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山,去跟带你来的那位大叔说,下午我送你回去。”福山忙跑去打了声招呼,便跟着香草两姐妹走了。他们走后,蒋永耀朝蒋二姑吼道:“你没事放啥屁啊?还以为是从前呐?我打算跟那丫头做笔买卖呢!这可好了,都叫你给得罪了!”蒋二姑嘟囔道:“我哪儿晓得呀!你跟她做啥买卖呢?又不是没买卖做?”“放你娘的狗屁!你以为买卖好做吗?整天在家不干正事!你瞧瞧那个黄大娘,从前跳上房顶地骂香草,这下可好了,遭报应了吧?躺在床上十天半个月都下不来呢!我跟你说,嘴巴再那么烦人,我就紧紧你的皮子!”
蒋二姑吓得赶紧跑进了屋子。儿子蒋孝山走出来劝道:“爹,我们未必非要跟香草做买卖,那城里修房子的多得是呢!”“你懂啥呀?”蒋永耀数落起儿子来了,“城里有魏家,哪儿有我们的立足之地?孝山呐,你也不小了,脑子开开窍吧!为啥人家魏妙家能把木材买卖做起来,还能在双湖县城买了房子又买铺子?我们干了这么些年也就在这镇上混混而已!你要再不争气,我两腿一蹬,你就只能败家了!跟你娘一个模样,看着真叫我心烦呢!”他转身骂骂咧咧地进了院子。
蒋孝山很不服气地嘀咕道:“魏家算个啥?你心里就是不服气魏妙的娘没嫁你,嫁了魏妙的爹!”他媳妇阿金走出来就给了他一脚,他跳起来骂道:“死婆娘!你找死呀?为啥踹我?”阿金指着他小声道:“你脑子不清醒是不是?晓得爹最讨厌人家提这茬,你还提啊?当心你爹连带你一块儿讨厌了!到时候,家里的银钱你一分都拿不到!”“我爹就我一个儿,往后他蹬腿子了,银钱还不是我的!”蒋孝山得意地笑道。
“哼!我看未必哟!”阿金拉他到了旁边僻静处说道,“你没闻着吗?爹最近每次回来身上都有女人的脂粉香味儿呢!那味儿还挺好的,我都用不上那么贵的脂粉!你要再不上心,只怕你爹就在外面养私宅了!”
蒋孝山脸色大变,忙问道:“是哪个婆娘啊?叫我晓得了,非勒死她不可!”“没出息的东西!讨好你爹才是正事!哼!”
“咋讨好啊?”“去跟香草说,要跟她做木材买卖。你谈成了这一笔,自然就哄得爹欢喜了,晓得你还是有能耐的!”“啊?叫我去跟香草那丫头打交道?你不怕她那狐狸气儿冲上我?”“要脸不要脸啊?”阿金戳了他额头一下骂道,“人家香草瞧得上你吗?要瞧也是蒙时少爷那样的呀?就凭你,人家还惹不得那狐狸气儿呢!我可告诉你,再不讨好爹,你就等着光屁股滚出这门吧!”
蒋孝山站在原地,无奈地摇了摇头,叹气道:“难啊!”
再说香草两姐妹领了福山回家。许氏见了,欢喜得不得了!她忙着叫香草去吴三娘家买两双小娃的鞋子。家里没现成给福山穿的衣裳,许氏又取出一块儿布料给福山量身裁衣。汪嫂子过来见了,把给喜儿新制的那身较大的衣裳给了福山。许氏忙道谢说:“过两天再给喜儿制件新的。”汪嫂子笑道:“一件衣裳算啥,只当是给福山的见面礼儿了!我瞧您这高兴,一定是因为廖庆吧?他肯再来往,一定是有想法的。你可千万莫叫香辛错过了这个机会!”许氏满面笑容道:“我真恨不得立马收了嫁妆送过去呢!”
那福山被香家人打扮一新后,人精神了许多。他左看看右看看,笑嘻嘻地说:“上次穿新衣裳还是我四岁的时候,我记得可清楚了!往后我都捡哥哥的穿,没穿过新衣裳了。”
许氏心疼地拉着他说道:“往后我们要做了亲家,保准你有新衣裳穿!”
香草和香珠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香草拉了拉许氏道:“娘,您也太心急了吧?您跟福山做啥亲家呢?您又没再有个更小的女儿嫁她?这事不能跟福山说,说了他也听不懂。”
“我不是心急了吗?”正说着,香辛快步走了进来,她拿了一个银挂锁往福山脖子上套了去。福山忙摆手道:“这东西不能要,太贵重了!”
香辛摁着他的手笑道:“拿着拿着,只当是我给你的见面礼儿了!这是我从前带过来的,样式旧了点,光色还成。”
香草忽然有了一个主意,说道:“要不下午让姐送福山回去吧?”香辛忙道:“那哪儿行呀?我又不认识地方……”“行!”香草笑着打断她的话说,“让表哥送你们回去就行了呀!我和娘是不敢再去了,怕廖庆的姑姑吃了我们呢!所以这事只能交给你了。下午,我们备足了礼,你好好送福山回去!”
全家人一致举手赞成。香辛心里其实也愿意的,只是不好说出口。午饭后,小满拴了牛车,带上香辛和福山,以及给廖庆一家的礼物出发去廖家村了。
送走了他们,香草过了一头面纱去空地上看了看。围桩已经打了起来,几个工匠在比划地基的长度。张金的大哥张贵走过来笑道:“香草,你还不放心呐?你要做的那沼气池子就搁在最后面,小满已经跟我说了,难倒是不难,只是我有点好奇,那玩意儿只能蓄蓄土粪啥的,放在客栈里有啥用呢?”香草笑道:“您往后就晓得了,这会儿子还真说不明白。对了,中间那棵黄果树莫伤了,百年的老树了,伤了就可惜了。”“单单锯了些枝条,伤不了树心的。木料你都买齐备了吗?早早下定,省得到时候来忙乱。”“我已经跟魏家打过招呼了。下了单子过去,要用的时候就送来。”
“我正想提醒你呢,莫跟镇上那蒋永耀买木料,那人不老实,专坑熟人呢!你先回去吧,这太阳挺大了,莫晒着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放妻书好月自由 ☆
“哎!你们也莫太辛苦了,记着多喝些藿香金银花水,解暑的!”香草嘱咐完了转身就回去了。言殢殩獍
许氏正坐在门口跟麻二婆扯闲龙门阵,招手叫香草坐过来问道:“马二郎那衣裳几时备好?该送过去了,不合身还可以改改!”“大概明后天吧,我让人进城取了回来,您到时候瞧瞧看合意不合意!”
原来,这方的习俗是女方要为男方裁制新郎官喜袍。许氏为了更体面,特意让香草在城里给马二郎定制了一身。
麻二婆笑道:“许三娘真是细心咯,为女婿想得周周到到,马二郎真是好福气呀!”
正说着,香草看见好月领着几个人匆匆地回来了。许氏轻轻地哎哟了一声,说道:“那不是好月的爹娘和哥哥吗?他们来这儿做啥?”
麻二婆回身看了一眼,惊讶道:“这死婆娘哟!领了娘家人来,怕是有啥事咯!”
卢兴正坐在铺子里埋首缝着蓑衣,忽然看见好月等人,忙起身问道:“这是做啥呢?爹,娘,大哥,二哥,你们都来了?快请进来坐!”
好月的娘柳氏带着不满的表情走了进来,往旁边凳上一坐,说道:“卢兴啊,你整天地做伞做蓑衣,能卖几个钱呐?”
卢兴听着这话有点讽刺的味道,知道柳氏一定是听了好月的话不痛快了。他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我本来就是做这行当过活的,不做伞不做蓑衣一家人吃啥呢?”柳氏那眉毛一抖,冷笑道:“可见当初媒婆没说实话呢!我家好月嫁过来不晓得受了好多委屈哦!”
卢兴面色尴尬地看了好月一眼。好月却靠在旁边柜台上,只管摆弄手里的竹篾条,像没她什么事似的。
这时,里间有了动静。卢兴忙进去喊道:“娘,您莫起来了!您腰还没好呢!”
柳氏高声里面喊道:“亲家母,你还是歇着吧!今天我们来把话说清楚就走,不耽误你的工夫!”
里面传来黄氏那又高又尖的声音:“你家好月还受气?受了哪门子的气?我这个做婆婆的摔了腰,是谁下的狠手!不递口水,不捧碗汤,甩了脸子就走,这就是你家教出来的好闺女!”
“娘,您歇着吧!我去跟他们说!”
“你那张嘴连好月都说不过,你能说得过他们?快,扶我下床!我倒要瞧瞧,他们到底想干啥!”
黄氏强行下了床,扶着卢兴的手,杵着拐杖一步一步地从里间走了出来。柳氏看她行动缓慢,忍不住讥讽道:“亲家母呀,你这又是何苦呢?瞧你也一把年纪了,还是躺回去好好保重吧!”
黄氏坐在靠椅里,气呼呼地冲好月骂道:“你这死婆娘舍得回来了?当我们黄家是那边修的客栈哇?”柳氏喝道:“哎,娘家人还坐在这儿呢!你骂哪个死婆娘,嘴巴放干净点!”
黄氏指着好月道:“我骂的就是她!她是我们黄家的媳妇,我这个做婆婆的不该管教吗?倒是你们这几个娘家人,跑来我家做啥呢?我又没请你们来,真是好意思哟!”
卢兴看了好月一眼,问道:“你说说吧,带着你爹娘和哥哥来做啥的?”好月把一张冷冷的脸朝向铺子外面,背对着卢兴不答他的话。黄氏抬手就给了好月一拐杖,打得好月连跳了两下,惊声尖叫道:“你这个老疯子!”
柳氏急忙护住女儿,指着黄氏问道:“你发啥疯?打我女儿做啥?”黄氏气愤道:“她男人跟她说话,她连腔都不搭一句,我不该打啊?你莫忘记了,她已经嫁到我们黄家,正式过了定迎了亲的,是我们黄家的人!你少管才是!”“我的女儿我自然要管!要不然扔在你们家白白受你们欺负啊!”
好月的爹刘汉喝了一句:“莫讲那些空闲话,把事情说了!屋头的活儿还没做完呢!在这儿耽误啥工夫呢?听你们吵着好玩儿啊!”
柳氏点头道:“那好,我就把事情往明了的说!我家好月不想跟你家卢兴过了!”“啥?”黄氏睁大了眼睛,拿拐杖在地上狠狠地戳了两下,“不过了?她说不过就不过,由得了她?只要我们卢兴不休她,她莫想踏出这个门!”
刘汉靠在墙边,冷冷地说了一句:“不休就和离,大家和和气气地散了,也算是好事!”
“屁个和离!”黄氏大怒道,“凭啥和离?她生是我们黄家的人,死是我们黄家的鬼,要咋处置全凭我们黄家!就算你是她爹也没资格来管!”
“哟!黄大娘,话不能说得太绝了!你不放我们好月走,难不成要她收一辈子活寡?”柳氏故意高声嚷嚷道。
“你这是啥屁话?咒我们卢兴死啊!”黄氏怒吼了几声,顿时觉得腰肢疼痛不已,不禁弯下了腰,哎哟哎哟地叫唤了起来。
卢兴忙扶着她劝道:“娘,您先进去吧,天大的事自己来扛着。您瞧您腰还没好呢,可不能再乱动了!”
“兴儿啊,他们欺负上了门呀!”黄氏握着卢兴的手激动道,“逼着你和离呢!天下有这种道理吗?娘不会让你受……哎哟……”她说着又捂着腰疼叫了一声。
刘汉不耐烦地瞥了黄氏一眼道:“亲家母,你莫说啥欺负不欺负的!我们要欺负你,会只带我两个儿过来吗?今天是想好言好语地跟你说,不想大家都动了肝火,只要卢兴写了放妻书,这事就算了了!”
“休想!”黄氏怒喝道,“凭啥要写?好月是我们黄家花了银子娶进门的,想走就走哇?生不出娃就在家干活,不许走!”“哎哟,是谁生不出啊?”柳氏上前两步语调轻蔑地说,“是你家卢兴生不出娃,难道还要我家好月把一辈子赔上!”
“我家卢兴好好的……”“好好的?为啥过了这么几个月,好月还是没怀上呢?那乔大夫看了,汤药也喝了,你说这是啥缘由?我家好月好好的一个俊俏媳妇年轻得很,难不成要在你家等老死?”“你们……”黄氏气得险些晕厥过去!卢兴不顾黄氏的反对,抱起她就往里间走去了。她不肯,冲卢兴喊道:“快放我下去!我要跟他们拼了!胡说八道!胡说八道!”
卢兴把黄氏往床上一放,面色严肃地说:“娘,您就歇着吧!我这么大个人了,我自己的事晓得处置的!您要再有个三长两短,好月走了,我可真就成一个人了!”
“他们就是成心来欺负你的,欺负我们孤儿寡母的!”
“您歇着吧!”卢兴转身出了房门,顺手将门锁挂上了。黄氏在里面喊道:“兴儿,你做啥呢?锁门干啥?”卢兴不回答,径直走了出来,往这几个人对面一坐,问道:“还想要咋样?”好月躲在柳氏身后,根本没正眼看卢兴一眼。她仰头盯着那货架上的一把油纸伞说道:“我也没啥想法,只是想找把大点的伞遮头而已。你家这伞,小了些,我总是受雨受湿的,日子没法过下去了。和离,是最好的办法!”12CxG。
卢兴沉重地呼吸了一口气,神情严肃地问道:“你非要这样吗?”好月挑了挑眼皮,流露出一丝丝不屑,点头道:“对,我今天领着我娘家人来就是为了这事。你写也得写,不写也得写,反正我不会跟你过了。”15401152
“对!”柳氏接过话说道,“我闺女好好的身子岂能被你白白耽误了?在你家生不出娃儿,保不定另嫁了人,连龙凤胎都能生呢!卢兴,是你自家没福气,怪不得我好月!”
卢兴低下头,陷入了痛苦的沉思当中。铺子里忽然安静了下来,外面那些瞧热闹的探头探脑地往里瞧,看见卢兴那表情,都忍不住骂起了好月。
柳氏听见了几句难听的话,冲出去就嚷道:“管你们屁事!有种就把你们自家女儿嫁过来试试!又不是我们好月不能生,是他卢兴不能生,难不成就耽误在他家了?断没这个道理!”
麻二婆有些不服气,起身回嘴道:“你咋晓得人家卢兴不能生?你这当老丈母娘的人居然说这话,要脸不要脸!”
“我家闺女的男人自家不清楚吗?倒要你这死老婆子来多嘴!你要心疼得慌,嫁了你闺女过来呀!三年五年的生不出,看你慌不慌!”
“够了!”卢兴忽然猛拍柜台面,大喝道,“消停一下行吗?我娘还在里面病着呢!不就是要和离吗?我写!这就找人写放妻书!”
“兴儿啊!兴儿啊!写不得啊!”黄氏在里面大声叫唤道。
好月松了一口气,起身瞟了卢兴一眼道:“那好,你这就找人写去!我去收拾东西,放心,你们黄家的东西我一件也不要,单单带了我的嫁妆去,你要不要瞧着我收?”卢兴没理会好月,抓起柜台上的纸笔就朝对面食店走去。他走到香草跟前,弯了弯腰道:“香草,我识字不多,顶多记个帐算个数,这放妻书我不会写!你见多识广,能不能劳烦你帮我写写?”
放妻书,是这个时代夫妻和气分手的一份证明,相当于离婚协议书,只用男方给女方就行了。不同于休书的是,放妻书没有贬低女方的意思,因此称之为和离,意思是和和气气地分离。
香草听说过放妻书,可根本也不会写。她忙转头问张金:“姨夫,您会写吗?您帮他写一写吧,”张金为难道:“俗话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家人,这事有些……”卢兴忙向张金鞠躬道:“求张大叔帮帮忙!稍后我一定给您挂个彩!”
许真花插嘴道:“这事你问过你娘没有?让你张叔写倒不是啥麻烦事,只是你娘要晓得了,她准来闹呢!”“不会!这事是我自己做主的,我娘要闹,就先闹我!今天这放妻书不写,刘家是不会甘心的!”卢兴再次向张金弯腰恳求道。
张金只好点点头,提笔代卢兴写了一份放妻书,又找了旁人做见证人,让卢兴自己签字盖了手印,这才算完事。
卢兴拿了放妻书递给好月,口气冷淡地说道:“拿去吧,我们之间就算完事了!从今以后,你刘好月与我卢兴再无瓜葛!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你好自为之吧!”
好月收起了放妻书,拿起了收拾好的包袱,随着她爹娘哥哥趾高气昂地离开了卢家。在她背后,几个婆婆媳妇指指点点地骂个不停。她回头瞪了一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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