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如颜从来都不知道程文雪是这种说风就是雨的性子，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就好像她们有什么事不想让她知道一样。
不过，既然程文雪已经这么说了，沈如颜也没有什么好拒绝的，就应下了，却没往回走，穿过一条热闹的小吃街，抄近道，回到了一开始带程文雪来过的客栈。
仍是那个雅间，沈如顔只说让程文雪先等着，她唤小二过来点菜，就带着燕儿出了房间。
“文雪今天晚上很不对劲啊，燕儿，你可知道是何缘由？”
沈如颜以抄近道为由，特意带程文雪经过了一道最为繁华的小吃街，这条街上，不仅有很多程文雪在深宅大院绝对吃不到的小吃，还有很多姑娘家一见就会爱不释手的小玩意儿。就连刚刚跟着程文雪喊累了的知雨，也禁受不住诱惑，一边走，一边想方设法拖住时间，舍不得离开。
程文雪却是铁了心不再逗留，目不斜视，一心只往前走。
这对主仆，很不对劲。沈如颜不用猜也知道，一定有事情发生了。只是程文雪既然有心瞒她，自然不会告诉她事情真相。
“大小姐毕竟是姑娘家，多多少少是会有些不想让人知道的事的，小姐或许是多心了。”
多心了吗？沈如颜总有一种直觉，程文雪态度的陡变，一定和她有关系。不过既然燕儿都这样说了，她再追查下去，倒显得她多事了，仔细想想，或许燕儿说得也对，或许真的只是她多心了而已。
现在程文雪什么都不愿意说，就算她想弄清事实真相，也不能操之过急。想到这儿，沈如颜也只得将这件事暂时压在心底。
第七十八章 酒入愁肠气万丈 温润公子生事端
她是第一个察觉到知雨不对劲的，在知雨盯着对面的红袖楼望得脸色大变的时候，她就看到程文轩在那里了。。
本来，她也是极为气愤的，她家小姐这么好的人，他不珍惜也就算了，居然还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出这等侮辱小姐的事情来，真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可是，燕儿更加了解沈如颜的脾气，就算让她知道了程文轩做的事，她一定会为大局考虑，想办法替程文轩隐瞒，最后，吃亏的还不是她家小姐。与其这样，倒不如不让沈如颜知道的好，至少她的心里还过得舒服一些。。所以在程文雪和知雨两主仆千方百计地找理由分散沈如颜的注意力的时候，她一点也不想拆穿。
不过，她应该和里面的那位程家小姐通通气了，想必她们一定以为她家小姐看到程文轩了，万一说漏了嘴，可是弄巧成拙了。
燕儿如是想着，心中有了主意之后，才去唤小二上来传菜。
沈如颜仍退回房间，和程文雪知雨闲聊了些家常。
沈如颜刚坐定没多久，就听见一阵粗暴的敲门声响起，沈如颜正觉得不对劲呢，心想着燕儿怎么会这般没规没距，知雨就已经将门打开了。。一个抱着酒壶，喝得醉醺醺的公子推开知雨，踉踉跄跄，东倒西歪地冲进门来。
“慕容兄，咱们接着喝！”
这醉汉却不是一般的市井醉鬼，倒是一位偏偏佳公子，先不说他身上穿的那一身锦衣华服，就是怀里抱着的那一壶酒，也是上好的佳酿，一般人家的公子，哪能喝得起这种酒。
喝醉酒了的人，最是不讲理的，沈如颜忙将程文雪扶起来，保护在身后，免得被波及。
那人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酒，这时间，却是已经连站都站不稳了。只得扶着那张八仙桌。
男子仰起头。对着酒瓶，高吟起来。
“出不入兮往不返，平原忽兮路超远。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
闻言，沈如颜大惊，倒不是为这首豪气干云的诗，而是这熟悉的声音。
这不正是方家三少，方子墨吗！
沈如颜以沈哲翰的身份与方子墨有数面之缘，虽然大都是生意上的事，但两人却是颇为投缘，如果不是沈如颜碍于自己终究是女儿身的话，两人现下可能都已经义结金兰了。
沈如颜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披头散面，醉得一塌糊涂的，竟然是方子墨。不过沈如颜更担心的是，以她和方子墨的交情，他一定能认出她就是沈哲翰来，到时候这沈家二少的秘密课就瞒不住了。刚才方子墨披头散发的，以至于沈如颜只当他是误闯的酒鬼，不甚在意，谁能想到那个温润公子，居然会成为这样一副落魄不堪的模样。
沈如颜正在着急之际，就见方子墨指着她，疑惑地问道。
“哲翰兄，你怎么一身女人打扮啊？呵呵，你什么时候来的，来得正好，陪我喝酒。”
沈如颜浑身一震，最令人担心的事发生了。
第七十九章 野有蔓草零露潯』ㄖ忻烙裢蟹夹�
沈如颜一震，当即便呵斥道。。
“大胆登徒子，不仅不请擅闯，还敢坏我二哥名声，看我不找人撵了你去。”
沈如颜的话还未落音，那方子墨就已经缓缓地倒下去了。
原来是燕儿回来了，见有人在这里生事，随手抄了一个凳子，就将那方子墨打晕了。
“大小姐，小姐，你们没事吧。”
沈如颜摇摇头，转身安慰了惊魂甫定的程文雪几句，这时候，听到声响赶过来的老板忙命人将方子墨架了出去，并不迭地向沈如颜和程文雪赔罪。。
“算了，我们也没胃口了，燕儿，你留下来结清账目，我和文雪在外面的马车上等你。”
燕儿点点头，沈如颜微怒，带着程文雪，出了酒店。
二楼的窗台上，紧邻着沈如颜的那间雅阁内，纸糊的窗户被人推开，身穿玄色长袍的男子举着酒杯，靠在窗棂之上，目送着沈如颜她们登上马车。
夜色昏沉，逆着光，谁也看不清那男子的相貌。
红袖楼
宾客尽散，整间房子内，就只剩下程文轩和惜玉两人。。惜玉斟上一壶佳酿，身穿着上等的妖艳舞裙，显得风情万种。
“爷，惜玉敬您一杯。”
惜玉走近程文轩，软玉温香，靠近程文轩的身子，柔若无骨的素手托着酒杯，递到了程文轩面前。
程文轩心中一阵烦闷，不着痕迹地推开了惜玉。
“我已经让人帮你找了一栋宅子，就在城东，明天你就搬进去好好养胎。”
惜玉闻言，脸色却是一冷，但毕竟是久经风尘的女子，很快便恢复过来。
“爷何必浪费那个银子呢。惜玉愿意跟着爷，就算吃再多的苦，惜玉也不怕。”
程文轩自己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心中烦闷非常，又不好在惜玉面前发作。今日，他本来是有打算的，可是惜玉派人送过来的话，让他不得不匆匆赶来红袖楼。
惜玉居然怀上了他的孩子！
一度，怎想到她就怀孕了。他并不是怀疑惜玉，惜玉的初夜是他买下来的，人也一直是他包着的，就算给那老鸨天大的胆子，她也不敢让惜玉出来接客。他烦的是家人的态度。老太君那边还好应付，毕竟惜玉怀的是他程家的第一个孩子，顺利生产的话，还将是程家的长孙。只是沈如颜那边，他却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沈如颜看上去柔柔弱弱，内心却是刚烈得紧，他倒不是怕她对惜玉的孩子不利，他怕的是，他的罪状再加上这一条，她更难接受他了。
沈如颜向他提出交换条件时的情形，还历历在目。本来，他只是和沈如颜逞气，想他堂堂程家二少爷，怎容得一个女人如此轻视，只是后来相处久了，才发现沈如颜并不是他想象中的那种阴险毒辣，爱耍心机手段的女人。她就像是静水流深，表面上看，她没有什么长处，可只有长久相处才能一点点地体味出他的好来。
毕竟是要相处一辈子的人，他已经准备接受沈如颜了。谁想到就在他和她的关系刚刚有了些起色的时候，惜玉的事，横插进来，让他措手不及。
第八十章 郁郁春风度玉门 偷趁云雨种孽根
所以他才不得不命人替惜玉置办一处宅子，所幸这件事他知道得早，还未传扬出去，惜玉今晚，也办了梳拢会，宴请了红袖楼众位恩客，算是结束了她的青楼生涯了。。
“我留墨书在这儿，有什么事，你找他便是。明日搬去别苑之后，知会墨书一声就行，你这边也差不多了，我该走了。”
程文轩说着就要起身，却没想到惜玉扯出了他的袖子。
“爷，今日七夕，爷不留下来陪惜玉，也陪陪惜玉肚子里的孩子啊。”
程文轩拧拧眉，惜玉很是识相地放开了程文轩的手。。
“是惜玉逾矩了，爷恕罪。”
程文轩不喜欢和女人太浓腻的纠缠，这在风月场早就不是旧闻了，但凡和程文轩有过关系的女子，有哪个不是心有不甘，又不得不断得干干净净的。
不过，她惜玉不同。至少她还有一个孩子，只要她肚子争气，一举得男，还怕抓不住程文轩的心？
她在红袖楼摸爬打滚这么多年，什么样的男人她没见过，怎样做个讨男人喜欢的女子，一向是她最为得心应手的事。
“改些天我再去看你，今天晚了，你身子重要，早些歇着吧。。”
惜玉盈盈一拜，噙着笑，回着。
“谢谢二爷关心。”
程文轩赶回程府的时候，千儿正在门口守着，见他回来了，忙上前来迎接。
千儿本是他书房里的一位掌灯丫鬟，做事仔细，甚有主张。自芸香送到潇湘苑伺候沈如颜之后，他就让千儿做了他的大丫鬟，顶替芸香之缺。
“二爷，你可算回了。”
程文轩一边往门内走，一边问道。
“可是那些姨娘来找你问消息来了？”
以往芸香是他的大丫鬟的时候，每逢这些逢年过节的，府里那些姨娘就闲不住，不时派人过来打听他在哪房留宿。芸香想了个主意，将他去过那些院子都一一记录在册，若是轮到谁了，芸香就会提前告诉他一声，免得他的‘后院起火’。
千儿递上手炉，然后恭恭敬敬地回答着。
“二爷可是要循旧？按芸香姐姐的册子，您今晚该去大姨娘那里了。”
千儿提醒道，不时小心地观察着程文轩的脸色。
“今儿我还去潇湘苑，你别往外张扬。若她们再问起来，只说我回得晚，有些疲倦，就在鸣玉轩歇了。”
千儿点点头，说道：“那二少奶奶可要添在册子上？”
程文轩向来雨露均沾，绝不偏袒，这才让这些年来，三位姨娘都相安无事。她以为程文轩去沈如颜那儿，也只是因为照顾她是新人，故开口问道。
程文轩望着潇湘苑的方向，却是一脸苦笑。
“不必了，想她也不在乎这些。”
千儿点点头，她虽然很讶异于程文轩对这个新二少奶奶的态度竟是如此不同，不过也没有多问，只说了句“那奴婢就下去打点了。”便带着程文轩的话，回鸣玉轩去了。
第八十一章 鬓云欲度香腮雪 蛾冠轻衫衣带长
潇湘苑
沈如颜刚回来没多久，丫鬟们正在准备热水，忙了一天，多多少少有些倦累了，她靠在那张贵妃椅上，本想着看几篇诗章的，却没想诗文还没看几句，眼皮就在打架了。。她终究是受不住瞌睡的诱惑，歪在椅子上，进入梦乡。
程文轩推开门走进来，入眼的就是这样一幅美人酣睡图。
淡绿色的长裙有大半截掉在地上，袖口上绣着淡蓝色的牡丹，银丝线勾出了几片祥云，下摆密麻麻一排蓝色的海水云图，胸前是宽片淡黄色锦缎裹胸，或许是因为门开了，有些凉风扰了清梦，她身子轻轻转动长裙散开，这一动，竟如风拂扬柳般婀娜多姿。。
鬓云欲度香腮雪，蛾冠轻衫衣带长。她在梦里，宛如一荷在湖中，清波微漾，荷叶轻浮，景美在于动静结合，人之美亦是。不知道是不是沈如颜今日只着淡妆的缘故，这时候的她看起来，竟又多了几分妖娆妩媚。
原来，她不张牙舞爪却甜美安然的时候，是这般静好。
程文轩一时动了情，在沈如颜的身边坐下，因为准备沐浴，所以沈如颜放下了头发，现在青丝凌乱，有几丝更被风吹到她的额前去了。。程文轩替她一一将发丝从脸上拨开，然后解下身上的披风，盖住她的娇躯。
突来的温暖让她在梦中露出了微笑，她转个身，继续睡下去了，手中的书却在这时掉到地上，发出了一下清脆的声响。
这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程文轩朝沈如颜望过去，心想着这么大的声响，她定被惊醒了。
他们两人这种恬静的时光太少了！
程文轩不满地在心里埋怨了一句。没想到她竟是料错了，许久，都不见沈如颜有苏醒的迹象，反倒是睡得更熟了，轻轻的呼吸声从他身边传来，他竟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他捡起沈如颜掉在地上的书，轻轻排掉书上的灰尘，之间封面上只写着两个字。
无题。
喝！好有趣的书名。
程文轩来了兴致，退到一旁的竹席之上，靠着对弈的小桌，单手忖着头，轻轻地翻起来。
丫鬟们已经备好了水，燕儿刚想过来招呼沈如颜去洗浴的时候，却见芸香躲在门口，留半个身子在门外张望着什么。
燕儿走近，刚想问芸香在看什么，就被芸香捂住了嘴。
“嘘，别打扰爷和少奶奶。”
打扰？！
燕儿却是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情况才称得上是打扰，她探出头去，只见程文轩在竹席上翻着书，她家小姐睡得很熟，身上还盖着本该是程文轩的披风。
原来这就是芸香所谓的不要打扰啊，不过他们两人这样淡然相处的局面，还真是少见呢。
“等一会儿，水又该凉了。”
燕儿小声嘀咕着，她虽然也不忍心打扰两人相处，但现在时辰已经不早了，程文轩倒不碍事，可是她家小姐却还有一大堆的事做呢。
第八十二章 摇曳凉风幽梦 惊醒月心情浓
燕儿不大的嘀咕声传到了程文轩的耳里，他合上书，不想打扰到沈如颜的好眠，遂走出了房间。。
“你们在嘀咕些什么呢？”
“回姑爷的话，奴婢已经准备好热水了，正准备叫小姐过去洗浴呢。又见小姐正在睡觉，正商量着要不要叫醒小姐。”
燕儿恭敬地回着话，程文轩朝门里望了一眼，遂说道。
“不要去打扰如颜了，你们将我的衣服备好，我稍后就来。”
燕儿和芸香领命退下去了，程文轩复又回到了房间。。
走到半路，燕儿突然觉得事有不妥，遂佯装捂着肚子，说道。
“芸香姐姐，我肚子有些疼，就麻烦你去帮二爷准备衣服了。”
芸香望着燕儿很是痛苦的样子，关切地问道。
“没事吧？”
燕儿摇摇头，朝芸香摆摆手，就让她先去办二爷的事去。她自己则折回她家小姐的寝房，路过半开的窗户的时候，看到了令她分外吃惊的一幕。
程文轩居然抱着熟睡的沈如颜，将她轻轻放在床上，就像是对待一件很是珍贵的珍宝一样。。不仅如此，他一个少爷居然也肯纡尊降贵帮她家小姐脱鞋，甚至帮她盖好被子。做完这一切之后，他足足望了沈如颜有好大一会儿，才转身离开，出了房间。
燕儿真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二爷什么时候，变得这般温柔了。这还是那个动不动就喜欢发脾气，老爱惹她家小姐生气的二爷吗？
不过眼下，燕儿却是没有心思去想那么多，她跑进房间，将躺在床上，睡得正熟的沈如颜摇醒。
“小姐，小姐。”
燕儿叫了好几下，沈如颜才醒过来，她睁着朦胧惺忪的睡眼，问道。
“怎么了？咦，我什么时候到床上来的？”
燕儿忙将鞋子拿上前来，伺候沈如颜穿上，一边忙着，一边说着。
“刚刚姑爷来过了，是姑爷把您抱上床的。”
沈如颜闻言，心中一惊，抓住燕儿的袖子，语气中是掩藏不住的惊慌。
“我脸上的妆可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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