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这样问悦媛,说当时那么慌乱,根本看不清也来不及看清拉她那乞丐长成什么样儿啊?可悦媛说,当时是够慌乱的,魂儿都差点没吓飞了,谁见过一群乞丐大白天的往判司大人府里闯呢?”韩铭念说到这儿又激动地敲了敲桌子说道,“那群龟孙子还真有点胆儿,挺来劲儿的!悦媛说她当时吓得两条腿儿都软了,给一个乞丐撞大门上了,正要倒下去的时候,另一个乞丐拉了她一把,跟她小声说了一句:‘快走!’她说当时虽然很嘈杂,但她听得出来那声音像是唐廉哥哥的。”
蒙时垂下眼帘,手指不停地转动着小酒杯,陷入了沉思当中。悦媛的听力向来极好,这一点他不怀疑,因为从前隽香楼的琴或者琵琶都是悦媛来调音。郑先生说过,悦媛乐感和听力天生极佳,是成就一代乐师的好人才。可惜郑家门风严谨,断不许郑姓女子入宫从乐,所以悦媛的才华也就被埋没了。如果悦媛没有听错的话,那就只能说明在那群乞丐里面有一个长相和音色都跟唐廉很相似的人!
“哎,哥,想什么呢?我刚才问的话你还没回答我呢?要是唐廉哥哥真还活着,你会把香草还给他吗?”韩铭念问道。
“我根本没想过这个问题。为啥要还?凭啥要还?更何况,香草不是物件儿,说还就还吗?唐廉要真还活着,他必定有不现身的理由。无论是啥理由或者苦衷,我都不会主动让出香草的。”韩铭念使劲点点头道:“这才对嘛!你知道吗?我多怕你说什么从前有负于唐叔叔,打算把香草让还给唐廉哥哥之类的话。”
“那是自己的媳妇,又不是穿的衣裳,能脱了随手丢人吗?不过,”蒙时眉心又皱成了川字,“那群乞丐里若是真有唐廉的话,他到底想干啥呢?失踪了快一年多了,这里头总该有些缘故的。”
“唉……”韩铭念烦恼地甩甩头道,“你都想不明白,我更想不明白了。我宁愿我和悦媛的感觉都是错的,那乞丐不是唐廉哥哥就好了!”
“若真是他,彼此终有个面对的时候。”
“可恶!”韩铭念拿酒瓶子敲了敲桌面气愤道,“说来说去,都得怪韩铭愈那死家伙!当初他装什么能干人儿,大义灭亲呀!要不是他把你告发唐叔叔的事跟唐廉哥哥说了,唐廉哥哥能气得连青州的官都不做了,回双湖县城吗?从那之后,就不跟我们来往了,没过多久就听说他跟一个乡下丫头私奔殉情了,不过更让人想不到的是那丫头没死,倒还做了你的媳妇了!”
蒙时笑了笑问道:“照你这么说来,我能得到香草,全靠我当初陷害了唐廉的父亲吗?”“我倒不是这个意思,就觉着世间上的事情唯有一样是最玄妙的,那就是缘分。或许你和香草合该有这缘分吧!”
“走吧!”蒙时忽然起身说道。
“走?上哪儿去?你回家能睡着吗?”
“去韩府!”
“啊?你等等!还没付账呢!这小器鬼……哎,等等我呀!”韩铭念赶紧从钱袋里顺手掏出一块银子往桌上丢了,忙跟着蒙时走了。那酒馆的老板一看,拿起来在手里掂量了两下,足足有三两多,咧嘴一笑道:“还是这韩二少爷阔气呢!付账都不看银子分量的,天天来就好了!”
当清晨第一抹太阳斜照进小院的偏厅时,香草从睡梦中清醒了过来。头一歪就撞上了旁边亭荷的脑袋,亭荷痛叫了一声,捂着头说道:“少奶奶,您醒了吗?”香草睁开眼睛一看,整个偏厅里歪七倒八地躺着或者坐着好些人,这才想起自己正被挟持着呢!可昨晚这一觉睡得还不错,难道这就是没心没肺的最高境界?
她刚想伸手打个哈欠时,胸口忽然一阵胀痛,连忙捂住了两个鼓鼓的“圆包”,叫道:“胀死我了!”亭荷瞧了一眼她的胸口,已经湿了一大片了,忙问道:“很疼吗,少奶奶?”
“你说呢?往后你生了娃儿,胀一回奶就晓得了。小布谷就昨天早上帮我清了回仓,到现下都还是胀鼓鼓的呢!你说能不疼吗?动动手臂都疼呢!”
“那……那可咋办呀?这儿……这儿好像没吃奶的小娃儿呢!”亭荷往四周看了看,除了一脸沮丧悲观绝望的妇人丫头外,看不见一个小孩子。
香草连连摇头道:“不行!我得去挤了这奶,要不然非得疼死了。”她掀开身上的被子,刚刚站起身来,看守她们的其中一个乞丐就喝道:“做什么呢?赶紧待着!”香草微微抬了抬手道:“这位兄弟,行个方便吧,我想去趟茅房!”那乞丐道:“赶紧去,只许你一个人去!”
香草点点头道:“行,我老老实实地去了,老老实实地回来,绝不给你们添麻烦,我还想留条小名儿呢,是不是?”那乞丐道:“算你识相,赶紧去吧!”
香草从一堆人里迈了出去。昨晚那些乞丐倒也不狠心,从各个房间里拿了被褥做成了通铺给她们睡。她好不容易出了这大通铺,打算穿过院子,从侧门出去,到后院茅房里把胀满的奶挤了。
经过院子时,她忽然听见关押陆判司家眷的那间屋子里传来了婴儿的啼哭声。紧接着是陆判司小妾的哭声:“这可怎么办?奶娘又晕过去了,把奶都给吓退没了!孩子饿着肚子,怎么办呀?”
她听了这话,忙往屋子门口走去。在门口守着的那个乞丐朝她喝道:“你干什么?哪儿来的回哪儿呆着去!”
她冲那乞丐笑了笑说道:“这位兄弟,你都听见了吧?里头的小娃儿没奶喝,饿得慌呢!听听,哭得多惨呐!你家里要是有个弟妹或者儿女像他这样大的,你准也心疼得慌。俗话说,稚子无罪,对吧?你们挟持我们就挟持吧,没必要跟个小娃儿为难,失了你们丐帮的君子风度嘛!我正好奶涨得慌,就让我去喂一口,他饱了我也轻松了,对吧?”
那乞丐忍不住觉得好笑,点头道:“你候着吧,我得去问问我们当家的。”
“行,我就在这儿候着呢!”
那乞丐果出了侧门往后院去了。这时,香草看见两个乞丐抬着一大锅子白粥和一大筲箕馒头走进了院子,吆喝院子里负责看守的几个乞丐道:“来吃早饭了!”17l1q。
只见那馒头是硬邦邦的,粥是黏糊糊的,还带着一股子微微的糊味儿。香草掩着鼻子,心想今早的早饭该不会吃这个吧?她想了想死的心都有了!为什么呢?因为这很容易让她联想到昨天吃的那两顿。也不知道是哪个没有厨子天分的厨子做出来的杂锅炖,反正就是萝卜白菜加肉坨子一块炖了,连根葱都没有,香草尝完第一口就像揍那厨子一顿!16525444
“哎,各位侠士,”香草壮着胆子冲他们笑了笑问道,“你们早饭就吃这个石头块儿和糊米粥?太委屈自己了吧?”
“什么委屈?”一个乞丐咬了一口馒头后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使劲嚼了两口道,“真跟这女人说的一样儿,像石头似的!”
“可不是委屈吗?”香草继续说道,“你们好歹是丐帮豪侠呀!干了这么一回惊天地泣鬼神的事,不得好好犒劳犒劳自己吗?我要没猜错,今天肯定又是杂锅炖吧?满锅子的腥味儿你们真能吃得下?就算是丐帮的,好赖味觉没坏吧?难道就不想吃些好味儿的?”
“废话什么呀?我知道你们这些官家夫人天天鲍参翅,顿顿鱼虾蟹,什么好吃的没吃过?一边去吧,都这时候了还想着吃好吃的?等你有命回家再慢慢叫你家厨子弄给你吃吧!”
“那你们就不知道了,我——”香草拍了拍自己的心口眉飞色舞地说道,“我可是做食店买卖起家的,要论厨艺,这儿找不出比我更好的了!横竖你们也得把我关在这儿,倒不如让我去帮你们做饭,准比你们现下吃的这些好一百倍呢!你们觉得咋样?”
“哟,没瞧出来这儿还有个会做饭的官家夫人呢!”
乞丐们都笑了起来。香草理直气壮地说道:“官家夫人就不会做饭了吗?那是你们太有成见了!我告诉你们,要是我来做,今天中午保准让你们吃到红亮亮的烧肉,香喷喷的炖牛肉,还有软绵绵的南瓜咸锅巴米饭,咋样?比起你们手里的石头块子和煳米粥,更想吃哪个?”
话一说完,香草就看出来了这几个乞丐的瞳孔里已经开始布满了她刚才说的那些美味了!只不过,刚才说话的那个乞丐摇摇头道:“你不必在这儿废话了,这做饭的事不归我们管,你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吧!命儿都快没了,还想着给我们做饭,莫不是想下毒吧?”
“咳!我有那么笨吗?万一你们非叫我先尝尝,那我岂不会把自己毒死了?再说了,到现下为止,你们也没做啥十恶不赦的事呀!你们不也是给逼得走投无路才干出这档子事吗?我要是刺史大人,早安置你们了,何必拖到眼下这个情形呢?”
“你这位夫人倒是有趣……”这乞丐话没说完,香草便被刚才去请示的那位乞丐叫了回身。她忙问道:“可以吗?”
“可以,不过你只能喂奶,不许跟里面的人说话,听见没?”
“一定一定!”
香草赶紧冲进去说明了来由,抱了那小少爷喂了一通奶,这才如释负重,轻轻松松地走出来。走到门边时,守门的乞丐又说道:“刚才当家的传了话来,既然你愿意,那就由你去灶屋里做饭。要是做得不好吃……”
“放心放心,”香草忙笑道,“保准比酒楼里的饭菜还好吃呢!你们当家的真是个有见识有品位有胆量的人,怪不得能做当家的呢!不过,我能叫我的丫头做帮手吗?”
“行,你可以带上一个人帮你!”
☆、第四百一十七章 旧日样略感熟悉 ☆
当香草走进后院的灶屋时,发现里面的储备还真丰富呢!一筐一筐的果蔬和禽肉,甚至还有鸡蛋灰面之类的东西,不知道还以为是给什么军队准备的粮食呢!
亭荷分外不解地问香草:“少奶奶,为啥您要帮那些乞丐做饭呢?”香草叉腰叹了一口气道:“横竖我们都给关在这儿了,与其待在厅里害怕得要死,倒不如做点啥事打发时间,等着外面的人来救我们。言铪碕尕再说了,我可不想还没被杀死就先给饿死了!照昨天那样的饭菜,我真是一点都吃不下去。”
亭荷一脸忧愁地说道:“我心里慌着呢,连菜刀都拿不动,更别提做饭了。少奶奶,您说他们不会把我们给……”
“莫想那么多,”香草轻轻摇头道,“眼下我们想得再多也没用!既然落到这步田地了,就得做些令自己有勇气的事。”
“啥意思?”
“你莫小看厨子这活儿,这屋子里有多少人吃饭,问问厨子就明白了!”
“您的意思是……”17Go5。
“嘘!”香草指指门外小声道,“莫说了,小心隔墙有耳!我们暂时在这儿安心做饭,其他的事先莫管了。”
一连三天过去了,香草每天的生活倒变得规律了起来。她除了给陆判司的小儿子喂奶之外,大部分时间就待在灶屋里面。她做的饭菜令那些乞丐十分喜欢,每一回抬回来的菜盆子和饭桶子全都是干干净净的。
渐渐地,她估算出了这个院子里,除了被挟持的人质外,应该还有十七八个乞丐。除了经常在陆判司小妾院子里看守的六个之外,其他十二个根本没有见到过。她觉得很奇怪,这没见过的十二个人会在哪儿呢?究竟在做些什么呢?
很快,她又有了新的发现。因为每回收回来的碗筷上,她都能嗅到一股生泥土的味儿,甚至偶尔会在碗底找到一些沾在上面的泥土。亭荷十分好奇地问道:“少奶奶,他们莫不是在挖坑想埋了我们吧?”香草摇摇头道:“既然决定要杀了我们,何必那么费事呢?又不是荒郊野外,挖坑埋啥尸体呢?我想应该不是。”
“那为啥他们要挖坑呀?”香草嘟起嘴巴,想了想说道:“动土未必是在挖坑,挖宝藏挖地道……对了!难不成他们在挖地打算逃跑?”
亭荷眨巴眨巴眼睛问道:“少奶奶,这事说不过去吧?他们费了老大的劲儿劫持了陆判司府,就为了吃喝几天,然后挖了地道儿逃跑了?要找刺史大人出气儿也不必费这么大功夫吧?那可是要被通缉的!”
香草点点头道:“说得也对呀!那他们是在挖啥呢?莫非陆判司家藏了啥见不得人的宝藏?他们想挖了后逃之夭夭,去别的地方重新过日子?”
“那他们为啥不等天黑了再动手,非要趁着大白天地闯进来啊?”
香的以果后。香草托着下巴,自言自语道:“是啊,这也说不过去呢!到底是为啥呢?”
两人正在灶前小声嘀咕着这事,平日里监视她们的那个乞丐走了进来。这乞丐让两人叫他钱哥,可两人背地里都叫他钱迷。钱迷进来后对香草说:“赶紧去!那破小娃子又哭开了,跟八辈子没吃过奶似的。”
香草放下手里的火钳笑道:“钱哥,你小时候不也是这样的吗?饿了就哭,嚷着要娘的奶水吃呢!”谁知道这钱迷脸一沉,说道:“我生下来就没娘了,上哪儿找奶水去?只怕嚎破嗓子也嚎不来半滴呢!你啰嗦什么呀?赶紧去吧!”
香草忙去喂陆判司的小儿子了。等她哄完那小少爷出来时,忽然看见几个乞丐都围聚在偏厅里,便好奇地走过去瞧了一眼。原来有位年长的夫人又晕厥了过去,其中一个乞丐正在给她把脉扎针。
香草觉得十分好奇,原来乞丐也会把脉扎针呢!这时,把脉的那乞丐说话了:“去灶屋里找根鸡腿骨烧了灰烬,冲兑了成水再给她喝下。”
“鸡骨头?”另一个乞丐答话道,“昨天是吃了鸡,不过不知道还剩下鸡骨头没有。”
“你去瞧瞧吧,没有再来回我的话。这两天阴雨重,多给她们拿两床被褥。陆家家眷的衣裳也寻些来放这儿,由着她们自己添。”
“是,当家的!”
“那个……”香草刚刚说了两个字,几个乞丐就齐齐地回头把她看着,她嘿嘿一笑道:“我只是想说,灶屋里还有两根鸡腿骨,你们要的话,我现成就去烧来?”那位被称作当家的的乞丐回头看着她,目光中带点惊异,缓缓起身凝视着香草,沉默了五秒后才开口说出几个字:“去吧,烧了兑成水端来。”
“行,我这就去!”
香草跑走后,这乞丐眼里又落满了失望,在心里叹息了一声道:可能分离太久了,她已经完全听不出我的声音了!
香草倒真没在意那乞丐的声音是什么样的,赶着回灶屋找鸡腿骨去了。她一边找一边问亭荷:“瞧着我昨天留下来的鸡腿骨没有?”亭荷踮起脚尖从碗柜顶上拿了两根递给香草问道:“是这东西吗?”香草点头道:“赶紧烧了,烧成黑炭棍那样儿,可莫全烧成灰了,不然就用不了了。”
亭荷用火钳夹起往灶里里送了去,然后问道:“我昨天就想问您,留着这玩意儿做啥呢?”香草笑道:“莫小瞧了它,这东西能治风寒发热呢!是乡下的一个土方子。昨天炖了鸡,我就想着留两根,万一有个头疼脑热的,也能有个法子治治。谁晓得我们还要在这里头待多久呢?”她说着收敛起笑容道:“我又开始想我们家蒙时和小布谷了。那可怜的娃娃这几天只怕在到处找娘呢!”
“想必少爷一定心急死了,指不定就在府门外转悠呢!”
“唉……啥时候才能见到我们家那两个男人呢!”香草叹完气时,那当家的已经站在门口了。他看了一眼香草那满面愁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走进来问道:“鸡腿骨烧好了吗?”香草忙道:“正烧着呢!你再稍等等,很快就好!你真聪明呢,晓得用这土方子来治。”“你知道这土方子?”
“我家里有人做大夫,自然就听了些来。烧好了之后是不是要敲碎了再兑水?”
“对。”他看着香草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