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正抱怨着,铺子里走出来一个人。香草定睛一看,那不是如意吗?不是冤家还真不聚头呢!如意招呼着两三个人往门外的马车上搬东西,斜眼瞟见了香草,目光霎时犀利了起来,也没打招呼的意思,转身就进去了。
掌柜的指着如意的背影说:“就是这位姑娘,带着几个人一块儿来的。”
香草点了点头说:“行,你去吧!要是这铺子还能开,照旧请了你来做掌柜的,你可愿意?”掌柜的立马说道:“那自然是愿意的!不过,韩府都来人封铺子了,还能开下去吗?”掌看给是乱。
“我先去瞧一眼再说。”
走进铺子里,香草看到的果然是一片狼藉。三四个男仆人正在清理着架子上的物品以及各式摆件挂画等东西。昨天还瞧着雅致的一间铺子就给弄得七零八乱,好不狼狈。
耳边传来了如意那怎么招人喜欢的声音:“每样儿东西都收走,不许拉下了,回头还得交给太夫人过目呢!”她转头时看见了香草,流露出几丝不屑,语气仍旧是那么不冷不热,开口称呼也变了:“蒙家的少奶奶往这铺子里做什么呢?要瞧东西,往别家瞧去!这儿不做买卖了,您该不会不清楚吧?”
香草环视了一周,笑问道:“你们这是想在光天化日之下打劫了这儿呢?”
“这与你有何干呢?”如意讥讽道,“韩家的事与你这蒙家的少奶奶没啥干系吧?您还是回去好好照顾您蒙家的小少爷,万一这儿搬抬东西撞了您,那就不好了!”
“谁派你们来搬抬东西的?想来该不会是韩铭念吧?他现下正给软禁着呢!”
“您打听这些做什么呢?”如意一副管家姨娘的姿态,微微扬起下颚说道,“难不成还打算劝说我们韩府的人跟您合伙做买卖吗?就算您有三寸不烂之舌,也是说不动他们的。铭念少爷是不懂买卖经,才叫您给哄骗了,旁人还会再上当吗?太夫人有多厌恶您,您心里该清楚吧?您是不是瞧着自己那点如意算盘落空了,心里气得慌呢?奴婢劝您还是转身出门去,少上这儿掺和了!”
香草摇着头看着那些人手里收拾的东西,说道:“我瞧着韩府最懂买卖经的人怕就是韩铭念了。”如意转身往香草跟前走了两步,轻笑道:“您呀,也别在这儿夸铭念少爷了,横竖他人都不在这儿,夸了也没用呀!再说了,铭念少爷那性子整府都是知道的,向来是懒散着不理事儿的,叫他做买卖,不过就是拿着私房往别人兜里丢罢了!韩家家底子厚,给他败花些银子,也是太夫人许的。只是不能叫那起昧良心贪便宜的人给钻了空子!”她说完冲香草挑了挑眉毛道,“这话是太夫人亲口说的,想来您该明白这话是说给谁听的吧?”
“明白,不过我倒是替韩铭念可惜了。在一个丫头眼里,他只不过是个得了太夫人准许可以败花家底的败家子而已!怪不得他要正经做些事了,倒有一堆子人拦着不许。”
“正经儿事?呵!”如意从嗓子眼里发出了一声哼笑,“不怕跟您说一句,铭念少爷打生出来,就没做过什么正经儿事!所以他一提跟您合伙做买卖的事,太夫人就立马明白了您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买卖经您在行,铭念少爷算得过您吗?放在铺子里那些本钱不过是打了水漂罢了!”
香草轻蔑地看着如意笑了笑说道:“你晓得你此时的模样像啥吗?”
“您想骂人就只管骂出来好了,乡下妇人骂街我也见过,横竖是不怕的。”16434188
“你还不配我骂,我只是觉着你这模样就像狗似的,因为有句俗语说,狗眼看人低!韩铭念是个啥模样,有啥前程,也是你这小丫头片子能瞧明白的?你要瞧得明白,指不定早贴到他身上去做姨娘了!”
旁边几个收拾东西的男仆都暗暗地偷笑了起来。如意瞪着香草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就算您是蒙孙少爷的夫人,也不能平白无故地说这侮辱铭念少爷和奴婢的话!”
“我的意思是说,韩铭念要有啥大前途,指不定太夫人早就把你塞给他做小妾了,又有后来蒙时啥事呢?”
如意立刻明白了,香草是在讽刺之前太夫人打算把她送给蒙时做小妾的事。提起这事,如意到此刻还有一肚子窝火的气儿。她打小在太夫人跟前伺候着,在丫头里头也算最得宠的了,还没被太夫人动过心思许给谁,可这头一回打算许给蒙孙少爷时,就给拒绝了。
为这事,院子里那几个丫头婆子没少笑话她,说她白伺候蒙孙少爷一场,到头来,就算是太夫人亲开金口,蒙孙少爷也是不要的。香草来了州府后,那些平日里与她不合的人便在背后指指点点,说她枉在太夫人跟前像闺女似的养了这么多年,竟连个乡下丫头都不如!
此时她听了香草这句话,顿时怒火上窜,心里对香草的那些鄙视和不屑全都涌了上来。她不顾身份,恼怒地香草说道:“你少拿着蒙家少***身份摆架子!我虽是个丫头片子,可好歹也是生在州府长在州府的本地人!太夫人跟前,我比大小姐还能说得上话,更别提你了!平日里呼你一声少夫人,是我们韩府的人懂礼懂规矩,你只当真配得上这三个字儿?罢了,我与你说不着,赶紧出去吧,这儿正忙着呢!”话音刚落,门口传来一个慢条斯理的声音:“这是怎么了?谁惹了我们太夫人跟前的宝贝丫头了?”16Xhy。
香草回头一看,原来是韩铭念的母亲张氏。如意看见张氏时,小小地吃了一惊,收敛起了喷火的口气,缓和了语气问道:“二夫人,您怎么来了?”
“哟,瞧瞧这小脸,红得跟烤过似的,”张氏打量了如意一眼笑道,“跟香草置气呢?你刚刚还说韩府的人是懂礼懂规矩的,这会儿子却朝着香草一顿乱嚷,这叫规矩吗?这叫懂礼吗?回头我问问,太夫人是不是许了你这样说话?只怕太夫人再厌恶香草,也容不得她身边的丫头在外面这么没规矩吧!”
如意知道自己刚才是失态了,可嘴上还辩解道:“二夫人,您刚刚才来,不知道之前她……蒙家这位少奶奶说了多过分的话,她还说了铭念少爷……”
“我不是刚来,”张氏冷冷地打断了如意的话,“我站门口好一会儿了,听着你说我们铭念败花了韩府家底儿呢!可亏得你这丫头提醒,我才知道我们铭念这么没出息呢!回头我得去谢谢太夫人,谢她肯许了铭念败家,是吧?”
几句话讽刺得如意答不上话来,涨红了脸,尴尬地站在那儿。片刻后,她恭敬地垂头说道:“二夫人,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你是什么意思都好,我现下不想看见你。这铺子是我们家铭念辛苦开起来的,要收整也得我这做娘的来忙活,不必你这太夫人跟前最得宠的丫头亲自来打点,你回去吧!”
如意不敢当面跟张氏顶撞,只能憋了一肚子的怨气向张氏行了个礼,匆匆地走出了铺子。张氏这才笑容满面地对香草说道:“刚才那丫头太放肆了,没吓着你吧?”香草摇头道:“比她凶的我见多了,再难听的话我也听过,当阵风就过去了。我向来不会花心思去计较那些闲言碎语的。不过还得多谢您刚才灭了她那股子嚣张劲儿,省得我再动嘴了。”
张氏点头笑道:“你这人当真是不同的。上次在昶书厅我就瞧出来了。在厅里没跟你正式打个招呼,还想着哪天补上呢!可巧今天就遇上了,想来是有缘分的。你也是来瞧这铺子的?”
“正是呢!头回韩铭念说打算盘我一半儿的干股,我瞧着这铺子能盘活儿,本打算跟他拼个伙儿,谁晓得府里派了人来封铺子了。”张氏听香草这么一说,眼睛都大了一圈,笑问道:“你瞧着这铺子盘得活?可是真的?”香草点点头道:“说不上十足的把握,得再瞧瞧这两个月的流水账,问问掌柜的一些事情再做定论。”
张氏忙回头吩咐贴身婢女道:“叫了那掌柜的来,到后院有话问他。”然后,她又对香草说:“我们难得能单独说一会儿子话,不如去后院坐坐?”
香草察觉到张氏是有话要对她说,而且对这铺子有些兴趣,便答应着去了后院。原来刚才那掌柜一直没走,躲在门外看情况呢,就被张氏给叫住了。
掌柜的来后院时,张氏问他:“铺子里的账本可还留着?该没叫如意刚才一块儿装了箱子吧?”掌柜的忙从自己包袱里拿出了两个账本,说道:“小的怕将来二少爷问起铺子的事,连个尸身都没有,所以小的暗地里拿了这账本,打算往后交给二少爷,也算他开回铺子做个念想。”
张氏把账本递给了香草,笑道:“我虽识得两个字,却不会认这账本上的东西。你替我瞧瞧,那小子做这盘买卖到底亏了多少本钱在里头?”
香草接过账本,大略地看了一边,说道:“照这流水账来瞧,头两月当真一直是亏着的,虽是亏着,可第二月比第一月亏的少了一半,是个好兆头。我不懂脂粉这行的价,得问问掌柜的,铺子里的货都是打哪儿进的?”
掌柜的说道:“这脂粉货是能积库的,所以开业到今天也只进过一回货。二少爷吩咐了伙计特意去长安进的货,分两个铺子进的,一个是珑月斋,一个是卉妙堂。”
张氏摇头笑了笑说道:“这小子倒真会挑拣贵的,那珑月斋和卉妙堂是长安城里最有名的脂粉铺子,价钱最贵了,怪不得本钱这么高呢!”
掌柜的笑道:“二少爷瞧不上别的货色,说这两家的最好,单进了这两家的货。我也说进些便宜的货色,可二少爷说,那便宜的满街都是,就图这两家的东西特别呢!”张氏点头道:“这两家的脂粉作坊都是御赐了牌匾的,自然最好了。可在州府里,买得起的人也少,那小子当真不是个做买卖的料儿,当是买了自家用呢,净挑拣最好的。香草,”她转过头问道,“你瞧瞧,这铺子还能盘活不?”
香草看出张氏似乎很想盘活这铺子,便问了一句:“二舅母,您莫怪我多嘴问一句,您打算替韩铭念盘活这铺子吗?现下韩府里个个对这铺子喊打喊杀的,恨不能现成炸了成灰。您倒肯冒着个大不韪?”
☆、第三百九十七章 盘铺子张氏心思 ☆
张氏无奈地笑了笑,说道:“也不怪你会这样问。言残璨睵要依着老太太的脾气,韩府里个个都该跟你拔刀相见,一辈子不说话才是。可我这人没那么矫情。蒙时跟我们铭念打小就能玩在一块儿,虽说两人一块儿没少闯祸,可我也长着一双眼睛,瞧得出来那府里的几个孩子,谁心好,谁心歹呢!我喜欢蒙时那孩子,也不跟你见外,所以才问问你铭念这铺子到底能不能盘活。”
“我得问一句,盘活之后您是打算继续让韩铭念做下去吗?”张氏脸上扫过一丝忧虑,轻叹了一口气道:“韩家那门风你是知道的,计较着官宦人家几个字,捧着那爵位当祖宗,恨不得子孙后代个个都官拜一品呢!我也想铭念能出息点,好歹进个举来瞧瞧,可惜那小子就是在功名上不精进,一点正形儿都没有!”
亭荷忍俊不禁,脱口而出:“铭念少爷现下还只是个秀才?”
“可不是吗?”张氏无奈地摇着头说,“也不怪你这丫头片子笑话。你家少爷是进士,铭愈还是明经科的状元,我家老三也早早是个秀才了,等着今年进举呢!偏他还是个穷酸秀才,在那儿不思进取呢!前些日子,我上昭觉寺替他问了卦象,说他仕途无望,得另寻他法。我瞧着他对做买卖有些兴趣,还像模像样地开了间铺子,就想帮着他把这路子给走出来。”
香草笑道:“这真是孟母之心呢!不过,我担心韩府的人不会轻易让韩铭愈出来做这行当的。”
“眼下是不会,可往后就说不定了。韩府里规矩大,家长不让分家,是不许晚辈儿提分家的事,当初老太爷和老太太执意不准分家,所以现下一大家子人还那么过着。我是忍了几十年了,分不分都无关紧要,可到了铭念这儿,我是下定了决心要帮他把这家分了!让铭念在铭愈手底下过日子,我是不放心的!所以,我打算先替他盘活了,往后再交到他手里。他要争气,自己能做下去,另立了门户,我也就放下心来了。”
“既然二舅母有这心思,又跟我开口了,那我不能拒人于千里之外才是。”
“那你是答应了?”张氏高兴地笑问道,“只要你肯,这干股的价就算你便宜些?”
“买卖上的事莫去讲那么多人情,该是咋样就是咋样,我向来分得很清楚。那干股的钱我照之前韩铭念给的价交付与您。不过,外面正搬着,您得去跟他们说一声。回府之后,您就说另寻到发脱的法子了,找了个亲戚盘了去,不必再过太夫人眼前一趟了。”
张氏抿嘴笑道:“这法子好呢!”她说完吩咐那掌柜的道:“去跟外面的人说一声,不必再收整了!马车上的箱子都抬了下来,其他的不必管,回韩府复命去!”
掌柜的忙笑问道:“这么说来,这铺子能开下去?那我这掌柜的还能再当了?”
香草笑道:“我早说过了,铺子还开,就仍由你来当这掌柜的。赶紧去招呼那些人莫再收整了,省得你一会儿费劲复原呢!”
掌柜的欢喜不已,急忙跑去前面堂子里招呼人了。张氏和香草又商议了一阵子后,这才各自起身离开了铺子。临走前,张氏拉着香草的手说道:“前些日子千合对你那样,你可别放在心上。她到底是个郡主,能没些脾气吗?脾气是大了点,爱拿下人玩,可心还是不错的。你只当她是妹妹,别跟她一般见识才是。”
香草开玩笑道:“我咋敢呢?还怕她发起郡主的脾气,拉了我去午门候斩呢!”
张氏笑道:“也不过是气话,她哪里真敢呢?对了,你没坐轿子来吗?蒙时那小子倒没虑到这一层?改天我送你一顶!”
“不必了,他倒是记着,只差明后天送来罢了。”
“那跟我同坐一顶,我送了你回去。”
“不必矫情这个了,我走着来,走着回去,也是一样儿的。”
“别跟我客气了,横竖我们路上还能说会儿话呢!”
香草知道张氏还想听她说说铺子的事,不好推辞便上了张氏的轿子。一路上,张氏跟香草说了许多话,像把平日里积攒着没说的话全都想一股脑倒了出来。临到了门口下轿时,张氏还拉着香草的手说道:“改天得空再跟你见一面,好好说道说道,跟你竟有些一见如故了,舍不得了呢!”张氏身边有个叫涟漪的陪嫁笑道:“想是舅侄有缘,隔房更亲呢!”
香草笑道:“我有个姨夫,十分投缘,也是姓张的,大概我跟张姓的人都有缘分吧!”张氏惊讶地笑道:“是吗?那可真是有缘分呢!回头问问你那姨夫家的宗谱,看是不是能连上宗的,兴许还能找到个本家呢!”
“行,回头一定问问。”
香草送了张氏的小轿离开后,这才回了院子里。季老三拿了张帖子迎上来对香草说道:“少奶奶,这是陆判司家送来的。”香草问道:“是啥东西?请帖还是拜帖?亭荷你看一眼。”亭荷接过帖子看了看说道:“是陆判司新得了个小子,发的满月酒帖子,上面写着请少爷家全福。”
“搁在那儿吧,等你家少爷回来了,递给他瞧一眼,”香草又问季老三,“我出门之后,有人来找蒙易吗?”
季老三道:“倒是有位少爷来过,只是小的记着您的话,不放他进去,后来他自己就走了。”
“认得是谁家的少爷吗?”
“不认得,像是没见过。”
“蒙易出去过吗?”“没呢,都待在房里。”
香草去婴儿房看了小布谷后,便往蒙易院子去了。走到房门口,她就听见了蒙易那烦躁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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