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的兵刃。在这样的环境中，要么就靠着心计和手段生存下来，要么就被人踩在脚下，郁郁而终。这便是大宅院的生存法则。可是无论是哪一种结果，他都不喜欢。
他希望他和颜儿的孩子，能够开开心心长大，不用再像他小时候那样，从小就被逼着学这学那。特别是当大哥离家出走，承担家族重任落在他一个人身上的时候，他不希望他的颜儿，变成大宅院里众多爬上高位，或者是被牺牲掉的女人其中的一位。以前是因为有着家主的责任在身，他没有办法选择，可是现在大哥也回来了。他终有一天，是要离家独立的。可是颜儿，他的颜儿，可否愿意跟着脱离了家族便一无所有的他。
她的心意，到底是如何？
第三百二十一章 开时似雪 谢时似雪（Ⅲ）
程文轩到底是因为这件事大受触发，回青城的一路上，都在考虑到底该如何向颜儿解释这件事情。
因一心赶路，从京城会青城的时间倒也只花了半个月。马车在程府门前停了下来。一排排的婢女和仆人已经在门外等候了。远远地有人看见他们的马车回来了，高声传递消息。
“老太君，老爷，夫人和少爷回来了。”
适才在马车内，老太君还在和身边的几个丫头商量，程府荒废了有一年多，肯定有很多地方需要打理。正想着要不要先去找一间客栈或者是寄宿在哪个世交人家里。等府中收拾完毕了，再搬回来。只是这次也算得上是他们离家最长的时间了，多少是有些想念的。就想着先回来看看，再做打算。没想到早就有人安排好了，连以前那些被遣散的仆人，也都一一找回来了。老太君由两个丫鬟扶着走下马车。随后便是程老爷，程夫人并几位少爷和一干眷属。仆人面前摆着的是三盆火炉。仍是那个管家。一向严肃的他，此刻也是笑容满面。向老太君躬身作了揖，才说起了吉利话。
“老太君，跨过了这个火盆，从此就大吉大利了。”
人老了，也就爱听几句吉利的话。老太君提起裙摆，抬脚便跨过了那个火盆。程老爷和程家的男人，都从右边的火盆跨了过去。至于女眷，则都跨过了左边的火盆。守着的仆人让开一条道来，让老太君走在最前面。仆人一个个跟在主子后面。倒也是一条长龙。门上的封条已经被揭下来了。大门显然刚被洗过。门前的灯笼都换的全新的。比他们出府的那会儿，打理得都要干净。进了府中，更是惊奇地发现一切都已经打理妥当，花园里没有一根杂草。池塘里没有一条死鱼。房间里见不到一个蜘蛛网。桌椅上没有丁点灰尘，就连被褥和放在柜子里面的衣服，都重新洗了晒了，铺叠得整整齐齐。本以为收拾房子会要十来天的时间，却没想早就有人把一切打点好了。
只有沈如颜和陈妙梦提前回来了。而有这个能力把所有的人召集起来，将这一切收拾得这般井井有条的，只有沈如颜。想到这儿，程文轩自然是欣喜的。颜儿果然还没有离开，遂开口问起了那个管家。
“这一切，可是二少奶奶吩咐的？”
老太君等人早就在心中揣度了。有能力做到这一切，又有这份心思的，只怕只有沈如颜了。
“我本来也以为是二少***吩咐，细问了那个将我们重新聘回来的人才知道。这一切都是大少奶奶吩咐的。”
大少奶奶，颜如念？众人的目光都放到了默默跟在程文武身边的颜如念身上，她自然也是不明所以，她吩咐的，什么时候，她这个当事人怎么不知道？程文武也是大惑不解，开口问道。
“念儿，你什么时候吩咐的，我怎么不知道。”
他的话语中，多少带着点惊喜。颜如念却连反驳的机会都没有得到，就被人抢了先。
“不再是颜如念了，她是如雪，沈如雪。我沈家失踪的三小姐。”
从众人身后跟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沈如庭。他早就接到消息，程文轩他们会在今天回来，故特意带了绸缎庄的掌柜——沈如颜交管程府家业的人来进行交接手续。不过他今日来程府，不单单是办交接手续这么简单。自从当年纵火案被破了之后。父亲和大娘一直都想将如雪找回来。而今日，他便是要带这个离家多年的小妹回府。
“如庭给老太君，伯父，伯母请安。冒昧打扰了。”
一一和程府的几个长辈请过安之后，他便径自走到沈如雪的身边。当初神似沈如颜的她出现在他的面前，他还费神了好长一段时间。原来她竟然就是如雪，自从纵火案水落石出以来，他的大部分精力都花在寻找这个失踪的小妹身上，却没想到他们竟然是早就见过面的。不得不说大千世界，机缘巧合之事何其之多。这兜兜转转之间，似乎又回到了起点。
“你说，念儿是你们沈家失踪的小姐？”
沈如雪却是有些畏惧，虽然回家是她一直梦寐以求的事情，但是一想到父亲已经将她从家族中除名，一想到二娘当年得意的嘴脸。她多少还是有些畏惧。也谈不上是怕，只是不知道，该以什么面目，回那个家。沈如庭从怀中掏出一封文书来，递给老太君。老太君看过之后，大吃一惊。将如雪叫到身边将那份文书递给了她。
“是的，当年的事水落石出之后，家父一直都对小妹感到万分愧疚，并多次派人寻找。后来才知道这世间居然有如此巧合之事，如雪竟成了贵府的大少奶奶。”
老太君也是诧异，一开始对她没怎么上心，所以也没怎么注意她。后来在她流过一回孩子之后，因多少有了些怜悯的心思，才发现这个大儿媳妇在很多方面都和沈如颜有相似的地方，无论是相貌，还是为人处事的乖巧。她本只以为只是缘份。老天让她同时拥有世界上最好的两个孙媳妇，没想到还有这层关系在。这一天震惊太多，老人家一时之间甚至都有点接受不过来。沈如雪看完文书之后，也是红了眼眶。这么多年的颠簸委屈，在见到这个为自己正名的文书之后，化为了滴滴热泪。五年了，她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回家了。
“如雪，大娘和爹都非常挂念你，等这边安顿好了之后，抽个空回去看看二老吧。”
沈如雪将文书攥得紧紧的，她的一个颔首，已经承认了他所说的一切都是事实，程府中，唯一不吃惊的，可能也就是早就知情的程文武了。见如雪答应回府，这桩事，也算是办完了，剩下的，也就是家业交接的问题了。
“还有一宗，这是安掌柜，这一年的时间内，贵府的家业一直都是有安掌柜在打理。二哥这次特意让我将他带来，就是想把程府家业完璧归赵。”
安掌柜捧出了三本厚厚的账本。一本是当初在接受程家家产的时候的盘点明细，一本是维护和管理费用明细，一本则是程家在田庄的土地，这一年之内的收成和其他产业收到的明细记录。账目非常明晰，一目了然。安掌柜所用的记账方式，不仅比普通的账房先生所用的方式简单明了。而且便于分段点对，便于核算。这让在叱咤商场数十年的程老爷都忍不住赞叹，若是他手下有人能够发明出这么实用的记账方式来，那人定会是他的左右手。真想不到，这沈家二少爷果真不是浪得虚名。更让他吃惊的，确是最后一本的盈余明细。他看完之后，脸色却是大变，连忙将账本递给老太君。老太君翻开之后，也顾不上雍容的气度，却也是大为震惊。众人不解，还以为是亏损得厉害了。却听得老太君问道。
“这便是这一年的盈余？可比得上我们以前两年的收成了。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早知道这个沈二公子，有这样的本事，他们只恨不得再在京城呆一年，照这个情势下去。他们明年，只怕收得更多。
“我们并没有做什么，去年的时候，雨水充足，大获丰收，才有这么好的收成。若是放在淡季，也是达不到这个数的。”
虽然安掌柜这么说，可是凡是经受过田庄生意的人都清楚，就算以往在旺季，也绝对达不到这个数，跟别提这里面记载的，还是扣除了轩辕斋等一些维护管理费用之后的剩余。以前听别人说起那沈家二少爷如何如何的厉害，只是因为沈家虽然在青城，也算得上是一个名门望族。一来两家生意类型大相径庭，素来没有什么生意往来。而来沈家是白手起家，到底是不如程府世代侍奉皇帝，颇受圣上青睐。所以比程府自然是要艰难一些。但是今日看到这本账本。程老爷和老太君才惊觉，沈府的实力，远在他们预料的之外。纵然财不往外露，纵然没有那么大的家业。但是每一份资源，每一份家产都比别人要利用得多，利用得足。沈府的底子，到底有多深厚，恐怕现在，谁也说不上来。
看来以后得多多去向沈家取点生意经了，老太君和程老爷这两位几乎成了一个行业泰斗的人物，也不得不承认现在这个社会，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沈如颜做生意的手段，程文轩早就见识过了。对此，他倒是没有多大关心，他只是有些失望。看到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本以为会见到颜儿。可是她去一股脑儿全把功劳给了如雪。后来想到还有家业的交接，至少他作为沈家二少爷，是要站出来的。所以还想着趁那时候，再和她好好聊聊。可是沈如庭却带着一个掌柜的出来，便把交接的事，给全权处理妥当了。
她当真是，再不愿意出现了吗？
第三百二十二章 开时似雪 谢时似雪（Ⅳ）
程文轩心中却是比谁都要清楚，既然是沈如颜在有意躲着他，那除非是她自己想通来见他，否则就这样要凭空找她出来，比登天还难。可是这一次，他甚至都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错，让她居然连面都不肯一见，就直接宣判了他的死刑。他们已经是名副其实的夫妻，到底有什么事是不能商量，非得离开才的解决的。而且，她这样不交代一声就离开了，留下来的问题，比之前的只会更多。
“二哥，姐去哪儿了？”
沈如雪借着送沈如庭出府的便儿，将他拉到一边，问起了沈如颜的情况。她虽然在一开始感到很疑惑，但是只要稍微想一下，便知道这一切是谁做出来的了。只有姐姐，才会这般为她。可是，姐姐的心意，到底是如何的，她却是不知情。她这样不说一声，抛下一切离开，让她就算是有着一份要帮助她的心思，也无从做起。故在家业交接完毕之后，特意自告奋勇来送沈如庭，为的就是想打探到沈如颜的消息。想知道她是否安好，想知道她到底是如何打算的。想知道一年不见，她是否安好，想知道她的这段姻缘，到底打算怎么走下去。
因沈如颜早就有吩咐，毕竟拿了她一匹价值连城的云锦，正所谓拿人的手短，但是开口的又是沈如雪，沈如颜最疼的小妹。若是不告诉她，又似乎说不过去，想了想，还是决定谨慎一些。
“这一两句话我也说不清楚，这样吧，等过几日你回去，我带你过去。有什么话，你自己问大姐便是了。”
沈如雪倒也通情达理，知道他不肯说，肯定是因为沈如颜吩咐过的，所以也没有再多问，只是却在想着什么时候，回沈府一趟，去看看姐姐。送走了沈如庭，沈如雪只身一人往内走去，在经过门房的时候，被守门人叫住了。
“大少奶奶。”
听得有人叫她，沈如雪回过头，却发现那守门人正拿着一封信，匆匆忙忙地跑到她身边，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之后，才将信交给她。
“这是刚刚送到的一封急信，这会子，几个仆人都去帮忙打点了。就劳烦大少奶奶顺便将这信带给二爷。也免得耽误了二爷的事。”
送信本来就是小事一桩，更何况她这么回去，势必是要经过潇湘苑的，故也欣然答应了。待接过信来一看，署名却是沈如铭。这倒是奇怪了，二哥不是刚刚才过来吗，大哥怎么又送信来。不对，早就听说大哥已经脱离沈府，自力更生了。那他做的一切，也就和沈府没有什么关系了。那他……？心中有着一个大胆的猜想，不过到底是没有擅自拆开程文轩的信件，但是他拆信，她在一旁看着，问问情况，不算是失礼数吧。
想到这儿，她脚下的步子加快了往潇湘苑而去。
田庄，叶宅
沈如颜怀孕，到底是比别人要痛苦一些，这最难受的就是孕吐，每天早上都要吐好大一回。吐过之后，人也精神萎靡，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劲儿来。自此，她更是府中上下的重点照顾对象了。她房间里的桌子上，各式各样的糕点都不曾断过。沈如铭现在的一副心思都在他的小外甥（女）身上。沈如颜的肚子都还没有凸起来，他就已经在张罗着要做衣服鞋子了。绸缎庄的绣娘听说之后，倒也是热忱。送了一大堆的衣物过来。沈如颜近两年之内，是不用发愁没有衣服穿了。小孩子的那些衣服鞋子，都已经堆满了她房间的壁柜了。见到这个情况，沈如铭又在考虑着要不要找木匠，再打个大一点的衣柜，由此又想到摇床，木马之类的小玩意儿。沈如铭却是乐此不疲。任凭沈如颜怎么劝都不肯听。可是沈如铭毕竟是种田的，哪里经得起这般消耗。若不是沈如颜在暗中，悄悄补贴的话，只怕就他那点家底啊，在这个孩子还没生出来之前，就已经被败光了。
怀孕这么大个消息毕竟是瞒不住的，很快便传到了沈府。沈夫人本想着过来陪着她安胎的，一来是叶宅虽然大，但是沈如颜这一入住，又聘了几个丫鬟。住着实在是有些挤了。二是若是她要住在这里，沈老爷也是必然要跟着过来的。偌大的沈府，始终需要个人看着，如庭年纪尚轻，经验尚浅。始终是有些难以撑起那吗大的场面来。再说了，这两个月都还不到，说安胎，也过分早了一些。她便只说过一段时间了，再看情况，若实在不行，就回沈府去安胎，这才算是把一干人等打发了回去。昭文知事得早，沈如颜身体不适，情绪不好，她就想着法子逗她开心。昭文一开始还是怯怯生生地跟着昭容，不过日子久了，也就熟练了，再加上沈如颜房间里，常常是点心不断，他也往这里跑得勤快了。因自己怀了孩子，到底是有了另一番感悟。对昭文，竟也生出了几丝怜悯心意。
这日正是晌午，沈如颜却是头一回有了胃口，故午饭的时候，多吃了一碗粥，以至于有些胀气。便由昭容陪着，在院子里走走，消消食。此刻已经到了初秋季节。晴空万里无云，阳光照在身上，还有些丝丝的暖意。空气倒也凉爽。一路走下来，心境也开阔了不少。自从怀孕之后，连日里压在自己心头的郁闷心境，终究是一扫而光。所以就提议去后园走走，就算花都开谢了。就算只是赏赏绿叶，也比窝在房间里强了。谁曾想在花园没走到两步，那种日日困扰她
的呕吐感觉又上来了。这哪里是沈如颜自己控制得了的，只能就近扶着栏杆，对着栏杆下面的那条小溪便是一阵狂吐。却是比任何一次都要来得厉害。昭文看着也吓呆了。举着一串糖葫芦，满嘴的都还是糖浆。此刻也忘了吃了，只是呆呆地望着沈如颜，见她呕得脸色苍白，神情极为痛苦。居然趁着程昭容不注意的时候主动趴上栏杆，对着沈如颜的额头就吹起气来。沈如颜实在是没有抬头的力气了，只是对着溪水中的倒影，看到那个小人儿，一脸严肃，呼呼地对着她的额头吹起。涎水甚至都滴到了溪水中。沈如颜不明所以，却也没有那么多的心思去追究缘由了。但是和昭文生活了这么长时间的昭容却是知晓的。她讲他从栏杆上抱下来。好心提醒道。
“昭文，娘是身体不舒服，不是受伤了，呼呼是没用的。”
原来这昭文每次在哪里磕着碰着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