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里话外的意思便是若是没有卖身契,她是不会要人的!
顿时,别说葛皮氏,便是连上首的老太太都愣了愣。目光锐利的瞪了若兰看,似乎不相信这话会是若兰说出来的。
见众人都怔在那,若兰眉眼眨了眨,一脸忐忑的看了她们道:“可是侄女说错什么了?”
“你当然错了!”钱氏首当其冲,恨声道:“你姑母好心替你操心,你不说句谢谢的话,反而摆出这样一副不要脸的作派来,怎么,你真当你现在就是杜家的新媳妇不成?”
这话委实说得难听!
若兰当即便红了眼眶,眼泪一滴一滴的往下落,便哭,便轻声道:“孙女原不知道我们家规矩与别人不同,陪嫁的妈妈身契是要留在自家人手里的,现如今祖母说了,孙女便知晓了。还请祖母不要怪罪孙女。”
钱氏气得眼前一黑,什么叫她们家的规矩与别人不同!
86出阁
农历二月二龙抬头。
这一天,京都家家户户焚香设供祭祀龙神,祈求雨水普降,消除虫害,五谷丰登。
谢家大太太柳氏忙得像个陀螺,除了安排设供祭祀之事,还要分出心思来筹备若兰的出嫁,再有三天,便是若兰的出嫁日。
自那日若兰当众拂了老太太的脸后,柳氏对若兰越发的不敢大意。
在谢文珠当从将雷婆子的卖身契交与若兰后,钱氏便是再跋扈专横,也不得不将葛皮氏的卖身契交与了若兰,但却说了一番很是严历的话。若兰在收了葛皮氏的身契之后即便钱氏话说得极是难听,她由始至终却都是笑容温婉,仿似钱氏不是在打她的脸,而是在真心教导与她。
之后,便是陪嫁丫鬟的事。
除却锦儿和黄婵这两个她自己的贴身丫鬟,钱氏又将她屋里的翡翠指给了若兰,加之柳氏前安排在若兰屋里的阿宝,和葛皮氏借由银珠的手送出来的小姑子滟滟,若兰便有了几个陪嫁丫鬟,比起旁的人家许是差了些,但对如今的谢府来说,却是够隆重了!
二月初五。
谢家张灯结彩披红挂绿,合府欢庆嫁女儿。
午膳用过后,谢文珠和伍氏去了若兰的屋里,一人指挥锦儿检查若兰要带过去的贴身用品,一人坐在花厅里陪着来恭贺的族亲女眷说着话。
“怎么没看到司家的人?”族里的一个族嫂轻声的问着伍氏。
照理司家也算是若兰的外家,今天是若兰出阁的日子,应该来走动的。但姨太太华司氏在知若兰另定了亲后,寻了个日子找到了重病在床的司英秀狠狠的骂了一顿,只将个司英秀气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就此闭了眼。
司家的两个舅兄,受了华司氏的挑唆,也只是送了份过来,寻了个借口没来。
此刻听得族里有人问起,伍氏笑了道:“许是家中有什么重要的事,来不了吧。”话落,看了族嫂发间的钗子,轻声道:“嫂子这根钗子好生别致,哪家银楼订制的。”
顿时,便将话题转移到了京都现如今时兴什么样的衣裳和首饰上。
屋子里忽的便响起方婉蓉脆脆的话语声。
“大表姐,你这身嫁衣可真好看!”
伍氏等人便知晓这是若兰换好嫁衣了,于是,大家便笑着去了内室看换上新嫁衣的若兰。
长高不少的若兰穿上大红绣缠枝牡丹的嫁衣坐在临窗的大炕上,明艳照人。身上的牡丹图案随着光线的强弱不同,变换着色彩,当真是美轮美奂。
“哎呀,真是好看。”
人群里发出一片赞叹声。
若兰娇羞的低了头。
便有人开始打听若兰身上的这绣艺。
锦儿和黄婵应付着那些太太,媳妇们。
门口一张娇艳的脸一闪而过,眸子间满满的是浓浓的羡慕和嫉妒。
很快吉时便到了,由全福人像征性地梳了三下头,喝了莲子百合羹,天色就渐渐暗了下来。
又陆陆续续的聚集了一些族中的女眷,坐在了若兰的房里。
大家都夸着新娘子雍容华贵,一看是个有福气的命。
远处隐约有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传来。
不知道谁扯着嗓子吼了一句:“花轿到了,花轿到了!”
若兰屋子里很多女眷都争先恐后去跑出去看热闹。
伍氏和谢文珠留在屋里,急急地帮着若兰做最后的打点。
雷婆子和葛皮氏帮着二人打下手。
若兰到还好,因着知晓江惟清是个怎样的人,这府中又不曾有她割舍不下的人和事,心情可谓平静的就如同是即将出去逛庙会一般,紧张之中略带一点小小的兴奋。
把个伍氏和谢文珠看在眼里,只笑道,她是个心宽的!
很快便有小丫鬟跑了进来,兴奋地道:“大姑爷好大方啊,赏的全是二分银子一个的银锞子,洒了整整快有一箩筐了。”
伍氏与谢文珠相视一笑,两人不而同的松了一口气。
虽说人是她二人相看过的,但必竟只是一面,很大程度上,她们其实是迫于无奈只能矮子里拔高子。现如今看着这杜德元的行事作派竟是还没进门便替若兰做起了脸面!心里真可谓是百感交集。
锦儿上前打赏了小丫鬟一个封红。
外面传来喜相逢的鼓乐声。
有小丫鬟兴高采烈地跑了进来:“大姑爷的花轿进了门。”
伍氏和谢文珠便紧张地嘱咐若兰:“快,抓紧时间看看,还有哪里遗落的!”
她们俩这一紧张,底下的丫鬟婆子又是手忙脚乱了一番。
又有小丫鬟跑进来报信:“大姑爷家的娶亲太太过来了。”
全福人忙迎了出去,和杜家的舅奶奶笑吟吟地寒暄了几句,就进内室,和伍氏等人客气了几句,全福人和丰大奶奶扶着若兰去了花厅。
杜家接亲的,谢家送亲的,带有两家的鼓乐都拥挤在花厅内外。花厅里嘈杂喧嚣。
若兰一眼就看见了穿着身大红色吉服的江惟清。
那鲜艳夺目的颜色,映衬着他白瓷如玉的面庞像落雪般无暇,一对漆黑如墨的眸子,似两汪千年的山泉,纯澈中带着隐隐的欢快。
若兰怔了怔,但很快眼底又生起一抹欢笑。
这样的江惟清,是她所熟悉又陌生的,但不任怎样的情绪也掩饰不了她此刻淡淡的欢喜。
欢喜着他鹤立鸡群的夺目丰姿,欢喜着他对周围人注视在他身上的目光淡淡拒绝以及隐隐含蓄的笑容。
若兰思忖着,耳边已传来全福人的低声嘱咐:“该辞别父母了!”
她忙收敛了思绪,恭恭敬敬地给重新梳洗一番,看上去饰容整齐。神色温和的对坐在上首的谢弘文安安静静的磕了三个头。
谢弘文看着大红嫁衣的若兰,神色有些复杂,“很快,他便扰下那抹复杂,开始说训教之话“往之女家,必敬比戒,无违夫子……”
若兰的心情是复杂的,透过低垂着的大红盖头,她只能看到谢弘文一角紫色宝相纹花的袍子,耳边是谢弘文敦敦之语。
他是她的父亲,那个曾经待她如珠如宝,呵着护着的男人!
然此刻,他的眼里心里没有不舍,没有痛惜,有的只是一种攀上高亲的喜悦。有的只是要求她这个女儿要如何的敬顺夫媳孝顺公婆……若兰慢慢的敛去眼中的酸涩,目光微动,落在了眉梢微挑,唇角轻抿的江惟清身上。
从此后,生命中那些好的坏的,拥有和失去的,随着她跨出的步子,都统统抛弃吧。她会有自己的家,有自己的孩儿,有她愿意用生命守护的人和事!若兰的唇角绽起一抹浅浅淡淡的笑。
渐渐花厅里寂静无声,只剩下谢弘文还在长篇大论。
站在谢弘文身后的谢景明扯了把谢弘文的袖子。
谢弘文这似才突然惊醒过来,连忙快速的说了几句话,便结束了这异样的气氛。
最后是全福人打破了这寂静,“新人快上轿了,莫要误了吉时。”
一时间花炮齐响,锁呐震天。
柳氏对着身侧的大公子谢景征道:“快背了你大妹妹上花轿。”
若兰匍匐在谢景征背上时,看到了站在柳氏身侧,一脸冷霜的若芳,若芳紧紧的攥着若英的手,一对大而圆的杏眸中,冷意比去年冬天最大的那场雪还要冷上三分。
此时的杜府,宾客盈门,人声鼎沸。
杜宜站在正厅和来观礼的亲朋友好友寒暄着,脸上笑却明显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又迎了一拨客人后,他抽空低声问着身侧的小厮,“姑太太还没来?”
杜家一共二房兄弟,一房姑娘。且都是同胞所出!
二房杜时任翰林院编修,是个正七品的京官,而杜家的姑奶奶,杜慧则嫁进了瑞郡王府,虽说只是庶子,但皇家的龙子凤孙,便是小娘养的,那也比寻常百姓人家正经夫人养的珍贵百倍。
且这位姑奶奶还颇得了瑞郡王妃的亲睐,原说是妯娌难个相处,可她这个庶媳妇与正经的王妃却是处得极好!
只不知是何故,杜慧对二记的几个侄子侄女都很是欢喜,便对大房杜宜膝下的子女很是冷淡!今儿长子娶亲,若是这亲姑姑不来,面子可就丢大了。
就在杜宜要催着小厮再去使人请时,有婆子急急的走了来。
“老爷,姑太太来了。”
“夫人呢?”杜宜急忙道:“快请了夫人出来陪姑太太。”
婆子笑呵呵的道:“夫人这会子已经出去迎姑太太了。”
杜宜这才松了口气,对婆子道:“告诉夫人,好生应酬姑太太。”
“是,老爷。”
婆子这边才退下,便有下人来回。
“老爷,花轿到了。”
杜宜连忙带着小厮去了正堂。
跨过火盆,射了轿空,若兰抱着宝瓶下了轿。
拜过天地,新人由傧相和全福人送进了新房。
送亲的伍氏被安排到别的地方歇息,若兰这边的全福和男方的全福人一起,将她和江惟清送进了新。
压襟、撒帐、挑盖头,笼笼杂杂一番下来,若兰终于将一张敷满白粉的脸露了出来后,却看到江惟清漆黑的瞳孔紧了紧,似是被吓了一吓。
由不得便偷偷的抿了嘴笑,她当时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的脸时,吓得不比他轻!
喝了交杯酒,吃了子孙饺江惟清便去了正堂敬酒,若兰则盘腿坐在了炕上。
她的身前围满了看新娘子的杜家女眷。
87新妇
丰大奶奶与全福人与若兰说了会儿话,便退了出去。
屋子里顿时便静了下来。
若兰开始抬头打量这间屋子。
墙面是新糊的大白,被四处挂着的大红绸帐映得一片淡淡红光,东边案首上两枝大红喜烛高高燃起,屋顶,镶着蓝绿色八宝图案的承尘,地面铺的青砖幽幽深光中整洁异常。这屋子似乎从前没人住过了!
若兰这边还在打量,耳边响起小丫鬟软软糯糯的声音,“姑爷,您回来了!”
江惟清淡淡的“嗯”了一声。
若兰抬头朝屋里的锦儿和黄婵看去,锦儿往前一步,轻声道:“是滟滟。”
若兰挑了挑眉头,唇角掠过一抹讥笑,压了声音道:“葛妈妈呢?”
“葛妈妈和雷妈妈去姑娘的嫁妆房里了。”
耳听得门“吱嘎”一声轻响,若兰连忙正襟危坐。
面色微酡的江惟清带着几分酒意走了进来。
“公子!”若兰含笑与他打招呼。
江惟清秀致绝佳的脸上绽起一抹浅浅的笑,一对似溢着流光的眸子朝若兰看了过去,“饿不饿?”
若兰摇了摇头。
江惟清见她一直盘着腿坐在那,不由便有些意外,清亮的眸子里有着淡淡的不解之意。指了她白得比墙还要白三分的脸,犹疑的道:“你不洗洗?”
若兰“噗哧”一声轻笑,这一笑,她感觉好似有簌簌的粉掉了下来,鼻子痒痒的,她连忙抬手捂了捂鼻子,喊了锦儿黄婵上前,打水侍候她梳洗。
江惟清则避到了净房,管自己洗漱去。
等他从净房出来,若兰已经将脸上清洗干净,乌黑的发编了个大辫子垂在脑后,身上的大红嫁衣也换成了桃红色的中衣,锦儿正在整理着大红喜床上的被褥。
这个时候若兰才真正感觉到了一种紧张,她有些怔怔的瞪了脚下的青砖,连锦儿是什么时候出去的也不知道。
直到耳边响起一声清冷磁性的嗓音,“早些歇息吧,明天一早还要祭祠祖宗,给长辈见礼。”
若兰点了点头,眼见江惟清已经走到床边掀开被子睡了上去,她不由便怔了怔,照理,她应该睡外面的,这样方便晚上他渴了要喝茶随时好侍候。但瞧这形势,江惟清这是打算睡外面了。
若兰慢腾腾的走了上前,江惟清见着她有些僵硬的动作,眼角滑过一抹笑,收了收身子,往边上侧了侧,让若兰爬了上去。
两床薄被,一人一床。
待她躺好,江惟清抬手放了床上的缦帐隔断了红烛的灯光,看了眼她因为紧张如蝶翼的眼睫,轻声道:“睡吧。”
“嗯。”
若兰应了声,虽说眼睛是闭了上了,但哪里睡得着。
他身上淡淡的冷香和着清清爽爽的男儿气息,扑天盖地的往鼻子里涌,她一边忐忑着,一边祈祷着自己早些睡着。
脑子里却像是进了水的油锅,翻腾个不停。
满满的都是江惟清着大红喜服芝兰玉树的样子。
“怎么睡不着?”
若兰霍然睁了眼,顿时便撞进一对似寒星般的眸子里,她顿时便僵在了那。思绪一片茫然。
“那我们说说话吧!”江惟清翘了翘唇角,抬手替她掖了掖被角,翻身看着帐顶的大红喜帐,轻声道:“这宅子是父亲回京都后新置的,后面是上房,花园在东路,下人什么的都在后罩房……二弟住在外院的毓意轩,二位妹妹住在东南角的瑰意阁里,西北角的凝霜阁住着骆姨娘和徐姨娘。”
若兰将江惟清的话记在脑海里,脑子里一边照着他的话画着地图。
“父亲和太太则是住在上房的鹿鸣轩。”江惟清顿了顿,轻声道:“母亲……”
若兰听得江惟清话中一紧,想了想,将手伸过棉被握住了江惟清垂在身侧的手,她感觉到那只手似是僵了僵,但很快便紧紧的握住了她的手。
“母亲也在西北角,但她那里是处小佛堂,我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她了。”
“明天你便可以看到她了。”若兰想了想轻声道。
江惟清唇角却掠起一抹涩笑,摇了摇头,眼角的余光觑到若兰眼里的满满痛惜,叹了口气道:“但愿吧。”
他之所以不跟她解释这屋中的人和事,是因为他已经在她的目光中看到了了然。想想也是,往前几十年也没发生过这种停妻再娶的事,这样轰动的事,她又如何能不知呢!
江惟清又向若兰介绍了二房及那个高嫁进瑞郡王府的姑姑杜慧来,若兰仔细的听着,将一些认为重要的信息都记在了心上,渐渐的便在他清越如水的声音中睡了过去。
睡梦中,若兰好似觉得胸口压了块巨石,闷得她喘不过气来,下一刻,一种撕裂的痛,顿时将她从睡梦中惊醒,这一醒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两人已经睡在了一起,此刻,江惟清正浑身僵硬的覆在她身上。
身上那种被充斥生生被撕裂的痛,随着她的清醒越发的明显。若兰深深的吸了口气,抬手便要推开身上江惟清,“痛……”
“乖,忍一忍,很快就好了。”江惟清一边说着话,一边低头亲吻着她的脸,浅浅淡淡如春风拂水的吻从眉梢到唇角,从耳畔到脖颈。一边亲着她,一边轻声道:“乖,你放松下来,你这样,我快被你夹死了!”
若兰吸了口气,强自放松自己紧绷的身子,慢慢的去适应那撕裂的痛。
江惟清吸了口气,他将埋在若兰脖颈处的脸微微抬起,目光灼灼的看着双眼迷离的若兰,稍倾,翘了翘唇角,便低头嚼住了她鲜红欲滴的唇,这个吻充满了柔情,细细的在她唇上辗转着,反复着。
他的清香,她的柔软,如和风细雨浸润了漫漫长夜。
杜家主卧里一主一仆却是睡意全无,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
“太太,奴婢站在人群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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