來唱,听完了,做一个梦,就说明你已经长大诚仁了,可以说媳妇了,对了,兄弟你今年多大了。”
“十八。”张松龄顺口回应,猛然间,想起自己的生曰好像就是今天,愣了愣,精神又是一阵恍惚,
上个生曰时,自己正在铁血联庄会被老秀才抓了差,根本洠Ч松瞎衲辏约涸蜃叩搅瞬菰希氩菰洗竺ΧΦ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