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勃然大怒,当场对着他的喉咙抓去,可惜我跟苏西的身体已经开始消失。我在月球上听到最后的声音就是收藏家的笑声,很大声、很苦闷,仿佛他的心都碎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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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诸神回归(The elder Ones return),在美国小说家洛夫克莱夫特的《克鲁苏神话》中,人类诞生之前地球上已存在一个外星文明,后因不明原因被封存于南极,等待有朝一日再度复苏,那一日就是「诸神回归」之日。
②罗斯威尔(Roswell),一九四七年七月四日,美国罗斯威尔发生不明物体坠毁事件,多年来一直被认为是飞碟意外坠毁的事故。
③耶利哥之角(Horn of Jericho),旧约圣经中,耶和华指示约书亚吹响号角,使耶利哥城城墙倒塌。
④葛兰德之灭(Grendel's Bane),《贝奥武夫(Beowulf)》中用以消灭大怪物的武器。
⑤但恩之剑(Sword of the Daun),教宗赐给奥地利将军但恩的圣剑。
第九章 原罪的宽恕
我们再度传送回到陌生人酒馆。这一回苏西做好准备,捂住耳鼻,不过却发现没有任何黑烟。她满脸疑惑地看着周遭,发现如今梅林已经离开他的铁王座,神色轻松地靠着木制吧台而立,手中拿着一瓶上好威士忌。他不太愉快地笑了笑,喝下一大口酒。我目光飘向梅林胸前少了颗心脏的大洞,期待看到酒从洞里漏出来。「欢迎回来,远方的旅人们。」梅林道。「我遵照你们的意愿,这一次没有在法术里加入烟雾效果。典型的年轻人,一点都不懂得尊重传统。我看就算拿颗蝾螈眼放到你手上,你也不会知道该怎么办吧。」
我踏出一步,他停止说话。「送我们回去!」我说,双手紧紧握拳,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送我们回去,立刻。不然就再把收藏家抓回来,我要打到他吐出真话为止!」
「放轻松,硬汉。」苏西来到我身旁说,声音异常轻柔。「我才应该是火爆脾气的人,记得吗?」
「现在不一样了。」我说,双眼紧盯梅林。「我要收藏家立刻出现在我面前。他知道一些秘密,关于我父母的秘密。除非他全盘托出,不然我就把他的骨头一根一根打断,再一根一根逼他吞下去。」
「哇!」苏西道。「真是狠角色,泰勒。」
「很抱歉。」梅林依然靠着吧台,对我的愤怒不为所动。「收藏家已经带着所有宝物消失在月球表面了。我找不到他,虽然这听起来不可思议,不过现代科技实在不容小觑。我当然一定可以找到他,只是需要点时间。对一个凡人来说,他还真是非常会躲。」
我气到喘不过气来,只想找个目标发泄,即使是梅林我也想扁。苏西站得跟我十分接近,尽其所能地安慰我,就差没有真的碰到我的身体,慢慢地平息我的怒气。能够把我逼到失去理智的只有亲情,而能够将我从失控边缘带回来的始终都是友情。
「任他去吧,约翰。」苏西冷静说。「日后会有机会的。他不可能永远躲着不出来。我们一定可以找到他的。」
「我该离开了。」梅林说。「黑暗圣餐杯就在你肩上的袋子里,我可以感受到它可怕的存在。我不能离它如此接近,太多不好的回忆……太多难忍的诱惑。我或许死了,但并不表示我是笨蛋。」
「谢谢你的帮助。」我强迫自己以正常语气说道。「我们会再见面的,我肯定。」
「喔,没错。」梅林道。「我们还有事情没有解决,你母亲跟我。」
他在我来得及再问任何问题之前就已经消失,回到酒窖角落的古老坟墓之中。这些自大的混蛋们总是喜欢在临走之前撂下最后的言语。现实的空间扭曲震动,艾力克斯·墨莱西的身躯浮现,坐倒在五星结界之中。他大声呻吟,缓缓地摇着脑袋。接着他发现手中握了一瓶威士忌,当场吞了一大口。他喝得太快,差点噎着,不过还是继续喝着,一点都不在乎。
「我早该知道他会挑上等货来喝。」他怒道。「可恶,我最讨厌被他附身了。接下来好几天我的脑袋里都会被破烂的拉丁文跟德鲁伊符咒占据。」他突然抖了一下,似乎要正常讲句话都很难。他对我一瞪,眼中充满被背叛的神情。「你这浑球,泰勒。你怎么能这样对我?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我们是朋友。」我说。「我知道当我的朋友有时候并不容易。我很抱歉。」
「你永远都在抱歉,约翰。但抱歉归抱歉,你还是不停地在捣乱别人的生活。」
我没有反驳他,因为我没有立场反驳,他的话一点都没错。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我伸手去扶他,不过却被他甩到一边。露西跟贝蒂·柯尔特伦很快来到他的身旁,一边一个扶着他的手臂,直到他的双脚能够自行站立为止。他看着我肩膀上的背包,一边颤抖一边用手中的酒瓶指着它。
「就是那玩意?你冒着让我失去理性跟灵魂的危险就是为了那玩意?拿出来让我看看。我总有这点权利吧!我要看看它。」
「不,你不想看。」我说。「它既肮脏又污秽,看久了你的眼睛会烂掉。它既黑暗又邪恶,能够腐化所有与之接触的人心,就像它最初的主人一样。」
艾力克斯冷笑道:「你从来不曾把我吓倒过,泰勒。让我看。我要知道我受这种折磨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打开背包,取出铜杯,小心翼翼地捧着杯缘。触手处传来一阵灼热感,手上皮肤起了一堆鸡皮疙瘩,感觉就像酒吧中突然多了一个人,一个非常古老却又非常熟悉的人。我有一种想要放手的冲动,同时又有一种想要将之永远占有的欲望。艾力克斯凑上前来仔细观看,不过没有出手去摸。这样好,反正我也不会让他摸。
「就这么不起眼?」艾力克斯说。「再便宜的酒我都不会倒到这个杯子里去。」
「你也没有机会倒酒。」我说完装作若无其事地把杯子放回背包,不过装好后额头上已经冒满冷汗。「这恐怖的小东西将会直接交到梵蒂冈手中,希望他们会把它锁在最安全的地方,直到世界末日为止。」
「如果真那么简单就好了。」渥克说。
我们立刻转头,看到这位当权者在夜城之中的代表从旋转梯上缓缓走下。他就像是个出门吃午餐的绅士,冷静中带有世故,脚步声中传达出不可一世的气息。他看了一眼窗边不自然的黑影,脸上表情丝毫不为所动,仿佛那是他每天都可以看到的景象一样。不过说不定他真的每天都看得到也未可知。毕竟,他是渥克。艾力克斯一看到他,眉头就皱了起来。
「好哇。你来干什么,渥克?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来是因为天使要我来。」渥克轻松地道,穿越酒馆对我们走来,一直到五星结界之外才停下脚步。他看了一眼洒在结界外缘的盐巴,然后又看向别处,仿佛对这小小的法术不屑一顾。渥克十分擅长以简单的表情表达复杂的心思。他顶了顶头上的帽子,礼貌性地微笑说道:「天使已经跟当权者达成协议,我则被派来执行这项协议。这间酒馆的防御系统可以挡住一般乌合之众,但是在我面前就跟没有一样。当权者在我身上加持了力量,让我能够前往任何地方执行他们的命令。而现在,他们的命令是要取得堕落圣杯。他们要将圣杯交给天使,藉以交换某些……未来的好处。当然,也可以顺便结束夜城之中的冲突。」
「哪一边的天使?」我问。
渥克耸肩笑道:「我相信还没有决定,要看它们哪一方面开的条件比较优渥了。据我所知,哪一边都有可能,不过不管交给谁都不关你的事,不是吗?把堕落圣杯交给我,然后我们都可以回去过我们原来的生活。」
「你明明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我说。「黑暗圣餐杯不能交给天使,也不能交给当权者。他们双方都不是会把人类全体福祉当作一回事的势力。你认为你有办法从我手中夺走圣杯吗,渥克?这一次可没有帮手跟你一起来。想要跟我单挑吗?」
渥克若有所思地看着我。「也许。我并不想杀你,约翰,不过我必须遵守命令。」
苏西突然把我推开,走到结界边缘瞪着渥克道:「你放你的走狗咬我。叫贝儿来对付我。我差点就死在她手上。」
「有时候,就算是我也不能违抗命令。」渥克说。「不管我事后会有多后悔。」
「不管多后悔你还是照做,对不对?」
「没错,」渥克道。「我职责所在,不能让私人交情左右工作。」
「我现在就该一枪把你杀了。」苏西的声音冷得有如冰块,好似死亡。
渥克丝毫不惧:「敢开枪你就死定了,苏西。我说过,我全身加持的保护远远超过你的想象。」
我往他们两个中间一站。「渥克,」我的声音立刻吸引了他的注意。「有些事我要跟你谈谈,一些你老早就该告诉我的事。收藏家说了一些非常有趣的往事,他说你们跟我父亲曾经是非常亲密的朋友。」
「啊,没错。」渥克说。「收藏家。可怜的马克。他拥有这么多宝物,但却依然找不到快乐。我已经好多年没有跟他连络了。他好吗?」
「差不多已经完全疯了。」我说。「不过他的记忆依然非常清晰。他还记得找到我母亲,并且将她介绍给我父亲的往事。如果你们三个跟他说的一样要好,那你就应该十分清楚这件事。究竟是谁雇用他去找我母亲的,为了什么?你在这件事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为什么你从来都不提这些,渥克?还有多少关于我父母的事情你没有跟我说的?」
说到后来,我已经是对着他的脸大叫,口水喷得他满脸都是,但是他一步也没有退让,从头到尾连眼睛都没眨一下。「所有的事情我都知道。」他终于开口道。「因为工作上需要。你需要知道的,我就会告诉你。只是有些事情我不能透露,即使是对老朋友也不能说。」
「不要只把我们当作老朋友。」苏西道。「把我们当作是手里拿了霰弹枪的老朋友。把他想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渥克,不然我们就来看看你加持的保护究竟有多厉害。」
他扬起一边眉毛:「后果绝对对你不利。」
「去他妈的后果。」苏西狠狠地笑道。「你什么时候看我在乎过后果了!」
或许他在她眼中看到了什么;或许是在她声音中听出了什么;或许他心知苏西·休特的霰弹枪不是普通的霰弹枪。总之他露出一种抱歉式的笑容,然后开始耍起他最古老的把戏。当权者赐给了他一个没有人可以抗拒的声音,不管是活人、死人还是所有介于中间半死不活的家伙都无法抵挡。当他以这个声音说话时,就连怪物跟神祗都必须在他嘴下臣服。
「把枪放下,苏西,然后退后。其他人通通不许动。」
苏西立刻把枪放在地上,并自结界边缘退开,其他人全部动也不动地看她动作。渥克对我望来。
「约翰,把背袋给我。立刻。」
然而就在此时,袋子里的圣杯变得滚烫,自我的愤怒中吸取力量,激发起我的怒火在体内燃烧。我可以感受到渥克声音中的力量,不过那股力量却无法控制我的心智。我站在原地对着渥克微笑,他脸上的自信终于开始消散。
「去死吧,渥克。」我说。「或者待在原地等我开扁。我心情超差,很需要在你这种人身上发泄一下。你尖叫的时候还能发挥声音的力量吗,渥克?」
我跨出结界,越过盐线,没有任何力量能够阻挡我。我在微笑,不过感觉起来却不像是我自己在笑。我准备要干下可怕的事情,而且将会乐在其中。渥克向后退开。
「别这样,约翰。攻击我就等于攻击当权者。他们不会坐视不管的。你不会想被他们追杀,你并不想与他们为敌。」
「管你的。」我说。「管他们的。」
「说话的不是你,约翰。是堕落圣杯,是圣杯的力量让你跟我对抗。听我说,约翰。你根本不知道这些年来我为了保护你花费了多少心力,擅用了多少职权。」
尽管有点不情愿,不过我还是停下了脚步。「你保护我,渥克?」
「当然。」他说。「难道你以为这么多年来都是靠自己的力量存活下来的吗?」
「喔,你要我相信这种鬼话,是不是?我才懒得理你。你是当权者的人,渥克,身心皆为他们拥有。此刻你怕了,因为他们赐给你的声音对我无效。或许是因为堕落圣杯,也可能是承袭自我母亲或父亲血脉的力量。告诉我,你现在愿意说说我父母的事了吗?」
「不。」渥克说。「现在不愿意,永远都不愿意。」
我叹了口气,将背包从肩膀上取下,随手丢在地上。我听到一阵愤怒的叫声,不过或许那叫声只存在于我的脑中。我伸脚踢了踢背袋,冷笑了几声。我是自己的主人,现在是,以后也会是。我看向渥克道:「为什么好像除了我之外所有人都知道我父母的事?」
「事实上,没有人真的了解真相。」渥克说。「全部都是我们的猜测。」
「我不会把堕落圣杯交给你。」我说。「我不相信你。」
「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当权者?」
「有差别吗?」
「这话很伤人,泰勒。你没必要讲这种话。」
「你伤了苏西。」
「我知道。」
「离开吧。」我说。「你今天伤的人已经够多了。」
他看着我,然后转向苏西跟其他站在五星结界里的人,点了点头,让所有人恢复行动能力。接着他又对我点头,然后转身向旋转梯走去。苏西一获行动自由立刻蹲下去捡枪,不过捡好之后渥克早已离开了酒馆。她对我皱起眉头,失望地噘起嘴角。
「你让他走?他干了这么多坏事,还差点把我杀了,你居然放他走?」
「我不仅让你杀他,苏西。」我说。「我们不能把格调降低到那种地步。」
「做得好。」名叫犹德的男人说道。「我真的非常佩服你,泰勒先生。」
我们随着声音转头,发现我的客户,来自梵蒂冈的便衣牧师正耐心地站在吧台旁边,等着我们注意到他。矮胖结实,肤色黝黑,身穿长外套,黑发黑胡须,眼神十分和蔼。艾力克斯双眼圆睁地瞪着他。
「真是任何人都可以来去自如……好了,你又是怎么进来的?怎么穿过两派天使以及尖端科技的防御系统?我开始怀疑我是不是浪费了很多钱在这些废物上面。」
「没人可以阻止我前往任何我需要去的地方。」犹德冷静地说。「这是在决定所有重要事物的地方所赋予我的权力,也就是所谓的神圣法庭。」
「你并不只是个普通的梵蒂冈使者,是不是?」我问。
「没错,虽然梵蒂冈并不知情。我感谢您帮我带来堕落圣杯,泰勒先生。你把事情办得非常妥当。」
「嘿,我也有帮忙。」苏西说。
犹德对她微笑:「那就也非常感谢你,苏西·休特。」
「听着。」我语气严厉地说。「跟你谈话真的十分愉快,不过你究竟是什么人?你打算怎么带着堕落圣杯闯出包围这里的天使军团?它们为了夺取堕落圣杯,已经把大半个夜城都给毁了。你有什么办法能够不让圣杯落入它们手中?」
「只要让堕落圣杯变成毫无价值的东西就行了。」犹德说。「可以把杯子给我吗?」
我迟疑了,不过也没迟疑多久。不管怎么样,他都是我的客户。我从来不曾背叛过任何客户,更何况还是一个付了很多钱的客户。我把背包交给他。他将铜杯取了出来,把背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