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他的身份还敢和他谈生意的,大概也就只有她沈氏一人了。她的商人本质,还真是渗透到骨子里去了。
他在试探,程文轩也是在赌。赌他为之拼命的皇帝是个明君。赌他的白大哥还顾念着他们的结拜情义。
但是方子墨和许斌就不知道这两人葫芦里卖的那些药了,跟在程文轩身边,齐齐地跪了下来。无论是沈如颜,还是沈哲翰。于他们而言,都是不可多得的知己。在她以沈哲翰的身份行走于世的时候,他们就特别钦佩她的才华。眼下更是不用说了。一个女子,有这般才情,有着闭月羞花的容貌,却能做到不以色侍人。他们对她,可谓是早就打心眼里佩服了。
“好了,你们这样,不知情的人看了,还不知以为朕是怎么样不明事理的暴君呢。不过,程爱卿,这该罚的地方,还是要罚的。朕就削去你的爵位,至于你的夫人,则册封为正三品诰命夫人。朕看啊,全天下也就只有沈氏治得了你了。”
这倒是天底下的一桩奇事了。相公被削去官职,而妻子居然被封为诰命夫人。比丈夫的身份平空高出一大截。那以后这妻子是打不得,骂不得。就算不是什么河东狮,程文轩这个妻管严的名声,只怕就此得坐实了。程文轩对此倒是很疑惑,他倒不是介意沈如颜的官职比她大。那不过是个虚名。也就领得几两朝廷的俸禄,但是圣上对如颜不是恨之入骨吗?如颜在京城的事,他也从睿王口中听说了。他不仅没罚她,居然还赏她。这圣心难测,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其余的人也是一头雾水,虽然不知道皇帝和沈如颜结了什么梁子,但是自从他将陈妙梦和紫湘不远千里送到攀州的时候,关于沈如颜得罪皇上的传言早就流传开了。而且诚如圣上所言,程文轩和沈如颜犯的,的确是欺君之罪。他不仅不罚,还赏?更何况还是正三品诰命夫人。放眼整个辰国,能比沈如颜官职大的女人,没剩下多少。
“程爱卿不是说一切都是你犯下的事吗,虽然你我不言,但是沈氏在平定战乱一事上,立下奇功。论功行赏,自然不能落下了她。”
的确,只要封赏的文书一道青城,就等于是为沈如颜正名,有这一方圣旨在手,就算有人心有疑窦,也没有人敢质疑皇上的圣旨。想通了这一点,程文轩却是已经磕头谢恩了。方子墨和许斌这才回过神来,也连忙跟着谢恩。
殊不知刘宸辕此时却在想着,皇宫里要不要时不时举办几次宴会,让沈如颜这个颇有意思的女人进进宫。这宫里要是多了一个女人和他谈生意,会不会有趣得多。
当然,这只是他心中的小秘密,可不能让程文轩知道,觊觎他的妻子。他的功夫可远在程文轩之下,真打起来,一点胜算都无的。
“众位爱卿平身。程爱卿已经说出了心中所想,不知道许爱卿和方爱卿还有什么愿望,只要是朕能够办到,而又不是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朕都会尽力满足两位爱卿。”
不知是不是受到了程文轩的鼓舞,方子墨,居然刚站起来不久,听到他这么说,又屈身跪下去了。
“请皇帝帮臣赐婚。”
赐婚?皇上没想到一向斯斯文文的方子墨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来,但是赐婚好歹是成人之美的好事,他也乐得做月下老人。故想也没想便答应了。
“方爱卿都开口了,朕又怎么能不满足爱卿的愿望。不知道是哪家姑娘抓住了方爱卿的心,居然让爱卿开口请求赐婚。”
方子墨复又行了一记叩拜礼,这才回答道。
“回禀皇上,正是那程家大小姐,程文雪。”
“程文雪?她不是已经……难道她和沈氏一样。”
可是明明叶立辉连同仵作的证词,一并已经将案宗呈给他了啊。他也看过了,程家大小姐是吞金自杀。没有他杀的嫌疑。若是假死,那便真的是欺君之罪了。
“程家大小姐蕙质兰心,她在世之时,臣对她便早已倾心,无奈造化弄人。臣只想,若是生不能同住,死若是同穴,也不枉此生了。”
“又是痴情种一个,罢了,罢了,居然你都这样说了,朕就满足了你这个愿
望。明日便命人拟定赐婚圣旨,你带着圣旨去义庄领回程文雪的遗体吧。”
方子墨练练点头致谢,刘宸辕只是觉得这一日倒是过得蹊跷。这连着下了两道圣旨。一道是让已经‘死去’的人‘回生’。还有一道更离谱,居然赐了一桩冥婚。他的这几个结拜兄弟,做的事,当真是一件件都注定了要惊世骇俗的。
等皇宫里的事处理完毕,程文轩回到别院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刚踏进家门,就见老太君正在大厅等着他。却是一脸的严肃,还有老爷,夫人,二夫人都一并端端正正按次序坐着,这样的场面,这样的阵势,还是两年前,他错过了沈如颜归宁的日子才有的。他又犯了什么错。大家摆了这么大的阵仗等着他。
“奶奶,爹娘,二娘,大哥,大嫂。”
程文轩只得硬着头皮踏入大厅,一一请过安之后,才惊觉墨书居然也在,只不过确实畏畏缩缩地站在大哥的身后,见他进来,除了一个自求多福的表情,似乎有什么话想要提醒他。却被老太君一个严厉的眼神便吓得连忙低头,不再看程文轩了。
“轩儿,你和颜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颜儿失踪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若不是青城有人来信,说颜儿在青城失踪了。你还要瞒我们到什么时候去。”
皇上体谅他们担心程文轩和程文晟两兄弟的心情,所以前线的事,他都允许沈老爷和老太君了解一些情况。沈如颜在前线的事,自然是瞒不过他们。至于为什么那本来应该死去的儿媳,突然间起死回生,还跟在程文轩的身边,更是平定了一场战乱。那都是程文轩后面回青城复命的时候,一一向他们解释清楚了的。本以为见两人这般的发展,不会再有什么问题,谁曾想,他们这悬着的心放下来还没几天,就传来了沈如颜消失的消息。一追问墨书才知道,这竟然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这无疑是在火上浇油,特别是老太君。更是生气了。所以才摆了这么大个阵势,就是想当着这么多的人,问问他到底做了什么让沈如颜伤心的事。逼得一向稳重大方的沈如颜居然会选择自己失踪。
青城有人来信?程文轩很快便知道是谁了。陈妙梦,他还有一大堆的帐没和他算呢,她居然又敢犯事。和陈妙梦算账一事,还是得回到了青城再说,至于眼前,先把奶奶安抚好是正经。
“奶奶放心,我和颜儿好得很,没出什么事。之所以不告诉奶奶,就是怕您担心。颜儿会这样做,孙儿也不明所以。至于她到底是怎么想的,等回到青城,一问便知。若真是孙儿的不是,孙儿任奶奶责罚。”
来信中也就说了沈如颜甩开照顾她的丫鬟,自己失踪了。至于她为什么这样做,也的确是没有交代。再说了,毕竟在京城不比在青城。就算是真的要罚,也得留着到青城再说。只是沈如颜一个人在青城,陈妙梦自然是指望不上。若是真的下定决心离开了。又去哪里找她。老太君正担心的也是这一点。她这个孙媳妇,神通广大。若是真的不愿意再做这个二少奶奶,只怕也没有谁能够将她找得出来。
“那你可知颜儿现在何处?”
“颜儿极为孝顺,想必不会离开青城多远。我已经在派人调查了,一有消息,定会第一个告诉……。”
岂料这个时候,居然有一个异样的声音,钻了出来,打断了程文轩的话。
“这种不识礼数,不安于室的儿媳,不要也罢。”
第三百二十章 开时似雪 谢时似雪(Ⅱ)
说出这句话的,居然不是一直心直口快,常常闯祸的二娘,而是他的娘亲——程府的大夫人。这也是程文轩会瞒着众人的原因。他就是怕……,连一向和如颜不和的二娘都没说什么。娘亲怎么?
不仅是程文轩,就连老太君和程老爷也没想到说出这番话的,会是程夫人。毕竟沈如颜在程府做二少奶奶以来,进退有礼,处理事情也是相当到位。对这样的儿媳妇,她应该是非常满意才是,怎么还会巴不得就这样把她赶出去。
“姐姐这话就伤人了。所以说啊,隔了一层血缘关系,还是有区别的。”
这次开口的,自然是忙着落井下石的程二夫人。不知情的人听到这句话,还以为是在说程夫人和沈如颜之间没有血缘关系,所以程夫人才这般狠心,恨不得将她逐出府去才痛快。但是几个知情的,就不这么想了。
只见老太君听了这话,脸色苍白。几个丫鬟连忙将她扶住,才不至于让她昏过去。程夫人阴沉着一张脸,要赶沈如颜出府去的话,倒也是再也不说了。程老爷似乎被人戳中了痛处,脸色比程夫人还难看,居然还带着一点悲戚。老太君明显已经有了要昏厥的迹象,程老爷这才呵斥了二娘几句。但显然心中确实有些认同二娘的话的,比起生气,更多了一些悲戚。程夫人这次是自己揽祸上身,倒也识趣地自己扶着老太君退下去了。沈二娘好不容易扳回一局,却是非常得意。程老爷也无心再追问沈如颜的事了。满腹心事地回自己房间去了。在场的,唯有同样是心事重重的程文武和一脸狐疑的程文轩和沈如雪。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蹊跷。二娘那句话中,绝对是有弦外之音。到底是什么事,让老太君如此失常。就连喜行很少露于脸上的程老爷,也是一脸的悲戚。这个情况,自打程文轩记事以来,还真从未发生过。
“大哥,怎么回事?”
程文武似乎知道些什么,这是沈如雪和程文轩两个人都有的认知,被所有人的集体反常弄得云里雾里的程文轩只得追问着他。但他只是一味地让他不要多想。说是没有什么是。便也不顾他万般阻拦,径自带着沈如雪回自己房间去了。看着众人一个个离去的背影,程文轩更加嗅到了不寻常的味道。他们一定有什么事瞒着他,一定是。也不顾自己刚刚才侥幸逃过一劫。他却已经在费神要怎么着才能找出这其中的内因来。
对了,整个程府上下,嘴嘴不紧的人,便是二娘,只要找到她一问,稍稍说两句好话,要知道什么,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
别院后园
“爹。”
程老爷不习惯睡早床,故一大清早就起来了,对着后园走神。这后园相较于程府的花园来说,简直不值一提,但他就是看得入迷。心中也不知道在想哪一年的成年旧事。而程文轩,在去过他的房间却扑了个空之后,才找到这里来。但见他这副走神的模样,只得开口唤了他一声。
“轩儿?这一大早的,可是有事。”
程文轩一脸凝重,看着自己的父亲。两人之间,倒是头一回这样子谈话。
“爹,二娘已经将一切都告诉我了,但是我想听爹你告诉我事实。”
程老爷叹了一口气,和昨日一样,心事重重地望着远方。有一段成年往事即将被揭开,他心中藏得最深的秘密,也即将展露在世人面前。程文轩知道在这个时候,不该打扰。遂干脆保持沉默。做一个安安静静的听众。
“红荷果然还是瞒不住事,也罢,这件事,你早晚都会知道的。是的,你的生母并不是你现在的娘亲。在修建佛堂之前自缢的……我的三夫人。她才是你的生身母亲。”
这个消息对程文轩来说,当真是用五雷轰顶来形容一点都不过分。他只是知道大家有事情瞒着他。也曾去找过二夫人,岂料到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能套出来,连一向大嘴巴,什么事都敢说的二娘也会有害怕说的事情。他更觉得生疑了。想了一夜,还是觉得情绪波动最大的父亲应该最能套出话来。所以这才大胆使出了这一招虚与委蛇。没想到探听出来的,居然是这么惊天动地的消息。
难怪全家人都知道,独独瞒着她。难怪昨天二娘的一句话,让所有人都脸色大变。难怪爹会一直魂不守舍。父亲独宠早就三姨太不是什么秘密。就算老太君再怎么压制消息,就算她已经过世了那么多年。关于她的事情还是向传说一样在府中到处流传。他从小到大,就听惯了关于父亲当年是如何为了一个女人差点于整个程府决裂。说那个女人生得如何绝色,就是不苟言笑。也牢牢地抓住了父亲的心,三千宠爱在一身。只是没想到,一向只当作故事中人物来看待的人,居然又是他的母亲。这个消息,让他连着退了几步,若不是身后有个柱子,只怕他就这样倒下去了。
沉浸在过去的程老爷没有注意到他的失态,自顾自地说道。
“她的死都怨我。我知道她不喜欢我,会同意嫁给我,完全是因为我向她提出的一笔交易。她家境贫寒,在府中本来就不怎么受待见,再加上我的疏忽,她是因为为了母亲的病才答应嫁给我的事,很快便传开了。府中之人,对她无不指指点点。再加上她不善言谈
,常常就呆在自己的院子里。老太君对她,向来是颇有微辞。她从不肯和我多说一句话,府中她没有一个知心的人。常年下来,终究是憋得百病缠身。特别在生下你之后,更是不爱说话了。尽管我想尽办法想帮她补身子,可是她心里有结,仍凭我再怎么弄。也是束手无策。看着她那样行尸走肉地活着。我那心里,也揪着难受。她这个样子,老太君不放心她带你,就让奶娘将你抱到了大房里。而这个时候你的外婆死讯又传进她的耳中,她就……。失去了生活支柱的她,最后……。其实她的死,我怨不了任何人。因为最难辞其咎的人,正是我自己。一切都是从我强留她在我身边开始的,我以为,将她娶进门,给她锦衣华服,最好的生活。便是对她的好了。谁曾想,我在将她带进门的那一刹那,就已经把她逼上绝路。”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程文轩没想到,他的父亲,一向威严无比,高高在上的父亲。居然会当着他的面,落下泪来。他果然,对那个他从未见过的生母,是动了真感情的罢。
这个消息,虽然让他感到震惊,只是到底是从来都只闻其名,不见其人。除了一份血缘。要说情分,还没有和他现在的母亲——程夫人来得亲密。反倒是见父亲对她的真情流露,颇受了一些感触。
“你也别怨她,哪个做母亲的不疼自己孩子的。你被人抱走了之后,她也时常一个人流泪流了好多次。她心中有气,有苦。只是不敢说出来。这才逼得自己走上了绝路。也别怨老太君,她会这么安排,也是为了你着想。只是,她始终是你的生母。她过世的时候,唯一还念着的,也就是你了。以后有时候,去她的坟头看看,说上几句话,也算是尽一场孝心吧。这终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对外,也别再说起了。红荷那边,我自会去说。你现在的母亲,到底……。”
他说出这番话的时候,眼泪已经没有再落了。仍复变成那个严肃的一家之主。神色也终究是如常。程文轩知道自己在某一天,终究也会变得和父亲一样。纵然心中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但是表面上一定要是平静无波。
不过他也着实没想到,这么多年,一直都生活在众人口耳相传的故事中,他甚至连名字都不曾知道的女人,居然就是他的生身母亲。而且还是又是一个在深宅大院中被活活逼死的女人。从小到大,府中这样的事还少吗?就算没有任何人做错,就算没有谁是存心在害谁。流言,深宅大院带给人的那种窒息的感觉。失去自由的无奈。和被人遗忘的悲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终究变成了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兵刃。在这样的环境中,要么就靠着心计和手段生存下来,要么就被人踩在脚下,郁郁而终。这便是大宅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